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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力助丐幫


  驀聞那個身穿玫瑰紅的少女玉姬冷然說:“真奇怪,那個叫陸飛鵬的,好端端的怎會跑到我們后花園里來。”
  紫裳少女輕聲一歎,無可奈何地說:“將來你捉住了陸飛鵬,自然會明白我這時不是狐疑亂猜。”
  紅衣少女玉姬一听,立即發出一降惊喜歡呼說:“真的呀,那我又可以下山游玩了!”
  飄香輕哼一聲,立即暗含諷譏地說:“任何姊妹下山前,必須先背熟師父嚴厲的告誡條例。”
  玉姬也輕哼一聲,譏諷地說:“前五年我就背熟了。”
  說罷,竟仰首望著夜空,沉聲背誦說:“自律三條例:
  一、見俊美男子而暗生情愫者,殺勿赦!
  二、与男性交手該殺而不殺者,殺勿赦!
  三、与男性授受者,殺勿赦!
  懲治三條例:
  一、見女色而生邪念者,殺之。
  二、与女同行調逗嘻笑者,殺之。
  三、侮蔑女性者,殺之。”
  立身水中的陸飛鵬,只听到小亭上一片“殺”字,令人聞之惊心,不寒而栗。
  紅衣少女玉姬背誦完畢,立即神气地望著紫裳少女,問:“蘭姊姊,你看小妹背得可有錯誤?”
  紫裳少女立即贊許地說:“姬妹背得一字不差,你今夜即可隨你霜梅姊姊,扮演成師兄妹,同下山,前去甘陝一帶,活捉陸飛鵬。”
  紅衣少女一听,立即興奮地抱住那個黃衣少女,風趣地歡聲說:“霜梅姊姊,下山以后,你可不能耍師兄的威風喲!”
  諸女見她說得有趣,俱都忍不住啞然笑了。
  紫裳少女又望著彩衣少女金薔和飄香,吩咐說:“你二人扮成表兄妹,再至豫南、黔、湘一帶,暗探陸飛鵬的行蹤,務必將他活捉回來!”
  飄香一听,立即為難地說:“小妹已与陸飛鵬數度交手,即使恢复女儿面目,恐怕他仍認識!”
  紫裳少女尚未回答,那個身穿水綠云裳的少女已搶先說了:“香妹盡可放心前去,天下男人個個粗心大意,陸飛鵬雖然和你數度交手,他哪能看得那么仔細,何況你又飾演表妹!”
  紫裳少女見諸女皆無异議,立即起身說:“這等重大事情,我必須星夜赶赴九嶷山,盡快稟告恩師知道,然后大家在洞庭湖會面。”
  身穿黃衣的少女霜梅,一俟紫裳少女話完,立即為難地說:“我們只知道陸飛鵬是個破衣少年,世上破衣少年那么多,怎知哪個是陸飛鵬?”
  紫裳少女立即解釋說:“現在諸妹即隨我去丹青殿,讓飄香妹將那個破衣少年陸飛鵬繪出來,給諸妹看。”
  于是,眾女紛紛走下亭來,宛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紫裳少女,逕向那片回廊宮殿走去。
  陸飛鵬悄悄攀上小橋,望著已經走遠的諸女背影,連聲暗呼“好險”。
  根据諸女的交談,斷定諸女的師父,极可能就是栖鳳妃子前輩。
  至于栖鳳妃子為何如此深惡痛絕男人,的确令人費解。
  依照她們如此痛恨男子的偏激性情,四海溫玉佩的主人,似乎不可能是栖鳳妃子前輩。
  但是,那個身穿粉緞公子衫的少女飄香,卻說他陸飛鵬正是她師父一直要找的人,而且定要捉活的!
  陸飛鵬愣愣地想了良久,愈想愈迷惑,愈想愈糊涂。
  如今,要想揭開這個謎,必須先找到諸女的師父!
  如果諸女的師父就是栖鳳妃子,不但恩師金杖神君的身世得曉,就是殘害恩師的惡魔是誰,以及原因和目的,亦可迎刃而解。
  現在,要想順利找到諸女的師父,而證實是否就是栖鳳妃子前輩,必須暗中追隨紫裳少女。
  同時,必須事先看一看諸女下山時的服飾衣著,以便防范被她們發現。
  心念間,定睛再看紫裳少女等人,早已越過那片白石回廊。
  這時,他已無須再進入宮內,只要隱身在上下峰崖的石屋附近,必可看清她們下山的裝束如何。
  心念一定,沿著曲池飛身向東牆下奔去。
  到達枝葉茂勵,結滿了紅果的果樹下,香气扑鼻,令人不禁神清气爽。
  陸飛鵬奔馳半夜,腹中已有些饑渴,想到在小屋附近等人的無聊,縱上果樹,順手摘了几個紅果。
  緊接著,飛身越過宮牆,直向石屋小院前馳去。
  這時,夜空高遠,月華如練,不徐不疾的山風,吹得滿峰上花搖草動,松竹有聲,隱約中尚有嘰嘰虫鳴。
  到達小石院前,立即隱身在一簇翠竹內,面對宮殿方向而坐,以便注意紫裳少女等人走來。
  他一面吃著香甜味美,清脆可口的大紅果,一面回想方才目睹的种种經過。
  這時他才惊覺到,万幸沒有貿然進入宮內,否則,被那些恨男人如蛇蝎的少女困住,那還了得?
  想到她們的自律和懲治條例,見俊美男子而暗生情愫者就要格殺勿赦,堪稱是世上最慘酷的刑罰,而對男子尤為慘烈。
  陸飛鵬想到此處,覺得今后行道江湖,對美麗的少女,還是敬鬼神而遠之的好。
  半個時辰過去了,依然未見紫裳少女等人前來。
  陸飛鵬仰首一看明月,已經有些偏西了,心想:偌大一座神女峰,上下通路,豈能僅此一處?
  正感自己守株待兔的愚笨,驀見宮殿方向的松竹外,飛身縱出兩道人影,逕向這面馳來。
  陸飛鵬心中一動,再度隱蔽了一下身形。
  凝目一看,只見馳來的兩人,正是飄香和金薔。
  飄香秀發高挽,上綴珍珠玉簪,易穿水紅云裳,下著百褶長裙,打扮得宛如大家閨秀。
  金薔戴花綢方巾,著牡丹絲綢花長衫,粉褲福鞋,手拿折扇,打扮成一個花花公子模樣。
  兩人默默如飛馳來,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石牆小院,似是都有一份沉重心事。
  陸飛鵬看了這情形,覺得非常可笑,心想,既然將男子恨之入骨,偏偏還要穿著男子的衣衫。
  心念間,金薔飄香已來至近前,兩人身形未停,騰空而起,飛身縱入小院內。
  接著是一陣輕微震動和軋軋的響聲,因而證實了小院中的石屋,果然是通往峰腰的通道。
  就在這時,身后驀然又飄來一陣少女的歡笑。
  陸飛鵬回頭一看,兩道人影已到了數十丈外,正是扮演師兄妹的霜梅和玉姬。
  玉姬背插短劍,已換了一套玫瑰紅色的勁衣,肩披短劍氅,愈襯出她的嬌態,刁鑽淘气。
  霜梅著米黃長衫,束杏黃儒巾,持描金折扇,完全是一副書生打扮。
  玉姬嘻嘻哈哈,神情十分高興,看情形兩人似是一面飛馳,一面正在談話。
  只見神情有些凝重的霜梅,微蹙著眉頭,似是在回答玉姬的問話而遲疑地說:“只要你我能捉住那個姓陸的破衣少年,師父一定喜歡,也許她老人家一高興,又准你下山!”
