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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險鑄倫常錯


  云飛揚不以為意,想想又道:“無敵門、武當派世代為仇,現在無敵雖然慘敗,難保他的門下他日不會再動干戈,但,若我与鳳姑娘成親,化干戈為玉帛,兩派之間的恩怨,亦自此一筆勾消,況且鳳姑娘人實在好。”
  燕沖天听到這里,面色總算緩和下來,考慮了一會,道:“你真認為可以這樣?”
  云飛揚很自信地點頭。
  燕沖天再考慮,微喟道:“江湖上若是再沒有無敵門的人在作惡,無疑是太平得多。”
  “師伯能夠明白最好。”
  燕沖天忽然問道:“你娶無敵的女儿,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武林大局設想?”
  云飛揚呆了呆,卻道:“是為了自己,我真的喜歡鳳姑娘。”
  燕沖天一瞪眼,無奈地歎了口气,道:“真是不明白你這樣細心。”
  “師伯……”
  燕沖天悶哼道:“看來這一頓喜酒,不喝也不成了。”
  “多謝師伯成全。”云飛揚跪下。
  “只望你成親之后与鳳姑娘二人好好地勸服獨孤無敵,莫讓他再為禍江湖。”
  云飛揚垂下頭去。
  “我們武當被迫臣服逍遙谷的弟子全都留在這地方,就叫他們立即籌備進行好了。”燕沖天到底是一個爽快人。
         ※        ※         ※
  這已是無敵門的第二次張燈結彩,武當弟子帶著既高興,又慚愧的心情在燕沖天地督促下,迅速完成了各項籌備工作。
  最不是味道的當然就是公孫弘,幸好無敵門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來的一些小腳色根本不敢在他的面前多說什么。
  只有獨孤無敵,偶然說几句話,猶如利劍,卻也是出于無心。
  他們已經遷回無敵門,在一個院落住下,看著各种工作已經七七八八,無敵又叫來公孫弘。
  “事情籌備得怎樣了?”
  “弟子与武當姚峰一起負責,已發出喜柬通知武林同道,其它瑣碎事務,也差不多了。”公孫弘仍然是那么恭恭敬敬的。
  無敵不禁歎息道:“比起當日我与你安排的婚宴,卻是遜色得多……”
  公孫弘面色一變,垂下頭。
  無敵也立即發覺說錯了話,轉過話題,道:“我們無敵門各地的分舵相信還有不少走脫了的弟子……”
  “全散了。”公孫弘垂下頭。
  “果真樹倒猢猻散。”無敵長歎道:“青松當日倒不是信口開河。”
  公孫弘欲言又止,無敵一揮手,道:“去做你的事。”
  “是──”公孫弘低頭退了下去,退到門外,正遇著獨孤鳳進來。
  “師兄。”獨孤鳳有些尷尬,卻仍然招呼。
  公孫弘頭重得更低,應聲“師妹”,急急离開。獨孤鳳一聲微喟,走到無敵的面前。
  “鳳儿,有事找爹?”
  獨孤鳳點頭道:“女儿有一個要求。”
  “說好了。”無敵笑笑,道:“只要爹做得到的,一定答應你。”
  獨孤鳳高興地道:“女儿想找娘回來。”
  無敵一怔,面色激變,但立即又恢复正常,道:“這是應該的,不過你娘……”
  獨孤鳳搶著道:“女儿知道娘在什么地方。”
  “哦?”無敵目光閃動。
  “爹既然同意了,女儿這就動身去找娘……”
  “不成。”無敵拒絕。
  獨孤鳳急道:“爹不是……”
  你誤會了,爹是說你身為新娘子,怎可以到處跑,而且又是遠行。“無敵又笑笑,道:“這樣,告訴我你娘在什么地方,我著弘儿赶去接你娘到來。”
  獨孤鳳臉上這才又有了笑容,一點也沒有發覺無敵的神色有异。
  無敵隨即叫來公孫弘,當著獨孤鳳,著公孫弘依照獨孤鳳的指示去接沉曼君回無敵門。
  公孫弘滿肚子不舒服,卻不敢違背無敵的命令。
         ※        ※         ※
  別過無敵,出了大堂,公孫弘看看周圍正在張燈結彩的武當弟子,更不是味儿,加快了腳步。
  姚峰那邊瞥見,忙過來截住,道:“正需要你幫忙,你還要到哪儿去。”
  公孫弘沒好聲气應道:“奉師父之命,去接師母回來。”
  “這怎成。”姚峰搖頭道:“這許多事情你走了,我如何兼顧……”
  “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姚峰嚷起來道:“你忘了是你們無敵門大小姐出閣。”
  “不用你來提醒我。”
  “你要离開也可以,叫別的人來。”
  公孫弘目光一掃,沒有作聲,姚峰的目光順著一轉,所見都是武當派弟子,脫口道:“莫非無敵門其它的人死光散盡,一個也沒有。”
  公孫弘悶哼一聲。
  姚峰接口道:“你若不留下,我可不管那許多。”
  公孫弘怒視姚峰,道:“你不管叫云飛揚來管好了。”語聲一落,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        ※         ※
  出無敵門大門公孫弘立即飛身上馬,策馬東奔。
  他一肚子悶气,一頓鞭子抽下來,那匹馬去如疾箭,迅速將無敵門遠遠拋在后面前行半里,進入了一個林子,馬速未減。
  公孫弘回頭望一眼,無敵門已不在視線之內,這才將馬鞭收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前面人影一閃,一個人從樹林中飄出截住了去路。
  公孫弘一聲:“大膽!”一鞭便待拍下去,才舉起,又放下。
  剎那間,他已看清楚來人。
  “師父──”他脫口惊呼,几乎一個筋斗從馬上栽下。
  那個人赫然是獨孤無敵。
  “弘儿,你赶得這樣急干什么?”無敵的話更奇怪。
  “師父不是吩咐弟子赶著去接師母回來。”
  無敵搖頭道:“我只是叫你去接,沒叫你赶去接。”
  “師父……”公孫弘大惑不解,道:“日子已經接近。”
  “你最好在你師妹婚后的第二天才回來。”
  “那師母不是赶不及師妹的婚筵。”
  “正是如此。”
  “為什么?”公孫弘追問。
  “別問為什么。”無敵沉下臉。
  “可是……”
  “人家開開心心地成親,你很高興候在一旁?”無敵冷笑。
