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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回


      友誼更親情 玉雪仙童雙人海 淫娃換奼女 迢遙甬道迭傳言
  吳藩見楊鯉如此待他,越發憤恨,楊鯉一走,便罵道:“你這小狗賊!誰還不知你和姓陸的賤婢鬼鬼祟祟?卻在我面前大模大樣,這等欺人太甚。早晚犯在我手里時,你兩個休想活命!”罵了一陣,便去尋覓那淫藥醉仙娥。誰知此草自從移植島上,初鳳因把守迎仙島的都是宮中后輩,法力有限,万一被外人知道,前來盜走,豈非不美?早用魔法禁閉。除首腦諸人和指名觀賞的仙侶外,莫說采了,看都休想看它一眼,吳藩如何能尋得到?海面上不似宮中終年常晝,吳藩費盡心力,遍搜全島,哪有醉仙娥的影子。過了一會,天色向暮,一輪紅日,漸漸低及海面。平波万里,一望無涯,只有無數飛魚、海鷗穿波飛翔,濤聲嘩嘩,更沒停歇。吳藩所求不遂,心里煩悶,對著當前妙景,也無心腸欣賞。正在無聊,忽見西北方天空中似有一點霞影移動。就在這微一回顧之間,還沒轉過頭去,一幢五色彩云疾如星飛電掣,已從來路上平空飛墜。剛在惊异,亭前彩云歇處,現出兩個英姿俊美的仙童。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中拿著一封書信,上前說道:“借問道友,這里是通海底紫云宮的仙島么?”吳藩卻也識貨,見這兩個仙童年紀雖輕,道行并非尋常,當是宮中首腦諸人的朋友,忙躬身答道:“此處迎仙島,正是紫云宮的門戶。在下吳藩,奉了三位公主之命,在這延光亭內迎接仙賓。但不知二位上仙尊姓高名,仙鄉何處,要見哪位仙姑?請說出來,待在下朝前引路,先去見過金須道長,便可入內了。”那為首仙童答道:“我名金蟬,這是我兄弟石生。家住峨眉山凝碧崖大無洞內。現奉掌教師尊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之命,帶了一封書信,來見此地三位公主。如蒙接引,感謝不盡。”石生方要張口詢問乃母蓉波可在宮內,金蟬忙使眼色止住。吳藩一听是峨眉門下,正是以前殺死師父申鸞的仇敵,心中老大不愿。無奈來得日淺,摸不清來人和三女交情厚薄,不敢過于怠慢。便說:“二位暫候,容我通稟。”說罷,走向亭中,也不知使了什么法術,一團五色彩煙一閃,立時現出一條有十丈寬大,光華燦爛的道路,吳藩人卻不見。石生問道:“我好久不見母親的面,便是醉師叔也說是到了宮中,請母親帶去引見三位公主,哥哥怎不許我問呢?”金蟬道:“你真老實。行時李師叔曾命我等見机行事。你想伯母以前原是煉就嬰儿脫体飛升,應是天仙之分。如今去給旁門散仙服役,其中必有原故。起先我也想先見伯母求她引見,适才見吳藩那廝帶著一身邪气,以此看來,官中決無好人。便是伯母,也如當年家母所說,成道元嬰,往往因為外功不曾圓滿,易受外魔侵害一樣,飛升時節,被他們用邪法禁制也說不定。醉師叔原說,如能找著伯母,才托她代求。如今怕母未見,私話說不成了。先見這种旁門异類,豈可隨意出口?反正紫云三女如看重師父情面,留异日余地,允借天一貞水,那時客客气气請見伯母多好。否則我們來去光明,她門下中人已知來意,也無從隱瞞,反不如不說出伯母,或許事到難時,多一助手。”石生聞言,方始醒悟。