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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荒涼頹廟詭秘恐怖(上)


  鳳栖梧似乎想不到沈胜衣竟然看得出他用的是什么武功,又是一怔。
  他連隨問道:“沈兄認識我姊姊?”
  沈胜衣搖頭道:“只是聞名。”
  鳳栖梧道:“如此你怎能夠看得出我用的是‘化玉功’?”
  沈胜衣道:“江湖上所有名人的武功我全都曾經仔細打听清楚。”
  鳳凄梧道:“哦?”
  沈胜衣解釋道:“我在初出道的時候,有意挑戰江湖上的所有名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胜,這种准備工夫,如何少得。”
  鳳栖梧道:“原來如此。”
  說話間,他的膚色已逐漸回复正常。
  沈胜衣盯著他的面龐,道:“你的‘化玉功’雖然練的不錯,在內力方面与對手到底有一段距离,一搏之下,必然是玉石俱焚的局面。”
  鳳栖梧道:“我也知道,只是士可殺,不可辱!”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不過有我在這里,除非我根本無力阻止,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們再弄出人命案子來的。”
  他一頓接道:“死一個已夠了。”
  鳳凄梧無言退下。
  沈胜衣轉顧商孤竹道:“在未得證實之前,這位商兄也請不要再出口傷人。”
  商孤竹一瞪眼,道:“你是什么東西,竟然走來教訓我!”
  沈胜衣道:“我不是什么東西,是一個人!”
  商孤竹道:“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男人!”
  商孤竹怒道:“我是問你姓什么?名什么?”
  沈胜衣道:“名胜衣,姓沈!”
  “沈胜衣?”商孤竹一惊。“是那一個沈胜衣?”
  鳳栖梧旁邊替沈胜衣應道:“以我所知,到目前為止,江湖上就只得一個沈胜衣。”
  商孤竹悶哼道:“怪不得有那么好的身手。”
  他回對沈胜衣道:“這件事与你有何關系。”
  沈胜衣道:“一些關系也沒有。”
  商孤竹道:“既然沒有,為什么要插手?”
  沈胜衣道:“只為了我應承一個朋友,小心照顧這里。”
  商孤竹道:“你那個朋友是誰?”
  沈胜衣道:“查四。”
  “做捕頭的查四?”
  “正是!”
  “他已經知道這件事?”
  “才离開不久。”
  “他怎樣說話?”
  “認為有重新將尸体小心檢驗的必要,他离開,就是去召集手下的捕快仵工到來。”
  商孤竹語聲一沉,道:“如果證實是他們所為,又如何?”
  沈胜衣道:“查四回來的時候你可以問清楚他,法律這方面,我知道的并不多,因為我并非官府中人。”
  商孤竹道:“你是說這件事必須交由官府處置?”
  沈胜衣道:“事在必行!”
  商孤竹冷笑道:“這件事一證實,我立即要殺了他們。”
  沈胜衣道:“除非他們拒捕。”
  商孤竹道:“否則如何?”
  沈胜衣道:“先得殺死查四与及他手下的捕快。”
  商孤竹道:“你當然亦不會袖手旁觀了?”
  沈胜衣道:“當然。”
  商孤竹道:“他們若是買通了官府上下,得以輕判又如何?”
  沈胜衣微笑道:“我相信不會有這种事。”
  商孤竹道:“万一有呢?”
  沈胜衣道:“到時你動手殺人,最低限度有兩個人不會阻止。”
  商孤竹道:“查四与你?”
  沈胜衣道:“不錯。”
  商孤竹道:“一言為定。”
  沈胜衣道:“事情若是證實与他們無關又怎樣?”
  商孤竹道:“當然我也不會再找他們麻煩。”
  他傲然一笑,道:“我一生正直,到這個年紀,更不會改變。”
  沈胜衣道:“我高興認識正直的人,查四也是。”
  商孤竹岔開話題,道:“江湖上傳說你武功高強,果然真的有几下子。”
  沈胜衣淡然一笑。
  商孤竹接道:“有机會,非請你指點一下不可。”
  方才已經是机會的了,他卻并沒有出手。
  這顯然只是場面說話。
  一個人活到這個年紀,對于完全沒有把握的事情,一定會特別小心,考慮清楚才動手。
  沈胜衣也根本就沒有与商孤竹動手的打算,淡應道:“有机會再說。”
  他連隨轉身,負手踱回去。
  玉蘊芳無言收回劍,跟在沈胜衣的身后。
  鳳栖梧將插在地上的劍拔出,亦自步上石階。
  商孤竹卻沒有動,他木立原地,仰眼向天,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柳忠更就始終沒有作聲,沒有移動,手捧燈籠,顫抖在來路上。
  整個庄院立時又寂靜下來。
           ※        ※         ※
  半個時辰過去,查四終于回來雙英鏢局。
  同來有十多個捕快,兩個仵工。
  燈籠火把照亮了練武廳一帶。
  查四快步走到沈胜衣身旁,第一句就問:“那個老頭儿是誰?”
