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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敵我難分




  尖銳的破空聲在后方里許處驟然響起,接著直升机爆作一團烈火,化成千万點火線,往下洒落。
  另外兩架直升机立即改向赶來,机槍聲和火箭炮的發射徹底地破坏了沙漠午前的寂靜。
  凌渡宇和卓楚媛臉臉相覷,一時間未把握到發生了什么事。
  卓楚媛駭然道:“是否我們的援兵呢?”
  凌渡宇回過神來,搖頭道:“若是我們的人,絕不會鬼鬼祟祟地繞在我們身后,還蠢得不坐直升机。
  看來該是敵人,誤以為這些戰斗直升机是我們以通訊器召來的援兵,故先下手為強,想不到是幫了我們一個天大的忙。”
  卓楚媛湊過香唇一吻他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呢?”
  “轟!”
  另一架直升机又中彈解体,只此便可知那批敵人的火力是如何強大,訓練是多么精良了。
  凌渡宇和卓楚媛繼續在空曠得若無邊元際的沙漠前進。
  炎熱的天气不但使他們萌生厭煩的情緒,更使他們的腦筋亦遲鈍起來。有點懶得思索要到哪里去,只是不斷問自己,這樣踏步究竟有什么目的和意義。這更由于生出一种永遠赶不上龐度、注定要失敗的感覺,使他們更是沮喪。荒涼不毛、漫無際涯的大地,一切都令人感到渺小和畏懼。
  頭頂上烈日當空,陽光刺目。
  腳底下沙石爍爍生輝,眩人眼目。
  這時半里許外的地面出現了一些石礫,雜亂無章地東一堆西一堆,遮擋了他們的視線。
  凌渡宇回首后望,暮然發覺他們再不寂寞。
  二十多道人影在塵土滾動中,正朝他們追來,來勢洶洶。
  卓楚媛皺眉道:“他們究竟是何方神圣,看樣子他們是要在我們抵達前面那一堆堆漂礫前,對付我們。
  唉!我快走不動了!”
  凌渡宇道:“他們的速度很快,別忘了他們有火箭炮在手。
  我們只有挨打的分儿,來!先繞到那沙丘后,我們再想辦法。”
  說罷攙著接近筋疲力竭的卓楚媛,往左方一座沙丘避去。
  尖嘯聲由遠而近。
  兩人心知不妙,往旁滾開。
  “轟!”
  沙海沖天而起。
  剛才兩人立身處,立即變成個像給殞石撞開的大沙坑,四周的沙粒如流水般由坑邊四周,像漩渦似的大幅滑瀉往坑里去。
  兩人被濺起的沙粒粘個滿身,狼狽不堪。
  “轟隆!”
  另一枚火箭彈落在沙丘頂,若非凌渡宇早一步拉著卓楚媛爬起躲避,恐怕要給瀉下的黃沙活埋。
  天空沙屑狂飛亂舞,卻有助他們逃走躲避。
  兩人拼命奔跑。
  一個人箭彈落在后方,整個大地都像搖晃了一下。
  四周忽然狂風大作。。
  起初時他們還以為是爆炸惹來的气流,到發覺風勢愈來愈猛,短促且有力地夾著沙子沒頭沒腦迎頭打至,才知竟在這等時刻,遇上沙漠可怕的沙暴。
  “隆!”