只為母親飛升,時縈孺慕,只說人間天上,后會無期,不想卻能在此相晤,恨不得早進宮去相見,才稱心意。偏偏吳藩一去好久,便不出來。二人起初守著客禮,還不肯輕入。及至等到紅日匿影,平波日上,仍無動靜,二人俱是一般心急。正商量用法寶隱身而入,忽見甬道內一道光華飛射出來,到了口外,現出一個比石生還矮的少女,滿身仙气,神儀內瑩,比起剛才吳藩,大有天淵之別。金蟬方詫异原來宮中也有正人,未及問詢,石生業已走上前去,抱著那女子,跪下痛哭起來。這才明白,來人乃是石生母親陸蓉波,無怪身材這般小法。忙也上前跪下行禮。
  蓉波一見金蟬,又与石生同來,想起師祖极樂真人仙示,料是金蟬,連忙攙起說道:“你二人來意,我已盡知。如今宮中情勢大變,你二人此來成敗難測。所幸這時該我輪值,宮中首要諸人正在煉寶行法,不許惊動。那先前值班的吳藩找不著金須奴,因是初次,不知如何處置才好,和我商量。我一听你二人來了,嚇了一大跳。這神沙甬道,何等厲害,連我算是他們自己人,其中變化也不過略知一二,豈是可以輕涉的?恰好輪值時辰將到,我便繞了過來。以前大公主初鳳未受許飛娘蠱惑,有峨眉掌教真人書信,還可有望。如今她閉殿行法,許久不出。余人除二鳳的丈夫金須奴略能分出邪正外,俱与許飛娘情感莫逆,怎肯隨便將官中至寶送人?不過掌教真人既有飛劍傳書,想必成功終是應在你二人身上。我看險難仍不在少,決非容易到手,我們只好量力行事便了。這神沙甬道內,有四十九個陣圖,變化無窮。其中奧妙雖不盡知,不過魔由心生,因人起意,而起幻象。你二人万一遇險,只把心神拿定,息慮定神,以阻內魔,一面用自己法寶以御外魔,當能少受侵害。如今事机已迫,几個宮中首要行法將完。我仍裝作不知,拿了這封書信,前去回稟,他們如愿相見,再來喚你二人進去;事如不濟,還有一位道友名喚楊鯉的,也為助我,投身宮內,均作你二人內應。”說罷,又將甬道中許多机密盡知道的詳說一遍,再三囑咐謹慎行事。然后拿了書信,匆匆往宮內飛去。蓉波去后,二人便在迎仙島延光亭內靜候回音。
  頭一次吳藩入內時,暗將第一層陣法開動,以防二人入內,看去里面光華亂閃。及至蓉波入內,因恐二人年幼無知,妄蹈危境,便就自己法力所及,將陣法止住。誰知這一來,反倒害了二人,几乎葬身其內。原來這神沙甬道中各种陣法奇正相生,互為反應。奉命把守的人,魔法操縱僅能個人自己出入。雖然初鳳為省事起見,略傳了眾人一些應用之法,以備尋常外敵侵入,可由眾人隨便發付,其中玄妙,大半茫然。蓉波、楊鯉因為本來道行深厚,所知較多,也不過十之二三,比起吳藩差胜一籌罷了。起初金蟬、石生見甬道內光華亂閃,隨時變幻,連金蟬那一雙慧眼,都看它不真,還不敢輕易涉險。及至蓉波將陣法止住,看上去清清楚楚,只是一條其深莫測,五色金沙筑成的甬道,看出去十余里光景,目光便被彎曲處阻住,別無他物。加上蓉波也傳了出入之法,不由便存了僥幸之心。這陣法是動實靜,是靜實動,一層層互為虛實。如將頭層陣法開動,至多不過闖不進去,即使誤入,也比較易于脫險。這頭層陣法一經止住,從第二層起,俱能自為發動,有無限危机。此后越深入,越不易脫身。二人哪里知道。
