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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回

月下起蠻謳 艷侶如云 笙歌匝地
花前驅獸 陣光煙似海 雷火崩山

  寨主早已揚手發出一圈血光向空照去,另有万千縷血絲和座前金鼎中綠煙,箭雨一般向空激射,那等神速之勢,百獸惡陣又早隱去形跡,布滿崖上,照理敵人只吃血光一照,立時陷入陣內,便難脫身。就在這時机不容一瞬之際,竟會被敵人遁走,聲才入耳,人已不見,未兩句語聲竟在數十百里之外。知道青衫老人家法素嚴,既許愛于門人來此,定成敵對,就他自己不出面,也必有后文。寨主正在又急又怒,把血光隱去,暫停發難,打算先殺巧姑,再殺趙、王二人出气。剛把邪法一收,又听破空之聲,又見兩道青光橫空飛來,看出是正教門下,方要動手,猛然想到同坐妖婦賽紅線陶銀姑自從寨舞之后,便不時向空凝望,從未動手,似在等人神气。寨主知她邪法高強,淫凶無比,煉就攝魂迷陽之寶,多高法力的人,只要驟出不意,被那五色迷魂香霧罩住,或被胸前那面太陰迷陽鏡一照,入便迷倒,任其擺布,憑她喜怒愛憎而定生死。出手又是絕快,險毒非常。只不知何故不肯出手,卻將一雙水汪汪的色眼不時朝趙、王二人瞟去。寨主近一甲子雖然倒行逆施,与群邪為伍,多行惡事,畢竟昔年曾在天都、明河二老門下,尚知邪正之分,因而暗罵無恥淫婦。及至青光一到,妖婦突然滿面喜容,口喝:“老山主暫停,此是我的好友。”隨即迎上前去。寨主剛一停手,來人己落向台口。
  趙、王二人認出來人正是韋萊和朱嵩云,不知怎會和妖婦成了一党。想起去年相助之德,剛同聲高呼:“師兄。師妹。”緊跟著又有极強烈的破空之聲,兄見兩道青虹凌空飛瀉,跟蹤追來。寨主和眾妖人因見這兩起人的劍遁同一家數,前后相繼直落台口,誤以為又是妖婦勾結來的正教中少年男女,均未在意。后來這兩道遁光更是神速,落地現出一個美少年和一個裝束淡雅美如天仙的少婦。剛一落向台口,男的揚手便是一片金光祥霞,朝前二人透身而過。韋萊、嵩云當時机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好似邪法已解,面現惊疑之色。妖婦正往前赶,瞥見后來兩人似是新被自己迷惑的韋萊和嵩云的同門,功力根骨更強得多,人更俊美。當時心花大放,認作网中之魚,舉手可擒,做夢也沒想到惡貫滿盈,死星照命。
  后來兩人正是女仙陳淑均的門入丁韶、林瑜,因体師父心意,知道韋萊、嵩云為妖婦邪法所迷,不特棄正歸邪,并受妖婦挾制,參預玉龍山斗法之事,事完,還要去往點蒼山盜寶,自取滅亡。于是受了前輩女仙雷姑婆指教,求得一道靈符,又向李洪借了一件法寶,冒著奇險,乘机赶來,想殺死妖婦,破去邪法,救走二人。雙方剛一對面,丁韶便將靈符發動。林瑜還未落地,便覷准妖婦下手。知她胸前所懸太陰迷陽妖鏡最是陰毒,只要被照中,不論仙凡,均被攝去,強迫淫樂,端的陰毒非常。最厲害的是,妖婦所攝少年男女的元神,全都禁制在妖鏡之上,如不破去,被害人決難复原,一見妖婦迎來,手已按向胸前,不等鏡光發出,揚手便是豆大一團金光朝鏡射去。同時妖婦胸前妖鏡上也正發出一股粉紅色的妖光迎面照到。丁、林二人立時心神一蕩,覺得不妙,但可支持。妖婦原見金星從對面射來,雙方勢子都急,相隔又近,因平日自恃太甚,以為凡是威力厲害的法寶,多与敵人心靈相連,只要人被鏡光迷倒,立時無效。百忙中瞥見鏡光到處,敵人只是面上微現惊异之容,神志并未昏迷,心中一惊。猛想起那團金光打向胸前,如何不見?就這微一轉念之際,霹靂一聲,一團金色雷火突在鏡中一閃,當胸爆炸,當時連鏡帶人齊成粉碎,血肉紛飛,濺射滿台。妖婦連聲都未出,便遭慘死,形神皆滅。那金光神雷万分強烈,威力大得出奇。挨近妖婦的一個妖道方才受傷回坐,本在气悶出神,沒想到敵人發難如此神速,竟遭波及,打斷了一條臂膀,濺了一頭的碎肉污血。旁立山人也死傷了好几個。
  邪法一破,丁、林二人見已成功,立時手指金光,擁了韋萊、嵩云,向空飛去。寨主見狀大怒,手掐法訣往外一揚,万干縷血絲,又似暴雨一般向空射去。丁韶等四人雖被圍困在內,仗著護身金霞十分強烈,滿空血絲竟被沖斷,正待突圍而出,寨主厲聲喝道:“無知小狗男女,來得去不得了!”說時,手指處,當時天昏地暗,星月無光,一片血云宛如天幕,當頭下壓,只一閃,便將四人一齊罩住。
  趙霖見巧姑戰兢兢跪伏地上,本就万分怜惜,偏生隔著一層血光不能上前。又恐巧姑蠱毒發作,多受痛苦,大援未來,玉鉤斜能否沖破血云也不知道。正在愁慮,丁韶等四人又被邪法困住,雖有金霞護身,絲毫行動不得。眼看上下四外千百种奇形怪狀的猛惡獸頭影子已各口噴毒焰,目射凶光,碧瞳如電,注定眾人,不時出沒隱現,往來飛舞,知道妖陣將要發動,兀自惶急叫苦,無計可施。
  寨主早就遷怒巧姑,犯了平日凶野之性,欲下毒手。此時竟生毒計,戳指喝道:“不孝畜生,我臉被你丟盡。今日是你自請服毒,我先還想委曲求全,誰知你那情人負心,不肯降服入贅。你姊月姑現已殘廢,方才又有几個小畜生乘机暗算,傷了我几個好友。事情全由你而起,本意使你受盡苦痛,才行殺死,念你只是痴心妄想,不遵父命,尚未背我山規,只要肯將生魂獻上,可兔好些痛苦;如再違命,守定元神不肯出竅,必用神蠱將你全身由內而外嚼成粉碎,休說我狠。”
  巧姑本受高人指教而來,知道今晚雖不免受一場痛苦,終可轉禍為福。因知父親不久大禍臨身,意欲冒險報警,哭勸收陣逃走,免遭形神俱滅之禍。哪知寨主天性凶惡,喜怒無常。先見趙霖英俊膽大,也頗贊許,打算委曲求全,只要肯降服入贅,不背山規,損及自己威望,便可容讓。敵人偏是宁死不屈,最可恨是已和巧姑約定為夫妻,只和自己作對,還說了好些刺心的話,不由犯了凶野之性。如非司大虛、魏赤霞深知當晚形勢不妙,惟恐惡陣發動,被未來強敵看破虛實,再三勸阻,已早發難。略一遲疑停頓,失意之事已接連而來:月姑重傷殘廢,同党傷亡慘重。滿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巧姑見寨主要下毒手,知難幸免,本不想死,又听情人在血光中疾呼靈藥己然求到,并有靈符一道,只一見面,立可化毒破去邪法,轉危為安,救星不久即至,就望忍苦待援。心想:“父親如此狠毒殘忍,為了對敵取胜,死后還使自己永受煉魂之慘。”不由心膽皆裂。正在哀聲悲鳴,求念父女之情,容自己和情人抱頭痛哭,再見一面。寨主還未及回答,月姑強迫朱人虎抱在怀中觀戰,因看出入虎變心,嫌她殘廢丑惡,腥穢難聞,雙眉緊皺之狀,心中悲憤万分,也不說破,見寨主暴怒,要下毒手,妹子又在哭喊求饒,惟恐寨主被妹于感動,和白天一樣又活了心,便接口哭喊:“妹子害我殘廢,大夫無良,已無生趣,情愿獻出生魂,加增此陣威力。但是妹子是罪魁禍首,容她不得,欲在生前消此仇恨,望乞恩允,代爹爹下手。”
  寨主也是劫運將臨,竟未想到巧姑身中蠱毒,元神受禁,如何敢于違抗?因攝生魂,須出自愿,才可當時應用,一見不肯獻出,怒火正往上沖。側顧月姑身受重傷,為助自己成功,抵御未來強敵,竟不惜身受煉魂之慘。知她暴戾凶狠,性情殘忍,邪法較巧姑為高,本身更具制伏群獸之長,用作主幡生魂,比巧姑要強得多。自己原因司大虛當日一到便加警告,說伏魔真人姜庶因奉天都、明河二老遺命,久欲行誅。因念多年同門之誼,想自己日久生悔,改邪歸正,只要斂跡,不再為惡,便拜錄章,代向二老求免寬恕。又因自己兼習左道,法力日高,惟恐一擊不中,有損威信,因此遲不發動。后因自己恐二老言出法隨,早晚應驗昔日誓言,于是勾結妖人,祭煉百獸惡陣,意圖相抗,傷了許多生靈,這才決定時机一至,遵照遺命,行法誅殺。惟恐自己不服,獨力難支,除大師兄矮叟朱梅之外,又把追云叟自谷逸、凌雪鴻夫妻約來相助,還有散仙中的怪人怪叫花凌渾、白發龍女崔五姑夫妻和另外兩個幫手,這些人個個法力高強,飛劍神奇。自己得信以后,方始害怕。無如勢成騎虎,無可挽回,沒奈何,只得一面重訂山規,約束子女、門人,不令私自出山惹事;一面勾結赤身寨山人和長狄洞哈哈老祖的兩個門人,暗中重煉百獸惡陣,以圖一拼。候了好几年,敵人未來。不意二山女和趙、朱二人婚姻之事惹出大禍,竟將敵人引動。听敵人口气,分明有恃無恐,今晚子夜后,這班強仇大敵,全要來到。因見前數年老是平安度過,毫無動靜,而那百獸惡陣系按照哈哈老祖傳授,重用邪法祭煉,威力雖比以前增加十倍,但那最后一關最是惡毒,不特煉時血焰飛騰,上沖霄漢,不為正教中人所容,易被敵人警覺,并還缺少兩個生魂鎮壓那面主幡。至少也須攝取一個根骨深厚有法力的男女修道之士,如是女魂而又精通邪法的更為合适。
  寨主先恐惊動仇敵,意欲事急再攝生魂應用,遷延至今。事前雖然風聞這些對頭不久前來尋事,因以前傳說雖凶,始終不見人來,雖然加緊戒備,主幡所需生魂尚是虛懸。本意對頭不來便罷,万一尋到,急切間無從物色,便由所生子女中選出一個應用。開頭半夜無什警兆,以為又和往年一樣,密云不雨,事出傳聞,仍可平安度過。性雖凶惡,無故殺害親生子女,到底為難。當夜雖有几個無名后輩來此扰鬧,也未放在心上。雖听司大虛連次警告,終想仇敵如來,應該早到,不應寨舞已過,尚無跡兆。直到李洪、阮征相繼在空中出現,把人救走,他想起青衫老人門下既然來此,決非無故。否則老人近因功行圓滿,門人子女甚多,以前又有一面之緣,平日井水不犯河水,道法又高,遇事前知,如非認定自己將趨滅亡,決不會許門人出來多事。這才情虛膽怯,斷定仇敵必來無疑。惊懼之下,只圖自保,凶性一發,哪還管什父女之情。本意巧姑身中蠱毒,趙霖不肯屈服,事已鬧僵,取她生魂以作主幡之用,正是兩便。不料月姑自告奮勇。寨主雖知此女為禍首,情急暴怒之下,只想使月姑生魂賣力,也不再顧及此舉有多殘忍和二女的善惡是非。當時寨主獰笑道:“你才是我的好女儿。既然痛恨你妹,現將神牌竹符交你,照我傳授任意施為。等她為惡蠱咬死,速將你的生魂獻上。主幡有你鎮壓,适才已向哈哈祖師和赤身寨主發出信火,即便姜庶老賊約了矮鬼他們同來,也是送死。時近子夜,快下手吧。”
  月姑聞言,接過寨主手中神牌,朝朱人虎媚笑道:“我愛你胜如性命,嫁你那夜,你我曾有同生共死之言。當時郎才女貌,互相思愛,原在意中,誰也考驗不出真心。此時彼此變成殘廢,是否情愛不變,立可證明。我己拼獻生魂,為老山主出力殺敵。你和我那樣恩愛,剩下你孤身一人,也無趣味。想必心口如一,記著以前盟誓,不舍得我一人去死吧?”
