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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師救駕真武觀


  風清揚沖出帳篷時,便覺一只溫軟滑膩的手抓住自己。
  原來兩個帳篷相距甚近,慕容雪听到他們師兄弟起了爭執,急忙赶了過來,在帳外偷听,一旦風清揚受師兄的欺負,便要仗義拔劍了。在她眼中便只有一個風郎,可万万容不得旁人欺侮,管他是風郎的什么人。
  風清揚一握到她纖纖柔軟,登感溫暖,兩人于漆黑的夜里不辨東西,信步行去。
  行不多時,看見一座道觀,其時大雨如注,兩人衣衫盡濕。風清揚在大雨中疾馳,漸漸清醒過來。深怕慕容雪淋出病來,遂上前扣擊觀門。
  誰知觀門應手而開,里面寂無聲響。風清揚走進去,晃亮火折,果然是座無人的道觀。似乎觀中道士因故遷往別處。觀中房屋還算洁淨,競爾有不少遺棄下來的日用物事。
  風清揚點亮兩只蜡燭,插在真武大帝的神像前,見真武大帝神威凜凜,塑的栩栩如生,便向神像敬了一柱香。
  慕容雪進來,笑道:“你許什么愿呢?”
  風清揚笑道:“我是祈請真武大帝保佑,讓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幕容雪道“你就是這張嘴甜,哄的人要不得。有這本事怎么适才不哎哄你師兄,鬧的大雨天跑出來,害的人家陪你挨淋。”
  風清揚登時面色不怪,慕容雪自悔失言,忙岔開道,“我也來許個愿。”拈了一注香,做出恭恭敬敬施禮模樣。
  風清揚還是破題儿頭一遭見她如此鄭重其事,轉念即悟到,她是要哄自己歡心才這么做,心下好生感激,看她身上衣裳緊貼腸体,玲斑曲線畢露無余,仙姿曼妙,起拜之間煞是惹人情思,益發愛怜,將兩只破衣柜劈成木塊,燃起堆火讓她烤中衣服。
  慕容雪手持一根蜡燭,鑽進一個小屋里換衣服。風清揚坐在火堆里,听著小屋內習習簌簌的脫衣聲,腦中浮現出慕容雪羊脂白玉般的玉体,不由得欲焰蒸騰.情思大動,忽然仰面看見真武大帝正威嚴地正視他,“啪”的一聲自弓打了自己一耳光,空寂的大殿上.甚是響亮。
  慕容雪聞聲,心下駭然,推開房門探身出來,惊問道;“出了甚事?”
  風清揚回身一看,她半個身子傾出門外.光洁秀美的脖頸下,一對丰滿如玉的乳房上下起伏,滿面惶然之色,忙一指真武大帝道:“快回去,莫讓他看見。”
  幕容雪縮身道:“他敢看,我刺他眼珠出來。”房門砰然合上。
  風清揚靜坐片刻,不知不覺間,無數往事齊涌心頭,酸、甜、苦、辣無所不備,更多的卻是一种難以言喻的凄涼,自己此番与派中最具實力的五師兄鬧翻了臉,今后在派中愈發孤獨。諸位師兄之所以不借一切,強挑丐幫,無非是因自己之“死”,要在自己師父那里有個交待。
  言念及此,愈益心灰意冷,只覺自己不過是在師父大名下活著的一個影子,“風清揚”三字毫無价值。旁人無不艷羡他得天獨厚,惟有他自知這不堪之負荷,他忽然感到活的太累,而且毫無意義,師父便如真武大帝般,牢牢罩住自己,自己縱有天大的能耐,亦脫不出那神的光環籠罩中。
  慕容雪步愿如貓般掩向風清揚,意欲給他個惊喜,忽見他神態肅然,意興闌珊,還以為他在生師兄的气,便放重腳步,走到火堆對面。
  風清揚眼前霍然一亮,但見慕容雪云鬃高聳,宮裝艷絕,蛾眉淡掃,清麗出塵,走動之際,環佩楔然,把白极煞星所送的珍寶首飾盡數戴上。風清揚先前見到那些珠寶,只覺其俗,不料慕容雪戴上,陡然生輝,熠熠奪目。一時間不知把她比作玉環飛燕,還是飄渺云中的仙子來得貼切。不禁意亂神迷,嬌舌不下。慕容雪固美到极點,但先前不過是江湖俠女本色,潑辣任情,敢愛敢恨,這一番妝柬,大增雍容華貴之風采,令人自慚形穢,不敢逼視。
  慕容雪得意非凡,“女為悅已者容”,自己這番功夫大具神效,心中大是受用。
  風清揚半晌方道:“你快站開吧,否則真武大帝可要嫉妒你了,你一站那儿,他一絲風采都沒了。”
  慕容雪咯咯笑道:“油嘴儿,重色輕友已然不對,重色輕神可要遭天譴的。”緩步走了過來。
  風清揚伸手攬住她盈盈一掏的秀腰,慕容雪順勢跌坐在他怀里。風清揚道:“我晚上吃的清水面,怎么會嘴上有油?”低頭向她唇上吻去,慕容雪只求他歡心,略一撐拒,便任他狂吻面龐和秀頸,顫聲道:“九弟,小心些,別弄散了我的頭發。”
  風清揚听著她顫聲柔語,益發銷魂,直親到淺露在外的椒乳,咬嚙吮吸,花樣翻新,弄得慕容雪酥軟如綿,面紅如火,好弟弟已叫了几千万遍。
  風清揚興不可遏,橫托起她向房內走去,見房內有張寬大的云床,遂將自己行囊內遮御風寒的貉皮輕襲舖在上面,慕容雪煞費苦心的妝束霎時間被他剝得一千二淨,兩人便在云床上款款動作起來,房外的風雨聲与屋內的斷云零雨融成一片,當真是天人合一。
  兩人足狂了半宿,方鳴金收兵,慕容雪已軟癱熱化,倦伏在風清揚怀中,溫順無比。風清揚猶摩婆著冰肌玉骨,下下其手,游走不停。忽然歎道:“雪姐,我在這世上就只有你了。”
  慕容雪幽幽道,“你那几位師兄對你也蠻好的嘛,我看了他們白天的樣子,都好感動。一時言事不合,何必往心里去。”
  風清揚憤激道:“我何嘗不這么想過,后來才知道,他們不過是听到傳言,說我死了,怕對我師父沒法交待,才出來裝裝樣子,這會儿子見我沒死,又恨不得我死了好向其他門派交待。”
  慕容雪感到他身体發顫,他們師兄弟的爭執亦是親耳所聞,親目所見,不由得為他心酸,把他的頭攬到自己雙乳間,愛怜道:“以前你說那些話我還不信,誰知句句是實,你也甭管那么多,干脆到我家里住,有姐姐疼你、愛你也就夠了。”
  兩人一個鑽牛倚角的自傷身世,一個信以為真的百般撫慰!殊不知离實際差了十万八千里,卻也說得圓全。
  風清揚忽然坐起,側耳謗听,雙眉一軒道,“這么大的雨,怎么會有人來?”兩人迅即穿好衣服,慕容雪此次所著乃是一套勁裝,以備不虞之虞。
  風清揚尚未出房,已听得察察的步履聲,有人嚷道,“有人嗎?我等借宿一夜。”人已老實不客气地走進大殿。
  風清揚開門一看,殿上疏疏落落站了四個人,其中居然有兩人認得,一位是洛陽金刀門少門主歐陽飛,一位是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賽金剛吳是非。
  吳是非視面楞然,歐陽飛更是老大的不自在,風清揚心下納罕:一位是俠叉道名門公子,一位是綠林盜賊,怎地走到一處了?轉念交想:自己和白极煞星不也是這般不倫不類嗎?想必他們也是英雄相借,說不走還拜了把子,心下釋然,笑道:“原來是吳大老板和金刀公子,兩位到這里發財?”
