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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鐵人飲恨銅牆被破(下)


  葉生第二次走出司馬兄弟的庄院。
  這一次他仍然反手將門掩上,然后他從容走下石階,走向左面一個雜木林子。
  沒有人追出。
  庄院之內也根本一個活人也沒有,在胡烈到達之前,已全倒在他劍下。
         ※        ※         ※
  雜木林子中一株不知名的樹下停著一輛馬車,旁邊等看一個車把式。
  看見葉生走來,那個車把式連忙迎前道:“公子的事情已辦妥了?”
  葉生道:“嗯。”
  車把式又道:“方才我好象隱約听到庄院那邊有刀劍聲響?”
  葉生道:“你沒有听錯。”
  車把式道:“發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庄院內殺人!”
  “在司馬兄弟的庄院之內,誰有那么大的膽子。”
  “我!”
  車把式一怔,說道:“公子不要說笑了。”
  葉生道:“你沒有看見,我手上的利劍?”
  他的劍仍在他手中,猶在滴血。
  車把式一直沒有在意,現在在意,大惊道:“真……真……”
  葉生截道:“千真万确!四十七人,無一活命!”
  “什……什么?四十七……七個人?”車把式面都青了,突然轉身奔出。
  葉生一聲冷笑,手中劍一動。
  那個車把式的頸后剎那出現了一個洞,鮮血怒射。
  他仍然奔出三步,才叭噠倒下。
  葉生又一聲冷笑,道:“四十八!”一振劍!
  嗡一聲,血珠從劍鋒彈飛。
  他連隨收劍入鞘,右手抄起馬車后面的帘子,左手從廂內取出一個竹籠。
  竹籠內有七只信鴿!
         ※        ※         ※
  司馬兄弟拳劍自夸無敵,諸葛兄弟三槍聯手,也是向稱無敵。
  可是他們三兄弟從胡升口中知道已被人買凶暗殺,凶手就是東方無病,仍然不免一惊。
  諸葛智捏著茶杯的手青筋畢露,連隨問道:“此事當真?”
  胡升道:“絕無虛言!”一面不住的喘气。
  他一路飛馬狂奔,終于赶到來諸葛府,現在看見諸葛兄弟無事,才放下了心頭大石。
  諸葛仁看在眼內,道:“看他這樣子,的确不像是說謊。”
  諸葛勇旋即拍案道:“是那個烏龜王八買凶殺我們?”
  諸葛智揮手止住,道:“這件事日后必有一個水落石出,目前我們務須立刻准備應付東方無病的暗算!”
  諸葛勇道:“立刻?大哥何必這么緊張?”
  諸葛智道:“東方無病這個時候只怕已經在暗中窺伺!”
  諸葛勇道:“這樣又如何,我們三人難道怕他一個東方無病?”
  諸葛仁輕叱道:“三弟住口!”
  諸葛智接道:“東方無病拳腳震中州,十年來据說未逢敵手!”
  諸葛勇道:“算他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他的拳頭,難道硬得過我們的三支鐵槍?”
  諸葛智道:“無論如何,此人究非尋常可比,我們還是謹慎的好。”
  諸葛仁道:“大哥說的正是。”
  諸葛勇摸看胡子,道:“你們什么時候變得這樣膽小?”
  諸葛仁瞪了諸葛勇一眼。
  諸葛勇自顧接道:“可恨他現在不在這里,否則——”
  “否則如何?”一個聲音突然凌空傳來。
  諸葛智手中杯“波”一聲立時粉碎,諸葛仁長身而起,胡升的手猛握在刀柄之上。
  諸葛勇也自嚇了一跳。
  四人不約而同抬頭仰望。
  “轟”一聲,廳堂上的一塊承塵突然碎裂,木飛塵揚之中,一人凌空落下!
