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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才女施威


  涇水西岸營帳連綿,旌旗似海。
  項少龍和紀嫣然、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置身在王營所在的平頂小丘上,俯覽遠近形勢。
  今趟雖非征戰,但行軍立營,無不依据軍規兵法。
  在六國中,以秦人最重武力,男女自幼習武不在話下,對于行軍布陣,更是人人熟習。
  由于這里地勢平坦,平原廣澤,無險可恃,所以設的是方營。
  小盤所据的木寨為中軍,等于指揮總部,寨內有近二十個營帳,小盤和朱姬兩帳居中,其他營帳住著王族內侍,又或像琴清這類身分特別,又与王室親近的人。
  以木寨為中心,平頂丘左右兩旁的營帳名為左右虞侯,分由昌平君和昌文君率禁衛駐守,屬由小盤直接掌握的机動兵力,負責中軍的安全。
  至于其他人等,分東西南北四軍,布成方陣,眾星拱月般團團圍著中軍,作其屏衛。至于項少龍的都騎軍,則在遠方設營,遙遙護著整個方營,有點似戍邊放哨的味儿。
  除中軍外,營帳十個一組,每組間均留下可供八馬并馳的走道。
  每軍的中心處,又留下大片空地設有馬欄和練習騎射的廣場,讓田獵者舒展筋骨,又或比拚騎術,射箭練劍,非常熱鬧,有點像個游藝大會。
  此時离黃昏田獵的時刻仍有兩個多時辰,人人興高采烈,聚集在六個大廣場處戲耍。
  王營下方的主廣場,變成了嬴盈等女儿軍的天下,有意追求這批刁蠻秦女的年輕貴胄,都擁到這里來找尋机會,其盛況自非其他騎射場可比。
  一時馬嘶人聲,響徹三千多個營帳的上方。
  長風拂來,旗幟獵獵作響,倍添軍旅的气氛。
  紀嫣然已知道了近日發生的所有事故,微笑道:“高陵君來襲時,必會先使人燒王營的木寨和离河最遠的營帳,由于近日吹的是東南風,火勢濃煙迫來時,我們惟有渡河往涇水北岸去躲避。”
  項少龍和諸女看著橫跨涇水的兩道木橋,都生出寒意,若這兩道橋梁給破坏了,后果真是不堪想像。
  縱使橋梁仍在,一時間亦不容那么多人渡過,所以登不上橋的人只好各自游往對岸去,在那种混亂的形勢下,呂不韋要刺殺几個人,确非難事。
  可以預想到時管中邪會“大發神威,鎮定從容”地護著朱姬和小盤由橋上撤走,而項少龍則“毒發身亡”,事后管中邪還“立下大功”,莫傲這條毒計确是無懈可擊。
  際此春雨綿綿的時節,放火非是易事,但高陵君乃是內奸,其營帳正是在王營下東南方的一處營帳內,弄點手腳乃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此法确是可行。
  尤其那時正值田獵的重頭戲登場,大部份人均到西狩山進行晚獵,防備之心最弱,乃偷營的最佳時刻。
  若昌平君兄弟都給干掉,可能禁衛軍的指揮權亦會被呂不韋搶了過去。
  項少龍吁出一口涼气道:“嫣然真厲害,一眼就看穿了高陵君的策略,所以只要密切監視,看看高陵君或呂不韋的人何時為營帳涂上火油一類的東西,就知道他們發動的時刻了。”
  紀嫣然得夫婿贊賞,喜孜孜地以甜笑回贈。
  蹄聲響起,昌文君策馬而至,嚷道:“我們到下面騎射場去趁熱鬧啊!”
  諸女回頭往他望去,這家伙正狠狠地瞪著紀嫣然和諸女,露出傾慕迷醉的神色,并欣然道:“諸位嫂子福安,唉!我對少龍真是妒忌得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烏廷芳听得“噗哧”嬌笑,露出比鮮花更艷麗的笑容,道:“昌文君忙完了嗎?”