  吳是非滿面堆笑,拱手道:“是風公子,邂逅相遇,倒是巧得很,前几日謠傳公子不幸故世,兄弟我痛不欲生,今日又睹尊額;實是三生有幸。”
  風清揚肚里好笑,淡淡道:“倒勞吳老板挂怀了,不知兩位身中的毒解了沒有?”他記得這二人被賀子路逼服“三尸腦神丸”,雖不知那是什物事,從群豪聞名色變,宁死不肯服的神態上推測,必是一种控制人的慢性奇毒,甚是關心。
  兩人聞“毒”色變,火光下面色發綠,吳是非強笑道:“解了,兄弟后來才知道,那不過是解瘴避蛇的藥物,姓賀的故意聳人听聞,拿來嚇人的。”
  風清揚半信半疑,卻也沒往心里去,淡淡道:“如此最好,這儿有火,几位烤烤衣裳,驅驅寒气,風某失陪了。”輕身回到房中,慕容雪听到金刀公子在外面,极厭惡他灼灼似賊的目光,遂不露面。
  兩人并臥在云床上,忽听吳是非高聲道:“歐陽公子,木柴燒盡了,待我去尋些來。”隨著便是輕輕的腳步聲走出觀外。
  慕容雪“噬”的笑道,“這人也是個呆子,大雨天里哪有干柴,虧他怎么當的強盜頭儿。”
  風清揚登時起疑,吳是非与歐陽飛說話何以這么大聲,倒似說給自己听的,他心中一動,恍然明白,低聲道:“這人多半已歸順了日月神教,咱們要防他暗作手腳。”
  話音未落,只听得砰砰兩聲,傾窗看去,天空中陡然升起兩顆旗訊火花。這火花制得甚精,居然在大雨溶液中久聚不散,煞是醒目,几十里外皆能望見。
  風清揚嗆鵬出劍,罵道:“好賊子,敢在我面前玩障眼法。”一腳踢開房門,搶身出去。
  吳是非剛從外轉回,見此形景便知形跡已露,死自強笑道:“風公子尚未安歇嗎?”
  風清揚冷笑道:“我倒想安歇,可惜這把劍未飽飲人血,不肯老實在鞘里呆著。”挺身一劍刺到。
  吳是非一閃避過,低聲賜道:“纏住他游斗,耗他內力,大援馬上就到,咱們也可解終身之苦了。”
  風清揚聞言,劍勢一頓,道:“難道魔教要你們風某的人頭交換解藥?”
  吳是非道:“風公子真是英明。可惜太聰明的人不得長壽。”
  歐陽飛獰然道:“風公子,那日你若早些出乎,我何致到這步田地?我四位叔叔也不會自殺當場,得罪莫怪。”
  他本是名門之子,少年俊彥,雖輕薄浮滑,本性倒不太坏,不過事勢所追,不得不爾。
  風清揚對几人被逼服毒,以致不得不受人控制利用,甚是憫借,此時方恍然另外二人是洞庭取義,只因當時他正与慕容雪說笑,一瞥間見二人接到一個繡囊便駭然奔逃,尚感匪夷所思.現今已心中雪亮,這些人均被駕子路收進教中?為虎作帳。吳是非、歐陽飛身中毒,洞庭雙義大概是有甚把柄落在貿子路手中。
  心中一面推測,手中劍卻不絕揮出,歐陽飛一柄八封紫金刀舞得呼呼作響,卻近不了他身閡三尺之地。
  吳是非手提鏈子槍,准備加入戰團,但見歐陽飛縱高伏低,刀風霍霍,已將風清揚罩住,似乎百八十招即可將其拾奪下,倒不免詫异莫名,暗思道:“近年來這小子名滿天下,原來也不過爾爾,早知如此,那兩枚求援火花倒可省了,只不知教主為何對他忌憚之甚,千叮万囑。一遇風清揚,便發出訊號,合圍攻擊。
  正思忖間,忽听一聲嬌比,劍風霍霍,卻是慕容雪一劍刺來,吳是非鏈子槍一蕩,鐵鏈向劍上卷去,槍頭卻筆直刺去,一招之間兼有軟鞭、長槍兩家之長,大是不俗。
  慕空雪掣劍換招,霎時間攻出七八劍,吳是非鏈子槍抖得筆直,哩哩哩連刺八槍,慕容雪連連后退,身子几已靠在牆上。
  風清揚喝道:“凌波微步。”
  慕容雪身子一晃,已從層層槍影中一閃而出,吳是非眼見她被逼入死角,心中大喜,一槍刺去,楔然刺入牆壁,慕容雪已然轉到他背后,吳是非如遇鬼魅,大駭欲死,他全力刺出一槍,怎么也料不到慕容雪會轉到他背后,深恐慕容雪在他背上刺上一劍,急切之中,無暇細思,縱身前躍,轟隆一聲將牆壁撞出個大洞。
  饒是他匪號“賽金剛”,体壯如牛,皮租肉厚,亦被反彈之力震得五內沸然,筋骨欲脫,當即暈了過去。
  他卻不知慕容雪只學了一中“凌波微步”,行走起來躲避騰挪固然极妙,手上卻遞不出招式,只是個挨打還不了手的局面,不過若想打到她卻也并非易事。
  風清揚喝聲采,身上卻冷汗直流,他關心過切,万一慕容雪的“凌波微步”忽然不靈光了,豈非糟之极矣,縱然將這四個千刀万剮亦難贖万一。手上一劍削出,一聲輕響過處。歐陽飛的紫金八封刀從中而斷,猶如切豆腐般。
  歐陽飛心下大駭,縱身后躍,風清揚如影附形,身影一晃,已閃到他身前,五指疾出,已扣住他胸前“玉掌穴”,隨手將之拋出門外,仰天跌在雨水中,歐陽飛奮力欲起,哪知風清揚指力透處,早將穴道封死,絲毫動不得,一任那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
  洞庭雙義見慕容雪內力平平,劍術亦不甚高明,卻以如鬼似魅的身法弄得吳是非狼狽閡章,負傷不起,相顧駭然。慕容雪腳步邁開,便收柬不住,東一閃,西一晃,飄飄落仙般向洞庭雙義沖來。洞庭雙義固爾心中發毛,小心戒備,慕容雪更是連珠价叫苦不選,這豈非自投虎口,偏生功力全貫注在腳上,卻又無法自控,只好閉起眼睛,听天由命了。