  三十左右的一個灰衣人,觀骨高聳,兩頰如削,一面病容。
  諸葛兄弟三人只是一怔,身形暴起,一齊扑向那邊兵器架。
  那個兵器架之上,插著三支鐵槍。
  他們一動,灰衣人身形,凌空就一折,飛鳥般扑向諸葛勇。
  諸葛勇的手才摸上槍杆,灰衣人已扑至,凌空一拳擊出。
  “霍”一聲暴響,拳未到,拳風已激得頭巾亂飛。
  諸葛勇實在想不到灰衣人來得如此快,要閃避已經來不及。
  他天性票悍,咬牙繼續拔槍!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寒光一閃,一刀突然橫來,斬向灰衣人的手腕!
  胡升的長刀!
  他快,灰衣人更快,手一縮,刀已斬空!
  灰衣人連隨拳代掌,拍向刀背!
  胡升方待收刀,灰衣人一掌已拍在刀背上。
  整把刀立時被拍得猛一沉,嵌入地面的青磚之內。
  胡升的身形亦同時向前一栽。
  灰衣人連隨屈肘撞向胡升的咽喉。
  他出手之迅速,變招之敏捷,實在在胡升意料之外。
  胡升一聲惊呼,咽喉已然被灰衣人一肘撞凹。
  惊呼聲頓斷,胡升連人帶刀疾飛了出去,撞在一條柱子上!
  整條柱子隆然一震,灰塵紛落。
  這一肘之力何等厲害!
  諸葛兄弟三人心頭亦為之大震!
  三人鐵槍都已經在手,諸葛勇大吼一聲,挺槍急刺!
  他眼見胡升為了救自己慘遭毒手,又是惊,又是怒,出手不留情,一槍十三式,連刺灰衣人十三處要害。
  諸葛仁智兩槍同時亦剌出,左右齊上,左十七槍,右十九槍。
  灰衣人身形倒翻,連翻三個筋斗,躍上一張八仙桌。
  諸葛三兄弟三槍四十九刺盡落空,竟然無一追得上灰衣人的身形。
  灰衣人八仙桌上一站,大笑道:“諸葛三槍無敵,原來不過如是!”
  諸葛智道:“東方無病?”
  灰衣人道:“正是無病!”
  諸葛仁嘶聲道:“生死存亡,我們拚了!”標前刺槍!
  諸葛智勇兩槍同時殺前。
  東方無病不等槍到,又是一個筋斗,翻下八仙桌。
  整張八仙桌連隨飛起來,迎向諸葛兄弟的三槍。
  諸葛兄弟三槍齊刺入八仙桌,劈拍三聲,八仙桌裂成四塊飛開。
  三槍從中刺過,仍刺向東方無病!
  東方無病大喝一聲:“好槍!”雙掌齊出,抓住兩條桌腳連桌面,身形一退丈外,猛一彎,“鐵板橋”,雙手抓住的兩條桌腳連桌面迎向諸葛仁、智左右兩槍。
  實時颼一聲,諸葛男的鐵槍從他的胸腹之上一寸刺過。
  槍鋒后的紅櫻刀一樣裂開了他胸前的衣服。
  “奪奪”兩聲,諸葛仁、智二槍同時亦刺在桌面上。
  桌面尚未裂開,東方無病雙手已然一合。
  三支鐵槍“錚”的合在一起。
  東方無病左右手一松,反手往地上一撐,身形如箭离弦,颼的射前,左腳踢向諸葛仁,右腳踢向諸葛智。
  諸葛仁、智急退!
  他們又如何快得過東方無病的身形?
  “砰砰”兩聲,諸葛仁、智一齊中腳,口中狂噴鮮血。
  東方無病雙腳一縮,人已彈起,雙手一抄,就抄住了諸葛勇那支鐵槍。
  諸葛勇急奪,一奪不動,東方無病雙手猛一輪,他就站也站不穩,雙腳离地,連人帶槍被掄入半空。
  東方無病右腳立時飛踢!
  諸葛勇人在半空,急松握槍雙手,凌空倒翻了出去!
  東方無病一腳踢空,雙手就將鐵槍擲出!
  諸葛勇身形未落,鐵槍已閃電一樣飛至,奪的飛入了他的胸膛,活活將他凌空釘在一條大柱之上。
  諸葛智、仁目毗欲裂,挺槍奔回,兩人的腳步都已經踉蹌。
  東方無病不等他們沖到來,疾迎了上去!