  玉姬一听,立即愉快而肯定地說:“只要找到了陸飛鵬,我一定有辦法捉住他,我總認為飄香姊姊故意在我面前說別人了不起,而誠心讓我生气。”
  霜梅微一搖頭,說:“不會的。”
  玉姬輕哼一聲,任性地說:“你還說不會,她故意把那個穿著一身破衣、拿著打狗棒似的陸飛鵬畫得那么英俊健美……”
  霜梅一听,立即正色說:“姬妹,你怎的這樣不信任飄香妹,須知那幅畫是雅蘭姊姊帶去九嶷山呈給師父看的,這等大事,豈敢儿戲?”
  玉姬听得小臉一紅,頓時無言答對。
  兩人到達小院前,飛身縱進小院內,由玉姬那份輕靈身法看,較之霜梅,果然技高一籌。
  陸飛鵬望著進入小院的玉姬背影,不由冷然搖了搖頭,心想:万一我們狹路相遇,倒要看看你有何活捉我陸飛鵬的錦囊妙計。
  他根据飄香、玉姬四人的先后离去,因而斷定那個儀態高華,美如仙子的紫裳少女雅蘭,也將隨后到來。
  心意未畢,深處松林處果然有一道快速人影射出來,速度之快,的确令人心駭。
  陸飛鵬不須凝目細看,來人必是那個叫雅蘭的紫裳少女無疑。
  眨眼之間,那道快速人影,已使陸飛鵬隱身之處不遠,陸飛鵬凝目一看,不自覺地愣了。
  只見來人,年約二十一二歲,頭上束一方藕色儒巾,身上穿—襲粉紫公子衫,腰懸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修眉細目,挺鼻朱唇,胜如溫玉,色如花艷,竟是一個丰神俊秀的美少年。
  陸飛鵬的确看呆了,他雖然知道來人就是紫裳少女,但他卻一絲也看不出來,她的化妝技巧如何,可想而知了。
  心念間,紫裳少女雅蘭已馳至近前,但她看也不看一眼石牆小院,逕自如飛奔向峰崖。
  陸飛鵬隨著雅蘭的背影一看,發現她身后尚斜系著一根以綾布包裹著的二尺短軸。
  一見短軸,陸飛鵬立即斷定那里面必是飄香繪的那張畫像,于是心中一動,決心將畫像盜過來,也好讓她們知道男人的厲害.心念已定,飛身縱出竹后,轉首再看,身著紫衫的雅蘭,已到了峰崖邊。
  只見雅蘭身形一閃,雙袖平展,雪白的綾袖一拂,身形頓時不見。
  陸飛鵬不敢怠慢,飛身直奔峰崖。
  到達峰崖一看,只見疾瀉而下的雅蘭,紫衫飛舞,綾袖飄拂,距离那片亂石平崖已不遠了。
  陸飛鵬看得心頭一震,不由暗呼“好快”,跟蹤像雅蘭這等快速身法的人,過遠容易追失蹤跡,過近則易被她發現,要想由神女峰跟蹤至九嶷山而不被發現,恐怕极難。心意間,正待縱身而下,驀見亂石間飛身縱出四個小黑點,齊向雅蘭迎去。
  陸飛鵬一看那四點人影,斷定是玉姬、飄香等人。
  只見五人會合后,立即向峰腰崖馳去!
  陸飛鵬不敢怠慢,立即疾瀉而下。
  由于有金薔、霜梅同行,雅蘭和玉姬的身法自是不會太快,因而陸飛鵬也不敢過份跟近。
  到達峰下,古木蔽天,一片黑暗,雅蘭和玉姬等人的身影早已不見。
  陸飛鵬唯恐雅蘭等人仍在附近,靜待良久,方始向山外追去。
  到達半山一座山谷,東天已露曙光,游目一看,峰巒崢嶸,蒼郁翠黛,云霧飄繞,依然沒發現雅蘭等人的身影。
  陸飛鵬知道這座山谷,是下山人必經之處,根据他熟悉的路徑和飛行的速度,他似乎應該走在雅蘭等人的前頭。
  心念未畢,于后山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烈馬長嘶!
  陸飛鵬心中一動,立即隱身在一排小叢樹中。
  又是一聲馬嘶傳來,接著是雨點般的緊急蹄聲。
  陸飛鵬根据雜亂的蹄聲,斷定奔馬不止一匹。
  心念未畢,從谷山林處如飛奔出五匹快馬,鞍上坐著三男兩女,陸飛鵬凝目一看,正是雅蘭、玉姬等人。
  只見雅蘭一馬當先,其次是玉姬、飄香、霜梅、金薔。
  陸飛鵬看得异常不解,他們的馬寄放在什么地方?何人代她們飼養?根据每匹馬的高大膘肥,以及富麗的鞍轡,斷定必有專司喂馬之人。
  繼而一想,恍然似有所悟,神女峰下有座規模龐大的紫竹庵,以前他去游玩時,在庵后的一排長房內,曾听到有馬嘶傳出,這時想來,那座尼姑庵的主持師太,必然与雅蘭等人的師父有關。
  心念未畢,五匹健馬,勢如奔雷般,越過山谷,直向山外馳去。
  陸飛鵬看了這等聲勢,再度期望地在心中說,若是也有一匹快馬多好!
  心念間,五匹快馬已消失在谷口外,于是,借著蒙蒙曙光,只得跟在馬后向山外馳去。
  由于天光尚未大亮,加之山路崎嶇,雅蘭等人,尚不敢放馬飛馳,因而,陸飛鵬也未便盡展輕功追近。
  穿林越谷,繞峰涉溪,將至東麓山口,紅日已經升起。
  這時,山色翠碧,滿山鳥鳴,繚繞松峰間的白云薄霧,被朝陽映得幻起各色瑰麗奇彩。
  雅蘭等五馬。放轡疾馳,陸飛鵬也展開輕功在后緊追。
  五馬在前,狂奔如龍,陸飛鵬在后,疾馳如飛,迎著朝陽晨霧,直向山口外馳去。
  就在這時,左側山坡上,突然傳來數聲惊急狂呼:“師叔祖,師叔祖……”
  疾馳如飛的陸飛鵬,不知那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本能地循聲看去。
  只見左側山坡上,兩道人影,宛如星走丸瀉般,逕向這面倉皇奔來。
  打量間,山坡上的兩人,驀然向著這面焦急地連連揮手,同時,气急敗坏,聲嘶力啞地繼續狂呼:“師叔祖請站住,師叔祖請站……”
  繼續向前飛馳的陸飛鵬,不知道他們在喊誰,游目身后左右,哪里有什么人影?