  沈胜衣道:“他叫做商孤竹,是柳西塘的師叔。”
  查四道:“那一個給他的消息了。”
  沈胜衣道:“柳西塘。”
  查四道:“哦?”
  沈胜衣道:“柳西塘大清早就吩咐柳忠將一封信送給他。”
  查四道:“是一封怎樣的信?”
  沈胜衣道:“求救的信。”
  查四道:“信上怎樣寫?”
  沈胜衣道:“奸夫淫婦陰謀殺害,見字,請速赶來鏢局,遲恐性命不保。”
  他的記性居然這么好,一字也不漏,全都記下來。
  查四不由又“哦”了一聲。
  沈胜衣接又道:“信很短,也不難記憶。”
  查四道:“所以商孤竹立即赶來。”
  沈胜衣道:“只可惜他住的地方,來回最快也要一天,他雖然一接信就起程,來的經已不是時候。”
  查四道:“他方到?”
  沈胜衣道:“在你离開之后,片刻到的。”
  查四道:“有沒有鬧事?”
  沈胜衣道:“一言不合,他們三個人就打了起來。”
  查四道:“你由得他們?”
  沈胜衣道:“我有意借此机會一看鳳栖梧玉蘊芳的武功。”
  查四道:“兩人的武功如何?”
  沈胜衣道:“玉蘊芳很不錯,鳳栖梧更可以与商孤竹同歸于盡。”
  查四面露詫异之色。
  沈胜衣道:“你有沒有听過鳳飛飛這個人。”
  查四點頭道:“鳳飛飛与鳳栖梧莫非有什么關系?”
  沈胜衣道:“他們是姊弟。”
  查四更加詫异,沉吟道:“柳西塘雙手拇指已碎,手中三環只能夠發揮原來的三成威力,商孤竹是柳西塘的師叔,武功本來只怕就已在柳西塘之上,現在當然更就不用說了。”
  沈胜衣道:“鳳栖梧既然有本領与商孤竹同歸于盡,要殺柳西塘,似乎沒有需要利用那條銀狼的牙爪。”
  查四道:“我正是這樣怀疑。”
  沈胜衣道:“何況鳳家子弟在江湖上素負俠名,他看來亦不像是那种人。”
  查四道:“也許他并非真的是鳳家子弟。”
  沈胜衣道:“方才他是施展‘化玉功’准備与商孤竹同歸于盡。”
  查四道:“那就是真的了。”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鳳家化玉功向來不傳外姓。”
  查四道:“我也曾听說。”
  沈胜衣忽的橫跨一步,振吭遙問鳳栖梧:“鳳門十三俠之中,你排行第几?”
  鳳栖梧道:“第四,武功卻是倒數第一。”
  沈胜衣道:“依我看,你的化玉功的确練的并不怎樣好。”
  鳳栖梧道:“因為這七年來我一直都沒有時間苦練。”
  沈胜衣道:“是不是鏢局的工作太忙?”
  鳳栖梧道:“這是一個原因,化玉功一練必須持續好几個月,才能夠進入另一個境界。”
  沈胜衣道:“你即使要休息半年,柳西塘相信也不會不答應。”
  鳳栖梧道:“可是我實在不想多作任何的解釋。”
  沈胜衣道:“听你這樣說話,你似乎并沒有向柳西塘透露本來的身份。”
  鳳栖梧道:“事實沒有。”
  沈胜衣道:“何故?”
  鳳栖梧道:“一來鳳家仇敵滿天下,一泄露出去,仇敵必然會找來,我并不想給他添麻煩,二來也不知何故,由開始我就已有一种感覺……”
  沈胜衣道:“甚么感覺?”
  鳳栖梧道:“我們遲早必會鬧翻。”
  查四插口問道:“你在雙英鏢局七年,難道就只為了找机會報答柳西塘的救命之恩?”