  諸葛仁、智雙槍猛刺。
  東方無病一面奔前,一面左閃右避,左閃十四槍,右避二十槍,身形忽一轉,雙臂猛一揚!
  雙槍恰好從他的脅下刺過!
  諸葛仁、智以為刺中,猛然發覺并未刺中,方欲收槍,東方無病雙拳已至!
  諸葛智只听得轟然一聲,就感覺有如墜入万丈深淵之下!
  這也是他一生最后的感覺。
  東方無病右拳一拳就打塌了他的鼻,打花了他的面,連他的頭顱也打裂了。
  諸葛仁也在同時胸膛挨了東方無病左拳一拳,肋骨斷折,內髒碎裂,連人帶槍,飛出丈外,撞倒一面屏風,倒地不起!
  東方無病雙手互搓,茲牙一笑,一面豹狼一樣凶殘的表情。
  他出手之凶毒,判斷之准确,也實在可怕。
  好象一個這樣的殺手,竟然被視為名俠,天下間的睜眼瞎子亦未免太多!
  他瞪著諸葛仁气絕,才緩緩的轉過身子。
  除了諸葛兄弟,廳堂中還有好几個婢仆。
  他走向他們。
  眾人惊呼,轉身狂奔,第一個還未奔出廳堂,頭已被擊碎!
  葉生入宅,雞犬不留。
  東方無病也是一樣。
         ※        ※         ※
  深院鎖黃昏。
  江万里負手站在水軒之內。
  水軒建在一個荷塘中,九曲橋連,四圍皆水,荷香到處。
  未有花開,站在水軒之內,清風徐來,仍然令人心神舒暢。
  江万里卻面色凝重。
  他才從沈胜衣口中知道自己已被別人買凶暗殺,來殺他的就是高松骨這件事。
  這一次沈胜衣三人總算來得是時候,在高松骨采取行動之前找到江万里。
  這個江万里乃是黑鯉幫的幫主,庄院設在一個大湖的旁邊,除了他一家老幼之外,還有他的手下百多二百人与他們的一家大小。
  黑鯉幫据說原是一幫湖賊,但自從江万里五年前金盤洗手,据說已經沒有在江湖上掠劫,轉而在附近漁礁耕獵。
  沈胜衣并不怀疑這個傳說,因為他們一路走來,曾經多次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江万里庄院所在,那些人都無不坦言相告,一些沒有顯示厭惡或者惊訝。
  他們在庄院之外也看見良田百項,黑鯉幫眾亦顯得很和善。
  所以他們都高興看見一個活生生的江万里。
  江万里也高興看見他們,尤其是沈胜衣。
  沈胜衣名滿江湖,江湖豪客莫不以一識為快,江万里恰好正是其中之一。
  可是知道沈胜衣他們的來意,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免亦憂心起來。
  他雖然已經退出江湖五年,對于江湖上的事情并沒有完全忘掉。
  高松骨這個人在他也不是完全陌生。
  是以他沉吟片刻,忍不住問道:“這件事當真?”
  這個人以他所知,卻是一個名俠。
  沈胜衣反問道:“江幫主怀疑我們的話?”
  江万里搖頭,道:“雖然我今日才認識沈兄,但沈兄是怎樣的一個人,我一向已有耳聞,問題在……”
  沈胜衣說道;“高松骨也是俠名昭著?”
  江万里道:“不錯。”
  他一頓接道:“再說,樂仲徐劍卿等人的死,到現在我仍然沒有一些儿消息。”
  胡培截口道:“江幫主這樣說似乎是認為我們無中生有。”
  江万里道:“不敢。”
  沈胜衣道:“我們一路赶來,三個人前后已經跑折了六匹馬,消息就算傳出,也絕對快不過我們。”
  江万里道:“這個也是。”
  沈胜衣接道:“江幫主相信也明白我們這樣赶來目的不過在阻止對方殺你。”
  阿纖插口道:“我們其實是可以過后再找高松骨算賬,用不著這樣奔波。”
  江万里連連點頭道:“對于三位的好意我万分感激……”
  沈胜衣揮手止住,道:“無論江幫主相信与否,為這個庄院所有人的安全設想,由現在開始,請小心防備!”
