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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鳴鎬渡流星 天外長虹飛劍气


  前文公超、公明正說笑間,蒲蘆、衛青娥夫婦同了侯元等三位大俠忽然來訪,荊璞、荊璉弟兄雙俠和侯元之侄小鐵猴侯紹尚在后面,也快赶到,賓主相見大喜,隨談起巴家庄強敵太多,除眾人知道的凶僧惡道、女賊婆蕭五姑師徒之外,還有兩個异派中人和一些有本領的賊党均要相繼赶來。不多一會儿,公亮、虎女、伊萌三人也引了荊、侯長幼三俠分騎兩虎跑來。多年好友久別重逢,自是高興已极。因都遠道而來,又要互說這一別多年的經過,當此花月良宵,不舍去睡,村人一向憂樂与共,早將伊萌由巴家庄盜來的花燈分別張挂在各處山巔水涯,花木茂盛風景之區,并還就著村中現成材料仿制了許多,點綴得到處花光映月,燈火通明。香粟村人全聚居在四山包圍的盆地之中,不似巴家庄只有惡霸全家連同手下爪牙惡奴的家屬。村中湖面又闊,地也較廣,雖沒有巴家的花燈繁密火熾,但是村人全部識字,為首男女諸俠胸有丘壑,善運巧思,長于布置。伊萌所盜全是成捆燈坯扇面,雖不甚多,裝上燈架之后也有好几百盞。村人為了慶賀婁、寇二俠婚事,又連夜仿制了數百盞,并還別開生面添出好些花樣,陸續點起,高高下下,疏疏密密相間,配搭极巧,別具一种清麗高華之气,反比巴家庄亂糟糟聚在一團,烏煙瘴气,好看得多。村人農隙嬉游,多是打獵游山比武歡飲一類,難得遇到這樣盛況。本來就想快樂一個通宵,忽又來了几個奇俠异人,為首諸俠這樣興高采烈,越發不愿散去,推出几位長老去向婁、秦諸俠商說,玩到天明再睡。
  公明笑說:“強敵當前,日內還要与遠客接風,慶賀公遐、公亮兩弟訂婚喜事,大家睡眠不足,万一有事難免精力不濟。好在來日方長,我這几位老友暫時都不會走,秋收事完有的是游樂日子,何必這樣流連忘返!”侯元笑道:“我說婁老大就是這樣膽小,巴家庄區區几個鼠輩狗男女,何值放在心上!听說村中父老弟兄終年勤于耕作,難得遇到這樣好的秋月佳景,方才你們曾說賊党不曾到齊,明夜又是劉賊生日,賊巢正在大放花燈;我們這里虛實強弱他尚不知,老賊婆病還未好。這几日內就是鼠輩膽大包天,也不會來此多事。即使有賊來此扰鬧,憑我們弟兄几個也能代主人打發回去,何必多慮。”公明笑道:“我說侯老三行事欠通。我一點沒有說錯,自來安不忘危,就算賊党怕我,不敢來此窺探,我們村人一向勤儉朴實,風俗良美,像這類奇巧奢侈的花燈從未見過。我因伊萌費了許多事,冒著危險,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將它盜來,不愿辜負他的美意。心想已成之局,這類東西除供一時賞玩全無用處,不點也是糟蹋,大家又如此高興,隨口答應。不料他們當時仿制,仗著村中燈料齊備,連夜赶扎了許多,照著往年舊例,就這沿湖一些紗燈他們已极高興,今夜添了几百盞精巧花燈,反覺不夠應用,可見人心不足,窮奢极侈沒有止境,喜逸惡勞人之常情。村中雖出產丰富,年有積蓄,此端一開,難免坏了風俗,樂不可极,重在防微杜漸,便無強仇大敵,也不宜于放縱大甚,你當我全是為了敵人大強么?”虎女在旁插口道:“今夜花燈果然有趣。好在天已离明不遠,我們也都未睡,何必攔他們的高興。只此一回,下不為例如何?”