  公孫弘怔在那里。
  無敵一再叮囑道:“依我的話去做,記好。”語聲一落,身形一動,掠回林中。
  ──為什么?公孫弘目送無敵消失,一個腦袋彷佛變成了兩個。
  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無敵的舉止,這樣神秘,說話又這樣閃縮。
         ※        ※         ※
  夜深人靜。
  公孫弘猶在客棧的房間內徘徊,想到為獨孤鳳而不惜受七刀之刑,再想到獨孤鳳對自己的冷漠,不禁百感交集。
  推窗外望,一鉤新月斜挂天際,彷佛要將人的腸子鉤斷,將心鉤開。
  公孫弘已經傷心斷腸。
         ※        ※         ※
  一樣的月,几樣的心情,獨孤鳳在無敵門總壇的院子里,望著那一鉤新月,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由認識到現在,云飛揚雖然也曾令她恨傷心,到底沒有令她失望。
  想到云飛揚當日傻里傻气,不停逗自己開心的樣子,不由她又由心笑出來。
  是一种開心的、滿足的笑。
         ※        ※         ※
  云飛揚這時候卻是在房間內不停地寫著字。
  老大的一張紙,上面寫得密密麻麻的,卻全是一個“鳳”字。
  他本已入睡,可是怎也睡不著,他實在太興奮。
  几經波折現在他總算得償夙愿。
         ※        ※         ※
  無敵這時候也在月下。
  他的面色比月色更森冷,嘴角露出一絲陰險、惡毒的笑容,心中也在重复著陰險惡毒的咒詛。
  ──沉曼君、青松,你們的儿女就要成親了,這是你們自己种下的惡果,你們可知道!
  ──沒有人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沉曼君,我要你自嘗惡果,青松,我要你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沒有人听到他內心這陰險、惡毒的咒詛,又有誰能夠阻止這件事?
         ※        ※         ※
  黃昏。
  沉曼君徘徊在漁屋前,夕陽下,周圍一片宁謐,她的心本來也很平靜,不知怎的突然感覺到一陣忐忑不安。
  ──到底為什么?
  剎那間她不由想到了獨孤鳳,想到了獨孤鳳的安危。
  ──有云飛揚、燕沖天一旁照料,鳳儿應該很安全,不會有危險。
  她歎了口气,忽然听到腳步聲,回頭望去,只見傅香君手提釣竿、竹簍走了過來。
  “夫人,屋外風大,怎么你不留在屋內?”它是那么溫柔有禮。
  沉曼君搖頭道:“不要緊。”目光一落,轉而問道:“釣到了很多魚?”
  傅香君一舉竹簍,道:“小的都放回水里去了,剩下兩尾大的。”
  沉曼君一笑道:“你什么都懂,鳳儿若是有你的一半聰明就好了。”
  “鳳姊姊武功很好。”
  “那有什么用,整天与人打打殺殺的,脾气又大,總是勸不好,那几次,若不是云飛揚出手相救,也不知變成怎樣了。”沉曼君又歎了口气。
  傅香看看在眼內,已猜到几分,忙安慰道:“有云大哥在一旁照料,鳳姊姊是不會出事的。”
  沉曼君微一領首,道:“希望能這樣。”
  “云大哥一定不會讓鳳姊姊吃虧。”傅香君這句話說來倒有些感慨。
  沉曼君轉而問道:“你覺得云飛揚這個人怎樣?”
  “雖然有些傻里傻气,心腸倒是蠻好的,有時就是自己吃虧,也不肯讓朋友吃虧。”
  “不錯,也不枉我拚盡畢生功力,救他一場。”
  傅香君道:“他將來一定會報答夫人。”
  “那是天意,只望將來鳳儿与他在一起能夠得到幸福……”沉曼君目光逐漸遙遠。
  傅香君听著心頭一酸,岔開話題,道。
  “云大哥身怀武當七絕,定會出人頭地。”
  沉曼君卻更感慨道:“青松一生苦練,結果也只是練得六絕,若不是有云飛揚,只怕他死難瞑目。”
  一頓,接著又道:“這總算后繼有人。”
  “當然了,云大哥原就是青松道長的儿子!”
  “什么?”沉曼君一呆,道:“你說什么?云飛揚是青松的儿子?”
  傅香君點頭道:“据說那是因為青松道長出家前,他的表妹替他養大的,也就因為這個緣故,他不能公開收云大哥做徒弟,只能暗中傳授云大哥武功,才引起其它人對云大哥的誤會。”
  沉曼君一面听臉色一面變,這對她簡直就是睛天霹靂。
  “青松的儿子──”她沉吟著突覺得有些頭昏目眩,搖搖欲墜,伸手扶住了身邊的牆壁。
  傅香君一見嚇了一跳,忙放下釣竿、魚簍,扶住沉曼君,道:“你怎樣了?”
  沉曼君額上冷汗紛落,道:“沒……沒事,只是有些不舒服。”
  “我扶你進去休息一下。”
  “不用──”沉曼君突然問道:“傅姑娘,你是否也很喜歡飛揚。”
  傅香看俏臉一紅,沒有回答,沉曼君歎息一聲,道:“你放心,飛揚知道你這樣關心、這樣喜歡他,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鳳姊姊跟他才是天生一對。”傅香君黯然神傷。
  “他……”沉曼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道:“將來他一定只會与你在一起。”
  傅香君搖頭道:“我還是進去燒好那兩尾魚。”
  沉曼君看著她的背影,怔住在那里。
  ──飛揚原來是青松的儿子,幸好鳳儿与他還沒有鬧出事來。
  沉曼君抬手擦去額上的冷汗,一顆心才放下,又懸起來。
  ──不知他兩人現在怎樣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猛襲上沉曼君的心頭。
  這一夜,沉曼君整夜難以成眠。
         ※        ※         ※
  又是黃昏,傅香君從附近市集回來,提著一袋面粉。
  那袋面粉放下,傅香君都并未在意。
  她好象有很多心事,腳步沉重,沒精打采。
  走進屋子,她將那袋面粉放下,頹然在一旁坐下來,沉曼君來到了她身旁,竟也不知。
  沉曼君看見奇怪,關心地忙問道:“香君,出了什么事?”