  鳳栖梧肅容道:“鳳門子弟一向有恩必報,有仇必報。”
  他仰天一聲歎息,道:“這七年以來,雖然我始終沒机會報恩,對他這鏢局,到底已盡了心力,是以這一次离開,亦問心無愧。”
  查四“哦”一聲,沉吟了起來。
  沈胜衣接上說話,道:“保鏢是一种很危險的工作。”
  鳳栖梧道:“危險得很。”
  沈胜衣道:“你不用化玉功,只用劍,憑你的劍術,要應付那些危險定必很吃力。”
  鳳栖梧道:“是以一開始我就苦練一种暗器,來補助劍術的不足。”
  沈胜衣道:“什么暗器?”
  鳳栖梧說道:“我叫它做‘恩怨七星針’。”
  沈胜衣道:“方才,又何以不見你使用?”
  鳳栖梧道:“一出鏢局,恩怨盡了,我當日离開鏢局的時候,已將之棄在鏢局門前的地上。”
  沈胜衣道:“是么?”
  鳳凄梧道:“鏢局的鏢師很多都可以證明,當時他們送我出門外。”
  他奇怪地問道:“沈兄到底在怀疑什么?”
  查四也奇怪的望著沈胜衣。
  沈胜衣一笑道:“一會自有分曉。”
  他轉顧查四,道:“查兄的人應該著手調查了。”
  查四道:“嗯。”回身一揮手。
  隨來的仵工捕快紛紛舉起腳步,走向練武廳。
  沈胜衣接問道:“查兄有沒有派人去找那個狼面人甘豹?”
  查四道:“已派了兩組捕決,一組去吉祥賭場查問,一組向他方才逃走的那邊追尋。”
  他一頓接道:“不過那邊一帶都是山林,甘豹如果擺脫不了那條銀狼,一齊逃入林中,那就麻煩了。”
  沈胜衣道:“以我著,甘豹并不是個頭腦遲鈍的人。”
  查四沒有异議。
  他并沒有忘記,是甘豹將他們引來這里的。
  一個頭腦遲鈍的人,又豈會做出這种事情。
           ※        ※         ※
  甘豹這個人本來就是有几分聰明。
  可是就連沈胜衣查四那么經驗丰富的人,看見了臥在練武廳內的那具体体亦不免心惊魄動,他怎不魂飛魄散。
  在一惊之下,他就連半分聰明也沒有了。
  他連滾帶爬的沖出了雙英鏢局后門,拚命向前跑,竟以為跑快一些就能夠擺脫那條銀狼。
  輕功方面他雖然沒有下過苦功,但是拚命跑起來,倒也快得很。
  可惜他只得兩條腿,那條銀狼卻有四條。
  幸好那條銀狼曳著很長很重的一條鎖鏈,也因為那條鎖鏈的影響,一時間不能夠追上他。
  那條銀狼,并不就此罷休,在他后面窮追不舍。
  狼腳踏地本來不會發出多大的聲響,那條鎖鏈卻叮當不已。
  所以甘豹無須回頭,也知道那條銀狼緊追在身后。
  在生死關頭,不由得他不繼續發足狂奔。
  他跑過了一座山丘又一座山丘,到他跑上第三座山丘,兩條腿已經發酸,卻仍然奮力沖過前面的一個疏木林子。
  出了林子,再奔前十多步,不小心一腳踢在突出地面的一角岩石上,他又變了滾地葫蘆。
  其實他不是第一次踢著東西,摔倒地上的了,只不過那几次他倒地之后就爬起,這一次卻不見爬起來。
  他實在已太累。
  累得非獨不能夠再跑下去,甚至行也似乎行不動。
  他好不容易坐了起來,索性就在那里喘气。
  疏林內叮叮當當的一陣金屬聲響,那條銀狼亦跟著奔了出來。
  它竟然亦腳踢在那角岩石之上,亦變了葫蘆滾地。
  一人一狼距离只不過兩三尺。
  人在喘气,狼也在喘气。
  甘豹喘著气,道:“我平日并沒有開罪你,沒有理由對我這樣凶。”
  那條銀狼低嗥一聲,也不知是否听懂甘豹的說話。
  它也就側臥在那里,沒有從地上爬起來。
  看樣子顯然已沒有方才那么凶。
  甘豹看著那條銀狼,看了好一會,大著膽子,伸手過去摸了一下那條銀狼的腦袋。
  他是用左手。
  左手伸出去之前,他右手已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
  那條銀狼若是回頭來咬他,他右手那塊石頭就會搶先擊下。
  他的左手一落在那條銀狼的頭上,那條銀狼的嘴巴便張了開來,露出了黏著血肉的森森白齒。
  甘豹抓著石頭的那只右手,不由的一緊。
  可是很奇怪,那條銀狼的鼻子抽搐了几下,嘴巴的肌肉便已松弛,竟然由得甘豹的左手撫在頭上。
  這到底是它嗅出甘豹并非它的對頭,抑或甘豹的身体亦散發著豺狼的气味,它已經將之當做朋友?