  再向前看,渾身一戰,面色大變,閃身隱在一株云松下。
  只見前面狂奔的五馬,突然勒韁停了下來,馬上的雅蘭、玉姬等人,俱都迷惑地向著山坡上望去,接著又向這面望來。
  陸飛鵬看了這情形,暗慶自己閃躲得快,否則,定被雅蘭等人發現了。
  但是,山坡上飛馳而來的兩人,偏偏揮動著右手,連聲高呼“師叔祖”,直向他隱身之處奔來。
  陸飛鵬看了這情形,心中又急又气,不由暗冒怒火,真是恨透了這兩人。
  借著枝葉孔隙再看雅蘭、玉姬五人,正目光惊异地向著云松下望來。
  陸飛鵬心中一惊,轉身向一片小樹叢移去。
  見他剛剛轉身,飛馳而來的兩人,愈加地惶聲急呼:“師叔祖請止步,斗場在山坡的那一邊!”
  陸飛鵬焦急万分,游目一看,附近除了他陸飛鵬再沒有任何人。
  回頭再看,那兩人已到了山谷,竟是兩個一臉污垢,白發蓬亂,身穿百鶉破衣,手拿打狗棒的老花子。
  再看兩個老花子,神情焦急,滿頭大汗,四道惊急目光,正期待急切地望著他。
  打量間,兩個老花子已馳至二三十丈外,飛奔的速度,正逐漸地慢下來,想是看清了陸飛鵬不是他們要找的師叔祖。
  陸飛鵬一看兩個老花子的愕然失望神色,知道他們認錯了人,覷目再看雅蘭五人,刁鑽任性的玉姬,正待撥轉馬頭轉回來。
  看了這情形,陸飛鵬再向小叢林內走去。
  剛一舉步,兩個老花子已到了身后五丈之處,同時慌聲急呼:“師叔請留步,師叔請留步!”
  急呼聲中,已到了身后七丈處,四道惊异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脅下和腰部。陸飛鵬又急又怒,尤其听到呼他“師叔”,不由沉聲問:“在下与兩位素昧平生,不知何事將在下呼住?”
  說話之間,覷目看了一眼雅蘭、玉姬等人,發現撥馬欲來的玉姬,已被喚了回去,因而心中鎮定了不少!
  立在左邊的是個方面大眼,年齡較長的老花子,他首先恭謹地抱拳躬身說:“弟子宋璞和魏武,奉命在此恭迎師叔祖,由于看到師叔系在腰上的四海溫玉佩,誤以為是師叔祖老人家前來解困……”
  陸飛鵬听得心頭一震,立即低頭看了一眼腰帶上系著的玉佩,不由惊异地問:“你們在山坡上怎的知道我身上系著溫玉佩?”
  較為瘦矮的老花子,立即恭聲解釋說:“師叔祖的這方玉佩,面向朝陽飛馳,金光閃射,面向落日疾奔,彩毫輝輝,是以師叔一出那道山口,弟子等便以為是師叔祖到了!”
  陸飛鵬一听,雖然感到迷惑,但他略一回憶,便立時恍然大悟,因而斷定兩個老花子說的“師叔祖”,必是在益陽庄前青楊樹上吟打油詩的那個老乞丐……
  “時間無多,請師叔快隨弟子前去斗場,也好多挽救几個枉死的白衣弟子!”
  陸飛鵬一听,立即謙和地推辭說:“兩位快不要如此稱呼,在下既未見過兩位的師叔祖,也未拜那位老前輩為師。”
  兩個老花子听得一愣,不由迷惑地惶聲問:“那師叔為何有師叔祖一生不离怀中的四海溫玉佩?”
  陸飛鵬劍眉微蹙,只得簡單地說:“不瞞兩位說,在下寄居少林寺時的一天夜晚,突然由夢中醒來,便發現腰帶上系著這方玉佩……”
  話未說完,兩個老花子的精神同時一振,一并齊聲惊喜地說:“不錯了,你就是師叔祖選中的得意弟子了,他老人家這些年來,天涯海角,奔走江湖就是為了發掘一位資質俱佳,上上奇才的弟子來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絕學!”
  陸飛鵬急忙搖搖頭,正待說什么,突聞前面山口處,響起一陣雜亂蹄聲。
  舉目一看,雅蘭、玉姬等人,正紛紛催馬向外馳去。
  陸飛鵬一見,即向魏武、宋璞兩人,歉然拱手急聲說:“在下急事在身,片刻不能停留,請兩位轉告令師叔祖,就說在下陸飛鵬對他老人家的隆恩厚德,永記心中,沒齒不忘。”
  說此一頓,急急指了指腰帶上的玉佩,繼續急聲說:“這方玉佩,本想請二位代在下轉交令師叔祖,如今時間倉促,只有待將來有机會再設法奉還了。”
  說罷轉身,飛身向前馳去。
  宋璞、魏武似是沒想到陸飛鵬說走就走,心中一急,飛身疾追,同時,惶聲急呼:“師叔請止步,巴東分舵已瀕臨存亡絕境邊緣,數百弟子都難逃被推入油鍋內,師叔雖有緊急要事待理,豈能忍心不救數百弟子慘遭油炸的命運?”
  陸飛鵬听得心頭一震,倏然剎住身勢,立即望著飛扑而至的宋璞、魏武兩人,迷惑地急聲問:“你兩人方才說什么?”
  魏武老眼含淚說:“師叔如果能去解困,數百弟子則免卻被油鍋炸焦的慘絕命運。”
  陸飛鵬一听,立即激起他的俠義天性,劍眉一軒,不由沉聲說:“竟有這等事?”
  宋璞也老淚縱橫地說:“斗場就在山坡那面,師叔過去一看便知。”
  陸飛鵬雖覺跟蹤雅蘭前去九嶷山重要,但他認為救數百人的性命,尤為重要,莫說那位前輩异丐對他陸飛鵬尚有打通任督二脈之恩,即使是不相識之人,遇有災難求援,亦應教人于危,仗義助拳!
  于是,毅然揮手沉聲說:“走,我倒要看看世間竟有炸活人的事。”
  說罷,當先向數百丈外的山坡上馳去。
  宋璞和魏武見陸飛鵬毅然答應前去,俱都暗暗感激,兩人雖然不知陸飛鵬的武功如何,但根据方才看到的快速身法和師叔祖贈的四海溫玉佩,斷定陸飛鵬的武功必然超絕不俗。
  為了令陸飛鵬了解全盤原因,宋璞當先追到陸飛鵬身側,恭聲說:“弟子先將全盤經過稟報給師叔知道……”
  陸飛鵬一听老花子仍呼他“師叔”,立即沉聲說:“兩位有話請講,切不可再叫在下師叔!”