  公明剛含笑點頭,公亮、秦正相繼發話,命眾村人天明之后必須安眠,明夜更須早睡。虎女最喜熱鬧,方要開口,林蓉已先笑道:“其實大哥三弟多慮。以我推測,賊党連遭失利,派來的賊無一生還,大白日里決不敢有什舉動,如來必在半夜。這几日不妨以晝作夜,既可防敵,又可作樂,豈非兩便?雖然我們日夜有人分班防守,到底夜來人多要好一點。”公遐首先附和。公亮剛說得一句:“大哥意思防敵還在其次,最重要是人的欲望無窮,恐村人習于安樂,染上驕侈之風。天明之后稍微安眠,我們便去兩山交替分段守望,賊党來犯決不致使其深入,還是照著原樣的好。”虎女嬌嗔道:“單你一人不肯听我的話,你看寇兄、蓉姊多好,他們就是一條心,你老和我相左。大哥原因伊萌盜燈不易,又不愿已成之物白白糟掉,難得這樣好的秋月,索性照著蓉姊所說使大家多賞玩几夜,以后不許再制不也好么?”公明見二人爭論,接口笑道:“其實我們村人都明是非利害,只是大家日子過得大舒服,不可不防而已。你兩姊妹所說也頗有理,巴家庄离此六七十里山路,賊党來此扰鬧,必在黃昏起身,三更前后赶到。他知村中人人武勇,日里窺探与否雖不敢保,還是夜來居多。他決不料我們會以晝作夜,這樣以逸待勞,大家還可借此賞玩燈月,果是兩便。不過須請村中父老弟兄、諸姑姊妹格外警惕,此舉一半為了對付敵人,防有勁敵能手偷越各層關口來此扰鬧,意欲以逸待勞將其除去,一半還是為了佳客登門,又有婚姻之喜,不愿攔阻大家高興,格外從權,借著敵人花燈快樂上几夜,照此耗費人力物力卻是可一而不可再。非但將來年節佳時不許仿造,連方才席上傳聞,准備賀喜將要制造許多的花燈也須停止。除先前所說進攻賊巢的机宜原樣不變而外,由今夜起索性將日夜稍微顛倒,連賀喜接風之舉也全改在十八夜里,過了十九敵人如無舉動,我們應辦之事已差不多。本來時机還未十分成熟,難得佳客遠來,平空添了六個好幫手,只要賊党到齊便可發難。如非事關東西兩山土人安危禍福,必須發動眾人之力才能完滿,隨時均可出手,不必再等重陽節了。”
  虎女笑對公亮道:“你看還是大哥体貼人情,不似你這樣照本畫符,只知奉命惟謹,有什意思。”公亮微笑未答,侯元轉臉笑道:“想不到婁老三那么剛強的人,也有四妹這樣的管頭。”虎女自一見面便不喜侯元叔侄那樣猴頭猴腦,說話尖丑,又和公亮情愛极深,只管常有爭論,外人說她卻不高興,聞言裝听不見,把頭一偏,自和女俠衛青娥說笑,也不搭理。侯元原和婁氏兄弟至交,天性滑稽,說笑已慣,每一見面定必互相取笑,因見虎女天真豪爽,又知公亮未婚妻,女中英俠許多奇跡,不由生出好感,隨口說笑。不料虎女天真,像伊萌、石野儿一個古怪刁鑽,一個天生怪相的人雖极喜歡,像侯元叔侄那樣形貌既丑、話又尖刻的人卻不投机,聞言理都未理。林蓉謙和溫良,恐他發僵,方接口笑說:“我這四妹人是再好沒有,就是天性剛直,不善說笑。她和三弟天生佳偶,互相敬愛,又都有一身惊人本領。四妹人更靈慧,三弟有時還說她不過呢。”侯元哈哈笑道:“蓉妹真個好人,你怕四妹不理我,我就不好意思么,你問婁氏弟兄我臉皮有多厚就知道了。”公明笑道:“你不用巧語遮羞。你是三弟老大哥,當著未婚弟妹言動輕浮,難怪四妹不肯理睬。