  甘豹左手不住的輕撫著那條銀狼的腦袋。
  右手卻始終緊握著那塊石頭,一些也不敢大意。
  良久。
  那條銀狼都沒有再發狠,相反越來越柔順。
  甘豹眼中的警戒之色亦逐漸消失。
  他右手雖然仍握著那塊石頭,手指不覺已放松。
  夜已深,月已在中天。
  荒山更寂靜。
  凄冷的月色之下,人狼都顯得非常蒼涼。
  蒼涼而恐怖。
  甘豹坐在那里又呆了半響,忽然目注那條銀狼,道:“這到底怎么回事?”
  那條銀狼當然不懂得回答,卻彷佛知道甘豹在問它,又低嗥一聲。
  甘豹歎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就算懂得听人話,也不懂得說人話。”
  那條銀狼低嗥不已。
  甘豹又歎了一口气,又道:“說到我,雖然天生一副狼相,卻是連狠話也听不懂。”
  那條銀狼只是低嗥。
  甘豹輕拍銀狼的腦袋,道:“不要再吵了,讓我靜靜的想想。”
  那條銀狼竟真的停止了嗥聲。
  甘豹亦真的沉思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甘豹忽然露出了笑容。
  那种笑容很奇怪,并不像只是表示開心。
  一种狼嗥也似的怪笑聲跟著在他的咽喉中響起來。他笑著放下右手那塊石頭,抄起那條鎖鏈,左手又往狼頭上輕撫了几下,道:“你已經瞎了眼睛,大山野林間,只有等死的份儿,就跟我走好了。”
  那條銀狼沒有反應。
  甘豹怪笑接又道:“大家都是這樣一副嘴臉,我既然收留得你,絕不會待薄你的。”
  他連隨站起身子。
  那條銀狼亦自站起身來,沒有眼睛的眼窩向著甘豹,它血流披面,混身血污,樣子無疑是很恐怖,神態卻毫不凶惡。
  甘豹一見大喜,又怪笑道:“走,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查四現在想必已率領手下向這邊追捕來了。”
  語聲未落,腳步已起。
  那條銀狼竟然乖乖的跟著甘豹离開。
  它憎恨的似乎就只是柳西塘這個人。
  可是甘豹仍然很小心,時刻准備應付那條銀狼的襲擊,眼睛始終沒有离開過那條銀狼。
  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他還要冒這個危險。
  方才他那么笑,顯然是有所發現。
  到底他發現了什么?
           ※        ※         ※
  查四一直都沒有离開雙英鏢局。
  他不錯關心那條銀狼的下落,但是更關心柳西塘的死因。
  所以他只是吩咐手下捕快搜尋那條銀狼,自己則留在雙英鏢局,等候仵工的驗症結果。
  沈胜衣,鳳栖梧,玉蘊芳,商孤竹也是在等候這個結果。
  老家人柳忠大概亦不會例外。
  可是沈胜衣之外,其他人,查四實在怀疑是否全都希望那兩個仵工能找出柳西塘的真正死因。
  柳西塘的尸体損坏得實在太厲害,驗尸的工作因此進行得并不怎樣的順利。
  半個時辰之后終于還是有了結果。
  兩個仵工一面惊訝之色的從練武廳內走前來,眾人的目光立時集中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當然都是走到查四的面前。
  查四鑒貌辨色,問道:“你們檢查清楚了?”
  兩個仵工一齊點頭,年紀較大的一個隨即道:“尸体上的傷痕無疑是野獸的爪牙弄出來的,以我們的經驗推測,相信是狗狼的一類。”
  查四領首道:“不錯就是一條狼。”
  那個仵工道:“致命傷是在咽喉。”
  查四道:“應該就是了,此外還有什么發現?”
  那個仵工道:“尸体四肢的關節都插著一支鋼針。”
  查四一怔道:“哦?”