  江万里沉聲道:“我一會就吩咐各人小心!”
  胡培問道:“江幫主,還是相信我們了。”
  江万里忽然一聲歎息,道:“我其實一開始就相信。”
  胡培道:“哦——”
  江万里道:“你們風塵仆仆赶來,一身汗濕,人馬疲倦,就只是為了我庄中各人的性命安危,對自己并沒有任何好處,這樣的人我不信,還信什么人?”
  胡培道:“可是你……”
  江万里道:“除了高松骨是名俠之外,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
  “五年前我已經金盤洗手,就是有什么恩怨,當日就應該找我了斷!”江万里沉吟接道:“至于這五年以來,我可是一直都沒有再与任何人結怨。”
  沈胜衣淡淡的道:“有能力當日找你了斷的人,根本就不用聘請職業殺手!”
  江万里一怔,道:“這也是!”
  沈胜衣道:“然則江幫主現在打算怎樣?”
  江万里道:“沉大俠,你認為怎樣才好?”
  沈胜衣忽問道:“江幫主自比高松骨如何?”
  江万里沉吟道:“我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他忽然一笑,道:“不過黑鯉幫昔年与我出生入死的四個堂主現在仍在我左右,合我們五人之力,應付一個高松骨相信還不成問題!”
  說著他抬手遞出,徐徐轉了一個身。
  四面九曲橋上都站著一個黑衣中年人凝目望著水軒這邊。
  江万里接又道:“給三位介紹,黑鯉幫的四個堂主——焦复、賀鵬、施展、郭宁!”
  胡培冷笑道:“四個堂圭在四面監視,江幫主敢情一直在防我們?”
  江万里沒有否認,道:“三位來得也實在突然。”
  “你卻是仍然這么快接見我們。”
  “人總有好奇心。”
  “他們都站在軒外,我們三人若是取你性命之人,在軒內一齊動手,他們如何來得及搶救?”
  江万里目光一落,失笑道:“你們一動手的話,這個水軒的地板就會迅速下沉,到時候,他們就會在水里侍候的了。”
  胡培詫异道:“這個水軒原來裝上了机關。”
  江万里笑道:“所以我才在這里接見你們!”
  胡培忽然大笑道:“方才我看見你這樣隨便請外人入內院相見,還暗罵如此粗心大意,簡直就不知死活,誰知道,你原來已有分寸!”
  江万里笑道:“我本來就是一個老江湖。”
  胡培道:“你若是老江湖就該將這個秘密暗藏在心中。”
  江万里笑道:“我既然是老江湖,又怎會瞧不出三位這一次到來完全是出于好意,如此這個秘密說出來又有何妨。”
  胡培道:“嗯。”
  江万里道:“不是三位我一定不會去提防高松骨這個人,大恩大德,真是不知如何報答……”
  沈胜衣笑截道:“縱然我們不來,高松骨要進來這里殺你,我看也不容易!”
  江万里道:“沈兄有何發現?”
  “這個庄院,尤其內院這里,不是滿布机關陷阱?”
  “沈兄目光果然銳利,佩服!”
  “高松骨相信亦瞧得出來。”
  “嗯。”
  “大概是這個原因,到現在仍然沒有采取行動!”
  “或者他還未到來這里。”
  “他應該走在我們前面。”
  “也許他路上另外有要事。”
  “怎樣也好,由現在開始,江幫主應該全面戒備的了。”
  “我立刻下令,所有的幫眾盡快回來,開放全部机關,隨時准備應戰!”
  “這一來,高松骨以你看來能否闖進來?”
  “縱然能夠,我看也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价!”
  “如此最好。”
  江万里四顧一眼,道:“這個庄院一向就是黑鯉幫的根据地,由建成到現在,先后已經好几次被襲,但沒有一次偷襲的敵人不是傷亡慘重,被我們從容擊退!”