  人虎以前愛极月姑,恨不得老是暖玉溫香,終日纏綿,把兩個身子并在一起,才稱心意。想不到早晨起來共商陰謀毒計害人之時還是柔肌胜雪,吐气如蘭,千嬌百媚,万种風流,一日之間竟成陳跡,變成一個殘廢的丑鬼。通身創傷,肢体殘缺,再加上一身腥穢之气,中人欲嘔,抱在怀中,已是不住惡心,万分難耐。只因積威之下,邪法厲害,不敢稍微抗拒,還得忍气吞聲,捏鼻屏气,格外溫存敷衍,這罪孽真比死還難受。本在悔恨,這時見她一臉瘡疤,血痕狼藉,那等丑怪污穢之容,偏和平日一樣,低聲俏語,媚眼連拋,看去已极厭惡。所說的話卻又隱蘊凶机,還不知道心情被其看破,只當山女恩愛情濃,不重同生,而重同死,照此語气,分明想拉自己同上死路。當時心中大震,几乎失態。
  月姑心中鄙恨,仍然假意媚笑道:“你不舍得我死么?話已出口,無可挽回。既舍不得我,一同上路,為老山主殺敵,不更好么?”人虎見她臉雖臭穢,腥血狼藉,一雙媚目依舊黑白分明,秋波送睞之際,隱露凶光,心膽越寒,當時竟答不上話來。月姑剛把斷眉一豎,獰笑說了一個“好”字,寨主已怒喝道:“命你便宜行事,舍不得這廝,便帶了同走,還怕他逃上天去不成?”月姑聞言,滿口銀牙一錯,答聲:“遵命!”人已走至巧姑面前。人虎听出他父女口气不善,.尤其是這怀抱中人面容獰厲,腥穢丑惡,直似羅剎變相,由不得心惊膽寒,無計可施。月姑見他勉強抱著自己,愁眉苦臉,周身抖顫,齒牙震震有聲,分明又是害怕,又是厭惡神气。想起自己花容月貌,一身本領,什么人都不肯嫁,偏嫁与這等喪心昧良的無恥懦夫,不禁怒從心起。
  巧姑婉轉地上,正在哀鳴哭訴,見人虎抱了月姑,惡狠狠凶神一般走來。知她心狠意毒,手下殘忍,不由想起惡蠱發難時的殘酷,哀聲疾叫道:“姊姊,你我同胞一母,從小長大,以前飲食起居都在一起,姊妹情分何等深厚。為何為了朱人虎這個喪盡天良的無義之人,害我受盡辛苦危害?如今趙郎被困,我又身中蠱毒,轉眼橫死,你還不容,親自討令,下此酷刑,試問我對姊姊有何仇恨,如此殘忍?”話未說完,月姑厲聲喝道:“不錯,你我姊妹以前确實情厚。后來我受這薄情無義的漢人挑撥,屢用陰謀對你加害,你也不曾反抗報复,轉更恭順,本談不到有何仇怨。只是我見你和那個姓趙的先苦后甜,居然真心相愛,不問死活,到底如愿,又是一片真誠,全無虛假,而我在用心机,痴情熱愛,卻嫁了這個無恥無情的膿包漢子,我看了太气不憤,故非殺你不可。這漢人是你的仇人,不先使他死在你的前頭,你也不能瞑目。”巧姑聞言,好似喜出望外,“哈哈”大笑,接口說道:“朱人虎,你這豬狗,想不到也有今日。”又轉對月姑道:“你今日居然明白過來,蒙你念在姊妹之情,使我眼見仇人死在你手內,我便被妖蚕惡蠱嚼成粉碎,也甘心了。”
  月姑雖然痛恨人虎無良,到底愛之過甚,怒火頭上話雖出口,本意還不想使其受煉魂之慘,只想殺死拉倒。誰知人虎見巧姑俯伏地上,戳指咒罵,与月姑話鋒相對,知道山女心毒,說出必做,決難免死,心惊膽寒之下,正赶月姑回臉看他,面容獰厲,似要發難,人當生死關頭,格外情急,心中一惊,心想冷不防逃走試試,万一脫身也說不定。主意又未拿准,偶然疏神,把手一松,月姑几乎跌落地上,不禁暴怒。人虎剛伸手想去搶抱時,月姑已面容慘變,目射凶光,厲聲喝道:“你這無情無義的豬狗!當我非要你抱不可么?”隨說,左手一揚,立飛起一片綠色煙光將身擁住,停立空中。右手惡蠱神牌照准人虎一晃,立有一股黑煙擁著一條尺許長的金蚕惡蠱影子,張牙舞爪,朝人虎扑去。人虎知道厲害,反正難逃活命,也把心一橫,慌不迭縱起一道煙光往側閃避。緊跟著取出青衫老人前賜靈符往外一揚,立有一片銀色神光將全身護住。那條金蚕也正扑到,冷不防神光暴起,躲避不及,當時震成粉碎,血肉紛飛。
  人虎為人机智陰險,被擒入贅那一天,想起青衫老人命人轉賜此符時曾說,此符如善使用,雖然靈效不長,將來仍可仗以防身脫難。因此雖和山女恩愛,從不吐實,也未當面再用,一直密藏身旁。這時因見山女翻臉,忽然想起此符,早就准備,舉棋不定。一見金蚕扑來,深知惡蠱厲害,只要被上身,便被嚼成粉碎。一時情急,貿然取用,只想暫保一時。不料青衫老人道法高深,今日之事早已算就,特意假手人虎除此妖蚕,靈符神光竟生反應,比前兩次強烈得多,兩下里才一接触,妖蚕便已消滅。邪法一破,巧姑也占了极大便宜,免卻許多痛苦。
  寨主見狀大怒,伸手一指,面前金鼎中便飛射起一股綠煙,朝人虎射去。人虎想逃無及,綠煙爆散,化為一片血光,將人虎罩住,雖仗神光護身,人已不能行動,只覺四面壓力重如山岳,奇熱如焚,痛苦万分,忍不住在里面悲號起來。月姑本意与之同死,見他身受血焰焚身之慘,又不似趙、王二仇本身飛劍之外還有玉塊寶光護体,不畏火焚。又听人虎向她哀號求饒,說本來恩愛如一,不曾變心,否則逃走机會不是沒有。只為痛恨仇敵,一時疏神失手,不過素性好洁,月姑深知,聞不得那腥穢之气,倒是真的,如何不念前情,便下毒手?月姑竟被說動,雖還將信將疑,無奈事已至此,性急心粗,無法挽回。寨主又在厲聲催迫,說強敵將到,速將生魂獻上,以免事起倉促,不易應付。越想越悔,越發遷怒巧姑,厲聲怒喝:“都是你這起禍根苗,害得我夫妻受此罪孽,教你好死,情理難容!”
  巧姑因金蚕惡蠱已死,神牌失了反應,雖然服有蠱毒,靈效要差得多,憑自己的功力,已能忍受,心中大定,料知仙人之言已驗,忙由地上縱起,凄然答道:“姊姊你摸著良心想一想,我有何對你不起,如此狠毒?”話未說完,月姑見她縱起,越發暴怒,厲聲喝道:“你敢抗我不成?”隨說,隨將神牌晃動,巧姑竟如未覺。月姑心想:“金蚕雖死,神牌仍有感應,怎會如此?”揚手飛起一股黑煙,待向巧姑發去。巧姑知是寨主新賜的黑煞絲,只一上身,便被綁纏,身受楚毒。又見寨主怒目相視,神態凶惡,決無父女之情。當此用人之際,必任月姑暢所欲為,稍一抗拒,身受更慘。一時悲憤情急,口中哭喊:“情哥哥,你讓我死吧。”邊說,邊朝趙霖那幢血光扑去,黑絲也快追上。
  就在這時机危急不容一瞬之際,忽听一聲冷笑,面前人影一晃,一片碧光過處,白老翁突然現身,伸手一招,便將那大蓬黑絲抓去。再伸右手,發出一面綠光,將巧姑罩住。朝月姑冷冷地說道:“她是我徒儿心愛的人,你父已然許婚,便不是你們的人了。趁早滾開,免遭無趣。”月姑仗恃寨主和諸同党在座,聞言怒喝:“婚姻之事,須憑自愿,你問她肯嫁魯勿惡么?”話未說完,白老翁獰笑道:“賤婢無禮,想找死不成!”月姑還未及答,猛覺心頭一涼,一根灰白色的妖針長約五寸,正由自己的身上向白老翁手中飛回,知中妖人喪門針暗算,料無生理,忙喊:“女儿已獻生魂,請爹爹為我報仇,殺這妖孽。將我丈夫放掉,不要殺他。”說到末句,人已周身冷顫,骨髓皆似凍凝,實不忍那痛苦,自拔腰間金刀,咬牙切齒,朝胸前刺去,血花飛濺中當時身死。
  這原是瞬息間事。寨主因百獸惡陣已然發動,來人無論敵友,非經自己開放門戶,全是能人而不能出。先見白老翁凶橫狂傲,目中無人,本就憤怒。既一想:“妖孽已然自投陣內,這廝煉有許多神魔,現當用人之際,如非其敵,反多牽制,何況事完除他也來得及,二女本是必死,只要妖人不將生魂攝走,暫時便不同他翻臉,相机而作。”同時司太虛又朝寨主暗中搖手,左手寶鏡中現出魯勿惡隱身在側,已然人陣,一雙怪眼凶光注定妖師,似頗憤恨神气。白老翁站在前面,手指妖光,困住巧姑,竟未覺察。料知師徒二人全是凶殘狠毒,毫無人理,也許就要內證。适才暗中連發信火,所約的人也還未到,事關存亡,還是暫忍一時為是。旁坐同党見白老翁突然現身逼死月姑,又將巧姑制住,欺人太甚,多半憤怒。內有兩人剛要上前喝問,忽見血光飛散中,兩道銀虹已雙雙交尾電掣而出。
  原來趙、王二人見巧姑悲號求死慘狀,本就万分憤急。趙霖更是關心,暗忖:“諸位長老久不見到,巧姑這等惶急求死,必是凶險万分,知難活命,受不住那痛苦之故。所中蠱毒也不知發作沒有?”一時情急無計,決意冒險一拼。正和王謹打手勢,放出玉鉤斜,同時發難,試它一試。只要將身外血光沖破,把巧姑救下,使服靈藥,解去蠱毒,三人聯合一起,哪怕再被困住也不妨事。心念才動,白老翁忽在面前現身,一照面便將月姑逼死,巧姑也被妖光制住。先見白老翁坐在那里,相貌陰狠,一張死人臉子,冷酷無情,已然不似生人。這一對面,才看出妖人好似半截身子,有足無腿,下半身雖被長袍遮住,凌空而立,看去里面卻似只有兩腳,相貌丑怪,從所未見。
