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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回


            妙法渡鯨波 電射虹堤惊海若
            香云沖癸水 星飛瑩玉破玄冰
  上回說到眾人站在金銀砂結成的長堤上,由憲祥行法,朝前急馳。只見前面依舊兩道晶牆,夾著一條長堤,身后所過之處,海水卻似狂雪山崩一般,往中間合攏。回頭一看,海面上直是起了一條銀線,海波滾滾,隨同長堤往前縮退,飛行神速。憲祥又恐多生枝節,行法更快,不消多時,便离前面兩水交界的霧陣不遠。李洪知道一入霧陣,憲祥必要收法,改由上空飛行。覺得海天万里,碧波無垠,當中水面上架起一道金線飛堤,實在好看,不舍撤去。笑說:“奇景難遇,蘇道兄稍緩前行,容我多看一會如何?”忽听陳岩傳聲急呼,令眾戒備。原來陳岩雖知易靜劫難不可避免,早去無用,不知怎的,道心不宁,仍急于回轉中土,惟恐中途多生枝節,以致延誤時間。因而一面隨同飛馳,一面暗中行法四下查看,果然前面濃霧之中現出异兆。本想請憲祥將飛堤收去,改為御遁飛行。繼一想:“李洪童心未退,又不服人。便是憲祥也是輕易不出手,只要施為,遇敵決不后退。眼看距离前面霧陣不過二三百里,瞬息飛到,霧影中雖有异兆,相隔尚遠,是否為難,尚自難料,就此讓避,也嫌膽怯。”于是改用傳聲,令眾留意。十百股白影,長虹也似朝著他們這面飛來,看去勁急异常。李洪和虞、狄二人均是初見,還不怎樣。憲祥一見,便知對方來歷,料知适才行法為戲,無意之中將北海隱居的一位水仙惊動。這才想起濃霧籠罩之下,正是水仙別府左近。那水母姬旋的弟子絳云真人陸巽,因奉水母遺命,在海底靜修,身早走火坐僵,須要靜修三百六十年,才能复体重生,在此期中,不許外人惊扰。為此在所居水宮的海面上,行法造出八百里方圓的濃霧。在他境內,照例有人飛空經過,必須相隔水面千丈以上飛行,才可無事。离水稍近,門下好些弟子均是修煉多年的水族煉成,神通甚大,對師最是忠心,知道乃師所煉元神尚未凝固,最忌惊扰,必定群起夾攻。憲祥以前往來金銀島,雖知當地禁忌,因飛行均高,不曾惊動下面水族,日久無事,只當人言過甚,便未在意。這次同了眾人前來,因陳、李二人俱有童心,貪看海中群鯨戲水,飛行既低,遁光更強,路又走偏了些,相隔水面只一二十丈高下,一直不曾改高。中途憲祥雖然想到,見無什事,也就忽略過去,不知所經正是水宮上空。等到水仙門下弟子發現,紛紛追出,因飛行神速,未被追上。眾人卻不知道,這班水族修成的人類,气量甚小,全都憤恨,斷定眾人是往金銀島,必要回轉,早就隱伏水下,布陣相待。其實眾人歸途比原路稍偏,本可避開水宮正面;或由上空飛走,也可無事。眾人偏令憲祥施展仙法,飛渡洪濤,那道金銀長堤,把千百里海面齊煥霞輝,相隔老遠便能看見。如非水仙法令嚴密,惟恐門人生事,不令出境,早已迎上前來。
  憲祥為人外和內剛,平素對人雖极寬厚,但也不肯受人欺侮。見此形勢,料知對方有意為難,暗忖:“久聞水仙為人甚好,但他門下弟子均是水中精怪煉成,以前專喜興風作浪,殘殺水中生靈,又喜与過往的人為難。正教中人均因水仙人甚方正,長于玄功變化,神通廣大,法規甚嚴,所受劫難苦痛非常,所以從不惊扰。好在這班水族自從乃師走火入魔坐僵以來,只在水官方圓千里之出沒游行,并不他往。過時自己只要稍微留意,把遁光升高一些,便可無事。又是海天盡頭,難得走過之地,誰也不肯計較。近又听說水仙三百六十年災難已滿,元神凝固,休說离水飛行,便是由他宮前水遁經過,也不妨事。自己這一行不過飛离水面較低,并不妨事,何故如此倚勢欺人,布此惡陣?平生喜与同道交往,早想見識此人,未得其便,就此退讓,未免示弱。對方雖是水中精怪煉成,多具神通,見人逃走,必定不容,當地似在水宮境內,就許追來為敵,也躲不掉。”憲祥一時乘興,也未告知眾人,索性不再收法,把手一指,那道金銀堤立似惊虹電射,朝霧陣中直射過去。
  陳、李二人見憲祥聞警,眉頭微皺,金銀長堤反更加寬,去勢很快,晃眼穿入霧陣。那霧陣橫亙兩水交界之處,上与天接,一片混茫,甚為濃密。這時吃那千百丈惊虹飛堤上面的金光銀霞一映,所到之處,齊閃霞輝。飛行又快,霧气受了沖動,卷起千万層彩綺霞絹。下面的惊濤駭浪,又成了億万金鱗銀甲,電轉星翻,四外偏是那等沉黑,越顯得奇麗壯觀,气象万千。再看先前所見數十百道迎面斜射而來的白虹,突然一閃不見,均以為對方知難而退,已先隱避。憲祥也覺當地本是主人水宮所在,對方來意善惡,尚未得知,就算有意為難,當未交手以前,先就行法示威,也覺無禮。心中生悔,忙收緩進,故意對眾笑道:“我只顧迎合諸位道友好奇之念,略施小技,忘了此地乃水仙宮闊。我們已人禁地,還在班門弄斧,此舉實太冒失。且喜發覺尚早,這里相隔水宮尚有三數百里,還是改由上空飛行,以免惊扰主人,貽笑失禮。”陳岩會意,方要接口,李洪和虞、狄二人均不舍那奇景。李洪先說:“此地既离主人所居尚遠,我們只在水上飛行,有何妨害?譬如海中大魚由此經過,莫非不許么?”虞、狄二人從旁附和,力言:“下面雖是水仙宮室,我們也未在他宮前扰鬧,這么大一片海,既非私有之地,為何我們在三百里外經過都不許?”憲祥笑說:“話不是這等說法。主人得道多年,因奉師命,閉關清修,本來不應惊扰。我們不知便罷,既然知道,再如故犯,實在失禮。就這樣,將來再過此地,遇机相見,我還想負荊請罪呢。”李、虞、狄三人未及回答,陳岩听出憲祥口气,惟恐多事,從旁力勸。