誰還不知你是有名的小心眼,向例不能容物,你不過自知理屈,無法發作罷了。”侯元把怪眼一翻,怒道:“我們不遠千里而來,老友登門,當主人的先是大模大樣,裝腔作態,如今又對我這樣怠慢,分明輕視,欺人大甚。你弟兄無非小气,嫌我吃了一頓白食,莫非除了你們便無可扰之東不成?我侯老三出生以來不曾受人閒气,也決不白吃人的酒食,遲早奉還。老蒲你老沒出息,只管在此吃那閒飯閒酒,我卻不受這一套,誰要攔我,他是混蛋!”侯元越說越怒,說完,把桌一拍,离座而起,身形微扭,人便一躍八九丈,跟著接連兩縱,便由平台樓頂越過,端的疾如飛烏,身法快极。
  眾人見狀大惊,紛紛起立,回顧伊萌、石野儿方要追去,被公超攔住,笑說:“人家業己發話罵人,你們還要追去,莫非想做混蛋不成?”虎女先听公亮說過,知這新來六人都是成名多年的英俠,雖和侯元叔侄不大投机,卻沒料到這大火气,想起身為公亮未婚妻子,也算主人之一,不應得罪來賓,何況對方又是婁氏弟兄多年好友,老大不是意思,心中發急,不知如何是好。林蓉人最聰明心細,先見侯元一怒而去也頗惊慌,覺著賓主多年至交,不應為此小事反目,正在留意察听,見為首諸俠無一起立,秦真、公遐似要往追,剛同喊得一聲“侯三兄”,便被公超搖手止住,微聞蒲蘆笑道:“侯老三多年不見,還是這樣狂怒故態。”公超接口笑道:“我想無妨。方才我說那位老前輩他也認得,老大哥放心好了。”小鐵猴侯紹坐在一旁聲色未動,忽然起立躬身說道:“諸位伯父叔父多飲兩杯,小侄往追家叔去了。”公超便朝侯紹耳語了几句,侯紹連應“小侄遵命”,拿起方才放落的兵刃起身追去。公亮隨取竹吹吹了几聲,眾村人也全歸座,不再談論。
  林蓉見狀忽然醒悟,回顧虎女面有愧容,正在埋怨公亮,便湊過去悄聲說道:“四妹不必在意,這位侯三哥此行必有用意。他和大哥、三弟老友至交,怎會為此小節發怒?否則諸位兄弟怎會無一勸阻?”衛青娥接口道:“話還難說。侯三弟雖是滑稽玩世,疾惡如仇,但他人頗小气,一与結怨便難化解,本領又高,就是此行別有深意,將來相遇也難免要開點小玩笑。四妹以后不可与之計較就無事了。”虎女見公亮在旁暗使眼色,也自明白過來,笑答:“我因口拙,見他說話刁巧,惟恐被他取笑,雖未理睬,并非輕視。他比我年長,我想不致見怪。倒是天雖快亮,這里深山之中無處安眠,新來遠客被我無心得罪,大哥,七哥又不令追,妹子無心開罪,心中不安罷了。”公亮見愛妻那么剛直的性情,居然說出這樣好听的話,不禁喜道:“侯三兄和我多年至交,當年分手時節我才二十來歲,我是他的小兄弟,決不至于怪你。”虎女嗔道:“都是你鬧的,不然怎會得罪三兄?遠客新來還沒多時便被我們得罪,就是三兄不和我一般見識,也丟人呢。”蒲蘆接口笑道:“侯老三就是這樣猴脾气,一向無事生風,惟恐天下不亂。四妹好人,一見即知。他是老大哥,如和未過門的弟妹鬧花巧,那成什么人呢!”公超笑道:“他兩叔侄都是那么猴頭猴腦,由他去罷。東方已有明意,我們有酒量的每人再吃兩杯,各自安眠些時,養好精神,便照方才所說分頭行事吧。”