  巧姑先被妖光籠罩,手腳還能舞動。后因怒罵妖人,將白老翁激怒,把手一指,妖光忽然往前猛壓,巧姑當時被妖光迫緊,不能絲毫轉動,目定口張,滿臉痛苦之容,其狀甚慘。又听白老翁冷笑道:“無知山娃子,你敢倔強,豈非自找苦吃?你父自恃百獸陣可御強敵,已用我不著,乖乖隨我師徒回山,包你快活。”話未說完,休說趙霖,連王謹也激發義憤,再忍不住怒火。剛互相把手一揮,待要同時沖出,趙霖覺著公孫道人賜与巧姑的太乙青靈劍不住在身旁震動,猛触靈机,想起前言,低聲祝告:“公孫真人与龍老先生開恩默佑,助弟子除此妖邪。”心念才動,身旁那口長才七寸的短劍突化作一道青熒熒的冷光電掣而出,只一閃,便將二人身外血光沖破。王謹為人小心机警,雖和趙霖一樣心思,惟恐玉鉤斜一個沖不出去,使妖人有了警覺以后,除他更非容易,緩得一緩,青光突由趙霖身旁飛起,比電還快,只一閃,連自己身外血光也被沖破,不禁大喜。這一來,兩柄玉鉤斜恰好同時出動。白老翁也是惡滿該死。因見趙、工二人被困血光之內,不曾留意,性又驕狂,自恃神通,連寨主也未放在心上。哪知惡貫滿盈,數限已終,正指妖光,強迫巧姑降伏,否則慘死,并將生魂攝去。猛瞥見青色冷光一閃,血光立破,四下飛散,看出青光來歷,心中一惊。猛又瞥見那銀光耀眼,兩道精虹已交頭剪尾而至,來勢絕快,相隔又近,驟出不意,連第二個念頭都未容轉,雙鉤合壁已將全身裹住。暗道:“不好!”這才想起此寶是他克星,忙由玄功變化,想要掙逃,已經無及。口剛急喊:“徒儿,神魔何在?”護身煙光首被玉鉤斜寶光擊散,跟著往上一絞,當時成了肉泥。元神化為一股黑煙,剛由寶光叢中沖起,忽听一聲大喝,一團雷火迎面打來,震天价一聲霹靂,神雷爆炸,數十百丈五色金光雷火朝那黑煙圍繞上去,只一裹,妖魂便已消滅。同時空中飛落一個道童,正是魯孝,手揚處,又是一團五色雷少打將下來,巧姑身外妖火立被震散,人也嚇暈過去。
  趙霖因見雷火猛烈,惟恐巧姑受傷,連忙搶前救護。見人暈倒,不知巧姑這半日夜間受盡苦難,邪气籠罩全身,非此不救。心正埋怨魯孝冒失,忙搶過去將人抱起一看,那神雷竟是隨人心意發動,巧姑并未受傷,只是惊懼大甚,嚇暈在地,剛抱起人便醒轉。
  這原是瞬息間事。三人剛一會合,前兩個妖人本意想向白老翁喝問,稍有不合,便即動手,不料敵人如此厲害,旁坐諸妖人也都激怒,紛紛發動。魯孝震散妖光之后,更不怠慢,左肩一搖,發出身后神梭,朝寨主飛去。寨主不曾想來人是几個無名后輩,竟這等厲害,怒火上攻,把心一橫,正待施為,不料來勢神速非常,未容施為,一道金紅色的梭光已迎面飛來。魏赤霞在旁,忙放飛劍迎敵。司太虛方喝:“龍道友留意,這廝持有壺公洞藏珍五雷神珠,留神震破金鼎。”話未說完,魯孝揚手一團五彩雷火,已朝金鼎之中打下,當時震成粉碎,邪煙四濺。如非寨主收得尚快,旁坐妖党几遭波及,為鼎中魔火所傷。這一來,全鬧了個手忙腳亂。寨主暴怒如狂,剛厲聲大喝:“何方小狗,今日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罷,把手一揮,眾人立覺眼前一暗,寨主和眾同党忽然失蹤,高樓平台也全不見,上下四外全成了一片暗紅色的霧海。
  魯孝原因想尋勿惡不見,忽听勿惡用邪法傳來的嘯聲,跟蹤尋去,輾轉尋到大竹峰下,見一少年,迎前詢問,說是勿惡現被敵人困在峰洞之內,令其往援。魯孝早受仙人指點,早知是勿惡幻象,想把自己誘入腹地,發動神魔,陰謀暗算。如照師言,只一五雷珠便可將他除去。因想:“母親只生我兄弟二人,休說打死,便受點傷回去,也無法与娘相見。”正在暗中准備向其點破,忽听姑茫在峰頂怒吼,女仙平旋也同了兩個同道姊妹赶來,說:“勿惡幻象誘敵。如今巧姑已被白師伯的門人岳師兄破法救出,你須留意。”說罷飛走。勿惡一听陰謀敗露,便把新近向妖師花言巧語騙得來的神魔放將出來。
  這些神魔均是白老翁門下妖徒生魂煉成,在邪法禁制之下永服苦役,空自恨极,無計脫身。也是妖人該遭惡報,忽然鐘愛勿惡,把所有邪法盡數傳授。勿惡陰險狡詐,善伺人意,机警非常,表面對妖師忠誠恭順,實則心怀毒念,常想叛師行刺,把那神魔据為己有。先攝了几個凶魂,自煉神魔,不時向妖師苦求指點傳授,等把邪法全數學會,假作代師分勞,掌管神魔。白老翁深知這些妖徒的生魂個個凶惡,無一善類,所煉邪法又毒,一時疏忽,反為所傷。不說自己太狠,反倒日用嚴刑苦煉,卻以凶威服眾。這班凶魂厲魄煉成的神魔雖不敢和他強抗,日受煉魂之慘,自不免于痛恨。經此一來,邪法神魔雖然煉成,為防反噬,時刻都在戒備。神魔凶威日盛,本身也絲毫不敢懈怠,早就覺著是個禍胎,自己只一失勢,必受其害。一見勿惡自告奮勇,以為勿惡對己忠心,除功力尚差外,邪法已全學會,如由代掌,多一替身幫手,不特永無后患,并可行動自如。開始還不放心,恐勿惡力弱心軟,制那神魔不住;又恐互相勾結,將來對他不利。哪知勿惡机智深沉,早已料到他要回來偷看,管制比他更凶。等取得妖師信任,方在暗中試探著与那些凶魂勾結在一起,准備時机一至,便即叛師奪位。上次路遇白、朱二老,把自煉神魔破去,回山哭訴。白老翁雖將神魔交他代管,那禁制元神的一面魔牌卻把在手內,這次竟被騙去。勿惡因攝走巧姑時,中途聞得姑茫吼聲,想起柳湖傷敗,事由魯孝而起,便在大竹峰洞內布下魔陣,想殺死兄弟,再尋趙、王二人報仇。又听平旋說巧姑已被救走,越發激怒,先放出十八個神魔,意欲与洞中所伏內外夾攻。不料魯孝所得五雷珠恰是專破邪魔的克星,數十百丈五色雷火金光連珠爆炸,三十六個神魔先被擊滅了一半。如非魯孝手下留情,只朝勿惡苦勸几句,便自飛走,連勿惡帶那殘余的十八神魔都几乎不保。
  白老翁也已警覺赶來,見狀大怒,剛要發作,勿惡突然變臉,轉而要挾,求白老翁設法,強娶巧姑為妻。群魔也紛紛怒吼抵抗。白老翁因勿惡功力雖還不如自己,魔牌尚在他的手內,不曾交還,加以自己只有這一個愛徒,將來尚有大用,略一盤算,竟然容忍,允其所請。勿惡見白老翁飛走,深知妖師凶殘,未來危險,始終提心吊膽,隨同入陣,本意只想与神魔合力,相机行刺。及見妖師為趙、王二人所殺,魯孝神雷威力大得出奇,想起此寶与玉鉤斜均是壺公洞中藏珍,應為自己所有,越發痛恨。見百獸惡陣發動,仗著先前主人曾經指點門戶与應敵之法,索性隱身在側,待机報仇,暫時不再出面。
  這面魯孝由大竹峰飛走,姑茫忽然飛來,口銜柬帖。接過來一看,才知巧姑已從勿惡的魔爪下救出,此時已由平旋送往山堂,令魯孝照柬行事。魯孝問知這是矮叟朱梅仙示,因姑茫不宜同行,忙向山堂赶去。到后只見巧姑又被邪法所困,連用雷珠破去邪法,救起巧姑。一時貪功心盛,破了金鼎,還待追殺眾妖人,忽听空中有一幼童口音大喝:“魯師兄,你還不与他們聯合一起,苦守待援,否則要被你那畜生哥哥暗算,少時你娘來此,就見不到了。”魯孝聞言,心中一動,忙朝趙,王、巧姑三人身前飛去。滿擬二人玉鉤斜的寶光就在前面,晃眼便可會合。哪知寶光就在側面,老飛不到,上下四外,全是一片暗沉沉的紅霧。心方惊疑,眼前倏地一暗,身外一緊。就這晃眼之間,邪法發動,全身已被困在万丈血海之中。血焰滾滾飛涌,上下前后現出無數奇形怪狀的猛獸,為數不下百种。都是有頭無身,大如車輪,小如盤碗,碧瞳若電,凶光遠射,血口開張,利齒森列,口鼻皆噴毒焰,一起環攻上來。魯孝自恃近來功力日高,法寶神奇,尤其新得五雷珠威力更大,妖人神魔尚且除去,哪把這些惡獸凶魂放在心上。因見趙、王二人玉鉤斜的寶光已然不見,急于相會,便將身劍合一,在寶光防身之下,手發雷珠朝前亂打。只見五色雷火金花紛紛爆炸,古仙人所留至寶果不尋常,連珠霹靂所到之處,打得血焰魔火宛如紅雪山崩,怒濤惊退;那無數口噴毒焰,神態猛惡的獸類,也齊聲慘嗥怒嘯,紛紛惊退,緩得一緩,被雷火打中,登時炸成粉碎,沒入血浪之中不見。可是邪法厲害,當時雖被沖開一條血路,雷火過處,宛如長刀划水,分而又舍;那無數獸頭剛退下去,重又張口噴煙,狂嗥怒吼,滾滾扑來。趙、王、巧姑三人更不再見。無論左沖右突,全是如此。
  魯孝正在憤急,無計可施,猛瞥見勿惡突在前面出現,也是陷身血海之中,剛閃得一閃,人影便自不見。魯孝知他師徒已与主人反目,定必陷身獸陣。想起母親鐘愛兄長,如若遇害,豈不傷心?不禁激發孝友天性,高呼:“哥哥,你在何方?我決不記恨怪你,快來會合,一同應敵。熬到諸位師長前來,你妖師已死,就此棄邪歸正多好!”說時,耳听勿惡厲聲疾呼。隨又見一團碧光,擁護勿惡全身,在血海中強掙著現了一現,又复隱去,神情甚是狼狽。忙喊:“哥哥!”手發神雷開路,催動遁光,向前急追,血云閃變,仍是不曾追上,由此便無形無聲。想起各位師長,均說勿惡罪孽太重,該遭慘劫之言,心优如焚。
  身外血焰的威力又越來越強,眼看敵勢越盛,全身已被無數猛獸怪頭圍住,數十百對凶睛明燈也似,連同口鼻間所噴毒煙,一齊注定自己,凶猛异常,越逼越近。雷火打將上去,也和血焰一樣,只慘嗥得一聲,重又复原,前仆后繼,隱而复現。好似全是凶魂虛影,雖經雷火猛擊,一個也未真個消滅。如非護身寶光強烈,雷珠威力甚大,几乎行動艱難。正在無計可施,忽听趙霖疾呼:“魯師弟速往左側飛來,便可會合。”魯孝听出聲音似在右側不遠,剛一回應,底下又沒了聲息。心料人在右面,便往右行,飛行了一陣,始終是在血焰火云之中往來沖突,哪有一點人影,高聲呼喊,也無回應。心正慌急,倏地面前紅光連閃,上下四外的血焰妖光一齊不見,眼前一暗,又換了一种景象。定睛一看,好似換了一個地方,高樓平台,流泉花樹,早都不見。四望無邊無涯,天空中也不見星月,只是一片似霧非霧,似煙非煙的黃影。那霧好似极淡,但是四外茫茫,死气沉沉,什么也看不出。自己仍在寶光護身之下,停空未動。知道妖陣又起變化,比起先前必更厲害。斷定趙、王、巧姑三人和勿惡均在附近,只不知用何邪法將人隔斷,查看不出。