  就這几句話的工夫,又前進百余里,已到霧陣深處,尚無動靜。憲祥越以為先前誤會,心更不安,便不等眾人再說,先將金銀沙堤收去。眾人見憲祥執意不肯,只得听之,隨同飛起。滿擬千百里霧陣,不消多時便可飛渡,下面又是暗沉沉的濃霧依然,除卻海濤沖激之聲,毫無异兆。誰也沒想到,轉眼便有變故發生,危机四伏,一触即發,雖然無害,卻生出好些枝節。暫且不提。
  眾人正飛之間,憲祥首先覺出飛行時久,始終仍在暗霧之中,方在奇怪。忽听陳岩大喝:“妖物敢爾!”眾人本是各駕遁光,聯合同飛,一路說笑前行,多未留意。聞聲惊顧,一片紅霞已由陳岩手上電馳飛出。紅光照處,兩個身材矮瘦、形似夜叉的怪人,手中各持兩柄形似雁翎的奇怪兵器,帶著大串寒星,本由暗霧之中突然來襲,因吃紅霞一迎,似知不敵,各自化身飛遁,朝下面海濤之中流星下射,晃眼不見。
  原來陳岩剛才心里不宁,疑有變故發生,本在行法查看。及見飛行時久,覺出有异,格外留神觀察。不料對方隱形甚妙,身外更有濃霧遮蔽,海霧又极濃密,看去仿佛被風卷起來的霧團,先未看出真相。后用天視地听之法仔細觀听,見那霧團隨在遁光之后緊迫不舍,越看越怪,想要行法試探,是否里面藏有妖人,忽聞霧影中有人低語。一個說:“敵人劍光強烈,飛遁神速,雖被困住,想要一舉成功,仍是很難。隱形暗算也未必有用,一個不巧,反為所傷,大不值得。”另一個答道:“看敵人先前來勢,甚是難斗。師父神游未歸,不用法寶暗算,至多將人困住,要想擒他們,決非容易。再要被他們看出門戶方位,就許逃走,都不一定。還是照二師兄所說,試他一下的好。”陳岩看出霧陣團中有几點碧光閃動,似是妖人雙目,知道妖人不但精干隱形,并還另有法寶隱蔽形跡,故此行法觀察均看不出。如非听出語聲,難免不中暗算。所放冷箭又不知是何法寶,必定厲害。正想暗告同伴留意戒備,未及開口,那兩團濃霧已由后面追近。陳岩料知來者不善,揚手一片紅霞飛將出去。那兩人原沒想到蹤跡已被陳岩看破,本想由霧影中發出兩大串寒星,打算乘隙暗算,雙方勢子都急,恰好撞上。這兩人均是水仙門人中的能手,因見敵人雖然困人陣內,還拿不定是否可以得胜,特地隱形暗算,已經尾隨多時。先因對方遁光強烈,惟恐一擊不中,未敢冒失。后听同門發動信號,連催下手,心想:“本門隱形神妙,又加上法寶隱蔽,敵人決看不出,就不成功,也可全身而遁,發動陣法,再与一拼。”哪知兩串寒星剛發出手,猛瞥見敵人揚手一道紅霞,迎面飛來,兩下里才一接触,紅霞中突現出千万點金花紛紛爆炸,寒星消滅,護身黑霧也被沖散。二水仙不禁大惊,仗著飛遁神速,忙即逃去。
  眾人只當妖人已逃,不敢再來,但所說陣法不知底細,急切間不易沖出,飛行徒勞,便即停飛。正在各運慧目,觀察門戶方位,商討應付之法,忽听叭的一聲,下面暗霧影中,突然飛起一團斗大白影,來勢甚急,到了眾人身旁,吃身外寶光一擋,當時爆炸。眾人覺出威力甚大,如非功力都強,另換一個法力稍差的人遇上,縱不受傷,附身寶光也必震散。就這樣,大家仍受了一點震撼。李洪首先激怒,喝罵道:“這一大片海面,并非私有之物,我們又未去他海底水宮惊扰,只由上空飛過,与他何干,為何倚勢橫行,用此惡毒陰謀,埋伏暗算?真是欺人太甚!照此情勢,平日不知如何橫行,就他開放門戶,想要善罷,也是不行,非和他分個高下,除此妖孽不可。”話未說完,猛見無數團白影突然出現,最大的約二尺方圓,小的只酒杯大小,虛懸空中,往來飛舞。被身外寶光一照,看去白色透明,內里水云隱隱,旋轉如飛,快慢不一。蘇、陳二人認出此是水母門中獨有的癸水雷珠,乃大量海水精气所萃,一經施為,生生不已,越來越多,威力极大。恐虞、狄二人功力稍差,難于抵擋,忙令五人把遁光聯合一起,合力防御,以免疏忽。待了一會,見上下四外已被這類形如水泡的白色雷珠布滿,為數何止千百,多半停空急轉,只有百十團環繞身外,飛舞不停。
  眾人正想敵人既將從不輕用的本門癸水雷珠發出,怎不爆炸?忽見前面又飛來一片銀色冷云,上面擁著七八個道裝男女,多半奇形怪狀,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內中只有兩個身披鮫絹的白衣少女,貌最秀美,所穿衣服薄如蟬翼,玉膚如雪,隱約可睹。這伙敵人的相貌神情大多詭异。尤其為首一人扁頭闊身,鼻孔向天,一只怪眼生在前額之上,凶睛怒突,大耳垂輪,滿頭紅發,糾結如繩。穿著一身紅衣,面赤如火,背插兩柄大叉,手持一劍,連人帶兵器,通体紅色,貌更丑怪,不似人類。偏都不帶一些邪气,同在水云擁護之中冉冉飛來,手指眾人,正要發話。李洪看出敵人有意作態,故示從容,越發有气,立意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于是將身一縱,飛出遁光之外,朝前喝道:“大膽妖孽,無故興妖作怪,通名受死!”為首怪人不知李洪出時防身寶光已隱,見是一個未成年的幼童,相貌又生得那么英俊靈秀,反倒不忍加害,厲聲喝道:“乳臭小儿,有何本領,敢發此狂言?此是絳云真人仙府所在,你們師徒數人,如由上空飛過,彼此無仇無怨,自然無妨,為何賣弄神通,貼波飛馳,激動海濤,惊扰我師父的清修?為此饒你師徒不得。看你小小年紀,不值計較,快叫你師長出來答話。否則,你們已經陷我陣內,本門水府癸水雷珠具有無上威力,便大羅神仙遇上,也是不死必傷。彈指之間,全成粉碎,休要后悔。”