  荊氏雙俠同說:“公明大哥三軍主帥,必須坐鎮,指揮全局,不可輕离根本之地。不如將人重新分配,由我弟兄帶上几個本村能手去往中部一帶守望接應如何?”公超笑說:“方才原因人少,惟恐來敵太強,万一三弟他們應付不到,被他沖過,才由我和公明帶上點人輪流接應。難得蒲老大哥夫婦和二位老弟不期而至,再妙沒有。雖然地理不熟,好在本村也有好些能手同去,只請二位老弟作主便了。”公明隨令公亮、公遐、虎女、林蓉夫妻四人埋伏兩山交界樹林之中防守;荊氏兄弟和秦氏兄弟帶了十來個本村壯士防守中部;公超師徒和蒲氏夫婦隨時分班接應。石野儿因受蕭五姑師徒救命之恩,又恐泄漏机密,被人認出,先還不愿露面,因和伊萌越談越投机,再听敵人那樣淫凶驕狂,不由激怒,人本好動,伊萌再一激將,便改了主意,也要跟去。公明始而不許,后來一想也就答應,只囑咐二人小心,不可貪功輕敵,深入重地。分配停當,隨意吃了兩杯酒,天已亮透,客房已早命人布置,公明發令各自安歇。陪了四位遠客去往客房,安置之后也同歸臥。各處守望的人本有一定班次。
  已家庄群賊雖因往探東南兩山的五個賊徒又是一去不返,又失去几大捆紗燈,心中惊疑憤怒。一則劉賊生日,所有好幫手都是花、劉二賊引來,格外看重,老早便准備大舉慶賀,就便歡宴來賓。內中几個老賊看出兆頭不佳,再三勸說:“敵人虛實未知。我們雖人多勢盛,戒備周密,去的人無一生還,昨夜又被人偷去許多花燈,在未探得敵人虛實以前最好以逸待勞,不可輕舉妄動。”巴賊也覺強敵可慮,當日又有几個輾轉勾結來的凶人得信赶到,須要接待,本就無心他顧。蕭五姑一看天已過午,昨夜奉命探敵的五個得力門人杳無音信,情知不妙。自己病未痊愈,不宜出手,只得強忍怒火,把巴賊喊去,再三叮囑不可妄動。巴賊對女賊婆最是恭敬,越生戒心。新來几個极惡窮凶听說主人吃虧,雖极忿怒,欲往一試,經過已、劉二賊力勸,過了十七再打主意,又听說有兩個异派中能手要來,均想大樂一日夜,索性等人到齊,探明敵情,女賊婆病好起床再打一舉成功主意,于是安靜了一天。
  香粟村這面沒有絲毫動靜。諸俠傍午起身,各人吃飽,奉命出動的人早准備好了應用之物,分別上路。公亮、虎女、公遐、林蓉埋伏在前,分騎兩虎往兩山交界馳去,虎行如飛,到時天才早初。公亮見天气尚早,正好暗向西山土人傳令,為恐敵人警覺,先將兩虎藏好,掩往土人村中一看,已是十室九空,只剩一些老弱婦女尚在苦力耕种。問知巴賊昨日發下嚴令,稍微年輕力壯一點的土人全數暫移西山境內深谷之中,井還選去好些壯丁入庄服役,但又不給吃的。入庄服役的土人還可得點殘湯剩飯,避往深谷的兩千多土人均要自備飲食。旁有惡奴分班監督,代巴賊開辟谷中道路和所設埋伏,打磨石塊,不時鞭打辱罵,所受苦痛一言難盡。四人聞言大怒,互一商計,一面暗告上人家屬,令借送糧為由,暗中通知,到時內應,里外夾攻。一面分出一人帶了兩虎赶回安樂洞,命當地土人將先准備的糧食暫時停送,日夜赶制各种大小鍋餅蒸饃之類干糧,外用菜葉草汁染成青黑色,以防惡奴看破,由兩虎輪流運送,藏入山洞之中,分別接濟那些土人。到了夜里,秦真帶了伊萌、石野儿赶來探望,問知前情,也极憤怒,商量回村去選弓箭、刀槍,暗交土人,到時應用。伊萌笑說:“這樣做法太費事。前夜往探賊巢,無意之中發現巴賊的兵器庫,內中家伙甚多,大可借用。否則這几千人用的家伙要由香粟村送來,豈不討厭?”