  宋璞和魏武同聲應是,宋璞繼續說:“巴東分舵多年來一直在川、貴、兩湖与陝南一帶募勸討飯,但是就在去年秋天,興山一帶突然成立了一個鬼刀會。
  為首的是鬼王刀劉瞻,陰陽兩堂的堂主是魚睛鯊和廣額豹,三人時常慫恿部下殺害本幫弟子,企圖將本幫分舵驅出巴東地區,因而,雙方選地比武,敗的一方,自動退出川貴等區……”
  話未說完,三人已馳上山坡,同時,隨風傳來一聲刺耳惊心的凄厲慘叫。
  魏武首先舉手一指另一面的山坡下,悲痛地說:“師叔清看,那就是斗場了!”
  陸飛鵬無心再計較魏武為何仍呼他師叔,因為,他已被斗場中的情景和那聲惊心慘叫吸引了。
  只見山坡下的一片廣大草地上,南北兩面立滿了人群。
  站在北面的人,多是身背兵刃的勁裝大漢,而南面立著的,則是清一色的蓬頭垢面,身穿破衣的叫花子。
  雙方相距約二十丈,在兩方隊前數丈處,各建一座木台,台下即是一口直徑九尺的大油鍋,鍋下烈焰熊熊,鍋內沸油翻流滾,熱气蒸騰。
  尤其丐幫這邊的大油鍋內,油花高炸,“軋軋”響聲惊心,顯然里面炸著活人。
  三個蓬頭老花子,飛眉怒目,滿面煞气,目光凶殘地望著對面木台上。
  對面木台上,也立著三個咬牙切齒,滿頭大汗,面目猙惡的凶漢。
  一個是青巾包頭,濃眉豹眼;一個是黑衣勁表,獅鼻魚眼;另一個則是緊身衣靠,削腮廣額。
  雖是雙方之人,個個咬牙切齒,互相揮手叫罵,毫無示弱認輸之意,但是,雙方台后的小乞丐和勁裝大漢,卻個個面如土灰,俱都渾身打顫,無一不是滿頭冷汗。
  陸飛鵬一面打量,一面听宋璞繼續說:“兩方交手近百場,互有死亡,但是,舵主白日游神秦旺和鬼刀會的會首劉瞻的最后一仗,苦戰半日,依然不分胜負。
  最后,雙方決議炸活人,哪一方示弱不敢繼續推人下鍋,哪一方便必須退出巴東地區……”
  陸飛鵬听罷,只气得渾身顫抖,血脈賁張,他确沒想到世上竟有這等殘忍瘋狂,毫無人性的愚蠢人。
  心意間,又听宋璞繼續說:“弟子和魏武,曾經再三苦勸舵主,但他執迷不悟,堅持要拼下去……”
  話未說完,驀見丐幫的木台上,當前一個老花子,面目凄厲,鬢發俱張,指著對面木台上,凄聲厲喝問:“姓劉的,本舵的人已炸焦了,你閣下的人還不請上來嗎?須知本舵鍋中的油花一沉,你閣下就輸了……”
  話尚未完,對面青巾包頭的凶睛惡漢,突然厲聲大罵:“放你娘的屁,老子的人正在整理衣服……”
  話未說完,丐幫的三個老花子,立即仰天發出一陣得意的哈哈狂笑!
  笑聲未斂,對面木台后面的長梯上,兩個彪形凶漢,已拖拖拉拉地扶上一個嶄新勁裝的青年。
  只見那個青年,最多二十二三歲,早已嚇得面如白紙,兩腿打顫,如雨般的冷汗,令他已無法睜眼。
  廣額削腮的凶漢一見,急上兩步,猛揮一掌,叭的一聲打在青年的臉上,同時厲聲大罵:“鬼刀會竟有你這等孬种出來現眼!”
  說話之間,伸手握住青年的左肩,猛然提起,直奔台前。
  飛馳中的陸飛鵬一見,頓時大怒,殺机倏起,不由震耳一聲厲喝:“鼠輩住手……”
  厲喝聲中,左手控杖,右手立即取出一只蹁躚金鈴,接著舉臂一揚,立即振腕打出。
  只見一道金光,疾如奔電,挾著攝人惊心的厲嘯,直向鬼刀會的木台上射去。
  陸飛鵬這時是何等功力,加之他正在暴怒之際,那聲大喝,不啻平地暴起的春雷,聲震山野,群峰回應,余音歷久不歇!
  丐幫分舵的數百乞丐和鬼刀會的徒眾,聞聲同吃一惊,紛紛循聲望來。
  但他們尚未看清陸飛鵬身在何處,那道金光,挾著攝人厲嘯,已到了鬼刀會的木台上。
  金光過處,蓋骨橫飛,腦漿激濺中,暴起一聲凄厲尖叫,那個突睛削腮的惡漢,身形一旋,兩手扑天,翻身栽倒台上,那個新衣青年,早已嚇得失去了知覺,是以也跌倒台上。
  那道金光,挾著惊心厲嘯,繼續斜斜上升,直飛半天,再向山坡上空盤旋飛去!
  雙方數百人眾,看了這等聲勢,俱都惊呆了。
  緊緊跟在陸飛鵬身后,如飛奔向場中的魏武和宋璞,同時望著丐幫台上的三個老花子齊聲高呼:“秦舵主,快來迎接陸師叔!”
  丐幫人眾听說身穿清洁破衣,手拿奇形打狗棒的少年是舵主的師叔,立即暴起一聲瘋狂歡呼,聲震山野,直上晨空!
  陸飛鵬這時才恍然大悟,魏武、宋璞何以一直呼他“師叔”,想是讓他出師有名,以便借口。
  鬼刀會的徒眾看了這情形,俱都大吃一惊,鬼刀王劉瞻和魚晴鯊兩人也完全惊呆了。
  陸飛鵬一到場邊,白日游神秦旺,早已率領著另兩名老丐,飛身縱下木台,急步向前迎來。
  白日游神秦旺,神色迷惑,但仍一臉的凶焰,他注定劍眉如飛,面透殺气,星目冷電閃爍,朱唇蒼白緊閉的陸飛鵬,感到十分惊异,他在丐幫數十年,從沒听說有這么一位少年師叔!
  但當他發現陸飛鵬系在腰帶上的四海溫玉佩時,他的面色一變,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于是,即和另兩個陰鷲老丐,同時急上數步,抱拳躬身說:“巴東分舵主,弟子秦旺,叩見師叔!”
  說罷,“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其余兩人也同時伏在地,恭聲報名說:“巴東分舵,議事胡六,刑事王五叩見陸師叔!”
  陸飛鵬怒目一看場中,發現雙方油鍋下的空地上,分別橫陳著已被炸焦的尸体,竟有十數具之多!
  有的尸体骨肉模糊,有的尸体焦爛烏黑,有的尸体縮小如同嬰孩,有的尸体腹部炸開頭骨爆裂,真是慘不忍睹。
  陸飛鵬看了這等慘絕人寰的殘酷情形,只气得雙目盡赤,俊面鐵青,不由注定白日游神秦旺怒聲問:“這等大事為何不向貴幫總壇報告求援?”