  第一個仵工即時奉上一方白紙,道:“我們已經將其中的四支鋼針起出,請捕頭過目。”
  白紙上放著四支三寸長短的鋼針。
  查四沈胜衣各自拈起了一支。
  鳳栖梧那邊看在眼內,突然變了面色,他嘴角顫動,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胜衣彷佛沒有在意,手拈著鋼針問查四:“這种鋼針刺入四肢的關節,你以為會有什么影響呢?”
  查四道:“四肢也許就完全不能夠移動。”
  沈胜衣道:“如此只好臥在地上等死了。”
  查四點頭道:“嗯。”
  沈胜衣道:“這是否能夠解釋尸体臨死前何以完全不掙扎?”
  查四連連點頭,道:“你早已發覺那些鋼針了?”
  沈胜衣道:“我只是怀疑死者的所以完全不掙扎,是否因為死前已經昏迷,死亡,或者被人以暗器,武器擊傷,擊斃,以至根本就不能夠掙扎。”
  查四說道:“難怪你方才那樣問鳳栖梧。”
  他連隨轉向鳳栖梧道:“你是見過這种暗器?”
  鳳栖梧苦笑道:“這种暗器就是‘恩怨七星針’!”
  查四道:“也就是你用的暗器?”
  鳳栖梧道:“正是。”
  查四道:“你還有什么話說?”
  鳳栖梧道:“我無話可說。”
  他雖然自稱离開雙英鏢局之時已經將所有的“恩怨七星針”撒在鏢局門前地上,當時也有不少人看見,但他撒在地上的是否真的所有的恩怨七星針?事后又有沒有再打造?卻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查四道:“事情到這個地步,恕我不得不暫時將你收押起來了。”
  鳳凄梧一聲歎息,道:“我明白。”
  查四道:“你打算怎樣?”
  鳳栖梧道:“跟你回去。”
  他從容伸出雙手。
  查四說道:“你這樣合作,我非常高興。”
  鳳栖梧道:“我相信你們絕不會就此罷休。”
  查四道:“絕不會。”
  鳳栖梧道:“希望你們早日拿到真凶,讓我自由。”
  沈胜衣道:“如果真的不是你殺死柳西塘,我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鳳栖梧一笑,道:“有沈大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查四即時問道:“柳夫人玉蘊芳這几個時辰之內,是否一直都是在你身旁?”
  鳳栖梧道:“這是事實。”
  查四轉顧玉蘊芳,道:“很抱歉,柳夫人,我們只好也將你暫時收押。”
  玉蘊芳無言苦笑。
  鳳栖梧脫口問道:“為什么?”
  查四道:“柳西塘的死亡,無論死因是什么,顯然都是這几個時辰之內的事情,已然你就是嫌疑凶手,一直柳夫人又在你身旁,你以為她有什么嫌疑?”
  鳳栖梧沉吟道:“幫凶。”
  查四道:“你到底也明白了。”
  鳳栖梧又一聲歎息,回顧沈胜衣,玉蘊芳的目光亦同時落在沈胜衣的面上。
  他們無疑想听沈胜衣的意見。
  沈胜衣不假思索,道:“對你們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鳳栖梧玉蘊芳奇怪的望著沈胜衣。
  沈胜衣接道:“柳西塘的被殺倘若真的是与你們無關,是他人嫁禍,那么嫁禍你們的那個人,目的相信亦不過要你們被官府當做殺人凶手來處決,也是立心置你們于死地,如果你們一些事也沒有,他一定失望得很,一定采取行動。”
  鳳栖梧道:“這最好不過,怕只怕他就此了事。”
  沈胜衣道:“也許你武功遠在他之上,可是很多事并非只憑武功就能解決。”
  鳳栖梧道:“只是很多事,不是每一件事。”
  沈胜衣道:“他愿意与你面對面了斷的話,根本就不會多此一舉。”
  鳳栖梧不能不點頭。
  沈胜衣道:“一個人能夠利用狼來殺人,絕不簡單,他此舉無效,再向你們采取行動,是必更毒辣,更出人意外。”
  鳳栖梧苦笑道:“這樣說,我們在監牢內反而比較安全的了。”
  沈胜衣道:“應該是的。”
  他目光一轉,接道:“最低限度你可以不必時刻都准備与商孤竹拚命。”
  鳳栖梧不由望一眼商孤竹。
  商孤竹已經向這邊走來。
  他一直走到沈胜衣面前,道:“事情怎樣了?”