  洞庭雙義益發駭懼,不知她緊閉雙睜又是什么邪法,還未思解明白,人已沖到,只得硬著頭皮,各挺峨媚刺向她左右脅刺去。心下卻戰戰兢兢,刺出去的招式也慢了許多。
  慕容雪早從二人之間候然而過,洞庭雙義招到中途,便止而不發,倒似他兄弟二人自相爭斗一般,二人均慶幸自己英明,這一招倘若發得急了,豈非要刺到自家兄弟身上,复想到姑蘇慕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名頭,料想這恐怕便是了,吳是非先著了道儿,自己若非鑒于前車之覆,亦不免重蹈覆轍。
  雙義越想越覺得所料极是,駭懼愈增,急中生智,竟爾籌思出應付之良策:你不過以我的招數反施于我,我若不出招,你無招可反,便莫奈我何了。他二人在洞庭湖上打破游客商賈,一對峨媚刺殺人無算自己可不想嘗嘗這峨媚刺透肌入骨的滋味。
  是以雙義兄弟見慕容雪在身邊繞來繞去,不單不再出招,反而躲避不迭,慕容雪閉目行步,滔滔不絕,亦复怪异之至,雙義兄弟躥高伏低,依然閃避不開,數次險些被慕容雪撞上,雙義兄弟更覺眼前這小組成也邪門,卻不知只消峨媚刺亂刺亂點,即可將之除掉,倒把蛾媚刺緊藏背后,惟恐被她在手上反施過來。
  風清揚早巳將歐陽飛制住,本擬過來將雙義一并料理了,卻被這奇异的景象弄得匪夷所思,不知洞庭雙義中了什么邪,慕容雪的“凌被微步”是挨打不還手的,這二人怎的又依樣照描起來,莫非這套步法真的是邪法?
  洞庭雙義眼見避無可避;再退便是火堆了,把心一橫。向上一躍,雙手攀佐大梁,心下惊魂方定,死自栗栗危懼,渾身汗透,吊在大梁上再不敢下來。
  慕容雪明知是火堆,卻也無法收伎腳步,直向火堆邁去。風清揚熟穩步法中六十四封方位,自是知道她步子所落之處,搶先一步邁到,輕舒猿臂,將她抱了過來。
  慕容雪睜開眼,一吐舌頭道:“好險。”
  風清揚笑道:“不是你好險,是兩位梁上君子好險。”
  幕容雪向上一望,奇道;“姨,他們上去做甚?是在練鐵臂功嗎?吊在上面好累的,快下來吧。”
  雙義中老大嚷道:“小丫頭,甭想讓我們上當,你們慕容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再厲害,我們一招不出,你便無招可反,看你還有什么道行。”
  風清揚此時方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二位仁兄果然高明,高明之极矣。這般高明的法門除了洞庭雙義.當真無第三人能想出,佩服,佩服。”
  雙義雖知他是出言譏刺。心中卻也不免有几分得意,醒醒如醉,只覺這是對討慕容神技的不二的法門,除了自己兄弟。斷無第三人能想出、將來武林史上,洞庭雙義的大名可要大書特書几筆。所謂不戰麗屈人之兵也。益發死吊在梁上,不肯下來。
  忽然“睹”的一聲,風清揚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洞庭雙義,破空之聲已至背后,風清揚听風辨形,身子一扭,一柄鏈子槍擦脅而過,卻是吳是非暗中偷襲。
  吳是非暈過去不久便即醒轉,越思越想懊喪愈甚,后見洞庭雙義与慕容雪那場怪戰,他身在局外,心中了然,畏懼之意大減,見二人不備,悄悄拔出鏈子槍,暗下毒手。
  風清揚大怒,一劍當心刺去,吳是非鏈子槍一抖,向劍上卷去。風清揚冷冷一笑,任他鐵鏈卷上,劍勢一攪,鋒然一聲,半截鐵鏈帶著槍尖凌空飛去,釘入洞庭雙義所攀的梁上。
  洞庭雙義嚇得渾身發抖,暗道:“這小子更加邪門,旁人的招式怎么反施到我們這邊來?”心中又覺得老大的不妥,自己不出招也還罷了,他若將別人的刀劍拳腳反施過來,可如何應付?一時間搜腸刮肚,訪撞無計。
  風清揚恨吳是非狡詐,倒不想一劍刺死他,待他揮起半截鐵鏈當短鞭掃來,心思一動,劍上用起“斗轉星移”神技,在鏈上一點,鐵鏈候然轉去,正卷在吳是非脖頸上,登時絞得舌吐眼凸,五官挪位,竟爾自己將自己勒死了,這情形若非有人看到,還真以為他是自溢身亡的。
  慕容雪連聲喝采,喜道:“風郎,你真行,几天的工夫又精進了一層。”
  風清揚這才恍然,自己用的乃是第三層功夫,可自己何以又進了一層功夫,卻也不明其所以然。
  其實“斗轉星移”神功端賴內功精湛,手法巧妙,風清揚修習九陰神功,內力已臻化境,所欠缺者手法而已。
  武功之道內力修為最為艱難,慕容世家几百年來罕有大成者,即因內力修為不夠,种种精妙奇絕,匪夷所思的手法便施展不出,而內力修練絲毫勉強不來,是以代代人徒發浩歎,干脆不出江湖,是以近世慕容氏之名已無人知曉。
  直至慕容絕天賦奇才,又藉數代先祖練功之經驗,至四十歲上始將“斗轉星移”練至第六層功夫,又遍習各門各派武功。近几年方因一大變故,行走江湖,使姑蘇慕容之名再度邁出武林,大放异彩。