  “沒……沒事。”傅香君茫然搖頭。
  “不舒服?”沉曼君伸手摸著傅香君的額角,卻發覺沒有什么不妥。
  傅香君的眼淚忽然流下,沉曼君更奇怪,道:“到底什么事,告訴我,看我能不能替你解決?”
  傅香君流著淚搖頭,終于說出來,道:“云大哥与風姊姊成親了。”
  沉曼君心頭大震,一連倒退了几步,突然叫出來:“不可能!”
  她叫得很大聲,傅香君反給她嚇了一跳,道:“是真的,附近的武林中人接到帖子的都已經赶去無敵門!”
  沉曼君嘶聲追問道:“是什么日子?”
  傅香君怔怔地望著沉曼君。
  “告訴我,快!”沉曼君簡直是在哀求。
  “是后天。”
  沉曼君立即奔了出去,傅香君追上前道:“夫人,你要去哪儿?”
  “無敵門!”沉曼君狂奔。
  傅香君又是奇怪,又是擔心,急追了上去,沈曼君霍地轉首道:“這附近哪儿有馬?”
         ※        ※         ※
  馬從山路上奔過,沉曼君整個身子都伏在馬鞍上,傅香君一騎緊緊相隨。
  由始至終沉曼君沒有說出是什么事,傅香君雖然不清楚,但看見沉曼君那么焦急,亦知道事態嚴重,不敢多問,只是緊緊護著沉曼君。
  一路上馬不停蹄。
         ※        ※         ※
  清晨,兩騎奔過一條溪流。
  公孫弘飲馬在溪旁,一見忙叫住道:“師母──”。
  沉曼君一騎沖出十數丈,才能夠勒住,回頭一見公孫弘,厲聲問道:“弘儿,你在這里干什么?”
  公孫弘直言道:“師父叫我來接師母回無敵門去。”
  “你現在才到這里。”
  “我……弟子……”公孫弘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不是無敵叫你不要著急?”
  “弟子……師父……”
  “他到底怎樣說的?”沉曼君嘶聲喝問。
  “師父說師母就是第二天早上到也不要緊……”公孫弘直腸直肚,給沉曼君一喝,立時直說出來。
  沉曼君慘笑道:“好,獨孤無敵,你好毒!”
  傅香君當然听不懂,公孫弘也一樣不懂,沉曼君也不多說,策馬繼續赶路。
  傅香君仁亦追上去,公孫弘怔了怔,亦急急挑上坐騎,緊追在后面。
  不錯,他是粗心大意,但看見師母這种表情,又赶得這樣急,再想想獨孤無敵的態度,亦知道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只是無論他怎樣想,也想不到什么事情,想不到那种可怕遠在他意料之外。
         ※        ※         ※
  黃昏后,閃電奔雷,雨突然傾盆倒下,婚禮并沒有因此阻延。
  很多賓客都已經到來。
  燈火明亮,鼓樂喧天,人聲秅嘈雜,雷電的聲威完全被蓋去。
  云飛揚高興之中難免有些傷感,若是父母仍然在多好?
  ──娘為什么還未到?獨孤鳳亦有些牽挂,間或往門外偷望一眼。
         ※        ※         ※
  沉曼君這時候仍在郊道上飛馬奔馳。
  這已是第五匹馬,她已一日一夜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滴水也沒有進喉。
  她只希望還來得及阻止云飛揚和獨孤鳳二人成親。
  狂風暴雨,閃電奔雷,馬在惊嘶,沉曼君雙手緊控韁繩,滿面水珠紛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傅香君、公孫弘緊追在后面,亦接近瘋狂,前路迷茫,無敵門到底還有多遠?
         ※        ※         ※
  婚禮終于順利完成。
  無敵目送一對新人被送入洞房,實在忍不住發出了兩聲得意至极的笑聲。
  燕沖天就坐在一旁,感慨至极。
  無敵門、武當竟然會拉上這种關系,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無敵目光轉向燕沖天,舉杯道:“燕兄,小弟再敬你一杯,這一杯祝我們兩派化干戈為玉帛,武林亦從此太平。”
  他口里這樣說,心中卻不是,燕沖天當然听到無敵說出口的話,一想這一杯實在該盡,毫气頓發,亦舉杯道:“說得好,飲!”
  一杯再一杯,無敵、燕沖天相顧大笑,滿堂賓客亦紛紛舉杯,沒有人看得出無敵笑臉后的惡毒猙獰,一個也沒有。
  堂外風雨交加,雷電并作,因為鼓樂的停下,更顯得惡劣。
         ※        ※         ※
  新房內紅燭高燒,閒雜人等已完全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對新人。
  獨孤鳳坐在床前,垂著頭,方才倒不覺怎樣,現在只剩下她与云飛揚二人,倒有些不胜嬌羞。
  云飛揚亦顯得很緊張,一雙手顫抖得好容易替獨孤鳳將頭巾揭起來。
  獨孤鳳瞟了云飛揚一眼,頭方待又垂下,卻給云飛揚雙手捧起來。
  兩人四日交投,千言万語,盡在其中,好一會,還是獨孤鳳開口道:“傻瓜,呆看著我干什么。”
  云飛揚應一聲,說了一句傻話,道:“你好美。”
  獨孤鳳輕啐道:“那方才你卻是只懂得跟別人喝酒,看也不看我一眼。”
  “所以現在就要呆看了。”
  獨孤鳳鼻子一皺,云飛揚實時放開手,走過桌子那邊拿來兩杯酒,道:“別要生气,我這就与你喝一杯。”
  “不喝。”獨孤鳳偏過臉。
  “人家說交杯合巹,這杯酒怎能不喝呢?”