  沈胜衣道:“莫非就得助于庄內的机關?”
  “正是!”江万里笑笑道:“黑鯉幫上一代的幫主,亦即是家父,乃一代巧匠‘天机子’的入室弟子。”
  沈胜衣道:“原來這般。”
  胡培奇怪的道:“我們一路進來,都不覺得怎樣。”
  江万里道:“因為你們是我請進來的客人。”
  胡培道:“如果是闖進來的敵人,一定會遭遇机關阻截的了?”
  “一定會!”江万里自信的道:“即使目前的机關設置,敵人縱然能夠闖進來,也無法瞞過守衛的耳目!”
  沈胜衣忽然問道:“江幫主,你只是吩附手下四個堂主軒外接應?”
  江万里一怔道:“沈兄此言何意?”
  沈胜衣說道:“請幫主先回答我的問題。”
  江万里道:“我的确只是吩咐過他們四人。”
  沈胜衣剔眉道:“那么軒底這個人又是誰?”
  江万里一惊道:“軒底有人?”
  “不錯!”沈胜衣應聲忽一個虎跳,一跳七尺,劍已在手!
  人落劍落!
  “奪”一聲,一劍穿透水軒的地板!
  一下水聲實時從軒底下傳來。
  沈胜衣身形如飛,劍拔又刺下!
  “奪奪奪”水軒地板上剎那又是几個劍洞。
  江万里看這种情形,已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揮振吭道:“水里有敵人,搜!”
  一個“搜”字出口,四面九曲橋上的焦复、賀鵬、施展、郭宁便自飛魚一樣,先后縱身越欄插入水中!
  一入而沒!
  沈胜衣也實時收劍,一看劍鋒上沒有染血,亦想投入池塘內。
  “且慢!”江万里慌忙叫住他。
  沈胜衣應聲收住了勢子,目光落在水面之上,道:“有你那四個堂主,相信已經是足夠了。”
  江万里道:“在陸上我不敢肯定,在水里,我肯定高松骨絕對無法同時應付他們四人。”
  他補充接道:“他們的水性絕非尋常可比!”
  胡培听說大聲道:“高松骨來了?”
  江万里說道:“除了他,誰有這個膽量。”
  沈胜衣卻道:“那個人雖然膽大,只怕未必就是高松骨!”
  “何以見得?”
  “我是因為呼吸聲響發現他的存在,以高松骨的武功,又怎會發出那么大的呼吸聲響?”
  “若不是高松骨,相信我們很快就知道那個人是誰的了!”
  話口未完,池塘左面嘩啦一聲水響,一個身穿水靠的中年人仰面疾浮了上來。
  他左右只手各執一支匕首,手腕卻是被別人扣住,雙腳也一樣!
  黑鯉幫四個堂主相繼從水中冒出來,那個中年人的四肢正是扣在他們手中。
  他們一面將那個中年人托起來,一面踏水,浮身在水面之上。
  江万里沒有夸口,他們的水性果然高明。
  阿纖目光一落,道:“這個人可是高松骨?”
  沈胜衣斷然道:“不是!”
  阿纖道:“那是誰?”
  沈胜衣道:“問他!”
  江万佇立時大喝道:“你是誰?為什么躲在水軒之下?”
  那個中年人冷笑不答。
  江万里怒道:“說!”
  那個中年人仍不作聲。
  江万里忽然一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口硬!”
  他運隨吩咐道:“先灌他几口水!”
  焦复賀鵬四人一聲轟應,各自一沉腕,硬硬將那個中年人按在水中!
  那個人穴道被制,想閉住呼吸也不能夠。
  水面上立即浮起連串气泡。
  一會儿,焦复賀鵬四人才將那個人托出水面。
  那個人將頭亂搖,口鼻噴水,咳嗽不休,猶自緊閉著眼睛。
  江万里瞪著他,冷笑道:“你現在是否愿意回答我的問題?”
  那個人勉強睜開眼睛,喘著气,并沒有回答。
  江万里道:“怎么,仍不愿意?”
