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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破浪長淮


  原本的如意算盤,忽然全被打亂了。
  當晚并沒有狼來,經過了討論后,紀嫣然亦相信庄夫人該不是在說謊,因為田獵時田單的表現确是太失常了,而且以田單的深謀遠慮,絕不會處于那种一面倒的被動局面里,要靠呂不韋來保護他。
  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單根本不會相信呂不韋可以弄死項少龍。雖然呂不韋差點就辦到了。
  所以旦楚返楚的軍隊必安排好了妥善的接應,甚至反布下陷阱來應付尾隨的敵人,不過他們理該不知道徐夷亂這著奇兵的存在。
  最后項少龍決定了派剛痊愈了的烏達和另一來自蒲布、劉巢系統的鐵衛丹泉兩人,乘快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們改變整個作戰計划,只設法拖住田單的軍隊,而非是殲滅對方。
  這樣可延誤田單返齊的行程,使他們多點刺殺他的机會。
  由于劉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單之旁,田單這時的保護网可說是最脆弱的了。
  次日清晨拔營起程前,庄夫人領著她那兩個“妹子”過來商量到壽春的細節。
  她們都脫去了面紗,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眾,但比之庄夫人獨特的迷人風姿,卻遜了半籌。
  庄夫人笑道:“她們确是我的妹子,只不過非是親妹,而同是庄家的人吧!”又与紀嫣然兩女親熱地打招呼,說了一番仰慕的話后,才轉入正題道:“李園的手下里,不乏認識項先生的人,紀才女更是壽春街知巷聞的著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掩眼法,才可瞞過楚人。”
  項少龍摸著臉頰和下頷道:“我可以長滿胡須,到晚上才出動,那樣就可避人耳目了。”
  庄夫人道:“避人耳目絕非難事,問題卻在于若行動不便,將更難找到行刺田單的机會,幸好我這兩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道,可在項先生臉上弄點手腳,那除非面對面碰上熟人,否則該可蒙混過去。”
  紀嫣然道:“那他以什么身分去見人呢?”
  庄夫人道:“就充作我的親兄弟万瑞光好了,他由于當年兵變時受了重傷,雖逃出楚境,卻一直沒有好過來,三個月前才過世,壽春該沒有認識他的人。”
  她說來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都听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趙致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對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呢?”
  庄夫人若無其事道:“本來是半分把握也沒有,只是抱著必死之心,趁楚國自顧不暇時我母子們回去与賊子拚個死活;但現在有了項少龍,卻有十分把握了。”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了。”
  庄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改稱我作大姊,我則喚你作瑞光,由這里到壽春還有整個月的行程,我再詳細把瑞光的身世遭遇告訴你好了。幸好瑞光乃西北方著名悍將,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适合你冒充。由于我們本是滇人,并沒有楚音,只要你努力點學習,該可瞞過楚人了。”
  項少龍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馬痴,今趟扮的是悍將万端光,若都能把田單騙倒,就真是精彩了。
  紀嫣然最是細心,道:“庄夫人今次以什么名義回楚京呢?”
  庄夫人道:“春申君乃家翁好友,當年孝烈王因怕我們滇國坐大,成為西南之霸,故策動李令聯結夜郎人推翻我們庄家,一夜間我們庄族被殺者近万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只不過爭不過孝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應,我們亦休想逃离楚境,所以我們今趟理該先到春申君府去。”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望一眼,放下心事。
  現在孝烈王已死,楚國變成春申君和李園爭霸的場所,對傾向春申君的庄夫人來說,殺了与李園勾結的田單自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精神大振道:“好了!起程吧!”
  趙致嗔道:“夫人仍未說我和嫣然姐該扮什么哩!”