  獨孤鳳只有接下,一杯喝下來,臉頰一抹紅暈,更顯得嬌俏。
  云飛揚接從身上拿出那半邊鳳玨,道:“小飛是一個窮光蛋,就只有這半邊鳳玨送給你了。”
  獨孤鳳伸手接下,云飛揚乘机捉住了獨孤鳳的雙手,兩人同時緊偎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候,房門突然被撞開,沉曼君一身水濕披頭散發地闖了進來,嘶聲道:“你們不能夠……”
  語聲出口,她才發現二人未及于亂,一口气才松過來,如釋重負。
  云飛揚、獨孤鳳齊吃了一惊,看見沉曼君這樣,更加愕然。
  沉曼君扶著心門,喘著气,總算沒有倒下去。
  “娘……”獨孤鳳呆了一會,才說出話來,道:“你生气女儿事先不跟你說一聲。”
  “夫人……”云飛揚竟還是這樣稱呼。
  獨孤鳳白了云飛揚一眼,方要糾正他,沉曼君已搖手道:“你們不能成親。”
  “娘,爹已叫了師兄去找你回來了,有什么不是,鳳儿給你叩頭。”
  云飛揚忙亦道:“少不了我一份。”
  沉曼君看在眼內,啼笑皆非。
  獨孤鳳接道:“娘,你就這樣答應我們,不要生气了。”
  云飛揚還未開口,沉曼君已搖頭,慘笑道:“你們也真是命苦。”
  她的眼淚接著流下,仰天悲呼道:“天哪,沉曼君就是錯了,也不該這樣懲罰他們,懲罰我一個人就是了。”
  獨孤鳳奇怪地問道:“娘,你到底在說什么?”
  云飛揚看著獨孤鳳,看看沉曼君,雖然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亦想到絕不會是一件好事了。
  沉曼君回過頭來,流著淚,搖頭道:“你們是怎么也不可以結為夫婦……”
  “為什么?”獨孤鳳叫了出來,上前抓住了沉曼君的雙手,云飛揚亦走了過來,道:“是啊,為什么?”
  “因為你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閃電過處,三人的臉龐剎那間一亮,一聲霹靂,震人心魄。
  云飛揚呆了一呆,獨孤鳳叫起來道:“怎么會呢,小飛姓云,女儿姓獨孤……”
  沉曼君搖頭道:“你們其實都姓羽,是羽万里的儿女。”
  云飛揚一顆心怦然震動,獨孤鳳奇怪道:“羽万里不就是青松,爹跟他……”
  沉曼君截口道:“無敵并不是你爹。”一頓,凄然在一旁坐下,道:“到這個時候,我也不能再瞞你們了。”
  她終于說出多年來心中的秘密:“二十多年前,我嫁給無敵,當時他為了稱霸武林,不惜苦練滅絕魔功,那滅絕魔功必須滅絕生机,才能夠更進一層,所以我們空有夫婦之名,并無夫婦之實。”
  云飛揚、獨孤鳳怔怔地听著。
  沉曼君接道:“當時無敵門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無敵門与武當派十年一度的決斗,那一戰,無敵以滅絕魔功,終于打敗了青松。”
  她又歎息道:“他原是要取青松性命,尚幸青松机警,逃過了一命,卻逃進了龍鳳閣,當時無敵已決心稱霸武林,要閉關苦練,使滅絕魔功再進一步,我也是小心眼,一心要与他作對到底,他要殺的人,我就偏偏要將之救活,所以將青松收留在龍鳳閣之內,悉心照料,期間無敵一直都沒有到來,青松在養傷之中,教會我恨多東西,比如琴棋書畫,我們都一直以禮相待。”
  云飛揚听到這里,不由發出了一聲苦笑,獨孤鳳卻已有些呆木。
  “那又過了三個月,無敵終于出關,卻只是留下一張字條著下人送來,匆匆赶赴泰山去參加群雄大會,還說要打遍天下,一年半載才回來,我雖然知道他滅絕魔功在修練期間,要戒絕情感才有望達到大成,亦難免傷心欲絕,也就在當夜借酒消愁,終于在醉酒之后,做出了對不起他的事。”
  云飛揚、獨孤鳳的臉色更加難看。
  沉曼君飲泣著接下去道:“酒醒之后,青松与我都有些后悔,那時候他傷勢亦差不多完全痊愈,知道我練的也是內功,就將天蚕訣傳下來,希望我能夠悟出其中變化,將來傳給我們的孩子……”
  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后已經語不成聲,云飛揚、獨孤鳳呆呆地望著她,一聲也不發,獨孤鳳的眼淚開始一顆顆地流下來。
  不等地將話說完,獨孤鳳已經淚流披面,突然叫出來道:“不要再說了。”
  沉曼君事實也已說不下去,流著淚將獨孤鳳摟入怀中。
  獨孤鳳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性格倔強,平日莫說哭,就是眼淚也不容易流下一滴來,可是現在她實在傷心欲絕。
  云飛揚同樣難過,呆望著摟抱在一起的沉曼君、獨孤鳳,眼淚終于亦流下。
  也就在剎那間,獨孤鳳突然從沉曼君的怀抱掙出來,掩面狂奔。
  外面仍然狂風暴雨,獨孤鳳沖出院子,一身衣衫迅速濕透,她沒有理會,繼續奔上前去。
  “鳳儿──”沉曼君悲呼著追在獨孤鳳身后,追到廊外,一聲霹靂,閃電沖破夜空。
  沉曼君心神震蕩,“噗”地跪倒,道:“天哪,要懲罰你就懲罰我好了。”
  云飛揚看在眼內,亦听得清楚,流著淚跑了出來,腦海剎那間一片空白。
  閃電消逝,霹靂未絕,一聲緊接一聲,扣人心弦。
  沉曼君在霹靂一聲中,搖搖曳曳地又站了起來,蹣跚著一步步上前。
  她雖然悲憤,對上天仍然非常感激,無論如何上天總算讓她及時赶到了。
  她痛恨的只有一個人。
  ──獨孤無敵!