  那個人只是咳嗽。
  江万里面色一沉,道:“將他再按入水里,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
  焦复四人齊應道:“好!”便待將那個人再按入水中,那個人突然大叫道:“我說!”
  四人應聲停下手。
  江万里笑問道:“好,你叫做什么名字?”
  “朱貴!”
  “翻江蛟朱貴?”
  朱貴苦笑道:“現在連水老鼠也不像了。”
  “听說你的水性相當高明。”
  “若是高明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這只怪你什么地方不去,偏偏闖進我們黑鯉幫的地方。”
  朱貴歎了一口气。
  江万里接道:“我們黑鯉幫縱橫水上,水里功夫自然都有几下子,何況你遇上的又是黑鯉幫的四大堂主?”
  朱貴又歎了一口气。
  “我擔保他們任何一個的水性都不在你之下。”
  朱貴不由點頭。
  江万里道:“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八手?”
  “早知道他們都在這里,我就不進來了。”
  “你進來干什么?”
  “我是一個賊,除了偷東西——”朱貴微喟道:“還有什么干?”
  江万里道:“我知道你是一個賊,而且是一個很聰明的賊,所以從來都沒有失過手。”
  “這一次例外。”
  “因為這一次你不是偷東西。”
  朱貴正想分辯,江万里說話已接上:“好象你這樣聰明的一個賊,怎會偷到我這里來?”
  朱貴道:“我……”
  江万里截口問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朱貴歎息道:“我真的……”
  江万里斷喝道:“再按他入水!”
  朱貴脫口道:“我……”
  一個“我”字才出口,人已被按入水中,下面的說話立時被水淹沒。
  這一次,好一會,江万里才吩附焦复四人將朱貴抱起來。
  朱貴簡直就是剩半條人命,一出水面,立即咳嗽著道:“是高松骨叫我來!”
  江万里笑望了沈胜衣一眼,道:“他終于肯說真話了。”
  沈胜衣道:“很好。”
  一頓接口道:“先問他從什么地方進來!”
  江万里一惊道:“不錯!”
  回頭叱喝道:“你如何進來這里?”
  朱貴吶吶道:“我是泅水進……進來的。”
  江万里一怔。
  朱貴道:“這個池塘与外面的湖泊相連……”
  江万里追問道:“你們如何知道?”
  “我們在出口附近看到這個池塘流出去的荷葉。”
  “那個出口設有鐵柵!”
  “鐵柵已生銹,很容易弄斷。”
  “高松骨就叫你試試能否從那里偷進來?”
  “是。”
  “他還叫你怎樣?”
  “弄清楚你那個房間的正确位置。”
  “然后……”
  “他進來殺你!”
  “只殺我一個人?”
  “是!”
  阿纖插口道:“什么時候他變得這樣仁慈?”
  朱貴道:“他也想大開殺戒,可惜他知道,這個地方到處都布滿机關陷阱。”
  沈胜衣道:“這個人行事倒小心!”
  朱貴道:“他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江万里道:“所以先派你來探路。”
  朱貴點頭。
  江万里道:“你們想必不是第一次合作。”
  朱貴淡然一笑。
  江万里接又問道:“他与你是什么關系?”
  朱買道:“表兄弟。”
  “哦?”江万里連隨問道:“他現在又在什么地方?”
  朱貴不答。
  江万里笑道:“不知道?”
  朱貴搖頭。
  江万里喝問道:“在那里?”
  朱貴道:“要我說出來,除非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這個時候你与我談條件?”
  “就是這個時候才要談條件。”
  “給他灌水,看他說也不說!”
  朱貴竟然笑道:“隨便!”
  焦复四人正待下手,江万里忽然又揮手止住,道:“你這一次怎么不怕了?”
  朱貴道:“若是不談妥條件,我說了出來,你們說不定立即殺我?”
  “你怕死?”