  忽然血焰一退。四外壓力隨同消失,飛行立轉輕快。正想再用五雷珠開路,試它一試,猛瞥見身側不遠,似有一道青熒熒的冷光閃了一閃,內中還有兩道銀虹掣動。看出是玉鉤斜的寶光,光甚微細,似被濃霧遮往,再看已是無蹤。暗忖:“玉鉤斜乃仙府奇珍,寶光尚被遮蔽,可見妖陣邪法厲害。”心中一惊,猛想出一個主意:暗中盤算好了方向遠近,然后聲東擊西,先縱遁光故意往相反一面猛沖,冷不防突然撥轉遁光,揚手一雷珠,先朝寶光現處打去。魯孝本不知寨主來了兩個大幫手,妖陣威力越發加強,眾人已被隔開,陣法正在頻頻倒轉。如非法寶防身,早已被擒,此舉原無把握,不料事有湊巧。
  原來趙、王二人因先縱遁光,滿陣飛舞,不見魯孝人影,連嘯聲也听不見,想起李洪之言,恐魯孝為妖人勿惡所傷,急于尋見,以便三人合力,保住巧姑,等待救援。及至在血海中飛行多時,只瞥見勿惡被一蓬黃霧裹住,滿臉均是獰厲憤怒之容,在前面一閃不見,底下便什么也看不見,玉鉤斜銀虹所到之處,身外血焰妖光雖被沖散,人卻聲影皆無。后來陣勢改變,忽然悟出陣法倒轉,便想用聲東擊西之法再試一下。巧姑服藥之后剛巧复原,因听二人說公孫師祖賜劍之事,心中狂喜。趙霖原抱巧姑与王謹同在玉玖神光護身之下,外加雙鉤合壁,一同飛行,患難之后,對于巧姑自更怜愛,見她喜极欲涕,便把青靈劍交她。巧姑問明用法,把劍一揮,立有兩三丈長一道青色冷光由劍上飛出,隨意施為,与尋常飛劍不同,越發喜极。趙霖因她初得奇珍,尚未与本身元靈相合,又在妖陣之中,恐有閃失,忙令收起。不料此劍專破邪法,就這略微揮動之際,身外邪霧已被沖散好些。趙霖尚不知道,卻被魯孝發現,跟蹤赶來,那雷珠又是威力极大的至寶,等趙、王二人改進為退,魯孝恰是同時發動,由雷火光中沖到。
  寨主和哈哈老祖派來的妖徒黃云羅漢,同在法台之上主持陣法,因見敵人雖然被困,所用法寶威力神妙,急切問制他不住,本意分頭下手,不令會合。正在倒轉陣法,准備乘隙暗算,猛瞥見銀霞中飛起一道青色冷光,黃云邪霧立被沖破了好些。認出此寶來歷,又知寶主人的性情古怪,不幫那人則已,只一出手,從無敗理。既將這類自煉奇珍与人,必有极深淵源,決不容其為人殺害。不禁大惊。無如妖師法令森嚴,不敢違背,非將這几個人的生魂在期限內攝去不可。沒奈何,只得連施邪法,准備敵那冷光。黃云邪霧剛一复原,敵人忽將青靈劍收去。因所困四人寶光強烈,本意先將魯孝擒住,見其朝前猛沖,庄待引其入网,困住再說。魯孝忽然回身,手發神雷,開路猛沖。慌不迭倒轉陣法時,不料另外三敵人也与魯孝同一心理,雙方都是勢急如電,再想分隔,已經無及。趙、王等三人剛把遁光突然掉轉,忽見面前一蓬雷火細如星沙,連閃兩閃。看出是魯孝的五雷珠,猛力往前一沖,果是魯孝迎面飛來。兩下里剛一對面,妖人也已警覺施為,正以全力倒轉陣法,想先隔斷,不令會合。無奈雙方相隔不到丈許,寶光又极強烈,互相對沖,飛行神速,再想隔斷,已是艱難。
  黃云羅漢乃哈哈老祖門下有名妖徒,邪法甚高,深知妖師言如律令,再有個把時辰不將敵人生魂攝回山去,必受嚴罰。一時情急,竟將向不輕用的一件法寶施展出來。這里趙、王、巧姑和魯孝四人分成兩起,都發現人在對面,互催遁光急進,想要會合,偏是可望而不可及。身外邪霧并不甚厚,看去黃沉沉一片淡煙,不知怎的,相隔老是丈許數尺遠近,一任施展全力向前急飛,老合不到一起。雙方互看,對面的雷火寶光均极細微,与平常所見不同。這時全部覺出邪法厲害,不知有何凶險形勢還未出現。再互相高呼,也是語聲斷續,時隱時聞,只在五六尺外,便听不出。僅見微光人影對面飛來,卻又飛不到,稍微松懈,光影更弱,几于失蹤,沒奈何,只得奮力前行。
  巧姑在趙霖左手攔腰抱持之下,隨同前飛,見血焰全收,陣法驟變,表面好似壓力已去,但是上下四外均被黃影籠罩,一任往來飛行,老是無邊無涯,仗著生長本山,深知地理,暗中留神查看,早覺出當地決非大寨山堂。否則山主最愛花木,如在山堂,縱令邪法掩蔽,照此飛行神速,也不能無有殘毀。看神气,分明用邪法移往紅魔谷中洼地之上。當地四面高山,形如仰盂,恰好可以隱蔽獸陣,免被正教中人發現。當地深居亂山之下,隱僻幽險,只要在四面山頂設下一層禁网,便不致被人看破。日前寨主曾說起黃云羅漢的邪法,正与此時形勢相同。如真將這妖僧請來,照著平日耳聞,妖僧師徒邪法之高,正教中前輩仙俠實無几個是他對手。又見雙方不能會合,越看越像妖僧的邪法。心正愁急,忽听形似吹笛的异聲,宛如裂帛,尖厲刺耳。猛想起乃父平日所說長狄寨中三徒六寶的威力,不禁大惊。果然异聲才住,便見一片深黃色的暗影,中雜無數花花綠綠的邪煙,狂濤怒涌一般,由魯孝身后電馳而來,老遠便聞到一股血腥奇穢之气,刺鼻難聞,頭腦立即昏暈。身在玉塊神光与法寶防護之下尚且如此,否則必如老父所說,不須上身,人便神志昏迷,失了知覺。趙、王二人因服靈藥和苓兔精液,又有玉塊防身,身劍合一,聞到腥味,雖比巧姑稍好,也覺不支。三人均覺不妙,那黃、綠二色的暗影已照向魯孝頭上,快要下壓。
  這原是瞬息間事。趙、王二人雖覺厲害,還在自恃防身法寶,未甚惊慌。巧姑卻是心膽皆寒,認定凶多吉少。同時瞥見魯孝的人影寶光,又隔遠了一些。想起先前如不是他將那金鼎炸破,誰也休想活命,自己苦痛更難禁受,又是感激,又是著急。趙、王二人為友心切,雖見形勢凶險,依然前沖。也是妖人一時疏忽,以為魯孝護身寶光稍弱,暗影往下一照,立時可將生魂攝去;又正忙于施為,無暇兼顧,趙、王等三人再往前加緊一沖,与魯孝重又接近。
  巧姑惊懼百忙中,瞥見魯孝人影寶光隱而复現,較前鮮明,黃綠二色的暗影也將人罩定,离頭不過丈許,以為妖僧想將四人一齊加害,一時惊慌太甚,也沒和趙霖商量,揚手一劍朝上揮去,一道青熒熒的冷光由劍尖上猛伸出來,前面暗影,立被沖散,不禁狂喜。一面連揮劍光,口中疾呼:“速救魯孝師弟!”聲才出口,眼前倏地一亮,百十丈長一道金光夾著轟轟雷電之聲,突向空中飛降,所到之處,邪煙黃云一掃而空。等到掃至魯孝前面,金虹橫亙,朝前卷去,邪煙飛散處,面前立著一個胖老道婆,手中拿著一技拐杖,趙、王、巧姑三人均不認識來人是誰。
  這時,魯孝正往前沖,聞到一絲血腥奇穢之气,便覺頭腦有些昏暈。仗著天生异稟,近日功力又深,雖因一時疏忽,邪法厲害,得隙即入,致被侵入了些,神志尚未昏迷,知道不妙,忙即鎮攝心神,朝前猛沖時,緊跟著又有黃綠二色的暗影當頭罩下。方覺壓力重如山岳,先受邪毒也已發作,心神欲飛,不能自制,周身酸痛麻痒,如受針刺。眼見危急万分,忽見趙、王等三人快要沖到面前,心中略寬。剛顫聲疾呼:“師兄快來,我不行了。”聲才出口,百丈金虹突然飛墜,黃云暗影立被擋退。剛認出來人正是從小受恩,想念多年的前輩女劍仙雷姑婆,人已不支,往后便倒。幸而救星來得正是時候,趙、王二人也已搶上前去,將其護住。魯孝身雖痛苦,知覺未失,一經會合,便把飛劍法寶收去。趙、王二人搶前扶住,見他面如死灰,通体冰冷,神情痛苦。正在愁急,雷姑婆手指金虹,擋在前面,回頭笑道:“孝儿,你夙孽大重,本應死于你兄之手。幸仗天性孝友,轉禍為福,免卻慘死。無奈定數難移,仍須驗過。我与各位道友均想以人力挽回命運,救你這場孽難。我更由海外借用心如神尼佛光飛遁赶來,仍是慢了這瞬息之間。不過這樣也好,你只要把這片刻痛苦熬過,災孽全盡,仙業也必成就無疑了。”說時,那百丈金虹已如一片長城也似的光牆,將對方妖云邪霧擋住,隨同一起上升。
  這半面的妖陣黃云已被擊散,現出大片洼地,眾人也落在一片山石之上。當地果是巧姑所料的紅魔谷,四面高山環繞,石土均作紅色,寸草不生,約有好几里方圓。所有山崖全都壁立,前突后凹,山頂齊向當中縮攏,勢欲向下壓倒,險惡异常。地雖廣大,山高地低,看去仿佛一個极大的石洞,當中頂上開著一個天窗。近山腳一帶被陰影擋住,除向陽一面,終年不見日光。地既低濕陰晦,而且叢莽怒生,沼澤縱橫。此時天剛放亮,上空殘月已被高山擋住,只浮云暗影之中,閃爍著兩三點疏星。正當邊山瘴起之際,一片片的彩煙涌現在沼澤卑濕之處,浮空不動,吃金光反照,色彩分外鮮明,十分好看。另一大半地面,依舊暗影重重,黃云万丈,綠气千重,妖煙邪霧轉更濃密,隔著金光透視過去,一片沉冥迷茫,吃金光一映,五顏六色。稍往前去,更暗沉沉的,也看不出敵人是在何處。