  沈胜衣道:“目前嫌疑最重的無疑就是鳳栖梧玉蘊芳兩人,捕頭已決定將他們帶回去,暫時收押起來。”
  商孤竹瞪眼道:“還未能夠證實?”
  沈胜衣點頭。
  商孤竹冷笑道:“凶手毫無疑問就是他們,你們實在無須再調查,再浪費心力了。”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無論如何我們也得找個人一問。”
  商孤竹道:“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姓甘名豹,也許是惟一的目擊證人。”
  商孤竹一怔,道:“他看見什么?”
  沈胜衣道:“這要問他了。”
  商孤竹道:“你們什么時候可以找到他?”
  沈胜衣道:“也許在今夜,也許在明天。”
  商孤竹冷笑道:“也許?”
  沈胜衣道:“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給那條銀狼追到什么地方去。”
  商孤竹一怔,鳳栖梧玉蘊芳亦惊訝的望著沈胜衣。
  查四接口道:“我們的所以發現這件慘案,其實是完全由于看見那條銀狼追著他從鏢局的后門出來。”
  鳳栖梧道:“那么,非找他一問不可了。”
  商孤竹冷笑。
  沈胜衣道:“也許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死人,已經死在狼牙之下了。”
  查四道:“這樣事情就麻煩了。”
  沈胜衣道:“他現在仍然活得非常好亦未可知。”
  查四道:“听天由命好了。”
  他回身手指玉蘊芳鳳栖梧,向身邊捕快道:“將他們帶走。”
  左右捕快應聲走過去。
  查四連隨對鳳栖梧玉蘊芳道:“你們盡可以放心,在未得完全證實之前,是絕對不會難為你們的。”
  鳳栖梧玉蘊芳無言苦笑。
  查四回顧沈胜衣,道:“今夜辛苦沈兄了。”
  沈胜衣道:“那里話。”
  查四道:“現在我無論如何,也得先替你找一個住宿的地方。”
  沈胜衣道:“這個我自己來得了。”
  查四道:“那么,明天我如何找你是好?”
  沈胜衣道:“明天正午我們就在花近樓上見面如何?”
  查四笑道:“你仍然記著花近樓?”
  沈胜衣微笑道:“也記著花近樓的好處。”
  查四忽然道:“我几乎忘了我們現在還未吃過東西。”
  沈胜衣道:“誰遇到這种事也會廢寢忘餐。”
  查四道:“不過我現在既然省起,怎也得請你到衙門去一趟了。”
  沈胜衣道:“哦?”
  查四道:“那邊有几間賣小吃的夜店,都是不錯的。”
  沈胜衣失笑舉步。
  鳳栖梧玉蘊芳亦隨著一群捕快動身,一面的無可奈何,絲毫笑容都沒有。
  這种經驗在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他們本來是覺得有些可笑。
  商孤竹亦是面無笑容,他瞪著鳳栖梧在身旁走過,商孤竹握著鐵環的雙手青筋畢露。可是他始終沒有再出手。
           ※        ※         ※
  花近高樓傷客心。
  花近樓的名字雖然是取自這句詩,花近樓的老板卻沒有傷客心的意思。
  他目的不過在讓別人知道花近樓的老板也懂得詩,并非完全是一個市儈。
  用這句詩來替酒樓取名字,他也知不适合,可惜他懂得的詩,比較适合的已完全給別人用光。
  幸好一間酒樓最主要的并不是名字,客人最著重的是酒菜做得是否好。
  花近樓的酒菜做得非常好。
  酒樓附近并沒有花,一朵也沒有。
  花是在樓中,在窗前,用精致的花盆栽著,放在精致的几子之上,每一個窗的左右都有。花近樓四面皆窗,所以花近樓的花已不算少的了。
  欣賞花的客人卻少得很,到來的客人,目的大都是為了欣賞花近樓的酒菜。
  對于這件事,花近樓的老板并不在乎,因為他始終沒有忘記,他開的是酒樓,不是花店。
  但是對欣賞酒菜之外,也欣賞那些花的客人,他們仍然大生好感,往往會吩咐店小二們加以招呼。
  這所以為什么沈胜衣在一坐下,那些店小二就過來招呼得他無微不至。
  沈胜衣當然不知道這許多,還以為這間花近樓的招呼向來都是這樣。
  這時候已經是正午。
  他坐下不久,查四就到了。
  一眼看見沈胜衣,他連忙走了過來。
  沈胜衣招呼他坐下,第一句就問:“事情有什么進展?”
