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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善惡自有報


  夜更深,人愈困。
  兩個守夜的暗探牢騷更多。
  突然,一條黑影快得有如鬼魅,從“盛昌船行”的后院划空而出。
  那种訊捷的速度,讓人怀疑是視覺上出現幻覺,左邊的小個黑影就有這种感覺,只听得他詫异地道:“咦!老陳,剛才好象有人出來了。”
  “見你的大頭鬼!有人?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有人出來還能逃過我‘夜貓’陳起筆的雙眼?小五子,你小子給我把招子放亮點,別地娘的睜眼說瞎話。”老陳用教訓的口气說。
  “也許是我眼花了。”小五子悻悻地說。。
  北城,是“鎮江”府衙門所在地。
  由于“鎮江”府是大城鎮,治安較差,因此官府在這里設了三班六房,人手很足。
  六房中以捕房占地最廣。因為附設在獄官,簽押房本身的人手,就比其他五房多一些。平時未牌時分一過,整個府衙便已是人聲沉寂,唯一仍在忙碌的地方,就是捕房。
  如果發生重大要案,捕房也是晝夜辦公的唯一忙碌机构。
  今晚,二更未全城即早寂,捕房的議事堂卻燈火通明。這表示本城已有重大事故發生。
  “量天一尺”周万山自然是唱主角,隨他參加的另有四名捕決。這四人全是周万山的得力臂膀。都是最精明的辦案專家,捕快中的精英,同時也是他軍個總捕頭的心腹死党。
  外面派有一名心腹衙役把守.堂門外的走廊點了兩盞照明燈籠,亮度有限,由這位衙役負責禁止無關的人出入。
  “量天一尺”他一只腳踏在一條圓凳上,一只腳站在地上,指手畫腳地說了一大堆,然后繼續道:“常亮這小子平日在城中人模人樣充人王,嬌恨狂妄,目中無人,我早就受夠他了。這次有机會整他。周某人一定要整得他永不翻身。”
  “周頭儿,那小子也的确風光得太久了,該是他倒霉的時候了。頭儿,你說怎么辦,我們几個便怎么做。”坐在他右首的一位中年捕快斷然接道。
  “我們大家是拿人錢財,与人消災,另有一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講,這一回,我們想出一條絕戶計,整死那小子。事成之后,我們的那筆酬金,你我家人吃上三輩子也吃不完。因此為人為己,這次計划一定要策划得天衣無縫。”
  “頭儿可有什么妙計?”量天一尺左首的一位尖嘴猴腮的巡捕問道。
  “老辦法,栽贓嫁禍,屈打成招,然后秘密處決。現在,咱們一起策划一下這次計划中的一些細節。”
  三更后不久,會議已散。“量天一尺”如果碰上公忙,通常會留在衙門的辦事房歇息。房后的休息室其實可以住宿,有床有帳有簡單的家具,一個人住一晚足夠使用。
  四位手下都走了,他還要好好考慮一下計划中的細節。因為這項計划決不能出差錯,否則他可得吃不了兜著走,弄不好連性命都要賠上,所以他一個人回到公事房。自己徹了一壺茶,默默地坐在燈下皺著眉頭深思。
  他是一個老謀深算,心思細密的人,不然他這個總捕頭的座位絕不會一坐十三年,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會貿然去辦的。
  一陣陰風刮入室中,燈光搖晃。
  職業上的經驗,与生來便具備的本能反應,令他霍然一惊,猛地放下茶杯,警覺地抬頭用目光搜索。
  一陣寒顫通過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覺震撼著他。
  不知什么時候,室內左側的窗前,站立了一個戴著只露眼口鼻的黑頭罩的人,渾身上下一片黑,黑得詭异,黑得陰森,黑得怕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那儿,象是一個突然從地獄深處冒出的黑色幽靈。他敬畏天地,但他不信鬼神。人如果做多了虧心事,最好別相信鬼神菩薩,否則他一定會在疑神疑鬼的緊張思想狀態之下度日如年,時間長久了說不定會發瘋。
  “量天一尺”他只相信事實。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事實,告訴他,這不是幽靈,而是輕功身法超人的高手。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會有江湖高手來找他?
  作賊的往往會心虛,他重新抓起茶杯,倏然而起,在空中持茶杯朝黑影擲去,重抓茶杯是他的本能反應,擲出攻敵是他的自衛反應。平平凡凡的一只瓷杯,在他這种高手運功擲擊之下,將具有致命的威力,他從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從來就對自己具有強烈的自信。
  茶杯排空而出,呼嘯有聲。可知他已用力飛杯,砸向那可怕的黑色幽靈。
  他杯出手中同時沉叱:“什么人?”叱聲震耳,膽小的人還真會被他嚇一跳。
  “用不著出聲招呼,外面所有的人包括你那四位手下,已全被本人擺平了。”黑衣蒙面人左手隨便一揮,便抓住了那個破空而至的茶杯,邊說邊向“量天一尺”接近。
  “大膽!你這狂徒竟敢公然到衙門鬧事,你目中還有王法嗎?”量天一尺口中沉喝。
  “哦?你這家伙心目中還有王法?”
  黑衣人冷笑道。
  “廢話,周某人堂堂一府總捕頭,難道不講王法?門下是什么人?為何深夜到此鬧事?是何居心?”