  再一枚火箭彈不知在何處爆開,更添沙暴的狂威。
  他們像兩株小草般被气流卷倒地上,和狂舞的沙子不知翻滾了多遠。
  但兩人始終擁作一團。
  因為他們都知道,只要松開對方,便可能永遠訣別。
  狂風刮得沙粒滿天飛揚,來敵顯是自顧不暇,再無力繼續對他們展開攻勢。
  地面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沙子翻滾狂舞,他們正陷身在這狂暴的沙海核心處,被沙浪肆意擺布。
  沙子打上來,不但使身体刺痛,還朝脖子、鼻孔、喉嚨無孔不入地鑽進去,若非有沙鏡保護眼睛,情況更是糟糕。
  他們還要不住爬起來,避免被狂旋急舞的沙子活埋。
  凌渡宇讓早已筋疲力盡的卓楚媛抓著他的背囊,而他則以惊人的意志、堅忍卓絕的毅力彎著背逆風爬行。
  目的地是剛才見到的那些漂礫。
  只有在那里,才可找到避風的處所。
  憑著過人的体力,雖然每踏前一步,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但凌渡宇仍背負著卓楚媛朝目標邁進,那總比留在原地毫無意義地受風沙折磨优胜多了。
  凌渡宇跌倒又爬起,有時更要用膝蓋走路。
  在這個沙浪滔天的茫茫沙洋里,他們不敢說話。
  不過縱使不怕說話時沙灌進口內,狂嘯的風聲也會把他們說話的聲音完全蓋過去。
  凌渡宇緊閉眼睛,只借著對漂礫位置方向的一點殘余記憶,純靠感覺頂著不斷襲來的風沙,往前爬去。
  經過一輪生与死的搏斗,一堆模糊的影象出現在左方不遠處。
  凌渡宇這時就像一個在洶涌狂濤遇溺的人見到了陸地般,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往礫堆爬過去。
  几經辛苦,凌渡宇才背著卓楚媛抵達沙漠內另一個世界去。
  層層疊疊的巨岩亂石,雜亂無章的東一堆西一堆地布滿在沙原上,石与石間形成的溝壑把平坦的地面弄得起伏峻岩,凹凸交錯,地形迷离諸綜。
  最要命的是當風沙刮進石隙間時因受地勢所夾,更形成一股股的強勁旋風,幸好凌渡宇可惜攀抓岩石之力,忽上忽下地找尋能避風的岩洞。
  這樣与風搏斗折騰了也不知多久,凌渡宇發覺置身于一道向外逐漸擴闊的石隙處,大喜下忙朝內爬去。
  愈往內爬,風沙愈斂。
  凌渡宇松了一口气時,忽然身子懸空,重重往下掉去。
  触處是柔軟的沙子。
  狂風仍在洞隙外咆哮怒號,但這里卻是個溫暖安全的避難所。
  卓楚媛艱難地從他背上翻下來,仰臥在他身側處,不住喘息。
  借著隙縫透進來的光線,兩人逐漸看清楚岩洞內的情景。
  這是個天然的洞穴,另一端是個黑沉沉的彎角,不知可通到哪里去。
  兩人側頭對望一眼,都泛起劫后余生的僥幸感覺。
  卓楚媛吐出一口沙子,輕喘道:“這風沙算是來得合時。”凌渡宇勉力撐起小半上身,又頹然伏下,苦笑道:“但氏卻完全失去了龐度所在的感覺。”
  卓楚媛思索著道:“他可能也撞上這趟沙暴,再無余力發放月能了。”
  凌渡宇道:“希望是這樣吧!”
  卓楚媛沉吟道:“這里會否就是地獄峽呢?”
  凌渡宇搖頭道:“‘應該不是,剛才被襲前,我感到龐度已越過了這礫石區,而這處亦不像有可藏下一架貨机的地方。”
  就在此時,一下似是重物墮地的聲音,從洞穴的另一端傳過來。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里都忍不住狂跳起來。
  究竟是誰躲進山洞里來呢?凌渡宇和卓楚媛拔出佩槍,可恨卻發覺渾身疼痛難奈,連爬起來都辦不到。
  洞外的沙暴仍是方興未艾。
  凌渡宇湊到卓楚媛耳旁道:“听剛才的聲音,我們和他只是隔了個彎角位,你負責掩護我。”
  卓楚媛問道:“是龐度嗎?”
  凌渡宇答道:“机會很大!”
  卓楚媛低聲囑咐:“小心點!”
  凌渡宇點頭答應,勉力往另一端爬去。
  他逐寸地移動著。
  快抵彎角時,人影閃動。
  兩人正要發射,強光亮起,照上凌渡宇的眼睛。
  同一時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如潮水涌過大地般,侵進兩人的神經去。
  來者真的是龐度。
  以凌渡宇的反應,仍要慢了一線。
  龐度顯然知道他們在這里,故是有備而來。
  “砰!”