  “螻蟻尚且貪生。”
  “不說我就灌到你說。”
  “這樣我無疑非常痛苦,但想到,你絕不比我活上多久,那怕再痛苦,我也一樣受得來。”
  “倒要看看。”
  “請!”朱貴笑。
  江万里雙眉一軒,便要下命令,朱貴忽又道:“不過你最好吩咐他們小心一些,莫將我淹死,否則就算你改變主意,到時候我也不能夠告訴你的了。”
  江万里冷笑道:“我可以吩咐人在入口的水里重新裝上鐵柵。”
  朱貴道:“高松骨不一定要從那里進來才能夠殺你,而且他時間多著。”
  他笑笑接道:“除非你能夠立即將他找到,否則他知道我落在你手中,一定會高飛遠走,日后再采取行動,一到他采取行動,你就死定了。”
  “是么?”
  “他殺人從未失過手!”
  江万里皺起眉頭。
  朱貴道:“我雖然不時替他探路,從未替他殺過人,好象我這种人,你就算饒我一命,亦未嘗就是一件坏事。”
  江万里道:“你的條件就是要我放你一條生路。”
  “還要毫無損傷。”
  江万里沉默了下去。
  朱貴道:“你無妨考慮清楚。”
  江万里忽然回頭,目注沈胜衣,道:“沈兄以為應該怎樣處置他?”
  沈胜衣道:“我以為不妨答應他。”
  “可是……”
  “這個人武功有限,不足為患,高松骨不同。”
  江万里點頭。
  沈胜衣轉對朱貴道:“你說。”
  朱貴道:“你們答應我的條件?”
  江万里道:“不過這一次放了你,以后你若是再為惡,我們知道,必定全力追你人頭。”
  朱貴忽然一聲歎息道:“你以為我真的愿意替高松骨做這种事?”
  江万里冷笑道:“不愿意,為什么又做?”
  朱貴道:“他武功遠在我之上,我若是不做,早已死在他杖下。”
  “你是被迫?”
  “過去我雖然做賊,只是偷東西而已,莫說殺人,就是傷人,能夠避免我都盡量避免。”
  旁邊賀鵬插口道:“幫主,這倒是事實。”
  江万里道:“賀堂主,怎么知道是事實。”
  賀鵬道:“以前他在大名府附近最活躍。”
  江万里恍然說道:“你則是大名府人氏?”
  “不錯。”
  江万里終于點頭,道:“好,我們接受你的條件。”
  朱貴喜形于色,道:“讓我上來。”
  江万里點頭揮手。
  賀鵬焦复四人立即將手一揚,呼的將朱貴扔上九曲橋上,四人亦相繼躍上去。
  朱貴叭的死魚一樣摔下,好容易才爬起身來,他收起手中那雙匕首,喘气道:“高松骨現在在鎮上五福客棧壽字二號房等我的報告。”
  “當真?”
  “你們可以找到了他才放我。”
  “諒你不敢騙我。”
  “不過你們得當心,這個人非常机警,一給他察覺,要截住他就難了。”
  “我們自會謹慎。”
  “還有,他生性狡猾,這時候說不定就在庄院外徘徊,看我有沒有失手。”
  “這個,不知如何是好?”江万里沉吟起來。
  沈胜衣接口道:“這樣吧,我們三人去客棧找他,你則与幫中各人小心戒備,同時修好朱貴進來的水道那道鐵柵。”
  江万里道:“我豈能由得你們去為我冒險。”
  沈胜衣道:“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找他來的,并不是因為你才去對付他。”
  江万里不覺領首。
  沈胜衣道:“同時,万一他真的在庄院外面暗中監視,一見你外出,必定會跟蹤,從而知道朱貴的失手。”
  江万里道:“不錯不錯。”
  “事不宜遲,我們三人這就赶去五福客棧。”
  “我派人助你們一臂之力。”
  “事出倉猝,庄院內同樣需人使喚,我們三人應付一個高松骨相信可以了。”
  江万里看著沈胜衣,道:“憑你的武功,的确已足以應付。”
  “交手才知究竟。”
  “我對你有信心。”
  沈胜衣道:“大家小心就是!”抱拳告退。
  阿纖胡培緊跟在他后面。
  江万里忙道:“焦复賀鵬代我送客,同時傳我命令,吩咐各人戒備。”
  焦复賀鵬一聲應命。
  江万里又吩咐道:“一切都必須謹慎,莫太著形跡。”
  焦复道:“我們知道怎樣做的了。”
  江万里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焦复賀鵬跟隨了他那么多年,對于兩人的辦事能力他當然清楚。
  這時侯,沈胜衣等三人,已走過了九曲飛橋。
  目送沈胜衣的背影,江万里不禁歎道:“果然名不虛傳。”
  旁邊施展亦道:“好象他這种人實在不多。”
  郭宁連隨道:“我們也應該修好那道鐵柵的了。”
  江万里道:“這件事交給你。”
  郭宁一聲:“是!”轉身奔出。
  江万里目光一轉,落在朱貴的面上。
  朱貴不覺恐懼起來。
  江万里看得出朱貴的恐懼,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答應得你,就絕不會傷害你。”
  朱貴吁了一口气!