  風清揚其時內力之強,与慕容絕相比,已不逞多讓,悟性之高,世罕其匹,所欠缺者不過手法之精熟純粹耳,單以這一招而論,已頗有第六層功夫的景象。縱然慕容絕親自出手,亦不過如此。不過吳是非并非一流高手,是以用第三層的手法亦可達到第六層的效果。慕容雪家學淵然,眼光自是老到,所評甚是允當。
  風清揚見吳是非已斃,不屑于去殺洞庭雙義,何況他二人堅執不出招的法門,殺之有損身份,便向殿外行去,意欲將歐陽飛搬回來,大雨中淋了如許多時,也盡夠了。
  方行到殿門,摹然警覺,手中劍候左右刺出,哎喲兩聲慘叫,殿門兩側各有一人手捂胸口,滾倒于地,風清揚不進反退,果然一人從層窗扑入,疾向慕容雪抓去,慕容雪不虞有此,待要邁開“凌波微步”,那人手指已触到她肩頭,唬得惊叫出聲。
  風清揚劍如閃電,疾向那只手腕削去,那人此時要捉住慕容雪,倒是容易,不過一只手腕不免要被割去,他候然縮手,疾沖之勢不停,直從風清揚頭上掠過,在殿門上輕輕一擊,身輕如燕般落了下來。笑道:“風公子好劍法。”
  風清揚怒道:“趙鶴,你也是個人物,怎么專干這等沒出息的勾當。”
  趙鶴兩手空空,笑吟吟地看著風清揚,道:“風公子,這可怪不得我,你手中倚天劍太過鋒利,無論什么兵刃當之立折,趙某空手焉能敵得,只好向尊夫人下手了。”
  風清揚道:“趙兄之言是說我倚仗寶劍之利嗎?
  趙鶴道:”正是,咱們不妨空手對空手,趙某如輸個一招半式,任憑你處置,如何?”言下頗為自負。
  一人從殿門外施施然走進,笑道:“三哥,這話可錯了。風公子乃華山劍宗高手,一身造詣全在劍上,不似三哥這般多才博藝,以拳腳對拳腳豈非故意占人便宜?
  風清揚見是沈四絕現身,這番話也陰損之至,意欲激得自己空手對敵。他自知寶劍上占的便宜太大,若是比武較技,殊不公平,但這些人個個表面冠冕堂皇,實則陰險毒辣,万万不可上當,遂冷笑道:“敗軍之將,也豈在此言勇?趙鶴,咱們另訂時日,風某便空手陪你打一場,現今我卻要大開殺戒了。”提聲喝道:“房上、房下的魔賊,一齊現身吧。”
  趙鶴揪然色變,不想轟轟雷雨聲中,風清揚競爾能听到房上人輕微移動和房外人的呼吸聲,耳力之佳,實是駭人听聞,自傀不如遠矣,一拍手,房上果然躍下許多人來。
  風清揚不禁心下大惊,原以為不過二三十人,而今細听,居然有百人之多。趙鶴當真要用人海戰術了。這般群毆亂斗,自己倒可保無虞,仗倚天劍之威,沖殺出去亦非難事,可慕容雪便難保万全了,心亂如麻,籌思對策。
  慕容雪悄聲道:“沒關系,你打你的,我待會儿使開凌波微步,料他們也捉不到我。”
  風清揚苦笑不已,倘若她將步法學全,只消不遇上“大羅漢陣”、“打狗陣”之類的陣法,倒真不易被困住,這套步法精微玄奧,絲絲合扣,只習一半,便有另一半的缺陷,絕非保身万全之策.但事已如此,亦惟有硬拚一途。
  趙鶴揚聲道;“風公子莫怪我等倚多為胜了。不過風公子倘若肯將敝教之物賜還,我等立刻离去。”
  風清揚焉肯示弱,忽然對慕容雪道,“他們既然用這等下三濫的勾當,你便用九陰白骨爪招呼他們吧。雖然這爪法太過殘忍,但勢逼無奈,也只好破戒了。”
  慕容雪冰雪聰明,危難之中腦子益發靈光,其實她根本不知九陰白骨爪是什么爪法,但眼角瞥處,見趙鶴、沈四絕均惊然惊畏,便順著話頭道:“可是你不是再三囑咐我,不能用九陰白骨爪傷人嗎?”
  風清揚佯作無奈道:"生死關頭,用顧得了許多。你便哪他們練練招,且看誰的腦殼堅逾精鋼,是抓不破的。”
  二人一番虛言答對,倒把趙鶴一干人唬得魂不附体,膽小之人更萌退志。趙鶴為人精細,怎么看慕容雪也不像會九陰白骨爪的樣儿,可風清揚連慕容家的“斗轉星移”功學到手,教給慕容雪九陰白骨爪亦是情理中事,倘若她真擅此道,著實可慮。
  風清揚見他面現狐疑之色,益發大言道:“趙鶴,久聞青翼蛹王的寒冰綿掌為武林一絕,我以摧心掌与你對上三掌如何?”
  摧心掌亦是九陰真經下卷中所載武功,中掌者外表毫無异狀,心髒卻寸寸碎裂,威力不亞于九陰白骨爪。可惜風清揚只習得九陰真經上卷中內功与輕功,段子羽嫌下卷武功太過邪毒,用之有傷天和,便未傳授,改授以“獨孤九劍”,自信憑此絕技亦可橫行四海。風清揚無奈中欲誘趙鶴對掌,伺机擒住他,便可解圍,至于自己掌力是否敵得過寒冰綿掌,也無暇顧及了。
  趙鶴舉棋不定,遂巡莫決。對掌較力,他毫無怯意,卻是怕風清揚對掌之際,突出“一陽指”“九陰白骨爪”之類神功,那可無福消受。即便風清揚不用這類功夫,單以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相待,更是消受不起,“寒冰綿掌”最伯的是對手掌力強逾自己,對掌時寒冰真气倒灌反噬,則慘不堪言,是以趙鶴出道以來,鮮少与人對掌,只以雷震擋与閃電錐對敵。倘若風清揚真的習成“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自己出掌豈非等同自□?