  公亮也覺此舉費事,一個不巧還要泄漏机密,可是深入虎穴去盜兵器也非容易。好在為時尚早,不如想好万全之策再作打算。正告秦真等三人留意,忽听來路身后遠遠傳來一聲獸吼,公亮、公遐听出前遇异獸紅□吼聲,方疑有什變故,跟著又听紅□吼了兩聲,聲音不高。二虎本在運送干糧,忽然飛馳而來,見面低吼了兩聲,便轉身蹲伏地上,似要眾人上騎。虎女忙道:“紅□催我們离開這里,并命二虎來迎,必有原故。七弟可坐在你三哥身后,伊萌、野儿人均矮小,同騎寇兄身后也擠得下。等我尋到紅□,問明之后再作打算,千万不可輕舉妄動。”公亮知道虎女膽勇過人,一听紅□吼聲,神色匆遽,料知有事,忙令伊、石二人快些騎上,到了前途再說。長幼七人分騎二虎剛剛坐定,二虎不等招呼已朝紅□吼聲來路馳去。眾人見它所行并非正路,上來便先繞越叢莽,躥人樹林之中,走得极快。公亮首先警覺,笑問虎媽:“你走得這樣匆忙,莫非有什強敵要來么?”那虎將頭連點,越走越快,晃眼穿出樹林,順著一條斜坡馳向半山之上。
  虎女笑說:“我們此來原為防備敵人越境。有了敵人反倒退避,如被越境深入豈不丟人?無奈紅□奉命警告,不敢違背,這里居高臨下,正看來路又有林木山石掩蔽,相隔已遠。等我將虎喚住,看看是否敵人來犯,有多厲害,紅□這樣大惊小怪。”公亮還未及答,石、伊二人在前也似想要察看來敵,忽同縱下,往旁邊山崖上面馳去。此時相隔山頂不過數丈之遙,公遐、林蓉在前,早就听出身后二人談論,想要下虎觀敵。未及攔阻,人已一同縱离虎背。那山不高,上下只得三四十丈,樹木甚多,滿山秋草已漸枯黃。石、伊二人往旁縱落,二虎并未停止,仍往山頂馳去,看意思似要越山而過,跑得甚急。寇、婁等五人均料來敵決非尋常,石、伊二人全都膽大,恐其冒失犯險,正在同聲急呼:“你兩個先不要忙!”一面打算將虎喚住時,忽見側面大樹上飛落一條黑影,石、伊二人正由樹下馳過,吃那東西一爪一個抓住,雙手平分,星丸跳擲,比飛還快,往山后一面馳去,虎女首先認出那是异獸紅□,又見石、伊二人手舞足扎,均想拔取身后兵器。無奈二人兵器全是插向肩后,吃紅□夾背心一把,連人帶兵器一齊抓住舉了起來,二人那大力气竟掙不脫。
  虎女忙喊:“伊萌、野儿不可亂動,此是紅□奉命而來!”說時,因下面山勢陡峭,又有許多灌木矮松,路甚險阻,二虎正順山頂往旁飛馳,待要覓路而下,身了偵,林蓉便朝來路遙望。目光到處,瞥見一支流星火花由山口外面飛起,往賊巢上空飛去,跟著便見賊巢那面也有兩支信號飛起,各帶著大串流星橫空而過。知是巴家庄來了賊党,巴賊業已傳令大舉出迎,忙朝公亮等三人指點招呼,二人也相繼發現。同時紅□已到山腳,將石、伊二人相繼放落,攔住去路,不令再上。二人只一往上縱起,必被紅□搶前擋住;再不將人抓起,朝山下拋去,二人空有一身本領,竟拿它無可如何,气得亂跳,說,“紅□昨日那樣好,今日如何這樣欺人?”野儿已將兵器拔出,想要硬沖。虎女恐有一傷,忙要赶去。二虎跑到側面大樹之下忽同停止,野儿也被伊萌拉住,和紅□說了几句,便各停手,一同走上。上下相隔十余丈,也未听清。紅□雖未再攔,一雙怪眼卻注定在二人身上,似恐二人突然縱逃,暗中戒備神气,知有原因。因有強敵新由西山口赶進,巴賊已在率眾出迎,便同縱下虎背朝來路察看,下面二人一獸轉眼赶到。紅忙不等開口,先打手勢,虎女看出事關重大,不可顯露形跡,便不再多間。一面悄告眾人不可高聲走動,須照紅□之意留神戒備。看完,跟到山后隱僻之處再行細問,伊萌、野儿尤其不可离開。