         ※        ※         ※
  風狂雨暴,無敵仍然將書齋的窗戶打開,以閃電奔雷為肴,悠然喝著酒。
  夜已深,可是以他現在的心情,又怎能夠睡得著?
  他喝著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道:“青松,沉曼君,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日,我獨孤無敵還是有机會清雪二十年前的恥辱。”
  這些話當然是說給他自己听的。
  “云飛揚,你本領!”他說著痛飲一杯,道:“饒是你天蚕神功打遍天下無敵手,打從明天起,也休想再有臉面去面對天下英雄豪杰。”
  “今夜你盡管快活,明天我才對來賀眾人揭發你們兄妹成親這件丑事,到時倒要看你們如何應付!”語聲一落,他又斟了滿滿一杯酒。
  這杯酒舉起還未沾唇,門突然被撞開了。
  無敵霍地回首,喝一聲:“誰!”
  閃電實時照亮了那個人的臉,是沉曼君。
  她頭發、衣衫盡濕,眼撞中充滿了悲哀,也充滿了憤怒。
  “想不到你也來了。”無敵一皺眉,仍將杯舉起來道:“今日是好日子,我們夫婦也應該喝一杯。”
  沉曼君嘴唇顫抖,終于叫出來道:“你這樣做還能算是一個人?”
  無敵居然還笑得出來,道:“你到底在說什么?”
  沉曼君怔怔地望著獨孤無敵,好象現在才看清楚這人,道:“方才你在說什么?”
  無敵“哦”的一聲,道:“你在外面都听到了?”
  沉曼君一字字地道:“都听到了。”
  “那我更就非要請你進來不可了。”無敵站起身子。
  沉曼君卻是自己走了進來,道:“你恨我,殺掉我好了,為什么要這樣做?”
  無敵只是笑。
  “不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用不著拿我的女儿來報复?”
  無敵笑道:“我這怎么算是報复,她喜歡云飛揚,我成全她,這有什么不對?”
  “你還說?”沈曼君移步到無敵面前,道:“你知道鳳儿是誰的女儿,也知道云飛揚是青松的儿子,還要讓他們成親?”
  “讓我說一句公道話好不好?”無敵出奇的冷靜。
  “你也有公道話?”
  “听著,這不是我一手做成的。”無敵戟指道:“是上天要這樣懲戒你們這封狗男女!”
  沉曼君倒退了一步,無敵又放聲大笑,探手一把接將沉曼君拉回來,瞪著沉曼君大笑道:“你不該走這里來的,既然進來,就休想再离開,我絕不容許你破坏我這個計划!”
  沉曼君凄然一笑道:“以你的聰明,應該知道在到來這里找你之前,一定會先去一個地方。”
  “你已經到過新房了?”無敵的臉色沉下來。
  “總算還是時候。”沉曼君搖頭道:“他們現在雖然很傷心,但是并沒有鑄成大錯!”
  無敵面色一變再變,“波”的一聲,那只酒杯在他手中碎裂,他右手握拳,胸膛不住地起伏,好象已經准備一拳擊出去。
  沉曼君毫無懼色,冷冷地盯著無敵。
  無敵那一拳始終沒有擊出,突然松開手,沉聲道:“你雖然破坏了我的計划,我還是不會殺你。”
  沈曼君冷冷地道:“你還等什么?”
  “要殺你,早在二十年之前我已經下手,怎么也等不到現在。”
  無敵的語聲更沉,道:“我認為,這樣將你殺掉實在太便宜你了。”
  沉曼君的眼淚不住滴下來。
  無敵倏地大笑了起來,道:“不過很奇怪,你卻是有面目活到現在。”
  沉曼君只是流淚。
  無敵接著一拍雙掌,道:“云飛揚既然已清楚這件事,怎么還不來找我算賬?”
  語聲甫落,云飛揚已出現在門外,一樣衣衫濕透,以悲憤的目光盯著無敵。
  “好女婿──”無敵一眼看見云飛揚,反而又呵呵大笑,道:“洞房花燭夜,怎么不在新房陪鳳儿?”
  “住口!”云飛揚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雙拳緊握,指節發白。
  無敵更得意,笑顧沉曼君,道:“夫人,這女婿還合意……”
  沉曼君嘶聲截口道:“獨孤無敵,別人說你是一代梟雄,我看你只是個懦夫。”
  無敵淡然道:“你怎樣看我,我都不在乎。”
  他本來的确像一代梟雄,到現在也并不像一個懦夫,倒像是一個無敵。
  云飛揚實時把手一指道:“無敵,你出來!”
  無敵一整衣襟,道:“好女婿,你這位岳丈的傷勢還未痊愈。”
  云飛揚斷喝道:“不管怎樣,我今夜非要殺你不可!”
  無敵笑問道:“是為了武當還是為了青松?”
  “像你這樣邪惡之徒,要殺你根本無須再添任何原因!”
  “這句話有點俠客味道,可惜一個人并不能夠單憑他的几句話來肯定他的為人,尤其是武當派弟子。”無敵的語聲充滿了譏諷的味道。
  云飛揚怒道:“少饒舌。”
  無敵自顧說下去,道:“就像青松,身為武當派的掌門人,不是一樣敗坏清規,淫人妻子?”
  云飛揚嘶聲大吼道:“我叫你出來!”
  無敵忽又問道:“怎么只是你一個人,新娘子呢?”
  云飛揚再也忍不住,嘶叫著扑入,雙掌直奔獨孤無敵,勁風激蕩。
  無敵腳一勾,龍頭杖飛起,雙手一按,“橫掃千匹馬”,疾掃了出去!