  李洪原想先發制人,給對方一個厲害,早將法寶、飛劍暗中准備停當,表面卻不顯露形跡。及至聞言,不由大怒,不等說完,左肩一搖,斷玉鉤首先化為兩道剪尾精虹,迎面飛出。跟著又是連珠霹靂,朝前打去。為首的怪人乃水仙門下二弟子唐鏗,得道年久,法力頗高,又得獨門傳授,精干玄功變化。上來因李洪將寶光一起隱去,所駕遁光并不甚強,又見眾中只有一人年長,誤將蘇憲祥認作一行師長,沒把李洪放在眼里。他正發話間,忽看出對面敵人全是金光紅霞,層層防護,仿佛深知雷珠厲害,防御甚嚴。而這幼童竟敢單人出斗,根骨又是那樣靈秀,方在生疑。猛瞥見銀虹電舞而來,寶光強烈,從來罕見。方覺敵人年紀雖小,法力功候均非弱者,待要行法抵御,一試深淺,已是無及。就這微一動念之間,銀虹突然暴長,朝那一片水云環繞上來。怪人看出不妙,待要一退,水云已被銀虹裹住。下余几個道裝男女,全是那水仙門下,法力頗高,見勢不佳,各將法寶、飛劍紛紛施為。不料李洪誤以為敵人恃強,凶橫撒野,心有成見,立意給對方吃點苦頭,准備先用斷玉鉤試上一下,看出敵人深淺以后,再下殺手。一見斷玉鉤銀虹已將敵人連所駕水云一齊圍住,因是天性仁厚,忽想起斷玉鉤乃前古奇珍,威力絕大,敵人雖然可惡,听憲祥之言,水仙為人甚好,法規又嚴,這班异類修成的人均有多年苦功,到此地步實非容易,也許罪不至死,何苦斬盡殺絕?心中一動。就這銀虹電卷的瞬息之間,忽見七八道青白二色的寒光同時由敵人手上飛起,晃眼將所駕冷云包沒,老遠便覺冷气森森,寒威逼人。斷玉鉤銀虹竟被擋住,敵人雖似有些相形見絀,急切間卻傷他不了。
  李洪正待另取法寶施為,對面兩少女忽然張口一噴,便有兩股灰白色光气由口中激射而出,吃身外銀虹擋了一擋,忽自碎散縮小,化為大量細如游絲的微光往外亂竄。耳听憲祥急呼:“李道友留意!”說時遲,那時快,斷玉鉤所化銀虹雖將敵人連同身外寒光、冷云一齊圍住,龍幡也似不住閃動,往里束緊,但四邊仍有空隙。李洪本意是先將敵人防身云光破去,只使稍微受傷,又無全數除去之念,一時疏忽,竟被那光絲乘隙穿出。剛瞥見兩三絲极細微光穿出銀虹之外,突然暴長,宛如兩道极強烈的水龍迎頭沖到,來勢比電還快。李洪先因斷玉鉤未將敵人護身云光破去,原想發動太乙神雷和如意金環再試一次。一見寒光如龍,從對面沖來,又听憲祥連聲警告,忙將左手一揚,數十百丈金光雷火隨手而出,朝那兩道水龍打去。同時如意金環也相繼飛出。滿擬敵人多厲害的邪法异寶也禁不住神雷一擊之威,至不濟,也將它沖蕩開去。誰知這兩股寒光乃敵人千年苦功所煉元丹真气,本身便具极大威力,奇寒無比。常人遇上,固是百步之外,必要凍僵慘死;便道力稍差的人也禁不住。最厲害的是這兩股丹气,与空中布滿的大小癸水雷珠有相生相應妙用。如非李洪仙福深厚,無意中將如意金環同時發出,照樣難免受傷。
  事也真巧。憲祥經歷最多,深知敵人來歷深淺,一見兩個少女發出丹元真气,便知不妙。方喊:“李道友留意!”那細如油絲的寒光已乘隙穿出,生出感應。憲祥惟恐李洪不知底細,受了誤傷,慌不迭一縱遁光,電馳追去,身外金光銀霞狂濤一般往前卷去,欲將李洪護住。就在這事机瞬息之際,太乙神雷已經爆發,震天价一聲巨響,數十百丈金光、雷火滿空飛舞爆炸。那兩股水龍迎頭撞上,立被震散。憲祥知更危急,未容尋思,隨听叭叭連聲,四外气團也紛紛爆炸,震勢更比神雷還要猛烈,身外寶光已受震撼。當頭金光銀霞竟被那千百團形似水泡的癸水雷珠連續爆炸,震退了些,急切間已不能与李洪聯合一起。知道這類水母所傳獨門雷珠威力之大,不可思議,一經發動,生生不已。往后勢更猛烈,到了后來,這千百里方圓的水宮上空織成一片雷海,敵人事前又有陣法埋伏,休說破它,連想辨清門戶逃走都极艱難。憲祥正在愁急,前面李洪的如意金環突化佛光飛起,也是晃眼加大,展布開兩三畝方圓,將人護住。憲祥曾在金銀島見過李洪持有仙佛兩門的至寶奇珍,當時李洪身在金蓮神座之上,又只放出一環,還顯不出此寶的威力妙用,這時一見,不禁大喜。
  原來李洪先發出一環,想破敵人法寶。及見四外雷珠紛紛爆炸,當頭水龍被神雷擊散,化為酒杯大小無數水泡隨同爆炸,震勢猛烈,繁密异常,又都是由小而大,互相撞擊。爆炸以后,化整為零,重又由滅而生,越來越多。心靈上竟生出警兆,看出厲害,百忙中先將三枚金環全數施為。看去上下三圈佛光,凌空將人護住,環繞身外,上下均有空隙,但那么強烈繁密的水雷竟被擋住,一個也未上身。憲祥等見狀,立時乘机忙催遁光迎將上去。兩下里剛一會合,李洪看出敵勢太強,又將金蓮神座放起,化為一朵畝許大小千葉重疊的金蓮花,將眾人一起托住。花瓣上的毫光金芒電射,齊往上升,高出眾人頭上十來丈,吃那三圈佛光往下一壓,重又化為千重靈雨,倒卷而下,將五人圍護在內。這時那滿空水泡形的雷珠已排山倒海…般,夾著雷霆万鉤之勢,齊從四面壓來,霹靂之聲成了一片极強烈的繁音巨響,海嘯山崩,無比猛烈,已分不出是風是雷。