  趙、王、巧姑三人見魯孝周身發抖,面無人色,神態痛苦已极,心中不忍。又听出來人是雷姑婆,禮拜之后,便請醫救,忽听雷姑婆傳聲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魯孝母子三人本有夙孽。勿惡先前雖在患難之中,還想暗算魯孝,奪那五雷神珠。他听寨主說過陣中門戶,邪法妙用,本可無事。也因性大淫凶,害人害己。他如逃走,并非不能,因想害人,逗留陣內。寨主本就對他厭惡,昨晚連遭失利,白老翁又逼死月姑,更激發了天生凶暴之性。雖然預定要用月姑生魂去鎮那面主幡,早晚月姑自獻生魂,終于必死,然而發自外人,便覺情面難堪。勿惡急于想害兄弟,并防寨主記恨遷怒,又將殘余神魔放起防身,滿陣中搜尋魯孝下落。寨主見他用一幢妖光擁護著他和神魔往來飛行,如入無人之境,只當示威輕視,仍在妄想搶奪巧姑,不由勾動舊恨,本要下手。因覺神魔厲害,与他心靈相合,只要被逃脫一個,便是后患。正在遲疑,長狄寨妖徒黃云羅漢忽然奉命赶來,人在途中,尚還未到。勿惡也是該當遭報,正用邪法傳聲尋找魯孝,正赶上赤身寨妖人火修羅,奉乃師列霸多之命飛到。這時陣法未變,火修羅自恃邪法,不向主人通知,自行沖入陣中相見。
  事有湊巧。寨主見敵人法寶神雷威力大強,惟恐陣法倒轉不及,傷毀他的靈景花木,正打算把陣地移到紅魔谷。因司太虛、魏赤霞二人雖是他的好友,但是相交較早,彼此為人不同。彼時天都、明河二老成道不久,寨主尚遵師誡,無什惡跡。又幫過司大虛一次大忙,三人交情甚厚。司。魏二人雖在旁門,卻知邪正之分,除非万不得已,從來不肯妄用邪法傷害生靈。這次原因雙方交厚,不得不來。來前听到好些同道警告,知勸寨主不听,老想釜底抽薪。看出當晚情勢十分凶險,已然好几次婉言警告。后見寨主發動惡陣,并用親生子女的生魂助長邪法凶焰,料其倒行逆施,自取滅亡。偏生當初受過他的好處,曾經答應助他主持此陣。因寨主知道司大虛不喜妖邪,全是多年情面,事前不曾詳說此陣微妙,只說須人相助守護法壇金鼎和那面百獸主幡。司太虛誤認此舉專為防御寨主本身劫難,心想:“寨主近年已頗斂跡,所習雖是邪法,迫于逃命,情有可原,助他脫難,義不容辭。”遂貿然答應。不料邪法這等惡毒,好生憂慮。一听又要將惡陣移往紅魔谷,知道當地還有极厲害的邪法埋伏,法壇主幡也設在彼,此陣如全發動,妖徒妖党再赶來助紂為虐,登時邪煙妖气上沖霄漢,被正教中人發現,定必不容,便那几個大對頭,也必赶來就此除害。此時天已將亮,強敵一個未至,也許本來無事,自己卻去惹火燒身。于是苦口力勸,詳說利害,勸其适可而止。好在被困陣中的均是無名后輩,又有你的女儿在內,何值大舉?使他們多吃一點苦難,稍微出气,放走更好;真要報仇,也無須施展這等毒手。寨主自是不听。三人正在爭論,一時疏忽,火修羅開頭又是火遁入陣,本是行家,血焰不曾沖動,人陣時未現警兆。迎頭遇見勿惡,見他東沖西突,好似被困陣內,不能脫身,誤認作敵人,一言未發,便即動手。
  勿惡見血海中飛來一個形如猿猴,其丑若鬼的紅人,知道寨主恨他,生性又凶暴,不論是哪一面,既然動手,便是敵人,一照面,便下殺手。火修羅不經寨主行法查看,自然看不出勿惡帶有那么多的神魔。剛把飛叉放起,猛瞥見一片碧光魔影罩上身來,暗道:“不好!”心頭一涼,便被神魔制住。勿惡正想攝他元神,妖僧黃云羅漢也恰赶到。寨主見狀大怒,首先發動陣勢,千百惡獸凶魂突然涌現,口噴毒煙,一齊翻滾而來。勿惡忙放神魔抵御時,猛又瞥見血海中飛來一圈黃影,停在面前,內里射出淡微微的一股黃气,好似具有一种极大的吸力,神魔立被裹住,紛紛厲吼慘嗥,手舞足蹈,身不由己,一路掙扎翻滾,往黃圈中投去,一閃不見。自己也被吸住,覺出吸力大得出奇。連掙几掙,剛剛掙脫,一縱妖遁往旁逃去,卻瞥見魯孝手發神雷,穿行血海之中。危急之際,也就不再記仇,正要求救,話未出口,一片黃色暗影二次罩向身上,當時聞得奇腥,身上一緊,元神便被攝去,昏倒地上。
  雷姑婆交代完前事,又道:“勿惡現在肉身被人倒吊在法台之上,總算寨主恨他刺骨,意欲完事之后,再用毒刑,使其生前飽受痛苦,再用邪法祭煉他的生魂。他雖已飽受苦孽,生机尚未斷絕。我和女仙凌雪鴻,因乃母魯瑾屢次苦求,意欲乘机化解這場冤孽。對面法台,在眾妖人主持之下,法力稍差的人,近前必死,再說也無法上去。必須挨到魯瑾背師赶來,那時白、朱二老等已先到達,魯孝必被救轉复原。可乘群仙斗法之時,魯孝同了趙、王、巧姑等二人,往法台沖去。為首妖人雖然自顧不暇,法台上的邪法禁制仍极厲害,幸有雙鉤合壁、青靈劍和五雷珠等專破邪法的至寶,必可成功。魯瑾見魯孝舍命救兄,固是感動,便勿惡經此大難,雖然惡性未必去盡,也必悔悟許多。這實是兩全其美之事,務要忍耐才好。”魯孝聞言大喜,因知此舉可使勿惡棄邪歸正,盡管連冷帶痛,周身針刺,疼得牙齒錯得山響,一毫不以為意,反倒面現喜容。眾人見他這等至性孝友,同聲贊歎不已。
  雷姑婆正在一面指揮金虹迎敵,一面向四人傳聲指示机宜,對陣寨主和眾妖人見敵人從天而降,法力惊人,竟難抵敵,俱都大惊。內中妖僧黃云羅漢因妖師冷酷無情,犯者無赦,照例不許門人敗退,當日如敗在敵人手里,不特無法复命,情面上也實難堪,便以全力應敵。雷姑婆那道金虹本是心如神尼所贈的一道靈符,一開始妖僧當是佛門至寶,也頗害怕。時候一久,見敵人一味抵御防護,既不進逼,也未另用法寶飛劍還攻,漸被看破。暗用邪法傳聲,告知寨主和眾同党,意欲另用詭謀,出奇制胜。寨主知道所約諸人,除火修羅一上來冷不防受了勿惡暗算外,勿惡性本凶橫倔強,甘受毒刑,不肯把神魔撤去、后竟用以挾制,欲与火修羅同歸于盡。欲用邪法解破,無奈那神魔已与火修羅的元神合為一体,未免投鼠忌器。又當緊急之時,妖僧無暇兼顧,只得強捺怒火,停了毒刑。在自向赤身寨借了几件法寶,因均在火修羅身上,用法不明,其元神為神魔所制,并無用處。此外同党中,只司太虛法力最高,欲令暗用土遁繞向敵人之后,兩下里夾攻。哪知司大虛和魏赤霞早看出形勢不妙,眾仙奉二老遺命行誅,少時必到。否則雷姑婆早將被困的人救走,怎會長此相待,不戰不退,神態那等從容?念在舊交分上,意欲到時相机保全,不愿离開。寨主大劫臨身,哪知良友苦心,毫不領情,反怪二人不肯出力,滿面憤容。二人知他毛臉,不愿決裂,只得應諾。剛一飛走,黃云羅漢冷笑道:“這廝分明膽小怕事,料他此去也無用處。我已看出敵人有詐,請道友代我主持此陣和這葫蘆,自有道理。”寨主大喜,便將妖僧葫蘆接過,如法施為。妖僧袍袖展處,一片黃光閃過,留下一個幻影,暗中隱形往地底鑽去。
  雷姑婆原知當日事情凶險,無此平安,早有准備。果然正說之間,忽听地底微聲,忙喝眾人留意。伸手一招,空中金虹忽然倒卷過來,罩在眾人頭上,當時成了一個大金球,將人裹在其內。雙方動作都快,這里剛一發動,便听惊天動地一聲大震,宛似地雷爆發,黃塵沙土,高涌數十百丈,左近山崖,當時震倒了一大片,聲勢猛惡,從所未見。眾人身外的金光也受了震撼。這是邪教中的戊土陰雷,好不厲害。如非雷姑婆見机得早,縱令眾人防身法寶神妙,不至于死,輕傷也必難免。
  妖僧出土見狀,越發得意,厲聲怒喝:“老乞婆!我當你多大本領,原來是個障眼法儿。今日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罷,把手一招。寨主在法台上看見金光回撤成一大球,將人護住,早把葫蘆中的妖云全數放出。妖僧將手連指,那中雜綠煙的暗黃影子,重又將眾人圍困在內,金光之外,重如山岳。上下四外,先是暗沉沉不見一物。隔不一會,妖僧突在光外現身,通身均放黃光,直似一個發光的怪人。戳指喝罵了几句,忽然咬破舌尖,張口一噴,一片血光過處,暗影中的綠煙忽發烈火,轟轟怒吼,晃眼便將光球包沒,燃燒起來。口喝:“老乞婆,速急降伏,免被魔火化煉成灰,形神皆滅。”雷姑婆笑罵道:“無知妖孽,死在臨頭,還敢行凶,少時教你知道厲害。”妖僧大怒,將手一搓,往外一揚,立有大蓬火星打到,紛紛爆炸,越來越密,宛如千百團雷火連珠爆發,震得光球上面精芒電射。開頭還好,未了雷火越強,沖擊越猛,光層竟有碎裂之勢。經此一來,連雷姑婆都覺出凶僧五行陰雷厲害。光外更有血焰包圍,燃燒不已,火力猛烈,金光漸被煉成了紅色。雷姑婆知道妖師法嚴,所限時期已到,妖僧情急,特耗心血元神,欲以全力拼命。只要光層沖破少許,血焰陰雷得隙即入,轉眼將光球填滿,再一爆炸,光球立被震破,威力大得出奇。自己無妨,下余四人多半難禁這一震之威。幸而各人均有一兩件至寶,還能防御,但也疏忽不得。尤其是魯孝所用神梭、飛劍不如玉鉤斜、青靈劍遠甚,何況人又負傷,不能抵敵。忙用傳聲,令用玉鉤,仙劍護住四人,千万留意,不可露出絲毫縫隙,以防不測。
  妖僧見持久無功,越發急怒,猛攻不已。在血焰干重包圍之下,光球已成了一個极大的火團,將眾人包在其內。那五行陰雷更是五顏六色,火雨星飛,生生不已,如狂潮暴雨一般,向上下四外一齊沖擊。光層已被煉得逐漸消滅,如非雷姑婆加意防護,早已攻破。台上寨主和眾妖人見狀大喜,除司、魏二人一去不歸外,紛紛出動邪法异寶,一齊施為。眼看危急万分,倏地當空奇亮,金光一閃。緊跟著數十百丈金光雷火自空直降,分四五面打將下來。此与陰雷來勢不同,霹靂之聲震得山搖地動,比先前妖人威勢還要猛惡十倍。只是一震即止,邪法妖陣也便全消,所有先前的陰雷魔火,妖煙邪霧,一齊消滅無蹤。只听妖僧一聲怒吼,人便無蹤。眾妖人當場打死了三個,天地重轉清明。