  伏跪地上的白日游神听陸飛鵬口稱貴幫,神情不由一愣,接著挺身由地上躍起來,同時怒目厲聲問:“你到底是誰?”
  其余兩個老丐胡六和王五,也呼的一聲由地上躍起來,飛身暴退一丈,各橫手中打狗棒,做著戒備之勢。
  數百丐幫的花子一見,臉上笑容盡斂,俱都愣了,似乎鬧不清這是怎么一回事情。
  陸飛鵬恨透了這三個凶殘惡丐,他下定決心要為這一帶地方除害,因而冷冷一笑說:“我是難,你無權過問,我只是問你為何不將這件大事報告貴幫總壇,而自作主張炸活人?”
  說話之間,那只繞過山坡上空的蹁躚鈴,挾著厲嘯,恰好飛回。
  陸飛鵬仰首一看,正待收回,驀見鬼刀王劉瞻和魚晴鯊張橫,悄悄滑下木台,正躡足向著人群那面走去。
  于是,星目一亮,殺机倏起,震耳一聲厲喝:“不留下命來想走嗎?”
  厲喝聲中,拙臂揚腕,震云雷應意而出,一道銀芒一閃,數丈外的人群前,立即暴起一聲霹靂大響。
  塵煙激揚,砂石飛濺中,同時暴起兩聲駭人慘叫!
  再看鬼刀王和魚睛鯊,腿斷臂折,腹開胸裂,兩人同時蜷臥在塵煙激揚的地上,早已气絕。
  鬼刀會的數百徒眾一見,個個面色大變,俱都惊呆了,丐幫的數百花子,也同時掀起一陣不安騷動。
  白日游神和王五、胡六三人看了這等聲勢,凶焰頓斂,心中大駭,斷定今天必是煞星照命,凶多吉少了。
  陸飛鵬看也不看一眼蜷臥地上的張橫和鬼刀王劉瞻,注定神色震惊、面色發白的白日游神,厲聲問:“用油鍋炸活人是誰出的主意?”
  說話之間,右臂微圈,緩步向前退去!
  白日游神和胡六、王五早已惊得魂飛天外,三人六道惊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陸飛鵬的如鉤右掌,也不自覺地向后退去。
  但是三個惡丐非常狡獪,三人竟向三個方向退去,顯然企圖伺机逃走,或形成包圍之勢。
  陸飛鵬見胡六面如死灰,渾身顫抖,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的右手,因而心中一動,突然厲聲問:“胡六,可是你?”
  厲聲喝問中,右臂同時微微抬起,做著就要劈出之勢。
  胡六一見,大惊失色,不由脫口惊叫,連聲惶急惊呼:“不是弟子,弟子不敢!”
  陸飛鵬突然又望著白日游神厲聲說:“秦旺,那一定是你。”
  白日游神面如白紙,目閃惊急,突然一橫手中青竹杖,厲聲大吼說:“你不是本幫長輩,你無權過問。”
  陸飛鵬一听,仰天發出一陣厲聲大笑說:“像你這等喪失人性的殘毒狂徒,人人有權過問,人人可以殺你而除害……”
  白日游神一听,突然凶性大發,厲嗥一聲:“胡六、王五快跑,我和這小子拼了。”
  厲嗥聲中,飛身前扑,手中青竹杖,一式泰山壓頂,遠足全身功力,猛向陸飛鵬的天靈砸去。
  胡六、王五覺得机會難得,果然轉身狂逃。
  陸飛鵬再度一聲厲笑說:“今日你們惡貫滿盈,未日已到,那一個也別想跑。”
  說話之間身形早已神妙地閃開了。
  緊接著,右掌一揚,白芒一閃,轟隆一聲大響,塵煙飛揚中,王五一聲惊心慘叫,右手丟棒,翻身栽倒!
  就在陸飛鵬發掌的同時,那只繞飛場外的蹁躚鈴,恰巧再度旋飛回來。
  陸飛鵬急將杖交右手,大喝一聲,猛向掠空飛回的蹁躚鈴擊去。
  “當——”的一聲悅耳清響,蹁躚鈴飛速驟然加快,疾如電光石火般直向亡命狂奔的胡六射去。
  同時,左袖輕輕推出一股剛猛潛力,立將一杖擊空的白日游神逼退!
  也就在白日游神身形踉蹌,沉聲悶哼的同時,狂逃十數丈外的胡六,兩手扑天,張口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那只疾如奔電的蹁躚鈴,穿過胡六的后胸,挾著厲嘯,斜斜上升,直飛半空。
  踉蹌后退的白日游神,急忙沉馬拿樁,轉首一看,知道他的末日果然到了。
  就這眨眼之間的時間,交手還不到一個照面,胡六、王五都倒在血泊中了。
  白日游神自知難逃一死,于是心頭一橫,怪嗥一聲,說:“小子,若要我死,你也不能活。”
  怪嗥聲中,須發俱張,神色凄厲,瞪著一雙滿布血絲的三角眼,張著黃牙大嘴,再向陸飛鵬瘋狂扑來。
  陸飛鵬冷冷一笑說:“要死你死,哪個和你同歸于盡。”
  說話之間,白日游神已到了近前。
  白日游神不用掌,不用杖,竟猛地用頭向陸飛鵬撞擊。
  陸飛鵬似乎有嫉惡如仇的天性,他對白日游神為死胡拼的愚蠢毫不動心,身形一閃,出手如電,立即將對方的右腕扣住!
  緊接著,震耳一聲厲喝:“去吧——”
  “吧”字出口,已將白日游神的身体提起,順勢振臂一揮,白日游神的身体直向場中的半空飛去!
  想是白日游神罪孽太重,神鬼難容,陸飛鵬隨意一揮,他的身形竟不偏不斜,對正油花滾沸的油鍋落下。
  數百乞丐一見,渾身一戰,面色大變,惊呼一聲,轉身狂奔,頓時大亂。
  嘩的一聲大響,叭叭有聲,滾油飛濺,白日游神一聲慘叫,騰身飛躍,但是,僅跳了一跳,立即被沸騰的滾油淹沒了。
  惊慌喊叫的數百花子同時一靜,俱都愣了。
  這時,全場一片死寂,除了油鍋內的喀吧油滾聲響和划空飛過的金鈴厲嘯,再听不到任何聲音。
  陸飛鵬游目看了人人震惊,個個噤聲的全場一眼,轉身望著愣愣發呆的魏武和宋璞,沉聲說:“貴幫如果認為在下的手段過分毒辣,這筆帳可記在我陸飛鵬身上。”
  宋璞、魏武惶得連連抱拳恭聲說:“師叔生具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幫主和師叔祖接獲報告后,亦當感激師叔為本幫除此狂徒的斷然處置。”
  陸飛鵬見宋璞、魏武仍呼他“師叔”,立時想起系在腰帶上的溫玉佩,于是,急急解下玉佩,謙和地說:“這方玉佩既是令師叔祖一生不离之物,就請兩位代在下轉交給令師叔祖吧……”
  話聲未落,宋璞和魏武連連后退,雙雙搖手,同時急聲說:“歸還溫玉佩,弟子決不敢,再說,師叔行道江湖,也正需要此物,丐幫弟子遍及宇內,遇有困難,只要向當地舵主出示玉佩,無不遵命解決,奉勸師叔還是帶在身上為是!”