  項少龍笑道:“當然是我万瑞光的嬌妻,只要遮上塊厚點的面紗,便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一向以來,直至強秦興起前,諸國之中,楚國以地處南方,附近又無勁敵,所以無論軍事上和經濟上,都有者別國所欠缺的安全和穩定。
  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無窮盡的沃野,只等著楚人去開發,故富足無憂。
  在最盛之時,楚人屬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淮。穎、汝以為洫,江、漢以為池;坦之以鄭林,綿之以方城。
  几乎統一了南方,戰國開始時,乃首屈一指的大國。
  除了吞并了眾多的小國外,還大量開拓了東夷、南蠻和西南夷的疆土,把她們均置于楚邦文化的影響下。
  不過正如紀嫣然的分析,要管治這么多的民族和如斯廣闊的疆土,必須一個強大有為的政府。
  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后,再無有為君主,怀王更困死于秦。中央既失去了制衡的力量,地方勢力是乘時興起。
  孝烈王策動滇國的兵變,正是對地方勢力的一個反扑。不過事實并無任何改變,只不過由庄姓之王改為李姓之王吧了。
  現在孝烈駕崩,紛亂又再出現了。
  項少龍等陰差陽錯,被迫赶上了這個“盛會”。
  驟听楚國似是亂成一團,但事實卻非如此,秦人由于國內連喪兩王,小盤又年幼,軍方和呂不韋的斗爭成了拉鋸戰,更須集中全力去防衛東三郡,楚國遂得偏安南方之局。
  一直以來,由于經濟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滿了优游閒适的味儿,和北人的嚴肅緊張,成為強烈的對比。
  對此紀嫣然便說得很傳神。
  當离開了秦岭,再翻了兩天起伏不平的山路后,終抵達了漢中平原。
  丹泉和烏光兩人在庄夫人一名家將帶路下去會滕翼后,眾人朝壽春進發。
  紀嫣然与項少龍并騎而行,談起楚國文化時道:“楚人雖是我的亡國仇人,但我對楚人的文化卻一向傾慕,像他們的始租,并非胼手胝足的農神,而是飛揚縹緲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祗,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漿的芳烈。楚辭更是音節委婉,詞藻繽紛,充滿哀艷纏綿的情緒。”
  項少龍有少許妒忌地道:“不過我在李園身上卻完全看不到這些听著滿美麗的東西。”
  紀嫣然“噗哧”嬌笑,橫他一眼后,再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那有時間大拋文采。”
  吁出一口仙气,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听到夫君大人以這么酸溜溜的口气說話。”
  這時庄夫人使人來喚,要他們墮往后方,好趁旅途無事時,教他們學習滇地的鄉音。
  項少龍等只好苦著臉去學習了。
  當時戰國最流行的是周語,各國王族和有點身分的人都以此作為交流的言語。
  因地域的不同,周語自然夾雜了各地的方言和用語。
  所以只听口音,便可知大概是那個地方的人。
  差异最少的是趙、魏、韓三國,這是由于她們都是從晉國分裂出來。
  秦人則因本身文化淺薄,又与三晉為鄰,所以口音用語非常接近三晉。
  差別最大的卻是楚國了。
  直至此時,楚人仍被譏為“南蠻”,用詞上分別更大,所以項少龍等要學習帶著滇音的楚語,自是吃盡了苦頭。
  楚人的根据地,以長江兩岸的廣闊地域和碧波万頃的洞庭湖為中心,再朝南開發。
  壽春位于長江之北,淮水西岸處。比之最初位于洞庭湖西北角的舊都“郢”,足足東移了過千里,雖遠离秦人,但亦明擺出沒有臥薪嘗膽,以身犯險的勇气,難怪楚國雖大,卻是三晉人最看不起的一國。
  走了五天后,過了桐柏山,到達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陽”眾人找了一處旅館住下,再出庄孔出外奔走買船,以減旅途跋涉之苦。
  由于他們入城時須報上身分名字,到旅館剛安頓好行囊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來拜會。
  項少龍自是由得庄夫人去應付,在房內与兩位嬌妻調笑取樂,好享受“回到人間”之樂。
  不一會庄夫人過來,席地坐下后,欣悅地道:“解決了船的問題了,這里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誰后,非常幫忙。”
  換上了常服的庄夫人,又具另一番風姿。
  她穿的是這時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連成一体,衣襟右掩,接長了一段,作成斜角。由前繞至背后,美女穿起來更是別有一种韻味。
  她梳的是墮馬髻,把挽束的秀發盤結顱后,垂得很低,有點真像剛由馬上墮下來的姿態,加上她嫵媚的神采,折腰的步姿,确是我見猶怜。
  項少龍暗中警告自己,絕不可對這美女動心,否則將會添加了很多煩惱。而且他終是二十一世紀的人,能擁有多位嬌妻,早心滿意足,理該對紀嫣然等“忠誠”。紀嫣然也在打量這風韻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了少許威脅,淡淡道:“我曾在壽春住了一段短時間,不知現在是否仍是斗、成、遠、屈四族的人勢力最大呢?”項少龍立時想起屈原,原來此君竟是楚國四大族中的人,難怪可以當大官了。
  庄夫人美目先掃過項少龍,才通:“四大族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了,現在興起的是李園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勢力的一族,且由于李嫣嫣生了太子,李族更如水漲船高。現在李嫣嫣當了掌實權的太后,誰不在巴結李園的人呢。
  項少龍見庄夫人對壽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問道:“李園是否娶了郭開的女儿郭秀儿回來呢?”庄夫人點頭道:“正是!听說她還有了身孕。頗得李園愛寵。”
  項少龍的注意力不由來到挂在胸膛的鳳形玉墜處,這是當年郭秀儿奉父命下嫁李園前,送与自己之物。
  往者巳矣。
  心中不由有點神傷魂斷的感覺!