  江万里目光再轉,轉落在池塘之上,忽然道:“高松骨水性如何?”
  朱貴道:“絕不比我差。”
  江万里道:“我什么也不坦心,只膽心他已經尾隨你偷進來,伺机暗算!”
  朱貴一怔,卻立即笑道:“每一次他都是在我回報之后,才決定是如何采取行動,這一次怎會例外?”
  江万里道:“如此看來,他倒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朱貴道:“如他工作不小心怎行。”
  江万里道:“他們并不如道沈胜衣在隨后追獵?”
  朱貴道:“不知道,否則相信他們必然是會放下工作,聯手對付沈胜衣。”
  江万里道:“不錯。”
  朱貴道:“錢雖然可愛,命比錢卻更可愛。”
  江万里笑道:“沒有命,有錢又有什么用?”
  朱貴道:“所以我肯定,他們仍然會知道。”
  江万里道:“其中也許已經有人知道的了。”
  朱貴道:“如果是這樣,其它人必定很快知道。”
  江万里道:“哦?”
  朱貴道:“這一次他們的行動,不出李家庄院周圍八百里,他們之間,如果要聯絡,也并不困難。”
  江万里道:“是么。”
  朱貴道:“他們有一种很迅速的聯絡方法。”
  江万里道:“飛鴿傳書?”
  朱貴道:“是!”
  江万里道:“這几天你并沒有看見,高松骨收到飛鴿傳書?”
  朱貴道:“沒有。”
  江万里忽然一笑道:“高松骨突然看見沈胜衣去找他,一定很意外。”
  朱貴道:“他并非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
  江万里道:“以你看他的武功比沈胜衣又如何?”
  朱貴道:“我沒有見過沈胜衣的武功,即使見過,以我的目光也瞧不出來。”
  他緩緩接道:“我只知道他殺人從未失手。”
  江万里打了一個寒噤,道:“這一次,他非獨例外,而且要嘗嘗被人追獵的滋味了。”
  朱貴無言。
  施展一旁插口道:“幫主,我們是否在這里等候沉大俠他們?”
  江万里想想道:“我們先到處走走,看看各處的布置是否需要增補,再到忠義堂等候消息。”
  他仰天一聲微喟,道:“太平了這些日子,各位兄弟只怕有疏忽的地方。”
  施展轉問道:“幫主以為是誰買凶來殺你?”
  江万里搖頭道:“我方才一想,已經有五個之多。”
  施展道:“有五個之多?”
  江万里道:“現在管他們,先解決了高松骨,才調查這件事也不遲。”
  施展道:“幫主說的是。”
  江万里轉過身子。
  施展連隨對朱貴一擺右手,道:“朱兄先請。”橫移一步。
  看來他對朱貴仍然不放心。
  朱貴苦笑,舉步前行,施展緊跟在他后面。
  江万里看在眼內,淡然一笑,負手踱出了水軒,走上那邊的九曲飛橋。
  一步,兩步——
  颼一聲一道白影突然箭矢一樣從水中射出。
  江万里應聲偏頭,那道白影就釘在他的胸膛之上。
  一支白色的木杖。
  江万里慘叫未絕,整個身子就已被撞向水軒之內!
  木杖激起的水珠這時候仍然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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