  眾人在仙佛兩門至寶防身之中,靜以觀變,暫時雖看不出有何危險,但那無量數的雷珠先似万千炮彈,由上下四外齊往中心涌來,盡管紛紛爆炸,還看得出一點縫隙。打到外面光層之上,立即濺起千万重金花芒雨,四外水雷也被擋退老遠,不得近前。到了后來,因佛門至寶威力神妙,防御嚴密,挨近便被擋退。敵人也將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由無量海水精气中凝煉成的癸水雷珠大量發揮。經此一來,直似把千尋大海所蘊藏的無量真力朝著五人夾攻,水雷也越來越密,密到一絲縫隙都無,千百万丈一片灰白色的光霧中夾雜轟轟怒嘯,將那高約十丈,大約畝許方圓的一朵金蓮花圍繞在內。那無量數的水雷已分辨不出爆炸形跡,上下四外都被光霧布滿。除前頭爆裂的密雷被寶光逼緊,化為億万水花芒雨,密結如牆,停滯不動外,只見無量銀色星花,明滅亂閃。再往前便是白茫茫一片光影,內中翻動千万層星花,狂潮一般朝前涌來,壓力震力之大,簡直不可比擬。
  眾人連運慧目查看,休想看到敵人一點影跡。李洪意欲仗著法寶之力沖將出去,憲祥、陳岩齊聲攔阻。憲祥說:“這類癸水雷珠,乃水母昔年獨門仙法,威力之大不可思議。我們此時差不多被敵人把這么大一片海面的真力由四面八方吸來,一齊壓到我們身上,中雜化生無盡的億万雷珠。照此情勢,好似水宮主者絳云真人也被惊動,在彼暗中主持,有意慪气,否則敵人決無如此大膽。如非李道友持有西方至寶金蓮神座,我們不死也必重傷,或是僅將元神逃出。別的不說,單那奇寒之气先禁不住。還有,我們此時無异陷身雷海之中,敵人所埋伏的陣法甚是神妙,為雷珠光潮所掩,門戶方位全辨不出,急切間如何能夠脫身?一個不巧,還要發生巨災,傷害無數生靈。雖然孽非我作,事情總由我們而起。不知道也還罷了,既然知道,再如硬沖,激成災害,便須分任其咎,如何可以大意?李道友再如不信,以你我的法力,事前有備,又有法寶防身,驟出不意,稍微沖出寶光層外,略試它的寒威,還可辦到。但是行動必須神速,不可全身出現,以防回時艱難。那癸水真气,感應之力奇強,只要一絲侵入,這如山如海的雷珠一生感應,隨同乘隙而入,縱有至寶防身,也難禁受。我看以水仙的為人,決不會縱容門下如此妄為,其中必有隱情。陳道友無須愁急,時至自解。”
  李洪終覺所言太過,仗著所有法寶均与身心相合,便照所說,冷不防想沖出寶光層外,試上一下。人到金蓮寶光外層,還未透出,猛覺一股奇寒之气迎面襲來,不由机伶怜打了一個冷戰,心靈上重又生出警兆。知道不妙,忙即退回。對面已有大蓬光雨激射而來,那環立若牆的雷海光壁也受了感應,沖動更烈。憲祥笑問:“道友你看如何?”陳岩原听人說過水母師徒的厲害,知己被困住,難于脫身。惟恐強行突圍,引發災變,又不敢輕易嘗試。正在為難,憲祥默運玄机,推算了一陣,笑說:“陳道友只管放心。雖然不免耽延,興許還要因禍得福都不一定。”李洪也說:“身有麗山七老所賜秒穢神符,真要不能脫身,只要將靈符展動,立可轉危為安,無須發愁。”陳岩也知為日尚早,但不知怎的,老是想和易靜見上一面,神思不能宁貼。先未覺得,聞言忽然想起自己歷劫三生,修道多年,就說事太關心,也不應如此煩躁失常,莫非有什不好之兆將要應驗不成?越想越疑,料定事故不久必要發生,只得凝神定慮,把先前雜念一齊去掉,听其自然。憲祥和陳岩是兩生良友,交情之厚,不在陳、李之下。又經推算,口雖不說,早已洞悉前因,得知未來結果,陳岩前途危机隱伏,回去越晚越好。雖幸和李洪一起,尚有解救,到底無事為妙。恰巧水仙門人作對,將眾困住,癸水神雷雖然厲害,但有西方金蓮神座和諸般法寶防身,決可無害;并且不久還有一位异人要來會合。借此拖延,實是兩全。一听李洪說起麗山七老妙穢神符,恐其不耐久困,妄自發難,又不便當眾明言,忙接口道:“此符只能使用三次,日前幻波池七老現身如算是兩次,再用一次便失靈效了。七老既贈此符,必有深意,否則何必只限三次?我們眼前雖居險境,我們的法寶足能防身;而水宮的主者又是正人,此時尚未見面,是否知道門人違命犯規,恃強欺人,還不能定。就算縱徒行凶,也是一時負气,不是本心。依我之見,好在無害,不如守到主人出來,間明再說,免傷和气。此符卻是千万不可輕用。”
  李洪答道:“當七老前輩傳授此符之時,听那口气,共可抵御三次危急,不許妄用。能省下不用,防備未來,自然是好。不過易師姊危机將臨,真要拖延日久,為免誤事,也就說不得了。”陳岩原見過七老元神和佛法威力,暗忖:“有此大援在后,有何可慮?易靜又是屢生修為,師門鐘愛,決不會坐視滅亡,置之不理。莫要為了關心大過,反倒惹出事來。”念頭一轉,心情也就宁貼。憲祥暗中留意,先見陳岩自從上路以來,老是心躁气浮,有時直不似修道多年的行徑。知道此舉關系他的安危甚大,一時疏忽,遇上那几個前生強敵,被其看破,立有性命之憂,一直代他愁慮,及見恢复常態,才稍放心。虞、狄二人法力較差,法寶、飛劍更非蘇、陳、李三人可比,見敵人聲勢這等猛惡,自知不濟,只得守在里面,听憑三人主持進退,不再過問。