  時已清晨辰已之交,雷姑婆等身外金光自從神雷一震,一閃不見;同時空中落下男女五人。當頭兩個瘦矮老頭,還有一個羽衣星冠的中年道者手捧一個革囊和一片玉牒,凌空飛墜。同來還有一個少年美婦和一個白發紅顏的道姑。魯孝認得當頭兩矮子正是嵩山二老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手捧玉牒、革囊的乃是伏魔真人姜庶,所捧正是天都、明河二老所留玉牒。匕首。同來兩美貌道姑,一是追云叟之妻女仙凌雪鴻,一是怪叫花窮神凌渾之妻白發龍女崔五姑。忙忍冷痛,告知趙、王等三人。
  雷姑婆喝道:“妖陣已破,妖人還不死心,爾等留意。”話未說完,妖僧首先現身,揚手先是百十柄黃光湛湛,上帶綠煙的飛叉,由十指尖上發出,緊跟著身形一晃,身后現出三條和本身一樣的黃影,連人飛起,手指大蓬飛叉,暴雨一般朝眾仙飛來。追云叟“哈哈”一笑,飛起一道金光,連身而起,迎敵而上。寨主見伏魔真人姜庶手捧玉牒、匕首,同了眾仙飛到,妖陣全破,邪法無功,只能憑著法寶飛劍迎敵,情勢已是万分凶險。心想:“司大虛之言已應,此時已成存亡之局。”怒喝:“姜庶賊道,倚勢欺人,我与你拼了!”隨說,揚手一指血焰叉,便朝姜庶飛來。姜庶手捧玉牒,立在台旁石堆之上,神態庄嚴,一言未發,也未迎敵。眼看妖叉已快臨身,忽然一道金光由斜刺里飛來,將叉敵住。這時妖党尚有六人,与群仙斗在一起。一時刀劍飛叉,加上雙方的法寶,電舞虹飛,霞光万道,映著日華,耀眼生光。
  內中妖僧黃云羅漢剛現出三個身外化身,運用玄功變化,打算与二老拼命,正往前飛,猛覺腳底一緊,兩腿彎直似上了鐵箍一般,往下扯落。百忙中低頭惊視,目光到處,乃是一個面容枯瘦的花子,由下面飛身追上,一手一個,抓著自己腿彎,往下硬扯。想起此人正是平日傳說散仙中的异人窮神怪叫花凌渾。見他衣履破舊,面容黑瘦,直和花子一樣,也無法寶遁光隨身,平空縱起,手抓之處,堅逾鋼鐵,周身立時酸麻,直到腦際。自己空有一身邪法,驟出不意,竟被制住,急切間施展不出,不禁又惊又怒。剛運玄功一掙,回手一指飛叉,待要朝下射去,哪知敵人動作快得出奇,就這一眨眼的工夫,未容施為,猛又覺敵人雙手就著往下一扯之勢,早順手甩將出去。當時受了敵人六丁大擒拿法禁制,動作又是万分神速,全身麻木,不由自主,邪法飛叉全未用上,竟被甩出老遠。正待飛身回斗,猛又覺眼前人影一晃,暗道:“不好!”叭的一聲,胖臉上早中了一掌,打跌出去老遠,當時頭暈眼花,怒火上攻,忍痛運用玄功,二次飛起。耳听白谷逸笑道:“留著這妖僧多玩一會,卻忘了成全那孝子么?”隨听凌渾笑道:“我只見這禿驢耀武揚威,心中有气,給他一嘴巴,先嘗點味道。不然,早送他的狗命了。”
  凶僧聞言,越發暴怒,因知敵人法力高強,又不敢冒失。只得先放出一片黃色妖光將身護住,帶了三條黃影,二次把手一指,招回飛叉,舍了追云叟,朝凌渾追去。凌渾回顧飛叉追來,好似害怕,踢踏踢踏拖著鞋片,朝前急竄飛逃,口中急喊:“老乞婆,禿驢妖叉厲害,你再不管我,就快當寡婦了。”妖憎手指飛叉在后急追,見凌渾滿地亂蹦,看去并不甚快,·那么神速的飛叉,急切間竟會追他不上。知是顛倒乾坤五行大挪移法,故意取笑,正在咬牙切齒急切之間,剛想起:“先前被他用大擒拿法抓緊雙腿,邪法無功,尚還可說,本門飛叉乃元神相連之寶,為何第一次未能由心運用,回攻敵人?”心念一動,飛叉已快追近,凌渾求救之聲更急,暗想:“這賊花子久已聞名,不曾見過,看他并無飛劍法寶,也許僅會少清仙法,游戲人間,浪得浮名,不過如此。本門飛叉只一中上,休想活命。”眼看百十道飛叉血光綠煙飛揚,已快將人罩住,心方一喜,凌渾人影一晃,忽然不見。猛由斜刺里飛來一股金花紫气,才一接触,便將那百十柄飛叉一起裹住,長龍吸水般往回一卷,便已收去,黃云羅漢大惊,側顧對面山石上站定前見自發美婦,手中拿著一個紫金瓶,飛叉正往瓶中投去,一閃不見。知道師傳至寶,已失其二,肉身絕難回去复命。不由悲憤情急,怒吼一聲。縱身一躍,仰跌下去,當時用邪教中尸解之法,由頭到股,全身齊整整裂為兩半,倒地身死。緊跟著飛起三條血影,滿空亂扑。這類邪法最是凶毒,一經施為,狠毒無比。因是傷得一人便長一分威力,修道人吃那血影罩住,透身而過,本身精气便被吸去。除對寨主尚有同門之誼,未下毒手而外,上來三條血影滿空飛舞,不分敵友,見人便扑上去。下余六個妖党,倒有四人吃血影透身而過,當時倒地身死。另兩妖人見狀大惊,急忙飛逃,一個被矮叟朱梅飛劍追上,斬為兩段;一個吃追云叟白谷逸擋住去路,心惊逃退,血影卻由后而追來,還未看見,只聞到一股血腥气,心頭一煩,便已慘死。
  眾仙見只剩下寨主獨斗女仙凌雪鴻,台上還有一個妖僧乃黃云羅漢同門,剛到不久,代守法台,尚未出手。知已到了時候,追云叟正在發令,忽見一道极猛烈的遁光破空沖云而來,直落當場,現出一個相貌奇丑的道姑,一眼瞥見雷姑婆護住趙、王等四人,忙即上前,納頭便拜。魯孝被趙霖扶抱怀中,正在忍痛苦熬,一見來人,認出是分別多年的母親丑仙人魯瑾,不禁狂喜。剛顫聲喊得一聲:“娘啊!”因是痛苦万分,全仗運用玄功鎮攝心神,強行忍耐,忽然惊喜過度,微一疏神,就此痛暈過去。魯瑾一見儿子痛死,面容慘苦,多年不見,也甚心疼。正要起身查看,忽听對面厲聲鬼嘯,往前一看,正是愛子勿惡,頭上腳下被几根暗黃色的光線凌空倒吊在法台之上,頭下一堆陰火,血焰熊熊,正由五官七竅之中鑽進。當中妖幡下站定一個身材矮瘦形如鬼怪的妖僧,手指一幢血光綠煙,裹著勿惡生魂,正施煉魂慘刑。當時情急,不暇再顧魯孝,怒喝一聲,便縱遁光往台上飛去。
  她這里剛一飛走,崔五姑便由側面飛來。內中一條血影,因扑群仙,為法寶飛劍所阻,所傷均是同党,敵人全都無恙,側顧趙、王諸人同立石上,意欲冷不防猛下毒手,也恰追到。吃崔五姑揚手飛起一片五色輕云,將那三條血影一齊隔斷,不令近前。隨將手中紫金瓶一指,瓶中金花紫气重又飛出,罩向魯孝身上。再往回一收,立有一股黃綠二色的妖煙,被那金花紫气吸起,颼的一聲往瓶口中鑽進。隨向魯孝頭上一拍,魯孝當時醒轉,苦痛全消。一眼瞥見乃母魯瑾已被台上妖僧困住,大惊情急,哪還再計安危利害,一縱遁光,便往對面台上飛去。趙、王、巧姑三人先已奉命馳援,為友又具熱腸,惟恐魯孝有失,立即跟縱飛去。
  原來勿惡被擒之后,先是拼受磨折,不肯服低。后來受苦不過,忽想起火修羅尚為神魔所制,正好報复,忙在暗中行法發令。那神魔本是妖魂煉成,自知一离開敵人的身便難活命,性又凶殘,立朝敵人進攻,火修羅便慘叫起來。寨主轉成騎虎難下之勢,只得停止邪法禁制。勿惡剛得喘息,不料群仙飛到。又來了一個妖僧,竟比黃云羅漢陰毒得多,也不顧火修羅有多苦痛,一味運用邪法,給勿惡苦吃。勿惡先還忍受,奮力強掙,驅遣神魔拿火修羅泄忿。沒料妖僧邪法既高,又以全力應付,勿惡不還敬還好,這一還敬,所受毒刑更是殘酷。后來實禁不住那煉魂之苦,那么凶惡的人終于屈服,朝妖僧顫聲慘叫,情愿服輸,只稍容他喘口气,便不再尋火修羅的晦气。不料妖僧甚是陰險狡詐,假意答應,等勿惡停手,勢子一緩,冷不防施展邪法异寶,先將火修羅護身神魔猛然收去,緊跟著便和勿惡變臉,所施邪法禁制比前更凶。勿惡一面受那煉魂之慘,本身還受陰火焚身的毒刑,內外夾攻,任是平日多么凶橫強做,到此境地也由不得凶焰盡斂。妖僧比他性情還要凶毒,只一相抗,或是口出不遜,面現怒容,身受便要加倍殘酷。到了后來,勿惡惊魂都顫,心膽皆裂,只有苦熬忍受,哀聲慘叫,哪敢絲毫倔強。自知惡報臨身,死活都難。回憶以前,每次遇難都是兄弟魯孝解救。方才還曾見他人影一晃,正要尋去暗算,便被仇敵擒來。台上不見蹤影,想必還在對敵,或已逃去。否則必和自己一樣,被擒在此,不會見不到人。此時正派群仙相繼來到,寨主和眾妖人全數出斗,形勢當必厲害万分,自己若不使他寒了心,以他為人,決不坐視。如論以往之事,實是自己陰狠凶惡,對他不起。只要他肯再救我一次,從此便對他低頭服低,也所甘心。我這里受此慘刑,也不知他看見沒有?再過些時救星不來,休說本身万無生理,就這酷刑也禁受不住。正在悔恨交集,無計可施,乃母恰好赶到。
  魯瑾一眼瞥見愛子元神受邪法禁制,肉身又被倒吊法台之上,頭前一蓬陰火毒焰靈蛇也似由七竅鑽入,焚燒不已。知道這類邪法陰火最是殘酷,多高法力的人也禁不住。次子魯孝雖也中邪倒地,苦痛万分,但有雷姑婆在,必為解救。勿惡卻是危机瞬息,死活都難。一時情急,無暇兼顧,只得舍了魯孝,往法台上飛去。剛到法台前,便看出愛子身受之慘,登時痛不欲生。勿惡瞥見乃母赶到,當是來了救星,惊喜交集,出于望外,哀聲哭喊。魯瑾听出勿惡哭聲悲顫,越發心痛,急怒攻心,揚手便是一道青光朝法台上妖僧飛去。哪知邪法厲害,暗中設有好几層禁制,飛劍剛一出手,埋伏立被引發,眼前一暗,一片黃影當頭罩下,跟著血焰飛揚,全身立被罩住。如非應變神速,身有師門至寶,不等邪法上身,寶光先自飛起,將身外的妖光血焰擋住,几遭不測。雖得勉強支持,人卻被困台前,吃一幢黃云血焰籠罩在內,休想行動。妖僧听出雙方是母子,越以全力施為。