  云飛揚雙掌一合,一股內勁發出,霹歷一聲,將龍頭杖震開。
  無敵半身一旋,龍頭杖上下飛舞,漫空林影,襲向前去。
  云飛揚真气運行,再配合霹靂掌法,一雙手掌堅硬如鐵石,一掌接一枚,連接無敵二十九杖。
  這二十九杖接下,在他周圍的桌椅等物已盡被震碎,它的一雙手掌卻一點損傷也沒有,無敵看在眼內,心頭吃惊,杖勢未竭,左右盤旋,突一式“毒蛇出洞”撞向云飛揚心窩。
  云飛揚偏身一閃,龍頭杖間不容發在他的心頭插過,他雙手閃電一探,就將那龍頭杖抓住。
  無敵看得真切,但竟然抽杖不及,倒被云飛揚抓住,更就抽不動了。
  兩人的衣衫剎那間“啪啪”地突然響起來,雙腳同時陷入地上的青磚內。
  無敵已運起滅絕魔功,云飛揚的天蚕功亦已運行,四道目光同時劍一樣交擊。
  “啪啪”的衣衫響聲卻停下來,無敵的衣衫就像是鼓了風一樣緩緩地漲起,云飛揚的衣衫卻只是無聲地悠悠然起伏。
  那种起伏极有規則,循環不息。
  沉曼君一旁退了一步,又一步,但并非出于自愿,只是一股又一股的力道,無聲響地向她迫來,迫得她不能不后退。
  她的呼吸亦逐漸急速,那种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不由連退了七步,才比較舒服一些。
  無敵的須發剎那間怒獅一樣揚起來,云飛揚的頭發亦揚起,卻像是漂浮在水中一樣,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飄逸。
  在兩人之間的那條龍頭杖亦有了變化,一時間弓起,一時間拉直,終于出現了一道道的白痕。
  “啪”的一聲,那條龍頭杖突然齊中斷下,兩人的身子同時被震得往后倒飛,疾跌了出去。
  云飛揚在回廊外穩住身形,旋即又展開。
  無敵撞碎了一扇窗戶飛出,亦在回廊外穩住去勢,剎那間,他突然生出了一個逃生的念頭。
  這念頭而且是來得那么尖銳,那么迅速。
  當日觀日峰陷身風、雷、雨、電大陣以及天帝、傅玉書的包圍中,環境盡管是那么惡劣,他也仍然要一戰,只因為他清楚知道那六人任何一個單打獨斗,都絕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卻是試出,云飛揚的功力已然在他之上!
  這可以說是他執掌無敵門以來遇上的第一個那樣的敵人。
  一個真正屬于他自己,武功又真的在自己之上的敵人。
  天蚕功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他并不知道,只知道無敵門上一代夏侯天聰的敗,就是敗在天蚕功之下,而他之所以能夠三胜青松,只是因為青松并沒有練成天蚕功。
  方才的內力拚下來,最低限度,他已經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天蚕功的威力,還不是他的滅絕魔功所能夠相比,即使他沒有受傷,硬拚下來亦沒有取胜的把握。
  他是一個极工心計的人,從他的滅峨嵋,已可以看出他不喜歡打完全沒有把握的仗。
  若是自問必敗,這一戰你叫他如何有心情打下去。
  ──反正是不會再有人著重自己的胜負,為什么不走?
  心念再一轉,無敵的身形就往上拔起來,云飛揚卻就在這時候掠到了。
  他根本沒有理會獨孤無敵在干什么,人到掌到,凌空兩掌,疾拍過去。
  無敵不得不封擋,兩掌接下,拔起的身形已被迫得落下來。
  云飛揚揉身再上,又接連兩掌劈出,劈到無敵身前,卻已變成十八掌。
  每一掌看來都是那么清晰,無敵一皺眉,雙掌迎前十八掌接下,倒退了兩步!
  云飛揚攻勢未絕,一面嘶聲叱喝,一面攻向獨孤無敵,一雙手時掌時拳,雙腳配合踢出,生平所學盡展,攻勢亦猶如狂風暴雨。
  無敵顯然亦已激發起斗志,拳腳展開,与云飛揚戰在一起,他出手的迅速絕是在云飛揚之下。
  兩人越打越快,云飛揚嘶聲叱喝不絕,那神態彷佛已接近瘋狂。
  無敵亦縱聲長嘯起來。
  霹靂轟鳴,銀蛇飛舞,這一戰在狂風暴雨中更顯得慘烈。
  除了醉酒的,其它人都被惊動,紛紛循聲奔來一看究竟,一看之下,無不目瞪口呆。
  傅香君、公孫弘這時候也赶到了,方見無敵、云飛揚大打出手,而且簡直就是在拚命,都不由呆住。
  燕沖天更奇怪,箭一樣射進戰圈,大喝道:“住手!”雙掌隨即推出。
  剎那間,周圍急落的雨水突然中斷,脫出三丈方圓的空隙,云飛揚、獨孤無敵同時被震開。
  無敵一退,雙掌一分,發出了兩聲冷笑,云飛揚怒吼一聲,又待扑上。
  燕沖天接連三掌,截住云飛揚,喝道:“小飛,你瘋了!”
  云飛揚嘶聲道:“我要殺死他!”騰身又欲扑上前。
  燕沖天再截住道:“小飛,你冷靜一下,說清楚再打。”
  云飛揚一再給截下,總算冷靜下來,盯著無敵,眼瞪中仍然有怒火在燃燒。
  燕沖天目光從云飛揚臉上移向獨孤無敵沉聲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無敵冷笑道:“你應該問云飛揚,是他來找我打架的。”
  燕沖天目光回到云飛揚臉上,道:“要打架也不該留到現在,你們到底已不是外人,就不怕江湖朋友笑話?”
  云飛揚臉上的肌肉抽搐,欲言又止。
  燕沖天接道:“我早就叫你考慮清楚,這之前不打,現在更就不該打了。”
  云飛揚搖了搖頭,道:“師伯,你有所不知。”
  燕沖天反問道:“不知什么?”
  云飛揚說不出來。
  燕沖天回顧一眼又問道:“鳳儿呢?”