  這時癸水雷珠已密壓壓結成一片,震力之猛,自不必說。上下四外的水雷光气几成實質,六合之內都被這無量雷珠塞滿,除當中這朵大金蓮花而外,更無絲毫空隙。西方至寶不是尋常,雖然敵人威力越大,反應之力越強,那蓮花瓣上放出來的毫光和那三團佛光、一幢祥霞反倒較前加倍強烈。但對方水雷威勢也有增無減,一任李洪施展全力,也只相持不下,僅保住不受危害,想要隨意沖動,突圍出困,仍是万難。似這樣相持了好些時日,五人身在水雷包圍之中,仿佛天地混沌,四圍被無量元气包滿,轟轟之聲既密且急,震得人耳鳴心悸,哪還分得出天色早晚。
  不知經過多少時日,后來還是蘇、陳二人看出突圍艱難,除卻水仙神游歸來,或是有心釋放,要想脫身,直似無望。惟恐相持日久,誤了時机,各用仙法留意推算,算出被困已達十日以上,便把時日記下,靜待解圍。又過了几天,陳岩因先前警覺兆頭不好,心生謹慎,還好一些。李洪卻因被困多日,身陷雷海之中,四外均是灰白色的寒光,中雜億万密如雨雪的銀花,電旋星翻,不住閃變,看去似光似气,但是壓力奇重,比鋼鐵還堅。如非金蓮寶光四外抵住,休說寒威難耐,震勢奇大,便那壓力也禁不住。敵人始終不曾再現一個,這些日來,曾和虞孝連聲喝問,一任冷嘲熱罵,百計引逗,始終人影不見,毫無反應。一算日期,不知不覺已是二十來天。李洪不由煩悶起來,便對眾人說道:“易師姊他們大難將臨,固然另有救星,到底放心不下。能早飛回中土,在旁待机,到底好些。何況燃脂頭陀所借香云寶蓋尚未到手,不知借寶的人送還也未。主人縮頭不出,卻任門人大膽妄為,倚勢行凶,實在可恨。我想那水仙既是得道千年,法力高深,人定已有多日,這等猛烈的震勢,斷無不知之理。似這樣分明是師徒合謀,有意作梗,我們守到几時是個了局?自從被困,從未出手還擊,就不輕用秒楞神符,也應給他嘗點味道。我想大家合力試他一下,否則我們也是屢生修為的人,卻被這些水中精怪隨便困住,太丟人了。”
  憲祥早就算出前后因果,知攔不住,微笑未答。虞、狄二人日久气悶,因自身法寶威力較差,不便先發,聞言首先贊好。陳岩見憲祥未開口,便攔住三人暫緩發難,笑問:“蘇道兄,你意如何?”憲祥答道:“我想絳云真人決不輕易与人結怨,照我看法,前數日或許是他門人見我們飛行太低,乃師元神剛剛凝固,魔頭甚多,最忌惊扰,一時气憤,便出頭作對。休看先前億万雷珠同時爆炸,那等猛烈的聲威,海面以下,水宮左近,早被他們禁制隔斷,听不出一點聲息。否則,我們經過時只將海濤沖激,尚恐惊動,他們到了第三天上,身外水雷光气,看去几同實質,聲勢仿佛更猛,癸水精英已連成了一片,敵人怎會始終不曾再見一個?仿佛主人有什么要事,將這北海癸水精气化為一片雷海,將水宮四外護住。我們不過适逢其會,又當雙方敵對之際,單放我們脫身,匆匆不知底細,難免敵人就勢反擊,更多危害。所以只好將錯就錯,將我們留在此地。此時為時已久,主人難關已過,只剩余波,也許暫時無暇及此。你們只看近兩日來,四邊癸水精气盡管和以前一樣堅如万丈鋼壁,無法沖動,但是里面雷珠爆炸所發出來的光雨銀花,層次分明,快而不亂,十分自然。不似先前紛紛亂爆,互相沖蕩,輕重大小不一。壓力雖仍大得出奇,也与以前兩樣,上下勻稱。我只是猜想,也還拿它不准,真要試它一下,也無不可,只不要傷人便了。”
  陳、李、虞、狄四人互一商量,決定把法寶、飛劍由光層中發將出去,等將敵人激引出來,然后相机應付。主意打定,狄嗚歧忽想起身邊還有一件法寶,乃恩師新傳,名為青陽輪。因素謙退,不愿賣弄,又見眾人法寶神妙,惟恐相形見絀,未肯輕用。這時想起,此是乾天真火所煉之寶,專能煮海燒山,對方都是水中精怪修成,如將海水燒成沸湯,決禁不住。好在金蓮寶座防御嚴密,不會反害自身。心中一動,便取了出來,對眾人說道:“此是昔年西海离朱宮少陽神君贈与家師之寶,名為青陽輪。新近家師為了證果在即,轉賜小弟。因其威力太大,不論金鐵石土,人物烏魯,遇上立成灰燼。小弟功候有限,惟恐不能隨心運用,多傷生靈,殃及無辜,從未輕易用過。現在我們被困日久,照蘇道兄所說,水官上空方圓千里之內,已被雷珠布滿,如有生物,早被震成粉碎。當前敵人多是水中精怪,如將此海煉成沸湯,必定存身不住,好歹也將敵人見到,問個明白。如有本領,不妨一拼,何故藏頭露尾,又傷害我們不了,偏是長此相持,使人气悶?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李洪連聲贊妙。陳岩接口笑道:“此寶如將海水煮沸,實是极好制他之法。還有虞道友的三枝射陽神弩,乃前古至寶,也頗有用。听蘇道兄屢次所說口气,恍惚還有文章,不愿与主人結怨為敵,偏又不肯詳言。為了息事宁人之計,莫如先与他打一個招呼,如知利害,先把人現出來,分明曲直,動手不晚。”陳岩又隨即向前大喝:“我們往金銀島采藥,路過此地,并不知道海底有人潛修,只是無意經過。就嫌我們遁光強烈,有什惊動,也應明言,為何上來便用埋伏暗算,見敵不過我們,又隱藏不出,并發動這等猛惡的癸水雷珠。就說我們是你對頭,這方圓千里以內生靈何辜,無故受此茶毒?你們的師父固是有道之士,便你們雖是异類修成,也有千百年苦煉之功,當知因果,無端造此大孽,難道不怕惡報?我們在此已二十余日,任你們施為,可曾傷到我們一根毫發?真有法力,何妨出門見個高下?我們先前聞你們師父是個前輩修道之士,事出誤會,不愿結怨,專一自保,只守不攻,至今不曾還手。今見癸水雷珠的威力不過如此,中土尚還有事,難再相待。再不出現,這位狄道友的青陽金輪乃少陽神君所贈純陽至寶,一經施為,此海立成沸湯。我和李、虞二位道友,也各持有仙佛兩家至寶,休說你們异類修成,便有法力的散仙也禁不住。為免不教而誅,先此警告,再無回音,我們就要下手了。”