  魯瑾見勿惡在台上厲聲慘號,求死不得之狀,自是万分悲憤,心如刀割。勿惡見母被困,知那血焰厲害,難于逃脫,照此形勢,尚未必能夠自保,如何能救自己?眼看有了一線生机,又自斷絕,一時天良發現,顫聲慘呼:“儿子不孝,近年作惡太多。尤其是對弟娃,几次恩將仇報,問心不過,理應受此惡報慘劫。現在正邪雙方均是仇敵,不論哪面得胜,均難容我活命。自知報應,不望求生,只求正派諸長老得胜,娘代求恩,保得元神,再去轉世投生,改邪歸正,免受煉魂這苦,于愿已足。這場劫數,決難挽回,望娘自打脫身主意,不再顧我。弟娃天性孝友,實是好人,又在正教門下,將來仙業定能成就。他常年老想我改邪歸正,用盡苦心,我不听忠言,倒行逆施,才有今日。望娘去對他說,儿子已知悔悟,可惜已晚。請他莫念舊惡,等儿子轉世,速為接引,免再誤人旁門,感恩不盡。”
  魯瑾見勿惡悲叫哭訴,因受陰火穿行七竅,全身均成綠色,怒目齜牙,相貌獰厲,說話已顫不成聲,偏又無力解救。万分情急之下,正打算施展師傳,以全力与敵拼命,猛瞥見兩道上帶金鉤的銀虹,擁著三男一女飛來,正是方才所見四人,次子魯孝也在其內。才到身前,內一山女手持一柄小劍,向外一揮,立有好几丈長一道青熒熒的冷光,朝身外妖光血焰一絞,當時消滅。銀虹往上一罩,便將自己一同護住。耳听魯孝疾呼:“娘呀!”未及回答,銀虹來勢疾如電射,已護了一行五人,往法台上沖去。心方一喜,只見銀虹過處,台前埋伏全被触動,當時煙光閃變,血焰如潮,排山倒海一般,當頭壓到,吃那兩道銀虹一沖便散。
  台上旁立的赤身寨主門下妖徒火修羅也自复原,想起身受神魔禁制之慘,為師門丟人,心中悲憤,恨极仇敵,正打算施展邪法,助紂為虐,楚毒勿惡報仇。一見五人連沖台前禁网·,朝台上飛到,來勢神速,邪法盡破。自恃帶了几件法寶,意欲稍微挽回一點顏面。便舍勿惡,左肩一搖,立有几道赤陰陰的妖光搶前飛起。妖僧方在大喊:“火道友暫退一旁,看住這廝,待我擒這几個狗男女。”說時遲,那時快,巧姑因見太乙青靈劍威力如此神妙,早把劍一揮,劍尖上的青光如惊虹電射,朝前卷去,赤光立被斬斷了兩道。火修羅見狀大惊,慌不迭收了殘余妖光,往一旁遁退。魯孝和趙、王兩人全都恨极妖僧,又見這一青二白三道寶光所過之處,邪法紛紛消滅,心膽立壯。魯孝首先揚手一雷珠,數十丈五色金花夾著惊天動地連珠霹靂之聲,照准當中那面主幡打去。妖僧也是惡貫滿盈,該遭慘報。分明見敵人寶光厲害,邪焰紛紛消散,因不知玉鉤斜和那青光的來歷,依然自恃玄功煉就三尸化身,不特沒有逃避,反倒妄想轉敗為胜。更沒料到這三道劍光之外,還有專破邪法的五雷珠。剛運玄功變化,飛起三條血影,猛瞥見敵人揚手飛起一團雷火,心方…動,兩道銀虹已剪尾電掣飛來。百忙中還待變化飛遁,連人帶三尸元神已被銀虹裹住,覺出寶光強烈,威力絕大,才知不妙。巧姑的太乙青靈劍跟蹤電掣飛來,往起一合,想逃無及,神雷已自爆炸,妖幡立被擊成粉碎,連元神也未得逃出。空有一身邪法,未及施為,就此遭了惡報。
  火修羅見勢不佳,又看出黃云羅漢的妖魂血影已被敵人用寶网隔斷,吃法寶飛劍逼得走投無路,不由心寒气餒,哪里還敢再作复仇之想,立縱妖遁逃去。妖幡一破,飛起一條黑影。趙、王二人見是月姑鬼影,想想前仇,各把玉鉤斜一指,兩道銀虹往上一絞,一聲极凄厲的慘叫過處,鬼影當時消滅。巧姑天性純厚,忙想攔阻,已經無及。那道吊勿惡的綠絲也被神雷震斷,吃魯孝神梭寶光環身一掃,殘絲盡滅,勿惡人也墜地。
  魯瑾見他元神雖然复体,因是受傷太重,元气損耗大多。又受陰火燒炙全身,陰火雖隨妖幡消滅,人已痛苦不支,委頓地上,不能起立。一雙火也似紅的淚眼,注定母弟,好似也感激又慚愧。剛顫聲哭喊:“好弟娃,我真該死!”底下便已哽咽悲泣,不能成聲,神情狼狽已极。魯瑾鐘愛勿惡,見此慘狀,心痛欲裂,早當先扑上,一把抱起。魯孝見母傷心,十分難過,相繼扑抱上去,母子三人,抱頭痛哭起來。
  巧姑本來恨极勿惡,因看魯孝母子面上,又見勿惡五官七竅均被陰火燒傷,目眶已裂,一雙滿含痛淚的瞳仁向外突出,似要冒出火來,所受慘极,也就罷了。反是勿惡大難之后,天良發現,見巧姑也隨在一起,全仗所發青光才將妖僧殺死。深知山女复仇心盛,居然以德報怨,又知趙霖与她已為夫婦,想起前情好生不安,帶愧對魯孝道:“以前哥哥行為都不是人,此時悔恨無及。請轉告你二位師兄和巧姑,說我自知孽重,現已痛悔前非,無顏与之相見。請他們勿念舊惡,看你而上,格外寬容,從此不敢再對他們有什坏心了。”
  趙、王二人也本恨极勿惡,因奉雷姑婆之命匆匆赶來,成功以后,想起勿惡天生惡質,本性難移,如非礙著魯孝情面,巧姑又只受了一夜虛惊,未受其害,別的痛苦乃是定數,直恨不能殺以泄忿,正好假手妖僧,將他除去,不料以德報怨,將他救下,勿惡邪法又高,分明是一個后患,心正愁慮未來之事。忽見勿惡眼含痛淚,滿臉愧容,這等說法,神情并不似有什虛假;魯孝又帶著感愧乞怜之容,想代兄長為分說:不禁把以前仇怨一齊冰消。趙霖首先搶前說道:“師弟不必多言。先因令兄行事陰毒,實是怀恨。此次救他,本看在師弟和伯母面上,不料令兄居然知悔。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從此轉禍為福,真乃可喜之事。既肯改邪歸正,便是一家,以前之事譬如做了一場噩夢,還再提它做什?”說時,魯瑾已用仙法將勿惡傷痛止住,勿惡也自用玄功勉強起立,接過乃母和魯孝的靈丹一同服下,依依母側,甚是孺慕天真。如非重傷未愈,神情狼狽,看去直和魯孝是一個人,只前額多了乃父夢中所留的几條爪痕血印而已。
  魯瑾深知勿惡經此一場大難,雖然膽寒知悔,如照恩師平日口气,將來能否不犯舊惡,尚且難料。只不知何故,對他如此鐘愛。救轉以后,想想愛子罪惡太重,妖師已死,無所歸依,連恩師都是始終厭惡,不肯加恩,何況正教諸長老。如任其自然,不加管束,難保不再与妖邪勾結來往,或又投身在左道門下,引發他的凶心惡性,重蹈覆轍,仍不能免于形神俱滅之憂。正在代他愁急,打不出主意,一听趙霖這等說法,忙拉勿惡兄弟一同上前,朝趙、王二人禮拜稱謝。二人連忙還禮,一同起立。
  魯瑾正要開口,求趙、王二人代向師長求恩,忽見雷姑婆飛來,近前笑道:“妖魂已被崔五姑的錦云兜网住,轉眼伏誅。寨主因司太虛為友心熱,事前得信,知其必然敗亡,臨來以前,向海外一位散仙借了一片天蟬葉隱身,暗用蒼虛老人所贈靈符和一丸天河星沙,猛由地底鑽出,乘著姜道友用天都、明河二老所留飛刀,指定寨主開讀玉牒仙示,略一分神之際,冷不防一個對敵,一個護了寨主隱身逃走。不料飛刀靈异,一經飛出,便生威力,寨主一逃,飛刀也隨后追去。此時除凌真人夫婦困住妖僧凶魂,想用七寶紫金瓶收那三條血影而外,下余諸道友正朝飛刀去路窮追。我料此事天都、明河二老早已算定,寨主伏誅無疑。本山土著,本就凶野,又都忠于寨主,現已得信,准備拼命,并將月姑所養虫蟒惡獸放出,如見不敵,定必全數自殺。他們雖然多半不是善類,此舉終傷大地之和。因山人平日最是敬愛巧姑,為此赶來命你們五人隨我速飛山堂大寨,由巧姑向山民曉諭,并使改惡向善,從此不許傷害漢人,擄殺异族,以免多傷人命。
  “還有朱嵩云、韋萊遇救之后,又被別的妖人邪法困住,正在惡斗,幸得平旋所約兩位同道姊妹合力抵御,阮征、李洪又赶了來殺死妖人,救眾出險。青衫老人第三女李賢也奉命赶到,將他師兄妹四人接回山去,向女仙陳淑均請罪,領受三年禁閉之罰。平旋等三女因聞陳仙子仙府和壽青亭靈景,与李賢一見投緣,相約同去,已全飛走。
  “只朱人虎一人先困陣內,本來万無生理,幸而寨主因听月姑死前求饒他命,只給他吃了許多苦頭,便放了下來,交台上侍立山人看管,想等事后拷問,如未對乃女變心負義,便令學習邪法,日常守在那面主幡之下,陪伴月姑凶魂;否則便將生魂攝去,永受煉魂之苦。后來寨主挪移陣地,人虎知道寨主邪法厲害,事后拷問真情,十九敗露,身受必慘,仍難免死,本就憂急如焚,想逃又不敢,正打不出主意。台上隨侍男女山民多是寨主所生子女,早已派人往紅魔谷探看對敵形勢,見天亮前寨主大敗,群邪相繼傷亡,惊急歸報,均把人虎當作罪魁禍首,紛紛辱罵,如非寨主平日法嚴,早已動手將其慘殺。人虎前仗月姑威勢,趾高气揚,目中無人,雙方情感本极惡劣。一听寨主勢敗,想起趙、王二人忠厚義气,如真得胜,必不坐視危亡,方覺出有了一線生机。不料山民怀恨,神態凶惡,异口同聲,說老山主一死,便要把他剁為肉泥。不由心膽皆寒,反正難逃毒手,不如一拼。以為這一年中學了几樣邪法,還有殘余的一口飛刀,寨主子女雖然人人武勇,只月姑姊妹二人獨得家傳,邪法最高,余人會法術飛叉的絕少,會也不精,只要寨主為敵人所殺,驟然遁走,并非無望。我來時,發現兩個壯漢看出形勢不妙,飛奔山堂報信,尚在途中未到,人虎聞言必逃,就許眾寡不敵,為山民所殺。此人喪盡天良,死不足惜。但他妻子甚好,自從丈夫逃走人贅邊山,并還想殺她母于,去博得山女歡心,她母子依然毫不怨恨,日夜向天哭求,望其回頭。我先前路過柳湖上空,曾親眼所見,處境實在可怜。這廝原非极惡窮凶之徒,不是山女糾纏,決不至此。報信山人剛走不久,飛行神速,還赶得上。此人因為天性涼薄,嫉能好胜,當初一念之差,鬧到這等結果,身已受夠苦痛,看在他妻子分上,容其活命回去也好。”