  庄夫人深望他一眼后,垂下頭去,似乎窺破了他和郭秀儿問的私隱。
  紀趙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儿的關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縱有沒有把他的生意移過來呢?”
  庄夫人皺眉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項少龍感到气氛有些异樣,岔開話題道:“王族里是否有位秀夫人呢?華陽夫人曾囑我把一件禮物交給她,后來我卻沒有到楚國去。”
  庄夫人點頭道:“本還想不起是誰,但若与嬸母有關系,那定是清秀夫人了。她的美貌在楚國非常有名,嫁了給大將斗介,本极受愛寵,后來斗介迷上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了城郊淮水旁的別院隱居,不准斗介踏進大門半步,否則立即自盡,她的剛烈,贏得了國人的尊敬。斗介從此失寵于孝烈王,不過現在他依附李族,宦途又大有起色了。”
  趙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宁的愛妾,為何又會和斗介弄到一起呢?”庄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宁這人最沒骨頭,斗介乃軍方重臣,使個眼色他使要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們庄家复國,最大障礙就是以李園為首的這一群人,因為李令正是李園的堂兄族人。”
  項少龍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說話時,烏言著敲門求見,進來后神色凝重道:“有點不妥,剛才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偵查我們,后來府令屈申离開時,在兩條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車上說了一番話。然后那些可疑的人全撤走了。”
  庄夫人听得玉容微變。
  項少龍從容笑道:“看來他們准備在船上對付我們了,只要鑿沉船只,他們的人便可在水里刺殺小公子,我們的复國大計也要完蛋了,真想得周到。”
  庄夫人道:“那怎辦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們的人。”
  紀嫣然俏皮地道:“只要离開城陽,我們便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們什么?”翌晨府令屈申親來送行,大船揚起三桅風帆,順水開出。
  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壯彪悍,雖是神色恭敬,卻一看便知非是善類,不過當然不會被項少龍放在心上,派了眾鐵衛十二個時辰輪番監听他們的動靜后,一邊學習滇音楚語,同時盡情休息,好能在抵達壽春后,以最快時間干掉田單,再立即溜走。
  他并不太擔心會給人識穿身分,因為熟識他的田單、李園等人均身分尊貴,縱是自己這“亡國之將”蓄意求見,都恐難有机會,所以碰面的机會賈在微乎其微。
  唯一的困難,就是如何去把握田單的行蹤了。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又大是不同,秀麗如畫,迷人之极。
  際此春夏之交,人船放流而下,平山遠林,分綴左右,一片恬靜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
  沿江而下,不時見到漁舟在江中打魚,使人很難聯想到戰國諸雄那永無休止的斗爭。
  江水蜿曲,每拐一個彎儿,眼前都會出現一個不同的畫面,使人永無重覆沉悶的感覺。
  由于有外人在,紀趙兩女都戴上小帽面巾。多添了使人心痒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時掃窺她們的酥胸隆臀,顯然除了存心殺人外,對船上的女人都起了不軌之心。
  不知是否因偏安的關系,楚人在風俗上人异于三晉和秦國,最明顯就是已婚的婦人出門時都戴上各式各樣的面紗,一點不怕累贅和不通爽。
  除了戴冠垂紗外,亦有以頭巾扎髻,再延長下來遮著臉龐,這种頭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紗羅制成,但由于質地輕薄,覆在臉上時,內中玄虛若現若隱。更添引人入胜的誘惑力。
  給紀嫣然和趙致這等美女戴上后,更是不得了,累得項少龍也希望夜色快點降臨。
  項少龍經過這些日子,臉上長出了寸許長的胡須來,不但改變了他的臉形,也使他更添陽剛威霸之气。
  留須在那時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別是文官,多蓄長須;武將則較多留短髯,所以臉白無須,反是异常。
  當項少龍偕二女在船頭欣賞美景時,庄孔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在到達上游期思縣前,有一段水流特別水深湍急,險灘相接,危崖對峙,賊子若要動手,那處該是最佳地點了。”
  項少龍沉聲道:“什么時候到得那里去?”庄孔答道:“入黑后該可到達了。”
  庄孔去后,項少龍望江而歎。
  趙致訝道:“夫君大人不是為這些小毛賊而煩惱吧?”項少龍苦笑道:“他們雖是小毛賊,卻破坏了今晚我和兩位嬌妻的榻上狂歡大計,怎能不喟然怨歎。
  兩女吃吃笑了起來,說不出的媚惑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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