  陳岩說時,微聞海底深處鐘磐之聲遠遠傳來,無如密雷怒哄,轟轟震耳,似有似無,听不真切。說完,對方仍無反應。眾人俱都有气,事前原經商定下手方法,仗著所用法寶均与心靈相合,又有金蓮寶座內外隔絕,可以退守,便由陳岩發令,先命虞孝將三枝后羿射陽神弩朝前射去,等到沖開一洞,再將各人法寶相繼飛出,相机行事。虞孝本心,因那射陽神弩乃前古至寶,威力絕大,如非憲祥再三主守不攻,陳、李二人有那么高法力均未發難,早已出手了。這時想起金銀島所得靈藥已有多日,急于回轉中土,給武當七女送去,巴不得早日脫身。所以聞言立即施為,揚手發出三枝射陽神弩,化為三道金碧色箭形奇光,朝前射去。箭光到處,只听一种极刺耳的异聲,一連響將過去,虞孝因覺前面阻力甚大,一再加功施為。那無量數癸水雷珠合成的光海,近三日來,看去雖似万丈洪濤,高深莫測,勢也猛烈,較前更密,但是似動實靜,億万星花密層層不住飛舞,上下四外遠近相同,毫不紊亂。仿佛汪洋大海,盡管波浪滔天,起伏不停,終古如斯,更無變化。吃那三枝神弩穿入以后,立似海上起了巨風,一處受了沖動,所有雷珠齊受反應。雷珠本來細如星沙,因是大小平均,疏密如一,盡管一層接一層相繼爆發,因為威力相同,互相抵消。猶如億万流熒,在那万丈光海中不住閃變明滅,更無別的异兆。及受神弩沖射,立現奇景,本來米豆般大小的水泡突然暴脹,無論多大的空隙立被填滿。再受四外小泡沖散,立時爆炸,左近雷珠齊受反應,晃眼之間,蔓延了一大片。虞孝不知敵人藏在何處,再以全力施為,指定三枝神箭,在光海中往來亂竄,全海雷珠齊受沖動,生出反應。又和開頭一樣,那些水泡形的雷珠失了均勢,有的大如銅錘,有的小僅如豆。大的剛剛爆炸,小的立時長大,將其填滿,重又爆炸。似這樣隨滅隨生,聲威也越來越猛,上下四外的億万雷珠齊往中央壓到,互相沖激排蕩。同是排山倒海一般威力,輕重快慢卻又不同。
  李洪因未兩天壓力平均,不用玄功主持也不至于有什變故,又當合力應敵,准備出手之際,未免疏于防范,事情發作又快,只一兩句話的工夫,四外雷珠齊受反應,威勢猛烈,較前更甚,急切間不暇兼顧,金蓮神座的護身寶光竟受了沖動。這一惊真非小可。忙用玄功主持,覺出威力大得出奇,差一點便鎮壓不住。最厲害的是前后左右都具有山海一般的壓力,偏是此輕彼重,瞬息万變,絲毫松懈不得,只顧全力防御,忘了招呼。其他三人都想出手,但所想各不相同:虞孝志在搜敵;陳岩見時日將近,急于回轉中上;狄鳴歧是想為師門爭光,試試這青陽金輪的威力。三人又見陣中水雷雖起變化,那存身的金蓮神座已是祥霞閃閃,万道毫光,屹立光山雷海之中,未受搖動。但憲祥只是不贊一詞,微笑在側,大有脫困在即之概,使三人越發心定。先由陳岩揚手發出百丈金花紅霞,直沖光層雷海之中,只見金花亂爆,紅霞電飛,滿陣飛舞。所到之處,那無量數的大小水泡紛紛爆炸,震勢猛烈。到了后來,忽然一個挨一個,蜂窩也似密接起來,好似無數水泡擠在一起,不住摩擦滾轉,發出一种极尖厲的异聲,刺耳難聞。就在這蓄怒待發之際,吃陳、虞二人的神弩、飛劍往前一沖,轟轟怒嘯中,又夾著惊天价一聲大震,四外雷珠立被這密集的大片水泡自行排蕩開數十百丈,形成一個大洞。二人方想癸水雷珠均是同形同質之物,為何自相排蕩,現象不同?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瞬息之間,空處已被一團突然暴脹的大水泡將其填滿。剛被蕩開震散的大小雷珠突似狂濤一般往上一涌,那數十百丈的大泡受了沖擊,立時爆炸,所排蕩開的空處又比先前大了數倍。同時左近也發生同樣現象。開頭都是無數大小雷珠密集一團,正在摩擦,突然爆炸。剛現出大片空地,立有一兩團雷珠暴脹,將其填滿,再行爆炸,聲威越來越猛。那雷珠見空即填,也越來越大,此應彼和,紛紛繼起。許多未得乘隙暴脹的水泡、雷珠受了波動,宛如億万光球、气團,將上下四外一齊填沒,隨著大泡震破之勢,如金刀划水一般朝前涌去,星飛電旋,往來翻滾,紛紛炸裂。本來億万密雷轟轟怒嗚,已比山崩海嘯還要猛烈,內中又夾著好些大水雷的爆炸之聲,休說常人,連陳、虞諸人那高法力,又在金蓮神座防護之中,均覺耳嗚心悸,神思不宁。但還自恃法力,一味堅持。