  說時,戰場上寨主一逃,白、朱二老同了女仙凌雪鴻、伏魔真人姜庶相繼急追下去。只剩妖僧三條血影,先被崔五姑霞网隔斷,還不知道厲害。后因眾仙法寶飛劍威力太大,血影扑不上身,反為所傷;二老手中太乙神雷又朝血影連珠亂打,血影被劍光斬斷,雷火震散了好几次。這才知道若持久下去,凶多吉少。就著敵人飛劍繞身而過,血影散亂之際,猛運玄功,施展邪法,把三條血影合為一体;破空欲逃,不料早被寶网暗中籠罩。崔五姑收戮妖魂本极容易,因見妖僧功力甚高,為防万一,故意延緩。先由眾仙將血影連連擊散,欲使其元气損耗多半,再行下手。一見要逃,如何能容,血影剛向東方飛起,當空突又現出一片彩霞,長城也似橫亙天半,先被隔斷的一片立時合圍上去,晃眼合成一蓬极大銀网,將血影圍在其內。急得凶魂在网中宛如凍蠅穿窗,東沖西突,連聲厲嘯,終無用處,眼看云网逐漸縮小。崔五姑手中紫金瓶內突射出一股金花紫气,長龍吸水般裹住凶魂,便往回收。那血影功力甚強,仍作困獸之斗,強行掙扎了一陣,才被紫气吸入瓶中不見。
  雷姑婆這里把話說完,白、朱二老已早飛走。只凌、崔夫婦收了妖魂血影,同往台上飛來。雷姑婆見面笑道:“請賢夫婦將法台毀去,我到山堂去了。”說罷,將手一揮,帶了趙、王等六人,同往山堂飛去。剛一飛過山頭,遙望山堂上哭喊怒吼之聲大作,四山皆起回應。平台上有百十山人,正在圍攻朱人虎,地下倒著二三十個山人尸首。雷姑婆忙喝:“山人傳遞報警,已將寨主凶信告知全族,我們快去!”說罷,一催遁光,晃眼到達。人虎正用邪法和山民惡斗,本意突圍而逃,不料方才陣中被困,為邪法所傷,已難飛行,眼看眾寡不敵,受傷力竭,眾人恰好飛到。相隔老遠,雷姑婆揚手便是一道光華,將人虎罩住。山民見空中飛落六人,知道人虎也是敵人最恨之人。因山人畏神尚武,寨主神力武勇,又通正邪兩派法術,月姑姊妹又各馴養猛禽惡獸,山民把他父女敬若天神,意欲同殉,見狀并不害怕,只微微惊避了一下。忽然同聲吶喊,全体山人一齊和應,各舉戈矛刀箭,潮水一般向眾人喊殺上來。雷姑婆深知情狀不可理喻,只得行法一指,發出一道金光,城牆也似環成一圈,向外開展,將山民逼下平台,不令近身,當時空出了大片地面。隨將人虎身上寶光撤去。
  人虎忙向趙、王二人跪下求救,說不几句,忽見一幢銀光擁著寨主,伏魔真人姜庶緊隨身后,前面飛懸著一柄亮若銀電的匕首,由刀尖上發出一幢寒光,將寨主全身罩定,一同押了回來。嵩山二老和女仙凌雪鴻同駕遁光,肩隨同飛,到了山堂落下。姜庶和矮叟朱梅居中立定,朝寨主正要開口,寨主已抗聲先說道:“小弟辜負師恩,悔之無及。二位師兄如念同門之義,放我殘魂前去投生,臼是感恩不盡;如真不能狗情,也不勉強。只是本族山人全都性剛壯烈,視死如歸,我死之后,定必同殉。請容我与他們訣別几句,免其同死如何?”姜庶方要開口,追云叟忽朝二人嘴皮微動。二人會意,立把刀光微收。寨主立時脫身出來,從容走向台口,裝作向全体山人訓話神气,冷不防向空縱起,待用邪教中分身尸解之法遁走元神,逃往長狄寨,去求哈哈老祖,為他煉魂報仇。邪法尚未發動,兩三道金光已由嵩山二老手上發出,上下攔住,同時飛刀銀光也比電還快,繞身而過。寨主立時尸橫就地。刀光仍化成一座光幢,將寨主元神所化血影籠罩在內。全体山人見狀,越發悲憤,因被雷姑婆仙法逼住,不能上前,齊用刀箭戈矛紛紛投射,但一挨近光牆,便即消滅。哭喊咒罵之聲匯成一片。巧姑更強拉了趙、王二人跪在眾仙面前,號哭求恩。
  姜庶見寨主如此凶橫,大喝道:“本來我念同門之誼,想保全你的元神,不料你凶心難改,妄想逃往南疆煉魂報仇。此時你還有何話可說?”寨主自知弄巧成拙,悔恨無及。那光幢中又飛射起千万絲細如牛毛的精芒,暴雨一般環身亂射,寨主元神苦痛難禁。眼看元气損耗,血影由紅轉黑,寨主跪伏光中,不住哀聲求告。巧姑也哭過去了兩次。后來血影轉成黑影,邪气全消。朱梅方指寨主喝道:“照你行為,非形神均滅不可。念在你女至性孝心,再四哀求,并欲身殉,格外施恩。現你身外邪气已被二位師長神刀化盡,如知改悔,立誓歸正,好好投生,我二人便徇情放你元神逃走,你意如何?”寨主早已凶威盡斂,跪在光中,連聲應諾,嗚嗚悲鳴不已。朱、姜二人隨向天跪下,向師門通誠求恩,待了一會,無什動靜。只山民哭喊咒罵之聲越發狂烈,寨主一死,几個烈性一點的山人先已橫刀自刎。眾仙看出死人多是性情猛烈极惡窮凶的几個,也就未加禁阻。朱、姜二人告誡了几句,才將刀光收回。寨主元神朝二人又拜了一陣,扑向巧姑身上。巧姑一抱是個虛影,知道乃父法力盡失,除真气較為凝固外,已和常魂差不許多。正在哀聲痛哭,寨主已冉冉飛起。姜庶喝道:“師弟此去投生,務要痛改前非,我送你一程吧。”說罷,揚手飛出一片金霞,護住寨主元神,電馳飛起。
  巧姑早已奉命,忙去台前向山民曉諭,說:“老山主已去投生,轉世還要再來。爾等務要勉為好人,不可再事凶殺,各位仙長還可降福你們;再若無禮,仙人必發神雷將鬼魄震散,休說投生,連鬼也做不成了。”巧姑原是心怀悲痛,奉命行事,想起父死傷心,話多凄咽。山民哭聲震地,自然听不清,自殺的人逐漸增加。眾仙見山人如此壯烈,雖是愚忠,到底難得。這類剛直性猛之人,如能善教,也极有用。正想合力施展仙法禁制,先使不能言動,再由巧姑好好勸說,忽見一道青熒熒的冷光如惊虹飛墜,落向台上,到地一看,正是寨主龍鐵子。剛一到達,便見台下好些年紀梢老的山人停了哭喊,互相耳語。
  眾仙先追寨主時,因其隱形急飛,又有司太虛、魏赤霞追隨暗助,如非飛刀神妙,具有靈性,始終緊緊指定寨主頭上追逐不舍,几被逃脫。剛到山口崖腰上,忽飛起一片冷光將其攔住。眾仙原認得那冷光的來歷,低頭一看,崖腰竹樓前面有一道人和一白發寨主正在對坐說話,青霞一閃,道人不見。只自發寨主龍鐵子一人上前招呼,說還有事,少時山堂再見,隨即飛走。司、魏二人見寨主天蟬葉被那道人收去,身形已現,借來之物如何還人?又知嵩山二老均難說話,不敢出面,覺著寨主万無幸免,朋友之誼已盡,便朝龍鐵子追去。雙方本來見過,問起來意,才知龍鐵子以前本是玉龍山主,因喜學道,令愛子同了愛妻代為執掌,自隨一散仙山中修道,不時回山探望。不料乃侄覬覦山主之位,又知龍鐵子的前師法力有限,乘著這年回山,陰謀暗算,篡奪山主之位。結果龍鐵子不敵逃走,妻子全被殺害。后始拜在公孫真人門下學成仙法,前來報仇。事情已隔多年,山民雖對龍鐵子最為愛戴,因寨主暗中下手,利用邪法掩飾极巧,龍鐵子又負重傷逃走,逃時雖有早晚回山報仇的誓言,寨主仍料其必死,便假托神言,說叔父全家已然成神,命其承繼,隨由原居緬甸深山中移來玉龍山居住,自為山主。
  龍鐵于生具异相,白發如銀。山民感他恩德,日常思慕,尤其那些老年山人更甚。龍鐵子一到,竟相傳說,先還有些遲疑,等到龍鐵子和眾仙稍微敘談,轉向台口,張口先發出一聲龍吟,再把上衣揭開,現出半身龍麟,山民看出果是老神主回山,紛紛膜拜在地,歡聲雷動。鐵子隨向眾仙說:“諸位道友不妨先請,我這里還有好些俗事,改日再往仙山拜訪如何?”眾仙笑諾作別,和新來的凌、崔二仙一同飛走。
  龍鐵子又把巧姑喚到面前,獎勉了几句,笑說:“你得那口青靈劍,乃師祖昔年獨居大荒山煉魔防身之寶。此去柳湖完婚之后,可隨孫女婿同往終南從師學道,夫妻同修,天仙雖然難望,散仙必可修到。我這里有十几粒靈丹,作為你的嫁妝吧。此山未殺完的虫蟒惡獸,將來尚有用處,意欲拜托魯道友母子代我馴養些年,以備將來以毒攻毒之用,不知可否?”魯瑾本為愛子勿惡尚無著落,本意想向眾仙拜謝求情,忽全飛走,又不能帶同回山,心正失望,聞言大喜應諾。龍鐵子隨由怀中取一封柬帖遞過,笑說:“我本意令趙、王二人遇上全數殺死,适才恩師忽說,殘余的尚有用處,請照柬帖行事,此間凶殺之場不宜久留,我將這些儿孫稍微教訓指點,也就走了。”
  趙、王、巧姑三人便和魯氏母子行禮話別,各定后會,再向龍鐵子拜謝辭別,帶了朱人虎,同往柳湖,破空飛去。后來趙霖和龍巧姑成婚,夫妻二人与王謹一同入山修煉,三人均成散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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