  云飛揚心中刺痛,脫口道:“她走了。”
  燕沖天一呆,道:“這成什么話,今夜可是你們的大喜日子。”
  云飛揚有口難言,垂下頭去,燕沖天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姓獨孤的挑撥离間,要你們夫婦反目?”
  云飛揚仍不作聲,燕沖天目光一轉,道:“無敵,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無敵笑道:“是誰的不是,燕兄在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還是不要胡亂下判斷的好。”
  燕沖天冷冷地道:“這你說──”
  云飛揚一伸手,道:“師伯──”燕沖天推開云飛揚的手,道:“是非曲直,師伯自有公道。”
  云飛揚嘶啞著聲音,道:“師伯有所不知……”
  “所以更就非要問清不可了。”燕沖天一捋胡子。
  無敵笑接道:“那我可就要說出來了。”
  云飛揚方待喝止,燕沖天已道:“讓他說,無敵門邪魔外道,難道還有什么正理。”
  云飛揚凄然一笑,無敵實時振聲道:“這件這件事可要由二十年前說起。”一頓,才接道:“當日我与武當青松約戰觀日峰,以滅絕神功破武當六絕,將青松重傷在掌下。”
  說到這里,無敵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來。
  燕沖天冷笑道:“陳年舊事,現在還拿來炫耀,不怕別人笑掉大牙。”
  無敵自顧說下去,道:“當時青松負傷逃命,逃入了無敵門的龍鳳閣,幸遇著了拙荊!”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這些話,他原就是要說給赶來看熱鬧的江湖朋友听的。
  “拙荊沉曼君,就是這位──”無敵手指著扶著門框,站在那儿的沉曼君。
  閃電到過,沉曼君的臉色蒼白如死,嘴角顫抖,眼瞳中一片哀求之色,望著無敵,卻說不出話來。
  云飛揚雙拳緊握,渾身卻在顫抖,但是肩頭被燕沖天右手按著。
  無敵大笑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實在算不得是一件坏事,但乘我不在,竟做出對不起我的所為,卻就不由我不生气。”
  燕沖天怒道:“你口齒放干淨些,青松……”
  無敵冷笑道:“青松若是遵守清規,又何來云飛揚這個儿子?”
  這句話入耳,在旁所有人除了燕沖天、沉曼君、云飛揚、傅香君,都不由發出一聲惊歎,燕沖天一張臉實在挂不住,嘿嘿的一聲。
  “這個儿子因為是私生子,因為青松是武當派掌門,不能相認,只好從母姓云。”無敵又一聲冷笑道:“這本來亦無可厚非,但淫人妻子,就算不是出家人,亦情理難容。”
  燕沖天瞪著眼道:“是有這种事你才好這樣說。”
  無敵大笑道:“今日無敵門雖然毀在逍遙谷手上,我獨孤無敵也還是一個有頭有面的人,若是沒有這种事,你以為我愿意這樣說。”
  燕沖天不禁為之气結。
  無敵目光一轉,又道:“無敵門是邪魔外道,武當派是名門正派,可是我獨孤無敵,卻是還沒有做過這种事,反倒是武當派掌門,一個出家人,做出這种所謂邪魔外道才會做的事情來。”
  燕沖天按在云飛揚肩膀上的手不覺松開,云飛揚的一雙手卻垂了下來,目光亦垂下,不少目光已落在他身上。
  無敵的語聲更響亮,道:“這一對奸夫淫婦結果生下了一個女儿,只當我是個糊涂虫,還說是我的。”
  旁邊一個江湖漢子突然問道:“她是否就是獨孤鳳?”
  “不錯!”無敵以极其肯定的語聲回答。
  人群中又一陣惊歎。
  燕沖天一張臉陡然紅起來,道:“你說云飛揚、獨孤鳳本來是兄妹?”
  無敵又是那兩個字:“不錯!”
  燕沖天怒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讓他們結成夫婦?”
  無敵語聲很平淡道:“不是我強迫他們,是他們要求我讓他們結合。”
  燕沖天厲聲道:“這之前,你已經很清楚的了。”
  無敵道:“我卻是絕不會破坏別人的好事,而且不答應,他們定很生气,一定說我沒人情味,何不索性去成全他們?”
  燕沖天大罵道:“你還有沒有人性?”
  “這叫做報應!”
  燕沖天悲憤交集,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各位放心,拙荊總算及時赶到來制止了這件亂倫慘事。”
  惊歎聲再起,燕沖天亦不由松了一口气,那邊傅香君几乎已不忍再看云飛揚,听到無敵那樣說,才又看了云飛揚一眼。
  她的眼神充滿了怜憫,對于云飛揚不幸的遭遇,無限的同情。
  鳳姊姊又怎樣了?
  想到獨孤鳳,傅香君更擔心,雖然獨孤鳳性格剛強,可是能否抵受得住這打擊,實在令人怀疑。
  “這也好──”無敵目光轉落在沉曼君臉上,道:“否則江湖上的朋友以為我存心釀成這件丑聞,我可是承擔不起。”
  燕沖天倏地一聲冷笑,道:“我看這并不是你的心里話。”
  無敵淡然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事情到這地步,也很該告一段落的了。”
  燕沖天上下打量著無敵,好象現在才看清楚這個人,道:“無敵門雖然是邪魔外道,但是我一向都還很欣賞你這位門主,總覺得無敵門比起逍遙谷,還不算太卑鄙,現在我才發覺,逍遙谷姓傅的雖然卑鄙,尚不及你一二。”
  “過獎──”無敵面不改容。
  “這樣做對你到底有什么好處?”
  “沒有。”無敵搖頭。
  “你卻是要這樣做。”燕沖天悶哼。
  無敵緩緩地道:“你若是心愛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在成了你的妻子之后卻去偷漢子,你會怎樣做?”
  燕沖天一怔,道:“不知道。”
  他一生醉心練武,對于男女之間的事情,可以說一點儿也不懂。
  “我忘了你是一個道士。”無敵一頓,道:“一個真正的道士。”
  再一頓,他才道:“那我告訴你,我這樣做還不算太過份!”