  那甬道雖然能縮能伸,畢竟長有千里,往返需時。第一次吳藩入內,二人在外面等了許多時候,已是不耐。這時蓉波一進去,又是好些時沒有回音。金蟬首先說道:“目前掌教師尊快要回山,五府行將開辟,有不少新奇事儿發生。還有同門中許多新知舊好,也要來到。我們正是熱鬧有興的時候,偏巧我二人奉命來此取那天一貞水,如取不回去,豈不叫眾同門看輕嗎?”石生答道:“天下事不知底細,便覺厲害。我自幼隨家母修道,除日淺外,所有道法本領,俱都得了傳授。我母親既能打此出入,又說出其中玄妙,我想此行并非難事。好便好,不好,飛入宮中,盜了便走,愁它怎的?倒是取水還在其次,我母親禁閉石中,苦修多年,好容易脫体飛升,無端被這三個魔女困陷在此,還坏了道行。她好好將水給了我們,還看在師尊金面,只將母親救了同走;否則我和她親仇不共戴天,饒她才怪呢!”金蟬道:“話不是如此說。伯母已經脫体飛升,忽遭此厄。雖說道家嬰儿將成之際,定有外魔阻撓,不過事前都有嚴防,受害者极少。這回被難,伯母匆匆沒有提到此事。旁門行為,陰毒險辣,以前綠袍老祖對待辛辰子,便是前車之鑒,你我不可造次。陌生雖听勸說,但念母情切,終是滿腹悲苦。又過了個把時辰。二人哪知蓉波因宮中諸首要仍在行法未完,不便擅動,漸漸越等越心煩起來。石生道:“甬道机密,母親已說了大概,想必不過如此。我們有彌塵幡、天遁鏡、兩界牌這些寶物,我又能穿石飛行,即使不濟,難道這沙比石還堅固?我們何不悄悄下去,照母親所說走法,潛入宮中?她們如肯借水,就是我們擅自入內,必不會怪。還叫她們看看峨眉門下本領,向她們借,乃是客气。她們如不肯,此時入內,正可乘其無備。豈不是好?”金蟬近來多經事故,雖較以前持重,一則石生之言不為無理;二則彌塵幡瞬息千里,所向無敵;又盼早些將天一貞水取回,好与諸位久別同門聚首,略一尋思,便即應允。二人先商量了一陣,彼此聯合一處,無論遇何阻隔,俱不离開一步,以便万一遇變,便可脫身。
  一切准備停當,金蟬先打算駕著彌塵幡下去,又因那幡飛起來是一幢彩云,疾如電逝,恐蓉波出來彼此錯過,誤了事机,仍同駕飛劍遁光入內。進有十余里遠近,二人一路留神,見那甬道甚是寬大,除四壁金沙,彩色變幻不定,光華耀目以外,并無別的异況,俱猜蓉波入內時,已將陣法閉住,益發放心前進。遁光迅速,不一會穿過頭層陣圖。二人正在加緊飛行之間,猛見前面彩云瀲灩,冒起千百層光圈,流輝幻彩,阻住去路。因听蓉波說過,那是頭層陣圖煞尾和二層陣圖交界之處,如遇這种現象,外人极難沖過。強自穿入,甬道神沙便會自然合攏,將人困住,不能脫身。只要穿過這一層難關,余下諸層,每七層陣圖合為一体,首尾相應,奇正相生,另有宮中首要主持發動,又各有惡禽毒獸防守助威。如要不去惊動,徑照蓉波出入之法,照准甬道中心飛行穿入,如無別的深奧變化,便可直達宮中。當下二人聯合,將劍光護住全身,直往彩光中穿去。二人飛劍俱是玄門至寶,那頭層神沙竟未將他們阻住。二人只微覺一陣周身沉重,似千万斤東西壓上身來,忙即運用玄功,略一支持,便穿越過去。身子剛覺一輕,便見前面又變了一番景象:上下四方,大有百丈,比起頭層,固是大出數倍。中間還按日月五星方位,挺立著七根玉柱,根根到頂。當中一根主柱,周圍大有丈許。其余六根,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兩抱粗細,看去甚是雄偉庄嚴。再襯著四外五色沙壁,光華變幻,更覺絢麗無比,耀目生花。柱后面陰森森,望不到底,邪霧沉沉。這种景象,卻未听蓉波說過。若照往日,金蟬早已穿柱而進。因為來時髯仙等諸前輩再三告誡宮中魔法厲害,尤其這神沙甬道,經紫云三女費過無限心力而成,非同小可。這七根玉柱,按七星位置設立,其中必有奧妙。适才蓉波雖略談陣中秘奧,只是盡其所知而言,以備万一遇上,知所趨避,而她所知不過十之二三。行時又再三囑咐謹慎行事,不是万不得已,不可妄入,不可造次。便止住石生,暫緩前進,躊躇起來。