  正思忖游移間,忽听庭院中有人喝道:“是誰?”跟著便是“喀喇”“叮當”“喲喲”的亂響,轉瞬間一道人影閃至門口,趙鶴忿极,一掌拍出,喝道:“躺下吧。”沈四絕候然出劍,要時間十數朵梅花罩住來人。在這兩大高手的夾擊下,世上能全身而退的已然不多,能強沖而過的更寥寥無几。
  風清揚摹地里身形一晃,已到殿門,右手劍向沈四絕劍上拔去,左掌接下了趙鶴的“寒冰綿掌”。
  趙鶴掌力甫吐,一見是風清揚,心下大駭,忙忙將掌力撤回兩成,護住心脈,沈四絕劍招連變,依然擺脫不了風清揚的長劍,兩劍摹然相交,嗡的一聲,如磁吸鐵般粘在一起。
  風清揚与趙鶴兩掌甫交,陡覺一般陰寒徹骨的內力排出倒海般襲來,他乃倉促出發掌,趙鶴卻是有備而發,他又需分力去對付沈四絕,危殆中不暇思慮,運起“斗轉星移”功法,將左掌之力注右手劍上,沈四絕一覺劍上內力有异,駭极惊呼。“三哥撤掌!”手上連連加力,意欲掙脫開來。
  殊不料風清揚一柄長劍如泰山般重,沈四絕全力運功之際,風清揚的內力挾帶趙鶴的寒冰真气一齊從劍上攻將將過來,登時有若浸在冰水中,全身几欲冰僵,他心思靈敏,雖敗不亂,摹然棄劍,向后躍起,甫至半空,砰的一聲,直挺挺摔跌地上。說來也巧,恰恰跌在飽受風吹雨淋的歐陽飛身上,兩人一同暈了過去。
  趙鶴狡詐,掌力吐出,迅即后撤,惟恐著了風清揚的道儿,不承想風清揚“偷龍轉風”,將之移瀉到沈四絕身上。這其間說來話長,交手卻不過電閃石火間事。
  被狙擊那人早趁隙穿過,風清揚亦一擊即退,身上亦感冰冷,調息片刻,方始平复,暗道“僥幸”。
  那人正是白极煞星,金黃的臉上泛著青白之色,不知是火光映照還是駭极所致,渭然道:“我本想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卻又救了我一命,公子沒事吧?”
  風清揚笑道:“沒事。”看到白极煞星不顧生死,殺進重圍來助自己,心下一熱,重重拍了白极煞星一掌。白极煞星險些哎喲出聲,心下卻狂喜,兩人心照不宣,自此結下生死之交。白极煞星恨不能在重圍中再殺他几個來日,縱然一死,亦毫無所憾。
  風清揚登即心中罵定,有白极煞星照拂慕容雪,自己便可免去后顧之憂。白极煞星雖較趙鶴等人遜色一籌,實是江湖上一流好手,即使与趙鶴對敵,亦能支持四五十招,自己便可回援。顧慮一消,心胸暢适,膽識更壯,便有干軍万馬來攻,亦混然無畏,不自禁气涌胸吭,清嘯大發,如秋風怒號,有席卷千里之勢,沛然不可抵御。
  聞者無不聳然變色,不料他內力強至于斯。風清揚自覺內力較前精進許多,卻也不明所以。殊不知趙鶴那一記“寒冰綿掌”,他只移開一中,另一半卻存留自己体中,九陰神功本是至陰至柔之功夫趙鶴的寒冰真气与之相較,有若江河之比大海,掌力著体后,九陰神功立起反應,將寒冰真气融化無余,就如冷水浸冰般,不知不覺闖將之化為已有,而九陰神功經此外力激發,潛能發揮出來,使風清揚的內力修為無形中增進一層。
  砰砰兩聲巨響,風清揚憎然轉頭,卻是洞庭雙義從大梁上掉了下來。這二人懸梁已久,內力不弱,倒不甚疲憊,待見到風情揚一招之間,將沈四絕擊得死活不知,兩人均唬得心膽懼顫,風清揚怒嘯發出,兩人便如枯干的樹葉,再也攀附不住木梁了,手足俱軟,跌落于地。
  自极煞星詫异莫名,還以為這二人前來偷襲,揮刀即上,刷刷兩刀將二人劈作四塊,卻不解這二人何以如此技劣,連一刀也避不過,又詫自己得手之易了。
  其時趙鶴已料理完沈四絕的傷勢,知他不過是被自己寒冰真气凍僵,沈四絕的內力并不比趙鶴遜色多少,只是趙鶴撤掌后,風清揚的內力抵消了他的內力,趙鶴的四成寒冰真气乘虛而入,便將之凍僵,好在他久練“玄風指”,亦屬陰寒一類武功,雖不能与寒冰真气相提并論,卻也可保無惹,否則寒冰真气浸入肺腑,當真無法可施了。
  沈四絕的四名弟子將沈四絕拾走,依照趙鶴所傳的解救法去解治去了。庭院中人均如若寒蟬,若非懼憚趙鶴威勢,早已一哄而散,溜之大吉了。
  風清揚躊躇滿志,傲陰群豪,喝道:“魔教賊子們,哪個上來受死?”