  凌渡宇槍嘴火閃,擊中光源。
  射燈碎裂。
  山洞忽又從光明變為黑暗。
  凌渡宇滾在一旁時,兩道黃線划過山洞的空間,直往卓楚媛那處去。
  當他醒覺那是由于龐度眼放黃芒,加上對方正往卓楚媛扑去而造成的現象,已遲了一步。
  龐度。魯南的狂笑聲響遍山洞,可怖之极。
  這時凌渡宇已習慣了暗黑,故可清楚看到龐度以手臂箍著坐起上半身失去知覺的卓楚媛的脖子,槍嘴抵在她背后。
  雖是隔著她的身体,凌渡宇仍可感到槍嘴正瞄准自己。
  他的槍嘴亦指著龐度那對黃芒迸射的凶目中間。
  笑聲倏止。
  龐度仍是那副巴勒斯坦人的改造臉,披散的頭發沾滿沙粒,雙眼凶芒畢露地緊盯挨壁而坐的凌渡宇,嘴角露出一絲不羈的笑意,語气卻出奇地平靜,道:“開槍吧!”
  凌渡宇微笑道:“閣下為何又不開槍呢?”
  龐度點頭道:“我不開槍,因為我仍未舍得讓你這么快就一命嗚呼。”
  凌渡宇還道:“我差點忘了你只是月魔的奴才,是否主子叫你把我留下給它們呢?”
  龐度雙目黃芒大盛,顯是被他激怒,旋又收斂起來。
  沉聲道:“惹怒我對這位小姐絕沒有好處,只要我稍做一點事,這位漂亮的小姐就會有永不能彌補的損失和缺陷。”
  凌渡宇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淡淡道:“只要你稍有動作,下一粒子彈就會直射入你的眉心之內,不信可試試看。”
  龐度雙目的黃芒閃爍不定,狠狠瞪著凌渡宇。
  凌渡宇一無所懼地反盯著他,同時凝起意志,苦抗他精神力的入侵。
  舉槍的手穩若岩石。
  龐度顯然亦是因剛才的沙暴,使体力透支得很厲害。單膝著地跪在卓楚媛后,但雙腿卻有點像患了柏金遜症般不住戰抖著。
  兩人的目光交鋒了好一會后,龐度眼內的黃芒回复穩定,且暗淡了少許,點頭道:“你的膽子很大。”
  凌渡宇從容笑道:“你的膽子更大,竟敢去惹月魔,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龐度雙目的黃芒倏盛又斂,顯示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更在某一程度上說明了他并沒有完全被月魔操縱,尚有處處自主的能力。
  凌渡宇針鋒相對地和他說話,正是要測探他与月魔的關系。
  龐度沉重地喘了兩口气后,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事,你是不會明白的,永遠都不會明白。”
  凌渡宇好整以暇道:“姬翠明白嗎?”
  龐度露出錯愕的神色,好一會才道:“想套我的口風嗎?我是不會說的。”
  凌渡宇見他首趟露出了心靈的空隙,哪肯放過机會,立即施展摧眠術。
  凌渡宇的目光轉柔,深深望進龐度的黃睛內去,語調同時變得既溫和又充滿權威性,道:“你們是一伙的事早非什么秘密,現在她人都死了,死前更告訴了我們你們間的關系,還有什么須隱瞞的呢?”