  陸飛鵬一听,連連點頭,他确沒想到這方溫玉佩竟有如此大的妙用,早知如此,來時途中也不致挨凍露宿,節省飲食了。
  心念間,早已謙和含笑說:“既然二位推卻,只有待在下自己遇到那位老前輩時再奉還了!”
  說罷,立即將玉佩謹慎地放進怀內。
  宋璞和魏武感激陸飛鵬的毅然前來解圍,挽救了舵下弟子被油炸而死的命運,因而誠懇地說:“奉勸師叔還是保留著這方玉佩為好,雖然師叔祖是昔年出了名的賽方朔,嘻戲笑罵,不拘小節,但他最不喜歡違拗他意思的人,師叔將來再遇到師叔祖時,最好能見机行事……”
  宋璞的話聲未落,那只蹁躚鈴挾著攝人厲嘯,恰好在三人頭上飛過。
  陸飛鵬抬頭一看,揚手一招,那只蹁躚金鈴宛如一只通靈飛鳥,尖哨一聲,俯沖而下,立即投進陸飛鵬的手內。
  宋璞和魏武看得神情一呆,接著搖頭感慨地說:“師叔目下的武功,武林中已少敵手,實在無須再拜師叔祖為師了。”
  陸飛鵬謙和地笑一笑,誠懇地說:“武功絕學,浩瀚如海,即使窮一人畢生之時間,也無法將其通達學全,在下將一遇到賽方朔老前輩時,仍要請他教導指點。”
  說罷仰首看天,紅日已上三竿,想起飛馬馳去的玉姬和雅蘭等人,立即扣杖抱拳說:“在下急事在身,不敢羈延時間,就此告辭,有緣再見!”
  說罷轉身,展開輕功直向山外馳去。
  宋璞和魏武知道無法挽留,只得抱拳躬身,朗聲高呼:“陸師叔珍重,恕弟子等不遠送了!”
  陸飛鵬馳上山坡,仍見宋璞和魏武兩人并肩恭立在場邊,只得再度舉臂揮手,遙呼“再見”。
  到達山麓,舉目前看,只見遠近四野間和官道上,到處都是蠕動的點點人影和耕耘的農夫。
  為了避免惹人注意,只得大步前進,直向他生活多年的小旺村奔去。
  他和齊公公分別雖僅兩個多月,但卻有如兩年三年,這時想到就要見到齊公公了,腳下不自覺地已經加快。
  他幻想著見到齊公公時的興奮激動,也幻想著齊公公知道他學成一身惊人本領該是如何的高興。
  尤其關于他陸飛鵬的迷离身世,齊公公一定會詳盡地為他解釋得清清楚楚。
  心意間,不知何時越野前進,已展開了輕功,樹木茂盛,茅屋數十的小旺村就在眼前不遠了。到達小旺村前,村內异常寂靜,陸飛鵬知道,村上的漁人大都去江中捕魚去了。
  經過數棟晒著漁网、橫著破船的石土茅屋,已到了他居住多年的無院屋前。
  陸飛鵬對這間石土混合建造的茅屋,有著無比的親切感,他在這間茅屋內長大,在這里讀書習字,并在這里學會了齊公公的水陸功夫,唯一令他遺憾的是,他至今尚不知道他的迷离身世!
  繞至屋前一看,神色一變,頓時呆了。
  只見屋前落葉滿地,門上一把鐵鎖,齊公公似是早已走了!
  他屈指算了算,距离八月十六的日期雖然稍嫌過早,但為了時間裕余,也該啟程了。
  陸飛鵬雖然感到有些失望,但他卻不焦急,因為八月十六那天,齊公公一定會到少林寺去的,那時再見也不遲。
  心念已定,他又依戀地看了茅屋几眼,轉身向前馳去。
  為了盡快追上玉姬、雅蘭,陸飛鵬依然夜間通宵飛馳,白天休息半天。這天,越過荊門山,宜都縣城已在跟前。
  根据快馬的腳程計算,雅蘭五女可能昨夜宿在宣都,午間穿城而過,因而,決心在城內停留半日,探詢一下五女的消息。
  到達宜都城內,街道寬大,商業繁榮,行人摩肩接踵,多是准備渡江之人。
  陸飛鵬每到一處,必然引起武林人物的特別注目,這不但是他身穿整洁破衣,手拿獸頭烏杖較為引人,而主要的是他英俊挺拔,丰神韶秀的超塵气質和丰采,因而令人一見,便知是位不同凡響的人物。
  但早已視為常事的陸飛鵬,卻毫不在意,任由那些江湖豪客,武林少女們,瞅來瞧去。
  雖然也有不少自作多情的武林少女暗自跟蹤,但是,身法奇快,通宵飛馳的陸飛鵬,宛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雖在此停留,明日又不知身在何處!
  陸飛鵬走在擁擠的大街上,對紛紛向他停足注目的人視如未睹,繼續向前走去,希望發現他要找的人。
  驀然,他的星目一亮,發現前面巷口,一個年輕乞丐拿著打狗捧,背著討飯袋,正向巷內走去。
  于是,急急直至巷口,立即向年輕乞丐追去。
  年輕乞丐特別机警,他一看陸飛鵬相貌和衣著,立即停止了腳步,顯得既震惊又喜悅,同時,暗凝功力,也作著戒備之勢。
  陸飛鵬一看年輕乞丐的舉措,知道對方暗加戒備,為免發生誤會,先向年輕乞丐謙和地點了點頭。
  接著將怀中的玉佩取出來,伸手送至年輕乞丐面前,含笑問:“這方玉佩你可識得?”
  年輕乞丐注視良久,雖知這方晶瑩發亮,閃閃生輝的玉佩必是本幫大有來歷的信符,但他确實不知,只得茫然搖搖頭說:“小的不識!”
  陸飛鵬莞爾一笑說:“你將玉佩的形狀和我的衣著記下來,立即報告你們舵主知道,我在附近等你,快去快回!”
  年輕乞丐見陸飛鵬气度不凡,听口气必是幫中大有來歷的人,恭聲應了個是,轉身向巷外奔去。
  但年輕乞丐轉身奔去的同時,卻仍連連回頭看了陸飛鵬几眼,而陸飛鵬也并未放在心上。
  陸飛鵬空閒無聊,又不便遠离,只得耐著性子在巷口徘徊,等候丐幫宜都分舵的舵主前來。
  低頭閒踱,愈走愈向巷內,驀然“琮”的一聲弦響,傳來一聲悅耳怡神的琴音!