  陳、虞二人的法寶、飛劍尚未收轉,狄嗚歧的青陽輪又相繼發難。出手先是三寸大小,上有六角的星形金輪,飛出金蓮神座光層之外立時暴長。狄鳴歧初次施為,惟恐威力不大。因覺此時上天下地,方圓千里之內,均被癸水元精之气布滿,無論火力多強,也不至于傷害生靈,放心大膽,只顧加功,全力施為,頓忘師誡。憲祥雖早算就,及見禍變就要爆發,也惊疑起來。那金輪到了外面,已長成畝許大小,六根芒角齊射銀芒,遠達丈許,比電還亮,一齊轉動,釗輪飛馭,直沖光海之中。五行各有克制,水本克火。無如青陽金輪所發三陽神火,自身具有坎离妙用,与尋常真火不同。大只畝許的一圈金輪,投入無邊雷海之中,何況此時水雷爆炸之勢又是最劇烈的時候,本來相差懸殊,決顯不出它的威力。輪上芒角長只丈許,按說兩面相形,大小威勢差得大多。誰知那比針還細,長只丈許的銀色奇光,竟不受真水克制,反因水力寒威生出妙用。只見万道銀芒隨同金輪電旋星飛,到了光海之中,所有雷珠只一撞上,立即消散。所到之處,所有雷珠、水泡齊化熱煙。轉眼之間,變成一條其長無比的白虹,隨同金輪飛舞,只顧往前伸長出去。始而白气兩旁的雷珠不等爆炸,凡是挨近一點的全都自行消散,只遠處還在爆炸不已。
  狄嗚歧見狀大喜,以為成功在即,手掐靈訣,催動金輪,將六根芒角的銀色火花似暴雨一般大量發出。那無量的雷珠、水泡沾著一點,便化為大蓬熱煙,晃眼之間,當前一片便被熱煙所化白霧布滿。陳、虞二人也誤以為破陣有望,便令狄鳴歧收回金輪,由內而外,貼著金蓮神座寶光外層往前開去。那金輪已在光海中環繞一大圈,四外全是熱煙所化濃霧,隱聞水沸之聲。等到金輪后撤,由內而外,電也似急地從四面飛轉過去,所到之處,前面光牆首先雪崩也似紛紛消退。同時万丈熱煙蓬勃而起,上下四外全是白霧布滿。李洪見狀,便把金蓮神座寶光往外加大,向前展開。剛覺出前面光牆雖減退了些,無形中另有一种极奇怪的阻力,忙按神光微微一試,竟是奇熱無比,心靈上又生出了警兆。方在惊奇,側顧憲祥立在旁邊,好似耳目并用,正在出神查看,面帶惊疑之容。未及問詢,忽听轟的一聲。緊跟著轟轟沸水之聲忽然大作。再朝四外定睛一看,原來金輪已越轉越遠,就這一會,已開出了好大一片空處,熱煙越發濃密。只見白茫茫一眼望不到底,內中僅有金輪寶光和那三枝射陽神弩在內飛舞滾轉。
  陳岩先發出去的那道紅霞金花,剛由濃霧影中急收回來,面上也帶惊疑之容。李洪方要詢問,陳岩已先開口道:“蘇道兄,怎的如此現象?我這飛劍原与心靈相合,本是万邪不侵,寒暑無害,竟會覺得奇熱難耐,是何原故?”憲祥還未及回答,忽然异聲大作。先前大量水雷受了金蓮神火激射,多被燒化,只隔遠一點的仍在爆炸,發為巨響,不知怎的,忽隨异聲停止。好似全海的水均被煮沸,四外光牆齊化熱霧,內具一种极奇怪的壓力,排山倒海一般地往中心狂涌上來。憲祥看出不妙,忙喝:“虞、狄二位道友,速收法寶,免有疏失。”虞孝早就覺出射陽神弩先前飛行光海之中,穿梭也似,隨心運用,無不如意,所到之處,雷珠、水泡紛紛炸裂,威力甚大。自從金輪轉過一兩圈后,環繞金蓮神座寶光圈外的大量雷珠紛化熱霧消散,照理當前一大片癸水雷珠已破,底下應更容易,誰知熱霧中忽生出一种极強大的粘滯之力,神弩飛行霧海之中比前要慢得多,到了后來直似進退兩難。虞孝心正惊疑,忽听憲祥大聲示警,心中一動,忙即收回,猛覺阻力加增,几乎收不轉來。幸而狄鳴歧素來謹慎膽小,又最信服憲祥,見金輪神火所到之處,雷珠、水泡盡管紛紛消散,大量熱霧卻是越來越濃;并不似恩師所說,此寶一經全力施為,不論多大的水,當時均可燒干,并還不畏癸水克制。怎會有此現象?也是心中惊疑,一听憲祥知會催收法寶,忙即照辦。恰巧金輪回飛,本不畏熱霧阻力,很容易地收了回來。
  憲祥看出癸水雷珠受了三陽真火反克,已生變化,惟恐有失。一面招呼虞、狄二人收回法寶,一面急呼:“李道友,速以全力施為,莫令逼近。”李洪依言,忙運玄功,將金蓮神座与三枝如意金環一齊施展,數十百丈金光祥霞,立即往外暴長。四外熱霧本來緊壓寶光層外,吃李洪施展全力,寶光加盛。雖然多排蕩出數十丈空處,但那熱霧吃寶光一逼,先是光云電旋,宛如千万層白色輕紈,朝外面光層包圍上去。后來霧層一密,沸水之聲忽然由大轉小,晃眼停止。那形似輕紈的霧影,也由濃而淡,漸漸隱去,青晶也似,將那百十丈高大一幢金色蓮花包住。眾人定睛一看,上下四外已全凍為堅冰,無論哪一面都是一片晶瑩,仿佛埋藏在万丈冰山之內,金光祥霞映照之下,幻為麗彩,一眼望不到底。眾人不禁大惊失色。
  李洪想用法寶開路,穿冰而行,試上一試。憲祥見眾人已被癸水雷珠所化玄冰包圍在內,仗著佛門至寶防身,就此相持,還可無事;如若冒失前沖,雖仗法寶之力不致受害,也難保不引發別的巨災,傷害生靈。偏生先前所算救星至今未到,心正有些憂疑。一見李洪手掐靈訣,待以全力破冰而行,不禁大惊,攔道:“此与常冰不同,變化多端,威力极大。如非佛門至寶功用神妙,四面擋住,不令上身,休說常人,便我們五人吃那万丈堅冰往里一合,也無幸理。就這樣靜守不動,暫時還可無事;如若施展法寶、飛劍,妄想脫身,那重如山海的堅冰齊往中心壓來固擋不住,便是寶光稍露空隙,只要有一絲冷气被其侵入,馬上里面全被布滿,會連骨髓一齊凍凝,多高法力也是凶多吉少,如何可以大意?此本昔年水母獨有的無上仙法,不須法寶,全由陰陽二气与癸水精英凝煉而成,最是厲害。我們与主人素無仇怨,怎會平自下此毒手?如是門人所為,又不會有這么高法力。最好靜守待机,不可妄動。再等半日,如無動靜,由我行法,向主人探詢心意,問其何故如此,當有答复。否則,主人既把昔年水母輕不施展的天一玄冰都施展了出來,怎會一個也不出面?我先前原料主人今日必有為難之事,正當要緊關頭,我們無心經過,适逢其會,他那門人事前不知底細,妄下埋伏,等到雙方交手,我們又占了一點上風,主人惊覺,已成騎虎難下之勢。此時越看越像,千万輕舉妄動不得。”