  昌文君裝出個忙得透不過气來的表情,道:“太后和儲君剛安頓好了,琴太傅被太后召了去說話,囑小將來通知各位嫂子。”
  項少龍打了個呵欠,道:“你去趁熱鬧吧!我想回營好好睡上一覺。”
  昌文君哈哈一笑,策馬由項少龍和紀嫣然間穿了進去,探手牽著項少龍的馬姜,硬扯他奔下坡去,招呼諸女道:“我們玩耍去了!”
  諸女看到項少龍被扯下去的無奈表情,嬌笑連連中,策馬追去。
  “颼!”的一聲,三枝勁箭連珠迸發,正中三百步外箭靶紅心處,圍觀的近千男女,爆起一陣喝彩聲。
  射箭的嬴盈得意洋洋地環視全場,嬌叱道:“下一個輪到誰啊?”
  眾男雖躍躍欲試,但珠玉在前,假若不慎失手,就要當場出丑了,一時間沒有人答應她。
  管中邪哈哈笑道:“我們女儿軍的首席射手神箭一出,誰還敢來獻丑?”
  嬴盈得他贊賞,忙飛了他一個媚眼,看得諸公子心生妒意,卻更是沒有人敢行險一試。
  項少龍剛下馬,看到嬴盈箭法如此厲害,倒吸了一口涼气。要射中紅心,他自問可以辦到,但三箭連珠發射,就沒有把握了。難怪嬴盈如此自負。
  眾女儿軍看到項少龍,均露出不屑表情,可是看到紀嫣然,卻無不露出既羡且妒的神色。
  鹿丹儿排眾而出,嚷道:“項統領的腿傷好了嗎?听說你擋箭的劍術天下無雙,不知射箭的功夫又是如何呢?”
  近千道目光,立時落在項少龍身上,然后移到他身旁的紀嫣然身上。
  紀嫣然當然知道項少龍的箭法非其所長,更明白秦人重武,假若項少龍托傷不出,對他的形像大有損害。一聲嬌笑,解下外袍,露出內里素白的緊身勁裝,輕舉玉步,來到場心處,以她比仙籟還好听的聲音道:“先讓嫣然試試好嗎?”她那种慵慵懶懶,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偏又是綽約動人的風姿,不論男女都給她勾出了魂魄來。
  語畢,呆看著她玲瓏浮凸,优美曼妙至無可挑剔的体態的諸男,才懂得歡呼喝彩。
  嬴盈狠狠地瞪了紀嫣然兩眼,才有點不忿地把強弓遞与紀嫣然。
  紀嫣然見她腳下擺出馬步,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悠然但又迅捷的探手抓著強弓一端,使了下巧勁,嬴盈尚未有机會發力時,強弓已落到這美麗得令她自愧不如的才女手上。
  今趟連管中邪都露出惊异之色。
  項少龍旁邊的昌文君低聲道:“煞煞我妹子的傲气也好!”
  嬴盈想不到紀嫣然會看破自己的陰謀,失措地退到鹿丹儿旁。
  在場的都騎軍內奔出了兩人來,榮幸地向紀嫣然奉上長箭。
  紀嫣然仍是那副若無其事,漫不經心的俏美模樣儿,嘴角挂著一絲可迷倒天下眾生的笑意,背著三百步外的箭靶,接過三枝長箭,夾在指隙處。
  全場肅靜無聲。
  倏地紀嫣然旋風般轉過嬌軀,在眾人瞠目結舌下,三枝勁箭連珠迸發,一枝接一枝向箭靶流星逐月般電射而去。
  發第一箭時,她仍是背著箭靶,只是反手勁射,到第三箭時,才變成正面對著。
  “篤!”的一聲,第一枝箭命中紅心,接著兩枝箭都分別命中前一箭的尾端處,神乎其技處,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時把嬴盈的箭技比了下去。
  全場立時采聲雷動,久久不竭。
  紀嫣然心恨嬴盈和鹿丹儿等“欺負”夫君,眼尾也不看她們,向眾觀者施禮后,凱旋而歸。
  項少龍卻知道這個“仇”愈結愈深了。
  此時有近衛來報,儲君要召見項少龍。
  進入木寨的大閘時,一隊女將策馬由后方馳來,帶頭的赫然是呂娘蓉,其他都是她的貼身女衛。
  呂娘蓉看到他時,神情复雜,小嘴驕傲地翹了起來,故意加鞭,旋風般由項少龍旁進去了。
  項少龍不由對她生出鄙夷之心。
  此女明知自己“吞了毒丸”,仍對自己沒有絲毫同情之心,可知虎父無犬女,她也好不到那里去。
  哼!