  眾人均覺當地偏在巴家庄的東北面,地勢雖較偏僻,正對西山口賊党來路的中間一段。公亮、秦真身邊又有望筒,賊党往來均可望見。但是相隔頗遠,就是直接看過去,不由下面山路繞越,也有七八里,賊党決听不出這里語聲。紅□如何這樣緊張,心正奇怪。忽又見西山口和賊巢兩面均有信號流星相繼飛起,林蓉從小生長賊巢,深知底細,忽然惊道:“來人只得兩個,巴賊為何這等重視?非但大舉出迎,還有鼓樂。巴賊從來對人無此恭敬。听四妹說,紅□奉了异人之命赶來警告,相隔這遠,又有沿途樹林山崖阻隔,雖有中間一段可以遙望,不用望筒也看不真切,賊党更看不見我們,何以紅□神气這樣緊張?莫非那兩個异派中的凶人已赶到么?”話未說完,便听庄中鼓樂之聲隱隱傳來,當地山頭离西山口較近,相隔賊巢卻遠,又有兩重山崖阻隔,遙望賊巢那面只是燈光照耀,把天映紅了一大片,仿佛庄中燈花比前夜所見還繁盛,別的卻看不出。隱聞鼓樂之聲在庄外山谷之中震動。約有頓飯光景,巴賊先后發了三次信號流星,來人尚無動靜。虎女笑說:“西山口离賊巢共只十多里路,新來這兩賊党真有惊人本領應該早到,如何不見?”忽又听馬群大隊飛馳,踏地奔騰,順著前面那條山谷往西山谷馳去。隔不一會儿便見二三百個賊党,多半騎了快馬,手持花燈,有的還拿了樂器,由前面山谷中部缺口馳過,遠望過去恰似一條火龍,順著谷徑蜿蜒飛馳。后面還有許多手持火把的壯漢跟蹤赶去。眾人出時均分帶有一管竹吹,望筒只得兩個,仗著目力都好,敵人不論馬步手中都有燈火,秋月又明,看得逼真。轉眼人馬跑過,林蓉由望倚中看出巴、劉二賊在內,另有几匹馬上均是女賊,忙將望筒交与野儿一看,說女賊婆蕭五姑師徒全在其內,分明病已痊愈。
  公亮心想:女賊蕭五姑師徒業已痊愈,巴賊迎客如此鄭重排場,女賊婆又是一向驕狂自大,剛剛病好,竟會親身出迎,來的這兩個凶人決非小可。照此形勢,賊党發難必快,石、伊二人年輕喜事,膽又大大,莫如命他二人回村稟告,使大哥、七哥他們早作准備,并免二人冒失犯險,心念一動,立催石、伊二人速回送信。二人先不想走,后來伊萌見公亮力說:“异派凶人均精劍術,不是常人所能抵敵,便女賊蕭五姑也极厲害。野儿昨夜來時還說她寒熱未退,臥床不起,如何好得這快?我們原定這里事完,如無警兆,便回村去与眾同樂。如今賊巢來了強敵,不能分身回去,知你二人腿快,還不早點赶回?反正今夜不會与敵動手,更不許你二人深入虎穴,只管守在這里作什?”伊萌素敬師長,不敢違背,野儿又听伊萌之勸,改了前念,只不与老賊婆師徒為敵,別的賊党全是對頭,早想立功明心。來路途中又經伊萌慫恿,說他受了女賊愚弄,几乎忘恩負義,不是昨夜巧遇恩師,几乎被人欺騙一世。又說賊党如何淫凶万惡,非殺他除害不可。野儿天性剛直,竟被激怒,打定主意:到了賊巢,除女賊婆蕭五姑和拜過師父的男女二賊外,無論是誰,見了就殺。原本不想回村,因和伊萌一見投机,最听他話。伊萌又在暗中悄說:“婁三叔是尊長,不應違背,何況紅□力大可惡,如在此地決不放我弟兄過去。自來斗力不行便要斗智。好在我們都跑得快,且先回去把信送到再赶回來。我們多留點心,不要被它看破,万一撞見,你往東我往西各走一面,任它多大力气也顧不過來。只不被它迫上,便可照我所說方法去往賊巢一探虛實,就便殺他几個狗強盜,立點功勞回去,豈不是