  李洪因想到了最后一關,還有渺鑼靈符可以運用;又見四外堅冰被寶光擋住,不能合攏,反正無害。聞言覺著有理,決計專心靜守,相机而動。陳、虞二人党著先前陷身陣內已有多日,尚無脫身之策,如今敵人把全海的水凍成堅冰,要想脫身,豈不更難?心正憂急,猛瞥見右側冰海深處有一點青熒熒的冷光閃動,后面緊跟著一蓬碧熒和一幢形如傘蓋的金霞,由右側面万丈冰海中緩緩駛來。所過之處,四外堅冰紛紛碎裂,立被沖開了一條冰衖。金光剛過,堅冰由分而合。看去好似內有三四人,由那青色冷光和大蓬熒火在前開路,金霞隨在后面,朝著自己這面直穿過來。那冰本是一片晶瑩,又深又厚,吃來人寶光一映,齊煥异彩,分外好看。最奇的是穿行凍海之中,如魚游水,不似有什阻力,只是行動甚緩。冰再凍凝,吃青光金霞一沖,竟似受了激動,宛如波濤起伏。閃動起千万點金鱗碧浪,比起四外冰壁受了寶光回映,又是一种奇景。陳、虞二人正拿不定是敵是友,不多一會,隱聞一片极繁密的淨縱鳴玉之聲,清脆娛耳,青光金霞已經鄰近,到了寶光層外停止,現出四人。李洪認出當頭二人正是前往小南极四十六島救父的南海雙童甄艮、甄兌,一個手指青光,一個手指鬼母朱櫻所贈碧磷沖,當先開路。身后隨定一個手持一件形如傘蓋,上發金霞的小和尚,還有一個身材矮胖的道裝怪人。不禁大喜,忙用本門傳聲詢問來意。甄艮答說:“事在緊急,無暇多言。絳云真人為了抵御魔劫,將昔年水母用万載玄冰精气凝凍之寶發動,方圓千里之內齊化堅冰,加以仙法運用,任走何方均難脫身。開頭雖對諸位道友不免誤會,此時卻非針對我們。現奉天乾山小男真人之命來此,代小師弟和諸位道友開路,去往水宮,助真人抵御邪魔。無如這天一玄冰奇寒無比,雖仗小男真人一道靈符和燃脂神僧所借香云寶蓋護身通行,終恐小師弟收寶之際万一疏忽,為寒气所侵。請速准備,只等香云寶蓋与金蓮寶光相接,速急收寶,与我們四人合為一起,仍由愚弟兄開路前往。水宮事完,再作詳談如何?”五人聞言大喜。
  憲祥知道金蓮寶光大強,仗以防身雖然极好,但沖動太甚,容易激出反應,忙告眾人留意戒備。李洪笑說:“這里百丈方圓之內,均被寶光擋住,甄師兄和同來二位道友只管過來,此寶与我心靈相應,收發容易。”甄兌笑道:“小師弟終是那么性急。我豈不知西方金蓮神座的威力,只為此時我們全在万丈玄冰之中,此冰不比尋常,乃兩間混元真气陰陽相戰,凝煉而成,看似堅冰,實則中藏分合變化之妙,威力之大,不可思議,稍為沖動,立生出极強烈的反應。我雖持有鬼母碧磷沖和香云寶蓋防身,外加小男真人一道靈符,緩緩前行尚恐激出反應。你那寶光之內空處大大,突然一收,上下四外重逾山海的堅冰猛然往下一壓,整座冰海齊受震撼,說不定生出什么災劫。我們或者無妨,水宮主人就許為此受到危害,或被邪魔乘机侵入。此時他正以全力主持仙法,無暇分神,否則早已通知,豈待今日?你須看香云寶蓋的金霞与金蓮神座相連,然后緩緩收勢,越慢越好。就這樣,小男真人所賜的一粒混元珠,仍須留在此地,以防万一,將來能否珠還,就說不定了。”隨即請身后同來的小和尚上前,把手中香云寶蓋朝前一指,那一幢金霞祥光便擁了四人,由冰壁中緩緩沖出。四外堅冰立受沖動,宛如狂濤起伏,光云亂閃,半晌方止。
  李洪才知厲害,便照所說,將身外寶光往里縮小。甄兌連說:“洪弟不可大快,越慢越好。”說完揚手飛起一團豆大光華,穿出金蓮寶光之外,立時散開,化為一片青白二色的光气,布向光層之外,將四邊冰壁擋住。甄艮仿佛如釋重負,笑道:“小師弟放心施為,難關已過,不妨事了。”李洪將那法寶緩緩收去,各把遁光會合一起。同來小和尚隨掐靈訣,朝香云寶蓋一指,金霞光幢隨將眾人遁光一齊罩住。仍由甄氏兄弟當先開路:甄艮手指一片青色冷光,盾牌也似擋向前面;甄兌指定紅花鬼母朱櫻的碧磷沖,發出一蓬碧色熒光,由青光之中微微透出。上面七葉風車一齊轉動,朝那万丈冰層之下緩緩沖去。
  李洪見飛行甚緩,又見同來小和尚生得唇紅齒白,滿臉笑容,持有香云寶蓋,知從燃脂頭陀手中借來,料定雙方必有深交。那道裝怪人的相貌与甄氏弟兄相似,匆匆相見,尚未敘談。于是笑問:“二位甄師兄,這兩位道友是否同輩?”窕氏弟兄和那小和尚好似全神貫注在前面,不曾回答。道裝怪人已先接口道:“我名歸吾,前生名叫甄海。民、兌弟兄乃我前生之于。我近由烏魚島脫困來此。這位神僧乃燃脂頭陀好友笑和尚,本是峨眉門下苦行頭陀的高弟,李道友怎會不相識呢?”李洪久聞前生同盟好友玉仙童方還与申屠宏、阮征號稱東海小三仙,已經轉世,重返師門,改名笑和尚。因為誤犯貪嗔,奉命在東海面壁十九年,以示懲罰。此人屢世苦修,功力甚深,更得師門真傳,長于隱形飛遁,為后輩同門中有名人物。因十九年坐關之期末滿,連峨眉開府均未到場,怎會來此?想起前生交厚,好生歡喜。因見笑和尚全神貫注在香云寶蓋之上,只是偶然笑向自己看上一眼,知其無暇分神,不便打扰,只得轉問歸吾在何處相遇。歸吾隨說了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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