  燭光拖曳下,眾人見他凜若天神般,与殿上真武大帝交相輝映,伊若真武大帝复生,均栗栗危懼,不敢作聲。”
  忽听一個陰側側的聲音道:“小子休狂,我老人家來也。”
  這聲音不高不低,听在耳中卻是說不出的難受,每人均不寒而栗,如遇鬼魅。
  風清揚心下更是大駭,游目四顧,卻不知聲音發自何處。這聲音四面皆是,漂漂渺渺似從數里外發出,清晰真切如在耳邊。風清揚知此人便在左近,雖說絕世高手能將聲音傳出數里外,但在數里外能听到自己說話的“天耳通”功夫還未听說有人練成過。
  忽然一團黑乎乎的物事從后窗電閃而至,風清揚一劍刺去,哪團物事陡然展開,卻是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此人縮骨神功當真練到了頂峰。但見此人手臂暴長,避過倚天劍,徑向風清揚腕上拿至,手尚隔著寸許,几縷指風已然著腕。
  風清揚從未見過如此迅捷的手法,危急中摹然身子橫移,平滑開二尺,那人“嚏”了一聲,似乎也未料到自己百抓百中的一手居然走了空。
  白极煞星揮刀砍至,那人手一探,五指扣住白极煞星脈門,隨手向后擲去。白极煞星登時如騰云駕霧,直從后窗如矢般激射而出。那人手勢不停,疾向慕容雪抓到。
  風清揚怒吼一聲,一劍刺出,真气貫注之下,劍身紫芒乍突,龍吟蕭蕭。慕容雪邁開“凌波微步”,早已閃至右邊。那人又“睫”了一聲,殊為惊愕,反手疾抓,一閃之間風清揚一劍走空。
  風清揚怒劍連出,步法移動更是迅捷無倫,那人一連避開十余劍,連換了十几种最上乘的擒拿手法,不單未捉到慕容雪,反被風清揚十几劍追殺得迭遭險境。但此人武功著實了得,身子竟如有形無質般,風清揚十几劍何等迅捷凌厲,那人身腰款款中競爾輕輕避過。風清揚倚天劍一刺到他身旁,便覺有股气流回動,將劍滑開几分。風清揚心念閃動:“護身煞气!”心中雖然惊駭,手中劍卻益發凌厲,非要与這護身煞气斗上一斗不可。
  慕容雪一邁開凌波微步,便將一切置之度外了。只管將熟极而流的步法滔滔不絕邁將出來,是死是活一任造化之安排了。
  殊不知錯有錯著,她若是一邊邁步,一邊出招,甚或在邁步之時想一想如何閃避為妙,步子便不免窒滯。而她所面對的人實是武林中惊天動地的人物,只消她慢剎那,便會落入魔爪,縱然以風清揚之神武,亦救不下來。
  那人怪笑道:“小娃娃,果然有點門道儿。”一返身,劈出一掌。
  風情揚登時感气息為之一窒,不由得倒退一步,只感這一掌如巨斧劈下,倚天劍橫斬,將掌風剖斷,猶被掌風余波帶得搖晃几下。
  那人一掌震退風情揚,又向慕容雪抓到。風清揚隨即跟上,向那人背后刺去,那人一待風清揚攻到,便揮出一掌將之震退,如此一來,出手捉慕容雪的擒拿手更慢了几分,連出二十余手依然無功。此人不禁暴躁起來,面子上更覺過不去;呼呼几掌向風清揚劈來。
  風清揚不敢纓其正鋒,飄閃連連,九陰真經的輕功身法亦是一絕,此人連劈十余掌,不過將風清揚震開丈余,打得他縱高伏低,左閃右躲,卻未傷到皮毛。
  其時大殿上掌風如潮,波濤洶涌,几欲將道觀淹沒。
  燭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若非那人有意控制掌力,大殿上早巳漆黑一片了。
  慕容雪“哎喲”一聲跌倒于地,她邁步之際,處處均是無形的气牆,登時如陷身沼澤中,沒邁上几步便東跌西倒,“凌波微步”本身的內力便抵消淨盡。
  風清揚此時已被凌厲無鑄的掌風逼至神像背后.不得已只好求助真武大帝的庇護了。獨孤九劍中雖然有“破气式”,他卻尚未臻此境界,能將這無堅不催的掌力破掉。
  此人久攻之下,勞而無功,羞惱交進,長吸一口真气,兩掌緩緩舉起.向真武大帝神像擊去。這兩掌去勢迂緩,平平無奇,遠不如先前掌風之赫赫聲威。
  風清揚不敢怠慢,飄身閃躲,忽感周遭似乎塞滿了柔韌至极的物事,競爾動彈不得,心下駭极,知道是那人以雄渾無涯的掌力彌豆空中,形成一面看不見的气网,將自己罩住,這等駭人听聞的武功實是聞所未聞。將心一橫,內力提至十二成,蓄滿雙掌,情知難敵,也要作乾坤一擲之拚。
  那人驟然間掌力齊涌,舖天蓋地般席卷而至。風清揚雙掌齊出,四股掌風一齊擊在真武大帝塑像上,轟然兩聲巨響。有如天崩地拆,翻江倒海,塑像寸寸碎裂,在內力激蕩下四處飛散。
  風清揚募感渾身火燙,掌上勁力更是源源不絕,自身內力發出后,掌上內力仍不絕發出。風清揚駭然莫名,不知所以,心中忐忑道,“莫非真武大帝真個顯靈了?”
  有頃,煞風漸歇,風清揚身上火熱漸退,方覺出一只溫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后心,体內真气活活潑潑,充溢筋脈之間。不禁惊叫道:“師父!”
  對掌那人本擬一掌將風清揚震成重傷,哪知掌風接触之下,初時尚感得意,認為自己所料不差,風清揚的九陰神功果然未臻大成,此刻又將他逼入死角,當能手到擒來。
  不虞對方掌力猛然加如強數倍,那塑像碎片倒有大半向自己激射而至,這些木屑在內力貫注下,較諸鋼刀利刃,強弩暗器尤為可怖,當下騰身而起,雙袖急拂,拔打木屑、寬袍大袖上猶被刺穿几個洞,若非一生煉就的護身煞气,當真要受些輕傷。
  那些木片狂風怒卷般傾瀉到庭外,除趙鶴見机得快,應變奇速,一式“鴿子沖天”拔起兩丈多高,其余人等無不慘叫連聲,當場斃命十余人。
  待風清揚一聲“師父”大叫出口,這些人再無疑异,奪門越牆而逃,惶惶若漏网之魚,忙忙如喪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兩只腳,趙鶴此時方顯出真本事來,一個起落已在二十丈處;雷馳電掣般滾滾而去,風清揚此時若見,必大愧不如遠矣。
  趙鶴逃出几里外,摹見一條黑影在前面,竟爾比自己還快,凝神一看,心中歎服:“不想魔尊輕功之高一至于斯。”心下大為釋然,連他都率先逃命,自己的畏敵而逃的罪名也便免去了。至于讓段子羽嚇得駭然奔逃,絕非丟人的事,反倒為自己能輕松逃逸得意不已。
  且說風清揚回頭一看,卻是一位仙風道骨的黃冠,并不是思師段子羽,惊楞之余,再無疑慮,惶然伏地道:“真武神君,小子無狀,先前曾有溶神靈,蒙神君不罪,复大顯神威,庇護小子,大恩大德,小子沒世不忘,必當再塑金身,以酬玄恩。”忽然想起自己曾拿真武大帝与慕容雪調笑,又在左殿行云布雨,著實不敬,神君既顯靈,必重重譴責,惶恐之至。
  那人朗聲大笑,道:“人人都說風清揚膽大包天,原來也不過爾爾。起來吧,頭也磕得夠了。”
  風清揚站起道:“謹遵法旨。”心下卻想:“真君确也神通廣大,連我闖出的禍事都知道。”
  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道長,你真是真武大帝的金身嗎?”