  查四道:“昨夜我回到衙門,就收到甘豹的一封信。”
  沈胜衣道:“哦?”
  查四道:“這是連同一塊石頭擲進衙門大門的,上面寫著我親拆……”
  沈胜衣道:“里頭寫著什么?”
  查四道:“寫著‘我看見玉蘊芳將鎖著那條銀狼的确子鑿斷了大半’。”
  沈胜衣道:“只是寫著這些?”
  查四道:“還有就是他的名字。”
  沈胜衣道:“這件事你認為如何?”
  查四道:“我非常怀疑。”
  他一頓接道:“甘豹既然寫得那封信,為什么不親自來見我?”
  沈胜衣道:“可能他是另有苦衷。”
  查四道:“但無論如何,在未見到他的人,問清楚之前,我是絕不會相信那封信。”
  沈胜衣道:“你收到那封信的事,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查四道:“這件事我仍然未公開。”
  沈胜衣道:“也好,否則給商孤竹知道,吵鬧起來,事情就麻煩了。”
  查四道:“不錯,一吵上公堂,大老爺就得開堂審訊,甘豹若是在那個時候現身作證,所謂人證物證俱在,鳳栖梧玉蘊芳不認罪的話,皮肉之苦,相信是在所不免。”
  沈胜衣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已肯定鳳栖梧玉蘊芳并非凶手。”
  查四道:“你難道不是?”
  沈胜衣道:“我也是的。”
  查四道:“他們雖然有殺人的動机,實在沒有理由采取這种殺人的方法。”
  沈胜衣點頭道:“鳳栖梧既然有能力与商孤竹同歸于盡,要殺柳西塘的話,根本就用不著利用那條銀狼,再說一切的證据未免太明顯了。”
  查四道:“不過他們亦可能有他們的一套計划。”
  沈胜衣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有可能利用別人不相信他們是殺人凶手這個心理……”
  查四截口道:“每一种可能我們都必須考慮到。”
  沈胜衣轉過話題,道:“甘豹寫得那封信,人當然仍在城中。”
  查四道:“現在或者已不在,當時卻一定在的,這种事即使有人肯替他做,他也必須進城來找人。”
  沈胜衣道:“你昨夜不是派人去吉祥賭場。”
  查四道:“他沒有回去吉祥賭場。”
  沈胜衣道:“派去山林那邊搜索的捕快又有沒有什么發現?”
  查四道:“他們也沒有,人固然找不到,那條銀狼同樣不見蹤影,說不定已跑入山林深處,但亦不無可能,已被甘豹擊殺。”
  沈胜衣道:“不跑回城中就好了,那條銀狼,雖然已瞎了眼睛,危險性仍然很大。”
  查四道:“我已吩咐那隊捕快留在山林的邊沿附近,不分日夜,小心戒備。”
  沈胜衣道:“可是,城中仍然人心惶惶。”
  查四道:“你也知道了?”
  沈胜衣道:“我還在客棧的時候,已經看見有不少人青著臉,兩兩三二的聚合一起談論著這件事。”
  查四道:“我手下捕快,十九都非常多口,消息相信現在已傳得很開的了。”
  沈胜衣道:“這一來讓城中的居民知道警惕,也是好的。”
  查四點點頭,說道:“所以,我由得他們。”
  他一皺眉,又道:“現在我只擔心一個人。”
  沈胜衣道:“是誰?”
  查四道:“商孤竹。”
  沈胜衣道:“你怀疑他与這件案子有關?”
  查四道:“這個人可以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沈胜衣道:“那么你擔心他什么?”
  查四道:“今天早上他重金請驛站的人飛馬送出了三封信,這件事給我手下的捕快發現了!”
  沈胜衣道:“那么他的信寫給什么人,相信你亦已在驛站查出來?”
  查四道:“嗯。”
  沈胜衣道:“信是寫給那三個人?”
  查四道:“宋可南方樵和鄧追云。”
  沈胜衣道:“宋可南方樵這兩個名字我并無印象,至于鄧追云……”
  查四道:“飛環鎮中州鄧追云在江湖上的份量并不輕。”
  沈胜衣點頭,道:“莫非他也是飛環門的前輩。”
  查四道:“我認為就是,其他兩人只怕也是的。”
  沈胜衣道:“這顯然他是有意以武功解決這件事。”
  查四道:“他邀來的幫手,武功相信絕不會在他之下。”
  沈胜衣道:“果真如此,合他們四人之力,殺入監牢相信也不成問題。”
  查四道:“沈兄在這里,他們也許會有所避忌,可是沈兄總會有离開的時候,況且這根本就不是辦法。”
  沈胜衣道:“即使我在這里他們亦未必會放在眼內的,鄧追云,宋可南,方樵的武功,說不定都在我之上。”
  查四道:“這個我相信沒有可能。”
  沈胜衣道:“在未見他們的出手之前,我就不敢這樣說了!”