  遲些她就會知道滋味了。
  主營前的空地處傳來開气揚聲的叱喝聲,原來小盤在射箭,呂不韋、徐先、鹿公、昌平君等一眾大臣將領,則在旁助威喝彩。
  李斯見他到來,移到他旁道:“是時候了!”
  項少龍當然知道李斯指的是取血以“不認親”一事,看李斯神色緊張,明白他正在擔心小盤說不定真會是呂不韋的儿子,那就糟透了。
  項少龍擠到站在后方的鹿公和徐先身旁,摸出取血的針,向兩人打了個眼色。
  兩人的呼吸立時深重起來。
  小盤這時射了十多箭,有四枝正中紅心,其他都落在紅心附近,已超出他平日的水准了,難怪群臣喝彩。其實只要他射中箭靶,各人已非常高興了。
  王賁向他奉上另一枝箭時,小盤見到了項少龍,轉身舉著大弓興奮地走過來,欣然道:“太傅!寡人的成績還不錯吧!”
  項少龍知他在給自己制造取血的机會,致禮道:“若儲君多用點手,少用點眼,成績當會更好。”
  小盤訝道:“射箭最講究眼力,多用點手又是什么意思呢?”
  這時不但小盤不解,其他人都不明白項少龍在說什么,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去。
  呂不韋旁的呂娘蓉和莫傲,都狠狠盯著他。
  項少龍恭敬地請小盤轉過身去,借著糾正他的姿勢,把針尖輕輕地在他頸側的血管刺了下去,由于小盤運動后血气運行,一股鮮血立時涌出,流進針尾的小囊去。
  由于他身后是徐先、鹿公和昌平君,他三人固是看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卻都看不到。
  小盤“唉!”了一聲,往后頸摸去,故意道:“有蚊子!”
  項少龍反手把針塞入徐先手里,道:“儲君莫要分心,射箭之道,手眼固須配合,但以手瞄卻胜過以眼瞄,這是由于眼看到目標后,還要通知自己的心,再由心去指揮手,隔了多重。但若以手去瞄准的話,便少了這重重阻隔,看!”
  隨手拔出五根飛針,閃電般往二百步外的箭靶擲去。
  眾人那想得到他是擲針而非射箭,齊感愕然時,五枝飛針一排的釘在箭靶上,中間的一根正中紅心,針与針間相隔均是一寸,分毫無誤。這結果連項少龍也沒有夢想過。
  他的飛針絕技雖然著名,但各人仍是首次目睹。
  只看他能在二百步的距离達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准繩,就可知他不但手勁惊人,還定有獨特的手法,否則休想辦到。呂不韋父女和莫傲同時露出駭然之色。
  這時眾人才懂得喝彩叫好。
  呂不韋和莫傲對視一笑,顯是想起項少龍命不久矣,無論如何厲害都不用擔心了。
  小王賁興高采烈地想去拔回飛針,好送回給項少龍,小盤見狀喝止道:“讓飛針留在靶上,寡人要帶回宮內作個紀念,這三天就讓它們像現在那樣好了。”
  小盤露出崇慕之色,道:“難怪太傅的飛針如此既快且准,原來是用手的感覺去擲。”
  項少龍雖成了都騎統領,可是仍是職兼太傅,故可教導小盤這儲君。
  項少龍暗察呂不韋和莫傲時,亦有留心呂娘蓉,只見她眼內惊异之色久久不退,顯然被自己這一時忘我下露的漂亮一手所震懾,坦白說,若要蓄意而為下再擲一次,他反全無把握了。
  說真的,他平時練針時,也是以眼去瞄准,只有剛才方是用手去瞄。
  鹿公贊歎道:“少龍這一手飛針,可說是空前絕后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蓉儿!現在你該知項大人的本領了。”
  呂娘蓉垂下俏臉,以免讓人看到她矛盾复雜的神色。小盤乘机道:“太傅請到寡人帳內一談!”