  陸飛鵬心中一惊,倏然抬頭,發現自己已走到小巷的深處,正立身在一道特別高出別家一丈的大紅牆后!
  根据方才的記憶,那聲悅耳琴音,似是就由大紅牆內傳出來。
  陸飛鵬自幼隨巫峽漁叟生活起居,平素不但讀書吟詩,暇時勤練水陸功夫,兼而學習音律古琴。
  這時的陸飛鵬,遠非數月前可比,他不但具有了金杖神君百數十年功力,兼而有了神君的智慧,只是陸飛鵬自己不知,潛在体內而不知發揮、運用。
  那聲音一入陸飛鵬的耳鼓,立即令他吃了一惊,他不但听出那聲音是以拇指斜飛撥動,而且感應出在琴音中尚柔合了真力。
  因而斷定牆內彈琴的那人,必是一個息隱宜都的武林异人。
  心念未畢,牆內琴聲再起,錚錚琮琮,叮叮咚咚,由斷續則連續,由徐緩而漸疾,琴音柔美,悅耳怡神,仿佛一葉小舟,順水而流,漂漂蕩蕩,破水潺潺,有節有序,動听至极。
  陸飛鵬佇立靜听,不覺完全被琴音吸引,因為牆內人彈的正是久佚古樂,小雅中的鹿鳴之三——娛嘉賓,也正是陸飛鵬最喜愛的一章。
  但是牆內人的琴藝造詣,自覺比他陸飛鵬高明得多,同時,他也斷定彈琴人的身畔,必有遠道而來的嘉賓。
  由于琴藝太高太炒了,陸飛鵬不自覺地要看看彈琴人的廬山真面目。
  游目一看,小巷內恰好無人,于是一長身形,伸臂攀住了牆頭,悄悄曲臂上升,牆內恰有一片竹梢高過牆頭。
  就在這時,牆內琴聲戛然停止了!
  接著是數聲清脆而熱烈的掌聲,同時,一個銀鈴般的少女聲音贊美說:“宜君妹的琴藝,真是一日千里,愈彈愈引人入胜了。”
  陸飛鵬听得渾身一顫,不由一愣,這少女的聲音好熟悉……
  心念未畢,尚未想起發話的少女是誰,又听另一個清脆而略帶幽怨的少女謙遜地說:“由于家師責成練劍,無暇撫琴,小妹自覺進步無多,姊姊不要見笑才好!”
  陸飛鵬听得心頭一震,渾身又是一顫,這個少女的聲音也不陌生。
  惊疑間,悄悄曲肘,借著竹梢掩護,探首向內一看,大吃一惊,面色立變,險些脫口呼出聲來。
  牆內是片富麗花園,雖然范圍不大,但卻開滿了奇花,正中大荷池中有一座緊貼水面的精小花廳,廳外曲橋上正有几個衣錦鮮麗的侍女在走動。
  在花廳中央的錦毯上,席地坐著四個少女,其中三人,正是他陸飛鵬要找的雅蘭、霜梅和玉姬。
  但是雅蘭的背后,卻沒有了那個二尺長軸。
  由于僅有雅蘭三人在場,因而斷定金薔和飄香已分道奔了甘、陝地區。
  但最令陸飛鵬感到惊异的是靜坐玉屏左側琴几后的白衣絕色佳麗,正是那夜在嵩山后山練劍的嫻靜少女。
  在這剎那間,陸飛鵬鬧不清這些人究竟有什么關系,如何會碰在一起,這家花園的主人究竟是誰?……
  心念未畢,驀見身穿玫瑰勁衣、背短劍、披劍氅的玉姬撒嬌似地要求說:“宜君姊姊,你彈得真好听,再彈一曲給小妹听吧!”
  如此一要求,雅蘭、霜梅均在一旁慫恿贊好。
  娟秀嫻靜的白衣少女,黛眉微顰,淡淡一笑,似要推謝拒絕。
  但是,冰雪聰明的雅蘭立即嬌笑說:“听說宜君妹的一曲高山流水,倍受各位前輩贊賞,不知可否令愚姊和姬妹三人一飽耳福?”
  白衣少女宜君黯然一笑,隱隱中透著幽怨,似是有著無限哀傷,她望著雅蘭三人,謙和地額首微笑說:“小妹就自選一曲,請兩位姊姊和姬妹指正吧!”
  雅蘭三人一听白衣少女宜君答應再撫一曲,自是特別高興,立即歡聲贊好。
  攀著牆瓦的陸飛鵬早已忘了身在何處,同樣地暗暗高興。
  只見宜君徐仰螓首,微蹙娥眉,鳳目凝視著廳外的藍空,芙蓉般的娟秀嬌靨上,籠罩著幽怨、哀愁!
  凝視有頃,才緩緩半垂螓首,纖指輕靈撥動,立即一陣“叮咚叮咚”之聲,宛如激流山洪。
  但是,在山洪水嘯中,有沙沙竹葉輕響,有嗚咽松濤之聲,間有絲絲霍霍的劍嘯破風聲……
  陸飛鵬在心靈里似是又看到那夜少女神奇的劍術,美妙的身法,少女不但劍舞得精奧,他也看得入神。
  就在這時,驀然一聲尖銳琴音,似是一聲惊呼嗥叫,接著“琮”然一聲,似是落水大響,繼而洶涌洪水,澎湃巨浪,一切又恢复了原樣。
  最后似少女歎息,似老尼誦經,長夜漫漫,相對黯然……
  陸飛鵬听得如痴如醉,他完全洞燭了白衣少女宜君的圣洁心聲。
  這只自選的無名曲中,沒有憎恨,沒有愛情,僅是人的善良天性,對一個無辜少年人被惊嚇而落水的悲痛命運的同情。
  正在听得入神之際,感應中似是有人向他欺進!
  陸飛鵬悚然一惊,神志立時清醒.轉首一看,只見巷口那面,如飛奔進兩個人來。
  凝目一看,正是方才那個年輕乞丐,引導著一個蓬頭垢面、一身破衣、神情緊張的老乞丐。
  陸飛鵬急忙松手,飄身落下地來,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去攀人家的牆頭,頓時俊面一紅。
  由于老乞丐神情緊張,目閃惊急,首先在怀中將玉佩取出來,一俟老乞丐來至近前,立即謙和地笑著說:“老當家的可識此佩?”
  說著,即將手中的玉佩送至老乞丐面前。
  老丐一見玉佩,面色立變,惊急地打量了一眼陸飛鵬,接著机警地看了前后巷口一眼,立即焦急地說:“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快隨弟子來!”
  陸飛鵬劍眉一蹙,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既然老丐如此緊張,只有跟他前去,再問個明白。
  老丐一面前進,一面机警地游目注意巷內的情形,陸飛鵬好似懸賞捉拿的逃犯。
  陸飛鵬看了這情形,又好气又好笑。
  看老丐年齡,至少也有六十歲,臉無邪色,面目端正,不像是個虛作聲勢之人,看他這等緊張神色,必然另有緣故!