  野儿一想有理,剛剛答應,便見西山口一面有兩條紅光飛馳而來,在沿途山崖林木之間連閃几閃,其急如電,忽似長虹飛墜,不曾再起。跟著便听樂聲大作,方才過去的人馬燈火重又回轉。眾人由望筒中仔細一看,為首五騎乃是巴、劉二賊和女賊蕭五姑陪著兩個身材高大的道上,肩上各橫著一條火紅似的亮光,馬后還有几個原有的凶僧惡道和一些裝柬華麗的男女劇賊,在眾賊党鼓樂花燈前后簇擁之下,一路指點說笑,往庄中從容馳去。一個個趾高气揚,得意洋洋,笑語喧嘩,和大群馬蹄踏地之聲,震得四山林野均起回音,看去甚是威武。石、伊二人見此形勢更是有气,互相使一眼色想往下走。虎女忽然想起此行往返百余里山路頗遠,好在暫時還不回去,想令騎虎前往,方喊:“你們騎虎回去可好?”紅牡忽然把手一搖,赶將上前,朝二人連打手勢,虎女笑道:“紅忙力大身輕,比虎更快,它要你們坐在它的兩肩之上送你們回去,這樣走法要快得多呢。”野儿出生以來,除師父尹公超和昨夜所遇婁公明外從未遇見敵手,方才吃了紅□的虧,覺著前在大行山中多么厲害的猛獸均為所殺,不料被這畜生制住,心中气還未消,又恐被它管住,不能隨意走動,方气憤憤說道:“我們不要它送。”伊萌心思靈巧,昨夜盜燈全仗紅□相助才得成功,看出它的性情,自知強它不過,又想試試這東西到底有多厲害,忙使眼色笑道:“由它送去,更快一點也是好的,師兄不必生气,且看它如何送法?”野儿還想拒絕,紅□似知二人心意,已走上前去,一手一個,先用怪手抓住二人小腿往上一端,兩臂叉腰往旁一分,二人便一邊一個坐向它的肩臂之上。野儿用力一掙,覺著腿腕被怪獸抓住,好似上了一道鐵箍,休想掙脫分毫。伊萌又在一旁好言相勸,力說:“紅□通靈神物,它的主人是位老前輩,連師父都對它尊敬,又有三叔、七叔之命,我們莫如由它,等見過各位師長稟告之后再說。強它不過,又非仇敵,何苦生气?”野儿無奈,只得听之。公亮等五人見那么力大身輕,刁鑽頑皮的兩小弟兄被紅□一手一個,輕巧巧托向肩上,朝山后來路馳去,月光之下只見一條黑影上面并坐兩人,飛馳山巒林野之間,晃眼成了一個小黑點,一閃不見,端的比飛還快。
  遙望賊党業已過完,鼓樂之聲漸遠,偶然隨風吹到,不靜心察听已難入耳,知這兩個异派凶人已被迎進庄夫,虎女兩次提議想往兩山交界山崖之上,居高臨下窺探賊巢虛實,均被二虎張牙舞爪橫身攔住。公亮看出有异,忙道:“四妹你看,白這兩個异派凶人到后,二虎和紅□始終不曾出聲吼嘯,先前吼聲比平日低得多,其中必有原因,我們冒失不得。好在賊党并未越境來犯,何必多事?真要前往,也應退遠一些,由你問明二虎心意再說。”虎女答道:“我們枯守在此多么無趣。第一天奉命埋伏,敵人影子還未見到,先就膽怯,豈不被人笑話?方才我只听出紅牝催虎來迎,要我們速退,它跑得又快,不等細問便赶到這里,如今我一說走,它便橫身攔阻,仿佛前面凶險已极,真個奇怪。不是紅□奉命傳話,我也不會听它,既這等說,此時天已不早,我們還未吃什東西,埋伏第二層關口的几位尚不知賊党添了幫手,石、伊二人是否通知他們也料不定。好在這里离安樂洞不過一,二十里,虎行极快,我們索性回到洞中吃上一飽,不必向虎查問,由我騎了虎媽,去往森林尋那老人家求教,豈不爽快明白?省得虎媽有許多話答不出來,你看可好?”眾人全都贊成,便同起身。赶到中部埋伏之處一看,荊氏弟兄帶了十几個有本領的村中壯士埋伏當地,望見眾人騎虎回轉,紛紛走出迎住一談,紅□和石、伊二人并未走過。眾人覺著此是必由之路,否則繞越森林也可回村,但是路遠得多,又不好走,均想不出是何原故。