  燕沖天怔在那里。
  無敵沉聲接下去,道:“我先后已經饒了青松三次的命,也沒有傷害我的妻子,至于他們的女儿,我一直視如己出,你知道又為什么?”
  燕沖天奇怪地道:“是不是就為了今日的報复?”
  無敵搖頭道:“若不是姓傅的說出來,我根本就不知道云飛揚是青松的儿子。”
  燕沖天想想,道:“那到底是為什么?”
  “我沒有將這件事看得這樣重要。”無敵振聲道:“在我的心目中,這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雄霸天下!”
  燕沖天點頭道:“你的确一直是在為這個目的努力。”
  “現在無敵門已經沒有了。”無敵雙手握拳道:“天蚕功的出現,對我來說亦是一個打擊。”
  “你是在心灰意冷之下想到這种報复!”燕沖天總算明白。
  “這并非完全是我的錯!”無敵厲聲道:“也正好用這件事告訴江湖上的朋友,名門正派的掌門未必就是正人君子!”
  燕沖天頓足道:“青松這個老小子!”
  無敵接道:“連掌門人也尚且如此,門下的弟子,可見亦未必比我們邪魔外道的弟子好到哪里去。”
  人群中的武當弟子听到這些話,一個個神情悲憤,卻全都作聲不得。
  青松一直是他們最尊敬的長輩,也竟然做出這种事,他們又還有什么話好說。
  燕沖天看在眼內,心頭更難過,但仍然存著万一的希望,道:“你肯定獨孤鳳不是你的女儿?”
  “當然肯定。”無敵反問道:“你知道我練的是什么內功?”
  “滅絕魔功”燕沖天不明白,道:“這有何關系,難道練了滅絕魔功,就會絕子絕孫?”
  “正是如此!”無敵絕不否認。
  燕沖天呆了呆,突然大笑道:“難怪叫做滅絕魔功。”
  無敵沒有生气而且很冷靜地道:“一個醉心武學的人無論他作出任何奉獻都是值得原諒的。”
  燕沖天又一呆道:“不錯。”
  無敵反問道:“對于青松的破戒,不知道武當派的弟子又有何感想?”
  他的目光及處,武當弟子全都垂下頭來。
  燕沖天沒有,目光更凌厲,道:“無論他做了什么錯事,我們都不能再追究,他已經是一個死人。”語聲一頓,道:“而且這件事,未必完全是他的錯。”
  “哦?”無敵笑了笑。
  燕沖天目光落在沉曼君的臉上,好象要說什么,但結果卻沒有說出來。
  他忽然發覺,在這時候還來譴責沉曼君,更加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無敵的目光隨聲轉了過去,還未開口,沉曼君已經倒下,她的雙手掩著心胸,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
  傅香君惊呼著走過去,忙將沉曼君扶住道:“夫人,你……”
  沉曼君的眼睛仍張著,凄涼地一笑,道:“我早就想死的了,所以活到現在只是有很多的事情放心不下,現在不放心也應放心了……”
  她的手松開,胸膛上一柄匕首直沒至頂,傅香君一聲惊呼,云飛揚急掠過來,看清楚這匕首插入的部位,亦不由皺眉。
  “飛揚……”沉曼君流著淚,道:“好好照顧妹妹,叫她不要再那么任性……”
  聲落气絕,云飛揚緩緩地跪下來。
  無敵那邊看在眼內,笑容亦僵住,說到底他還是喜歡沉曼君的,否則亦不會讓沉曼君活到現在。
  燕沖天目光一轉,回到無敵臉上,冷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
  無敵硬發出一聲“哈哈”,道:“開心极了。”
  燕沖天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無敵三遍,忽然背轉身,向云飛揚那邊走去。
  無敵伸手一抹臉上的雨水,詫异地望著燕沖天的背影。
  燕沖天走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下,回頭道:“我本想狠狠地揍你一頓,可是現在不想出手了。”
  無敵冷笑道:“姓燕的,有話說清楚,用不著吞吞吐吐。”
  燕沖天冷冷地道:“你應該明白。”
  “說!”無敵吼喝。
  燕沖天到底說出來了,道:“像你這种卑鄙小人,殺了你也是污了我的手,滾!”
  無敵臉色一變,道:“罵得好,只是就算我肯滾,云飛揚也未必會答應。”
  燕沖天點頭道:“這件事,本該由他親自處置的。”
  云飛揚那邊已站起來,沉曼君的死,沒有使他更激動,反而使他冷靜下來。
  燕沖天實時轉向他道:“小飛,你是不是要在今夜將事情了斷?”
  云飛揚點頭,燕沖天道:“這也好!”霍地一轉身,大喝道:“亮燈!”
  那些武當弟子應聲急急去准備燈籠。
  無敵嘴唇頭動了一下,沒作聲,那邊云飛揚已然在走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無敵臉上,無敵仍然很鎮定,轉身走進假山旁邊的那座亭子坐下,亦運功調息,公孫弘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無敵的身旁,替無敵護法。
  無敵看著他進來,冷冷地道:“你回來得也真是時候。”
  公孫弘苦笑道:“弟子在路上遇到師母。”
  無敵哼了一聲,道:“或者這真的就是天意,也好。”
  公孫弘囁嚅著道:“師父,這事……”
  “是我一手按排的。”無敵轉而問道:“你是不是看不過眼,覺得為師很卑鄙?”
  公孫弘垂下頭,道:“弟子不敢。”
  無敵盯著公孫弘道:“你要走可以走,無敵門已不存在,你也沒必要追隨我。”
  公孫弘一字字地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弟子誓死,隨師父左右。”
  無敵笑問道:“無論你這個師父做出什么事情。”
  公孫弘咬牙點頭。
  “你雖然是一個好徒弟,卻也是一個傻瓜。”無敵大笑了起來。
  公孫弘的頭垂得更低。
  “好徒弟,你就替為師護法,一會看我殺了那個小子。”無敵這句話好象仍然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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