  老丐領著陸飛鵬,不走大街,專走暗巷,左轉右彎,不一刻已把個陸飛鵬鬧得暈頭轉向,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又轉過一個巷角,到了一個小院前,看來有些像土地廟,又有些似祠堂。
  進入破門樓,院中打掃得倒也干淨,只見三三兩兩的乞丐,想是剛吃罷了午飯,正在廊前樹下睡懶覺。
  老花子進門一看,立即震耳一聲大吼:“都滾出去——”
  正在憩睡的花子們一听,猛然一惊,呼的一聲跳起來,揉了揉眼睛,愣了一愣,悄悄地走了出去。
  陸飛鵬看了這情形,甚是過意不去,看老丐那么焦急,又不便阻止。
  進入無門無窗的正堂,老花子納頭便拜,同時恭聲說:“師叔在上,請受弟子鐘邦大禮參拜。”
  那年輕乞丐一看,也跪在地上叩頭。
  陸飛鵬急忙將老丐扶起來,同時連聲含笑說:“不敢,不敢,老當家的快請起來!”
  說著,扶起老丐鐘邦,接著又將年輕乞丐扶起來。
  老丐鐘邦一俟年輕乞丐起身,立即催促說:“野仔,快去取酒菜來!”
  年輕乞丐,恭聲應是,轉身走出門去。
  老丐鐘邦俟野仔走出門外,立即望著陸飛鵬,緊張地急聲說:“師叔,万幸你碰到野仔,否則,你這時已經被逮了!”
  陸飛鵬劍眉一蹙,惊异地“噢”了一聲,迷惑地問:“為什么?”
  老丐鐘邦,先請陸飛鵬坐下,接著正色說:“有人重賞尋找您!”
  陸飛鵬一听,心中似有所悟,淡淡一笑,問:“什么賞?”
  老丐鐘邦說:“發現師叔前去通風報信者,賞銀一百兩……”
  陸飛鵬一听,不由笑了,同時風趣地說:“現在赶快派野仔去報信,先討他一百兩賞銀分給舵上弟兄好加菜……”
  話未說完,鐘邦已搖著蓬頭笑了,同時笑著說:“現在已來不及了,要想拿他的大筆銀兩,只有靠師叔你恩典了。”
  陸飛鵬含笑“噢”了一聲,風趣地說:“你說說看!”
  鐘邦繼續說:“發現師叔,能探知他由何處來,往何處去以及辦理何事者,賞銀五百兩。”
  陸飛鵬心中一動,立即含笑風趣地說:“這一點保你能拿到較五百兩更多的銀兩。”
  老丐鐘邦一听,面色立變,立即搖著手,惶聲說:“不不,第三獎絕對不能得!”
  陸飛鵬劍眉一蹙,迷惑地問:“還有第三獎!”
  鐘邦頷首應是,恭聲說:“第三獎是設法黏住師叔,等候事主到達,當場會面者,賞銀五千兩!”
  陸飛鵬听得心頭一震,不由惊异地問:“這人是誰?肯懸這么重的賞?”
  鐘邦机警地看了一眼門外,特地壓低聲音說:“金員外!”
  陸飛鵬一听,恍然似有所悟地問:“可是我方才攀牆頭的那家主人?”
  鐘邦凝重地點點頭,肅容說:“不錯,金員外是本縣手屈一指的大富紳,家財万貫,樂善好施,雖然也接濟武林朋友,但卻不和武林人物交友,不過,他确是一個武林前輩人物,而且是位藝業惊人的高人。”
  陸飛鵬一听与他判斷的果然相似,不由頗感興趣地問:“你怎地知道?”
  話聲甫落,野仔已將酒菜提來。
  鐘邦一俟酒菜擺好,揮揮手遣走了野仔,先敬了陸飛鵬一杯酒,才略現得意地繼續說:“不瞞師叔,這位金員外對任何前來攀交的門派都謝絕,唯獨對我們丐幫特具好感,只要弟子有事前去求見,或有什么困難,非但立即接見,而且概允接濟困難。”
  陸飛鵬微皺劍眉,緩緩點頭,似自語又似對鐘邦說:“想必是因為貴舵上弟兄眾多,有利用作耳目的价值!”
  老丐鐘邦一听,猛的一拍大腿,豎起拇指贊聲說:“要得,師叔,這真是一針見血的話。”
  說此一頓,特地壓低聲音說:“昨夜定更以后,金員外突然派管家將弟子匆匆請去。”
  陸飛鵬一听,斷定雅蘭和玉姬三人必是在昨天傍晚時分到達金府,于是插言問:“可是為了在下的懸賞事情!”
  鐘邦連連點著蓬頭說:“不錯,金員外一見面,便將師叔的衣著相貌、年齡兵器說了個詳詳細細,并開出三個賞格。”
  陸飛鵬略一沉思問:“你可曾看到有兩位少年書生和一個紅衣少女在坐?”
  鐘邦毫不遲疑地搖搖頭說:“沒有,廳上僅金員外一人。”
  說此一頓,突然為陸飛鵬恭謹地斟上一杯酒,吞吞吐吐地含笑恭聲說:“師叔……你看……”
  陸飛鵬一看老丐鐘邦的尷尬為難神色,立即爽朗地說:“要想得到數倍以上的賞銀,你必須依照我的意思去做……”
  鐘邦忙不迭地連連點頭,滿口應承他說:“可以,可以,師叔請吩咐!”
  于是,兩人一面飲酒吃菜,一面計划如何進入金宅。
  最后,陸飛鵬又認挎囊中取出一樣東西,慎重地交給鐘邦,鄭重地說:“這個東西切忌不要過早炫露,否則,對你极為不利,那時我一人可救不了你!”
  鐘邦連連點頭,聲聲應是,但他略一遲疑,卻為難地說:“師叔,到金府不能太晚,太早了又對你不利!”
  陸飛鵬淡淡一笑,揮揮手說:“現在你先去休息,掌燈時分我們就前去!”
  于是,兩人分別盤坐調息,養精蓄銳,准備應付那位隱跡市商凡俗間的世外高人。
  不覺已是掌燈時分了,老丐鐘邦再向陸飛鵬請示了几點疑問,兩人立即走出小廟來。
  到達廟外,各自分手,陸飛鵬逕由偏僻暗巷.再度走到那道高牆后。
  這時夜幕初垂,疏星點點,東天的明月還沒有升起來。
  這道小巷,日間便极少有人走動,這時更是岑寂無聲!
  陸飛鵬本能地看了一眼小巷內,一長身形,立即攀住牆頭。
  悄悄探首一看,園內一片寂靜,日間白衣少女等人撫琴的小花廳,門窗漆黑,夜晚廳內似是無人。
  陸飛鵬右掌一按,身形偏飛而起,越過牆頭,徐徐飄落下去。
  但就在他雙足剛剛踏實地面的同時,驀然傳來一聲清脆嬌叱:“什么人?”
  同時,一道纖細白影,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假山后面,閃身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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