  那人持須笑道:“真武大帝若連這些事都管,豈不累死?”
  風清揚見慕容雪從那人肩后露出半邊嬌媚,安然無羌,當即喜慰不胜。見此人身軀魁武,大有王者霸气,若說不是真武大帝顯靈,誰人具此通天徹地的神通?
  那人笑道:“你也莫猜疑了,算來你我亦是一家人,你難道忘了你大師母了?”
  風清揚恍然大悟,方始明白面前這人原來是天師教教主張宇初天師,小時依稀見過一兩次,只是年隔時久,張宇初又是朝廷顯貴,自己無緣相見;居然忘記了。忙又躬身行禮道,“見過天師。”
  張宇初笑道:“什么天師不天師,小時你不是叫過我舅舅嗎?還是這么倒親近些,你師父不在,我們也生疏許多了。”
  風清揚亦有些感傷,恍惚記得十几年前委實是稱他“舅舅”的,自是因他是大師母張宇真之兄,想起那時陪師父住在華山別院,与三位師母團圓如家人,不禁垂淚不止。
  慕容雪笑道:“你又來了,見舅如見娘,你應當歡喜才是,怎的又淌眼淚儿。舅舅,你說是也不是?”
  張宇初大笑道:“甚是,甚是。我這外甥的性情倒是和小時一樣,有你這么好的外甥媳婦倒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慕容雪并不知張天師是何等威震朝野,技壓武林的人物,但見他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似乎自己爺爺也要遜色几分,又是風清揚的“師舅”,适才出手救了自己,又救了風清揚,諸般好處合在一處,便覺此人大大的順眼,甚感親近。听他大贊自己,更覺受用,神色卻也不免极倔,雙面微紅。
  風清揚知道這位舅舅目光如炬,慕容雪是否處子之身可逃不過他的法眼。不禁大感窘迫,一時殊難啟齒。
  張宇初看透他的心思,微笑道:“真可謂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師父的本事你倒也學到了兩三成,你回派之后便說我秉承你師父的意旨,為你二人主的婚,看世人誰敢有閒言碎語。”
  風清揚昂然道:“甥儿行事,只憑自己意愿,于世人毀譽渾不在意。”
  張宇初擊掌道:“好,這點上你倒學個十成十,為人于世,就是要活的有風骨,有气節,隨意所之,無拘無柬,方是大丈夫行徑,守末節,專務虛譽之徒,我瞧著便生气,只是這類人比比皆是,倒也無可奈何。”
  這“隨意所之,無拘無束”八字可可說到風清揚心坎上了,風清揚如遇知己,歡喜不盡。
  張宇初又道:“這里血腥昧太重,咱們另尋處清靜所在好好敘上一敘,我在此地不便久留,若讓旁人見到,還以為我天師教不守言諾,复出江湖了呢。”
  三人便向觀外行去,其時大雨已止,庭院中十几具尸体被雨水泡得浮腫膨脹,慘不忍睹。風情揚回想張宇初傳功自己身上,擊敗那位不知名胜,甚至沒看清面目的絕世高手,這位功力著實令人匪夷所思,當時不覺如何,細細想來卻咋舌不已。
  回首這座真武大帝廟,已然殘垣斷壁。自己此番死里逃生,全屬僥幸,思之競有隔世之感,喂然一聲長歎。
  三人行出不遠,前面忽然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喧鬧聲,晨霧迷蒙,依稀可見十几人選題而來。
  張宇韌道;“我不愿跟這些入朝相,這小妮子在你身邊礙手礙腳,我帶她去也。”話音甫落,拉起慕容雪如兩道輕煙般眨眼即逝。
  風清揚張口結舌,欲待說什么,然而身周人蹤已杏,張宇初武功神妙莫測.他固已熟知,但見他手攜慕容雪輕功猶能如此迅疾,自己縱能勉強做到,但若如張宇初這般舉重若輕,神化無跡,卻也不能,不禁訝然色變,帳然久之。
  此念未了,忽然又想到慕容雪。雖不知張字初為何將她帶走。必是好意無疑。她在張宇初身邊,天下更無人能動她分毫,雖說是如此,可心仍如被雙巨手憑空攫去一般,好不難受。
  茫然痴立之時,十几人已來至近前。當先一人一見風清揚,“啊”的一聲惊叫,叫聲中說不出的惊訝凄厲,如遇鬼魅般。其他人也隨之惊叫出聲,似是見到了天下間最不可思議的事儿。
  風清揚走神一看,卻是丐幫四大長老陪同几位舵主到來,見到他們臉上奇异莫名的神態,倒感匪所思,不知他們何以如是惊懼。自從得知丐幫君山總舵被峨媚派所挑后,他心中隱隱覺得自疚,至于庄夢蝶等极力追殺他的過節倒忘在腦后了。是以先拱手笑道:“庄兄,別來可好?”