  領著李斯,返回主營去了。
  項少龍待要跟去,鹿公扯著他道:“見完儲君后,即到我營帳來。”又向他打了個眼色。
  項少龍一時間不明他究竟是已取得呂不韋那滴血,還是另有事商討,帶著疑問去了。王帳內,小盤歎道:“太傅這手飛針絕技,定要傳我。”
  李斯亦道:“難怪項大人能屢脫險境,實非僥幸,這些飛針比弩箭更難閃躲,更不用說努劍去擋格了。”
  項少龍在厚軟的地毯坐了下來,苦笑道:“儲君和李大人不用夸獎我,昨晚我剛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回來,那卻全靠僥幸了。”
  小盤訝然追問下,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听到高陵謀反的事和呂不韋的陰謀,勃然大怒道:“這兩人的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視寡人究如何物?”
  李斯忙道:“儲君息怒,項大人對此事必有妥善應付之法。”
  小盤望向項少龍,后者點頭道:“既知高陵君叛党襲營的時間,我自可調動兵馬,將他們一网打盡。教他們全無用武之余地。而營地這邊,微臣希望儲君能親自挂帥,調軍遣將,一方面把高陵君的人全体成擒,另一方則把呂不韋制個貼伏,露上一手,那以后還有人敢不把儲君放在眼內嗎?”
  這番話可說對正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胃口,他最愛由自己一顯手段顏色,點頭道:“項大人果是胸有成竹,不知計將安出。”
  項少龍道:“這事須憑精确情報和當時的形勢厘定,微臣會与李大人保持聯系,摸清了形勢后,再由儲君定奪。”接著暗里向他打了個眼色。
  小盤心中會意,知道屆時項少龍會把詳細計划奉上,再由自己發號施令,心中大喜,小臉興奮得紅了起來,點頭道:“就照項卿家所奏請的去照著辦吧!”
  接著道:“今天太后對寡人說,呂不韋要把最疼愛的三女儿委身于項卿家,寡人還以為呂不韋轉了性子,原來其中竟有如此狠辣的陰謀。哈!莫傲這家伙死到臨頭仍不自知,真是笑破寡人的肚皮了。”
  李斯和項少龍听他說得有趣,知他心情大佳,忍不住陪他捧腹笑了起來。
  此時門衛報上繆毒求見,三人忙收止笑聲,看著繆毒進來跪稟道:“太后有請儲君。”
  小盤眼中射出鄙夷之色,道:“知道了!內侍長請回,寡人立即就來。”
  繆毒退出帳外后,小盤壓低聲音道:“項卿家是否准備迎娶呂不韋的寶貝女儿呢?”
  項少龍冷笑道:“呂不韋若見我死不了,絕不會把女儿嫁我,不過此事由他頭痛好了。”
  小盤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寡人知道怎么辦的了!”長身而起。
  項李兩人忙跪伏地上。
  小盤趨前扶起項少龍,湊到他耳邊道:“師傅小心了,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這天地將了無生趣。”
  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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