  他一聲輕歎,道:“飛環門的實力在江湖上一直是個謎。”
  查四無言。
  沈胜衣道:“為了避免無謂的死傷,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們到來之前,解決這件案查四道:“我已經加派人手,搜查甘豹的下落去了。”
  沈胜衣道:“甘豹是目前惟一的線索,這個人的相貌很特別,很容易辨認。”
  查四道:“可是甘豹如果躲起來,要找他卻也并不容易。”
  沈胜衣道:“揚州這個地方,實在不小。”
  查四道:“何況,這個人還懂得易容術。”
  沈胜衣一怔。
  查四接道:“今天早上,我找來了雙英鏢局以前几個鏢師,是他們告訴我這件事。”
  沈胜衣不由四顧一眼,說道:“那是說,他現在就算也在花近樓上,我們也未必能夠發覺的了。”
  查四道:“他的易容術,相信不至于高明到連你我的眼睛都能夠瞞過。”
  沈胜衣道:“難說!”
  查四道:“對于找尋那個人你有沒有其他比較好的辦法!”
  沈胜衣沉吟起來。
  查四不由盯穩了沈胜衣。
  好一會,沈胜衣緩緩的道:“這件事有一個人也許能夠幫忙。”
  查四道:“誰?”
  沈胜衣道:“玉凝香。”
  查四道:“玉蘊芳的那個妹妹?”
  沈胜衣道:“正是。”
  查四目光一閃,說道:“甘豹很喜歡她。”
  沈胜衣道:“如果甘豹知道她回來,一定忍不住去找她。”
  查四道:“我們只要守候在玉凝香的身旁,就可以找到他。”
  沈胜衣道:“我們兩個人,都不能露面。”
  查四恍然道:“因為甘豹見過我們,那么,我找几個精明的手下假扮郎中小販什么的,一旁監視著好了。”
  沈胜衣道:“這個由你安排。”
  查四道:“問題是我們又不能做得太明顯,令甘豹生疑,揚州城地方不小,玉凝香卻使來了,甘豹亦未必見得到她,我們如何使甘豹知道這件事。”
  沈胜衣道:“甘豹方面我相信他或者會想到玉蘊芳被捕的消息玉凝香遲早會知道,知道之后,必是會到來一看究竟,到來少不免走一趟雙英鏢局,所以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誤,在以后的几天,甘豹相信會在雙英鏢局附近窺伺,只要玉凝香在雙英鏢局出入多几次,他始終會看見。”
  查四道:“我一會說吩咐手下改裝監視鏢局附近一帶,如果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那附近徘徊的話,便跟蹤調查他的底細,有問題的話,一起抓起來。”
  沈胜衣點頭,道:“無妨如此,最好在玉凝香到來之前,就將甘豹找到,省得麻煩。”
  查四說道:“我們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
  沈胜衣道:“玉凝香的下落?”
  查四奇怪地道:“怎么你思想如此靈活!”
  沈胜衣道:“只是巧合說中了──關于這件事,大可以去問玉蘊芳,她是知道的。”
  查四道:“只怕她不說。”
  沈胜衣道:“她如果是清白無辜,一定會說出來。”
  查四連連點頭。
  沈胜衣笑道:“你本來也是一個思想很靈活的人,怎么現在竟然好像變得遲鈍了,”查四摸摸腦袋,苦笑道:“也許在揚州這半年,腦筋傷得太厲害之故。”
  沈胜衣道:“不是因為有我在,乘机休息一下,由得我去動腦筋?”
  查四又笑了起來,這一次不是苦笑。
  他開怀笑道:“你心里明白就是,為什么要說出來?”
  沈胜衣道:“兩個人動腦筋,總比一個人動腦筋的好。”
  查四道:“你這樣說,我如何還好意思偷懶?”
  沈胜衣道:“不過你就算要動腦筋,也且待塞飽肚子之后。”
  查四道:“我几乎忘記了這件事!”
  兩人相顧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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