  話甫出口,他便覺得大大的不妥。庄夢蝶十几人無不挂彩在身,血跡淋漓,庄夢蝶一襲長袍被刺得篩眼也似,條條布帛在晨風中飄搖,這等景象實是周章狼狽之至。風清揚一句敷衍慶倒成了莫大的諷刺。
  不過,風清揚內心震駭不已,放眼武林,武功能胜過庄夢蝶的已屬風毛磷角,而能在庄夢蝶身上留如許多劍痕卻又不傷及毫毛,跡近戲弄,其武功較諸庄夢蝶不知高出多少,可這等用劍高手卻是聞所未聞,即便武當掌教殷融陽亦無如此造詣,當下茫然不解。
  丐幫譜人一見風清揚,早已目眺欲裂,怒气填膺,卻又無不感到一种大解脫,說不清是喜是怒,百感叢生,一時間倒也不知如何舉措,呆立那里。
  原來這些日子里,風清揚和慕容雪在客棧中新婚宴爾,卿卿我我,說不出的香艷旖旎,丐幫眾人卻吃了說不盡的苦頭,從天下第一大幫變成喪家之犬,處處挨打,可有時連對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先是庄夢蝶等人被一批不明身分的高手纏住,欲戰不能,欲脫不得,卻又不講明緣故。這起人個個本領了得,下手之際卻又頗為留情,打得庄夢蝶等人毫無還手之力,几欲自則。
  不數日,風清揚的“死訊”傳遍武林,華山派傾派而出,尋上門來,不由分說,必欲与丐幫拼個玉石同焚。
  庄夢蝶啞子吃黃蓮,有苦難分辯。也只得硬撐著与華山派周旋,好在他此番將幫中精銳調至涼州,倒不怕被華山派吞掉。雙方接仗之下,損折相當,隨后少林寺方丈智圓彈師和武當掌教真人殷融陽聯抉而至,從中斡旋調和,雖無顯效,卻也使庄夢蝶等人得一喘息机會。
  恰在此時,峨媚派挑了丐幫君山總舵的消息傳來,慶夢蝶登時如陷身無底深淵,丐幫立于江湖數百年,向与少林一派共執武林牛耳,相比之下,武當派亦是后起之秀,峨嵋、華山諸派更等而下之,不想競遭此覆巢之禍,辱莫大焉,饒是庄夢蝶智謀丰贍,久歷風險,亦不禁手足無措,心膽俱喪,此際方知自己一念之貪,競把武林撞塌了半邊天。不知何故,幫主解風竟于本幫生死存亡之秋銷聲匿跡,遍尋不獲。庄夢蝶平日仗侍幫主倚重,柄權在手,巴不得幫主不聞不問,自己特意翻云覆雨,而今篡盼幫主能挺身而出,因為不單外人大起疑慮,丐幫內部亦猜疑不己,流言四起,均說解風己遭庄夢蝶囚禁,甚或廝殺以圖篡位,庄夢蝶已漸漸調動不了手下分舵的人馬,而自身處境愈發英英可危。連智圓方丈和殷融陽掌教的語意中,亦隱隱有殺庄夢蝶以謝天下的意思。
  庄夢蝶這時方知道幫主手中那根綠玉法杖的魔力,倘或他与解風易地而處,丐幫十數万數弟子縱然流盡最后一滴血,亦不容旁人打幫主的主意,殊不料便連丐幫中人亦大有舍庄夢蝶而保丐幫的意圖,可謂內憂外患,不死不体了。
  便在此時,風清揚突然生龍猛虎般現身面前。庄夢蝶摹然間全身乏力,几欲暈倒,剎那間眼前光明無限。風清揚既然活著,則華山与蛾媚的舉措全然是蓄意起釁,一切罪責都移到這兩派身上,而自己不單洗脫清白,更可名正言順地還擊,少林、武當亦不能偏袒華山派了。
  言念及此,全身精力一振,丹田中內气蓬蓬勃勃而生,充溢周身,厲聲斷喝道:“看掌!”一記“亢龍有悔”應手而發,掌力強勁,迅疾如風,的是威猛凌厲,深得降龍十八掌精髓。
  風清揚早見他臉上忽青忽紫,忽白忽綠,有如開了染色店般,戒意早生,見他肩頭微動,便知是降龍十八掌無疑,心念動處,早已飄身閃開。
  庄夢蝶掌勢連貫,十八掌一气呵成,使將出來。自感已將掌法精微玄奧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實屬生平得意之作,不想風清揚与他交手多次,對降龍十八掌的秘要雖不能盡窺,但招式、方位均了然于心,是以每一掌出,都能預搶先避開,輕松裕如,神采飄逸,在外人眼中倒似風清揚不屑于与他纏斗一般。
  庄夢蝶十八掌打過,塔然收手,一時間倒不明白風清揚何以武功精進如此之速。忽然想到:莫非這些日子不見,這小子藏到哪里把寶典上的功夫修成了?不禁冷汗流動,栗栗危懼,复想到傳說中此本寶典所載武功修成之后即可無敵于天下,看風清揚泰然自若,有恃無恐的神態,益發覺得必是如此無疑。
  顧盼間見几位長老和手下的艙主均面現狐疑之色,面面相确,瞳目以對,并無一人上來援手,如同陌路之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生死大敵在前,都呆著做甚?這當儿還講什么武林規矩,并肩子上,料理了他。”
  執法長者悄聲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咱們此時如聯手斃了他,昔日的謠言豈不成實,反要弄巧成拙,太阿倒持,留著這小子,咱們到武林大會上在天下英雄面前討個公道。”
  庄夢蝶情知此言甚是,自己又何嘗不這樣想,可一想到風清揚怀中那本寶典,便一切利害得失盡皆置之度外了,沉聲道:“數百名兄弟的血仇,總舵被毀之辱,全因這小子一人而起.不斃除了如何安慰死難弟兄的英靈。
  如何雪奇恥大辱?”他言辭便給.利口無匹,這番話倒也堂而皇之,慷慨激昂。
  掌棒、執缽長老和十几名舵主煞時間血脈假張。撥刀出劍,蓄勢欲發。執法長老為人精細,處事持重、平日雖不滿庄夢蝶之跋扈、區耐幫主倚之如長城,自己不得不多所容讓。此際群龍元首,本幫又面臨覆溺之虞,身為執法長老,不能不為本幫命脈著想,是以沉聲道:“此事關連甚巨,斷不能因庄長老一言而決,必待有幫主令渝方可裁奪。擅自亂為者幫規處置!”他兩臂一振,身上衣裳從中而裂,飄向兩邊,現出腰間一排二十四柄雪亮短巧的法刀。
  風清揚賜道:“好。”心中暗暗詫异,不想丐幫執法長老內功精深如斯,先前交手數次,覺得他內力平平,原來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然則他先前何以對自己多所容讓呢?頓感匪夷所思。
  掌棒龍頭以下均被執法長老的威勢懾住,個個斂神屏气,他們雖服從慣了庄夢蝶的指揮,但一見到那雪亮的法刀,無不休然心悸,這些人懼是血性漢子,殺頭流血等閒事耳,但受幫規處置,縱死亦難解脫罪過。
  庄夢蝶面色紫漲得豬肝也似,他一向頤指气使,遂隱隱然以幫主自目,視執法長老、掌缽龍頭等如也,不料執法長老關鍵時刻使出最毒的一招,把幫規搬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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