  原來這神沙甬道,自從筑成以后,并無人來侵犯。縱有來賓到此,經人与第三層輪值的主持人一稟報,早將甬道全陣停止。因為從未出事,防守的人只知佩著穿行神符,照所傳尋常出入之法來往,不但沒有險阻,而且除全甬道許多奇景,什么都看不見。這次蓉波因防二人誤入,特將陣法閉住,以為那頭二層交界處的沙障,可以阻住二人前進,到此便可知難而退,不料二人竟然沖進。若照往日,這第三層原有一個首要人物在此防守主持。自從初鳳閉殿煉法以后,二鳳、三鳳往往擅改規章,許多事都不按預定方略。偏巧后兩日是紫云三女降生之時,到時飛娘和几個旁門中好友俱要前來慶祝。仗著甬道厲害,無須如此時時戒備。敵人越深入,越易被擒,縱任他進來,也不足為慮。特地先數日由三鳳發起,聚集官中諸首要,各煉一种幻法,准備明日娛賓之用,就便人前顯耀,所以無人在此。也是二人命不該絕,才有這等巧遇。可是那二層入口的沙障,乃全陣門戶,此障一破,全甬道四十九個陣圖,全都自然發動。
  二人哪知其中奧妙,商量了一陣,石生力主前進。金蟬因蓉波一去不回,比吳藩去的時刻還久得多,說不定机密業已被人看破,不再放她出來。再退出去,又要經過那層彩障,白費許多心力。想了想,雄心頓起,決計涉險前進,不再反顧。那七根玉柱,卻靜蕩蕩地立在那里,不知敵人用意,恐有閃失,便將彌塵幡取出備用,与石生同駕劍光,試探前進。剛剛飛過第一根玉柱,忽見一片极強烈的銀光,從對面照將過來,射得石生眼花繚亂,耀目生光。金蟬圓睜慧眼,定睛一看,頭一排參差列立的兩根玉柱,已經消失。一條虎面龍須似龍非龍的怪物,借著光華隱身,從甬道下端張牙舞爪飛將上來,朝那最末一根玉柱扑去。龍爪起處,那根玉柱又閃出一片最強烈的紫光,不知去向。同時便覺身上一陣奇冷刺骨,連打了几個寒噤。猛一眼瞥見石生被那紫光一照,竟成了個玻璃人儿,髒腑通明,身体只剩了一副骨架,与骷髏差不許多。才知道這七根玉柱幻化的光華,能夠銷形毀骨,不由大吃一惊。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眼工夫,那怪物又朝余下的几根玉柱扑去。每根相隔約有數十丈遠近,怪物爪起處,又是一根玉柱化去,一道黃光一閃,二人便覺身上奇冷之中,雜以奇痒。眼看危机已迫,金蟬暗忖:“這七根玉柱不破,進退都難。”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心一橫,忙取天遁鏡往前一照,回腕抱住石生,運用玄功,一口真气噴將出去,霹靂雙劍化作一紅一紫兩道光華,一道直取怪物,一道徑往那巍立當中最大的一根玉柱飛去。同時左手彌塵幡展動,便要往前飛遁。這時石生也將身帶法寶取出,許多奇珍异寶同時發動,百丈金霞中夾著彩云劍光,虹飛電掣,休說龍鮫不是對手,便是那神沙煉成的七煞神柱,也禁受不住。金光霞彩紛紛騰躍中,金蟬、石生二人剛剛飛起,還在惊慌,不知能否脫險,忽听一聲怪嘯,前面怪物已往地下鑽去。當中那根玉柱吃二人飛劍相次繞到,立刻化成一堆五色散沙,倒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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