  他這番話純是胡謅,目的在試探龐度的反應。
  龐度全身劇震,箍著卓楚媛的手倏地收緊,嚇得凌渡宇魂飛魄散,精神凝聚力立時大幅削減。
  龐度那對凶眼黃芒轉盛,回复了神智,亦放松了箍著卓楚媛的手臂的力度,盯著凌渡宇搖頭道:“你在說謊,那賤人豈是這么容易被人殺死。”
  只听他說起姬翠時那咬牙切齒的語气,便知他和姬翠瓜葛甚深,并非只是狼狽為奸的伙伴那么簡單。
  凌渡宇知道龐度看不穿他在胡謅,心中暗喜,表面當然絲毫不泄漏出來,漫不經意地道:“她想以預先布置的爆炸裝備害人,豈知作法自斃,炸藥提前爆炸,還累得我的好朋友也陪她葬身沙漠,實是死有余辜。”
  龐度露出极之奇怪的神色,臉容陰晴不定,眼中黃芒忽盛忽收,神色既悲傷又冷酷,矛盾非常。
  凌渡宇哪肯錯過施展摧眠術的千載良机,不過再不敢像剛才般刺激他,一邊催動精神力,以目光緊鎖他的心神,
  柔聲道:“她确是個很動人的女人。”
  龐度一顫道:“女人。”
  當他說“女人”這詞語時,聲音透出深沉的恨意,同時俯頭往卓楚媛瞧去。
  凌渡宇差點要扳動槍掣,卻發覺龐度又脫出他的控制。
  他施盡渾身解數,要的只是龐度的神經稍變遲緩的剎那,這樣他就可把子彈送進他的腦袋去,可惜龐度始終不予他這机會。
  要知他并非普通的人,而是一個擁有邪力的惡魔,除非心神受制,否則臨死前必有反擊的力量,那時卓楚媛就必然成為陪葬品了。
  龐度的目光迅速回到凌渡宇身上,平靜地道:“她死了有死了的好處,雖是一個缺陷,但對我要做的事卻很有好處。”
  凌渡宇開始感到舉槍的手臂既酸麻又疼痛,卻仍要苦撐下去,以免給對方看破自己的不濟,微笑道:“請問魯南先生,究竟要干什么對閣下大有好處的事呢?把月魔從沙漠的地底深處釋放出來,對人類固是大災難,但對你亦不該有任何好處。”
  龐度嘴角泛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凝望了他好一會后,搖頭歎道:“難怪你當年能消滅紅狐,确有你的手段。但我卻不是紅狐,更不用你來提醒。對我來說,月魔只是一群可供利用的走狗唆嘿,只配搖旗吶喊。想知道我的計划嗎?”
  凌渡宇直覺感到他是在玩弄自己,假設自己答他“想知道”的話,他可能會加以嘲諷。
  遂毫不動容地晒道:“你若想閒聊,大家先收起武器,否則就索性大家來個同歸于盡好了!”
  凌渡宇适時射出敢于犧牲一切的眼神,并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色,加重對方心理上的壓力。
  龐度立時黃芒轉盛,嘿然笑道:“這又有何不可,你先把槍收起來吧!”
  凌渡宇淡淡一笑,把槍插回肋下的槍袋里。這并非魯莽的行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
  首先他把握到龐度出奇地并沒有殺他的意思,事實上龐度一槍都沒有發射過,卻非是因沒有机會。
  其次是他的手實在再不能支持下去,連扳掣都有問題。故此舉亦是迫不得已。
  龐度顯然大力錯愕,凝視了他半晌厲,緩松開箍著卓楚媛的手臂,任她滑倒地上,露出指著凌渡宇的手槍,冷冷道:“只要我手指略動,名震國際黑白兩道的‘龍鷹’凌渡宇,就要鳴呼哀哉哩!”
  凌渡宇神態自若地道:“請放槍!”
  這時洞外狂怒的風沙逐漸減弱,到了尾聲的時刻。
  龐度猶豫了一刻,才把槍子插在褲管處,移后了兩步,有點力盡筋疲地靠坐壁處,上方五尺許就是出洞的石隙。
  兩人的目光交鋒了片刻,互相發覺難以在精神上制服對方后,龐度打破沉默,歎了一口气道:“你知否為何我剛才不殺你嗎?”
  凌渡宇淡淡道:“因為時机未至,再加上我尚有利用的价值,對嗎?”
  龐度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道:“你只能猜到這個地步,至于真正的原因,任你想破腦袋都猜不到。”
  就在此刻,卓楚媛發出一聲嬌吟,顯然正回醒過來。
  兩人眼中同時射出銳利神色。
  龐度全神戒備地站了起來,冷冷道:“我要走了,不怕死的就繼續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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