只得把方才所見一一轉告荊氏弟兄留意,如見妖道、女賊師徒,先發信號旗花告急,不可輕易出手,匆匆交代,便往安樂洞赶去。洞前聚居的土人正在赶制干糧与西山土人送去,所有飲食也都現成。虎女覺著當夜形勢可疑,匆匆吃了一點,孤身騎虎往森林中赶去。公亮前听虎女說林中老人暫時不令往見,連姓名、來歷均不肯說,也未強著跟去,覺著秦真和公遐夫婦均是初來,自己乃虎女未婚夫,也算主人之一,算計虎女往返必有個多時辰耽擱,閒中無事,便領三人游玩全景。
  公亮剛由崖洞走下,繞往上次吃烤肉的松林之中,偶然回顧,身后跟著兩個手捧瓜果的村女相隨同行,忽想起義女小鳳已三四日不曾見到,前夜和虎女同回香粟村時,走得太急,忘了詢問,今夜又未見人。此女最得虎女怜愛,又感激自己救她全家思德,斷無得信不出相見之禮,何況月光甚明,天气還早,便是有病,她父母方才在旁也必說起,如何未提?心念一動,見內一少女拿著一筐剛采下來的梨、棗、肥桃來請四人隨意吃點,人頗靈秀,便接了几個梨、棗分与三人,笑問:“小鳳如何不見?她平日住在崖洞里面,莫非是見四姑不在,獨居洞中,膽小不耐,回到父母家中睡熟了么?”少女脫口答道:“小鳳福气真好,那日無意之中去往森林采藥,遇見毒蛇,眼看送命,不料巧遇老師祖將她救去。听四姑姑說,老師祖業已收她做了徒孫,并還服了靈藥,如今正在森林之中學那越女劍法,再有半月不到便可練成,還要去往巴家庄隨同殺賊,報她昔年祖父被惡奴活活打死的仇恨呢。難道四姑姑沒對你說么?”
  公亮聞言才知林中老人竟是虎女云萍的恩師云老人,不由惊喜交集,只不知老人暫時不肯相見,也不回轉安樂洞,獨居森林深處,是何原故。再一回憶,初來安樂洞時為怪獸紅□所制,幸虎來救才得脫險,看神气虎与紅□應相識,后問虎女卻說不知。日前路上同騎途中忽又听出紅□吼聲,并還知它來歷,分明云老人早就隱居森林之中,還收服了一個怪獸,愛妻先并不知此事。二虎雖知老人獨居林中,但是不敢泄漏,直到日前師徒相遇,愛妻才知底細。老人只愛妻一個門人,從小教養,最是怜愛。昨日夫妻訂婚,固然彼此均有情愛,老人也在暗中主持,可見意思甚好。這類异人往往神龍見首,不可捉摸。既知是他,何不乘机尋去,向其求救,以免失之交臂?他既肯把愛徒嫁我為妻,當不至于見怪,便和三人商汁。寇、秦二人都是急于相見异人,自愿同往。林蓉笑道:“四妹的恩師對于我們當然不會見外,不過他老人家既有暫時不愿相見之言,紅□蕉葉傳書和四妹的口气又是那等說法,其中必有原因。去只管去,話卻必須想好,以免四妹作難。”秦真笑道:“我們作為久候四姊未來,一時無聊,去往森林閒游采藥,無意之中尋到那里如何?”公亮曾向虎女探詢過老人所居途向,笑說:“這樣說法也好。四人一虎,不比伊萌瘦小身輕,可以伏在野儿背上,恐不好騎,命虎引路好了。”公遐笑道:“那虎大有靈性,如無老人之命,恐未必肯領路呢?”說完四面一看,另一猛虎已不知去向。同行兩少女說虎女走后不久虎便走開,以后不曾再見。公亮笑道:“我們就借尋虎為名豈不更好?要去快走,免得四妹已回,途中相遇,被她攔住。”說完,各人回到洞內,拿了兵刃暗器和土人特制的燈火藥物匆匆起身,照虎女日前所說途向往森林深處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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