  “我是什么人你別管,我來此是想問你,‘盛昌船行’的常公子与你周捕頭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定一條絕戶毒計來害他?”黑衣蒙面人冷森的問道。
  量天一尺心中一惊,知道剛才与四個心腹的談話一定被這個黑衣蒙面人竊听,殺人滅口的念頭油然而生。
  “該死的東西,你竟敢胡說八道?”量天一尺怒罵一聲,閃身切入,右手五指如鉤,向黑衣蒙面人的左肋疾抓,五指皆可制穴鎖脈,也可以象利刃一樣貫插入体之中,招式用老而且可以一翻變招擒肘扣臂,這式換拿手法,火候練得如火純青。
  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不閃不避,他右手一探,伸展的手臂已經失去手的形狀,象是人爪章魚的延伸触須,不可思議地從一個极奇怪异的角度截出,纏住了量天一尺的右手脈門,手上,也真像章魚似的生了不少吸盤,貼上手腕便牢牢地纏實,勁道突然增加十倍。
  “平!”人影摔飛而出,是量天一尺,他被黑蒙面人來了一記极不漂亮的挺身側背摔,身形凌空打橫落地,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躺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右手軟綿綿地失去了活動能力,似乎全身的骨頭都被震散了。
  不等他痛叫出聲,一只大腳巨靴無情地踏在他的咽喉上,陰森森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什么人指使你陷害常公子?”
  見利忘義,貪生怕死,是對這种貪官最好的寫照。
  “好……好漢饒……饒命。”量天一尺口中含含糊糊地道。
  “說!誰指使你干的?”黑衣蒙面人腳勁道稍稍一緩。
  “閣下是常公子什么人?你這樣做不怕連累他嗎?”量天一尺他還真行,生死關頭,竟然机警地利用机會向黑衣蒙面人曉以利害關系,“殺官等于造反,可要株連九族。”
  “你少廢話!你說不說?”黑衣蒙面人不為所動,腳下一用力,口中陰沉地道。
  “我……我說……請……請輕一點”量天一尺斷斷續續地道,任是誰脖子上被人用腳踩住,他保證呼吸不暢,口齒不清。
  “說!”黑衣蒙面人腳下稍松。
  “是……是奚……奚成棟奚大爺要……要我干……干的”
  “哪一個奚成棟?”
  “茂……茂源車……車場的帳房師爺。”
  “‘茂源車行’?是賀仲謀這個老家伙?”黑衣蒙面人喃喃自語,接著又沉聲道:“是不是賀三爺派他干的?”
  “我……我發誓,真……真的不知道,我只……只跟奚……奚成棟會……會過面,其他的我真……真的……真的不知道。”
  巨靴一松,脖子上的壓力消失,但量天一尺掙扎著爬起,室中形影具無,黑衣蒙面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船行出事,常亮便托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在外听風聲找線索。
  早上剛用過早膳,在北街混飯吃的水蛇明便來向常亮報說有消息了。
  問了一番之后,常亮跟著水蛇明出了船行,門外,早有兩個大漢在等水蛇明,四個人會合在一起往城西走去。
  從盛昌船行到城西的悅來客棧,該走南門大街,由大街向西折,大街又好走又近。
  水蛇明三個人帶了常亮不走大街,沿小街小巷抄捷徑。其實,小街小巷東轉西折,反而走了遠路,水蛇明的理由很簡單,走小街小巷,可以擺脫后面盯哨之人。
  折入一條小街,常亮有點詫异了。
  “水蛇明,”他皺著眉頭道:“怎么越走越遠了,你以為我不認識路?”
  “誰說的?常公子。”水蛇明神情不悅地道:“從這里轉過兩條街便到了,怎會越走越遠?常公子你是上流人物,對這种小街小巷哪會有水蛇明熟,在這里,我閉著眼睛用手去摸,都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常公子你放心,錯不了。”
  “哦!真的?不對吧,水蛇明,我記得以前來過一回,這里面不是一條死胡同嗎?”
  “是啊,本來就是一條死巷子。”走在常亮身后的一名大漢搶步上前說道,邊說邊伸大手抓住常亮的右手反扭,擒住了。
  水蛇明轉身,從左面架住了他,一家宅院的小角門,此時恰好打開,配合得真好。
  “哎呀!你……你們……”他惊呼,掙扎。
  可是無濟于事。水蛇明与大漢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子,不容分說已將他架入角門內。
  眼前一暗,他知道已經到了一處內堂秘室,小小的紙窗大開,從天井中透入微弱的天光。室內本有三人,現在共有七人。
  常亮被一個大漢扔在牆角床頭的地上,哼哼啊啊不住掙扎。
  “順利地弄來了,沒被人跟蹤,現在怎么做?”水蛇明向室內原有的三個人問道。
  “赶快處理掉。”為首的一位斷眉刀疤臉大漢踢了常亮一腳:“這小子不能久留,昨晚有超凡高手向周捕頭示警,可能是這小子請來的高手。為慎重起見,事急從權,馬上將他干掉,天黑之后再將他丟入運河,明天,鎮江府就又多了一條頭號新聞。”
  “水蛇明,你這天殺的雜种!”常亮破口大罵:“你想怎樣?謀財害命嗎?你這狗……”
  水蛇明勃然大怒,猛然走近一腳對著常亮的咽喉踩下去。
  “平!”倒了一個,是水蛇明,因為他踩中的不是咽喉,而是一只大手,一只堅強有力的大手。他被大手一把抓住腳踝再一扭,砰然倒地聲掩蓋了骨折的脆響。
  常亮象頭怒豹一樣竄起,手腳齊發快愈電光石火,象是八臂天神在大發神威,室內其他五個人還沒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待發覺不對勁,可怖而沉重的打擊已經臨体,災禍已經臨頭。
  三記絞腿踢飛三位大漢,人在空中,又是一記頂心肘撞翻那位為首的斷眉刀疤大漢,身卷落地又起,一連三個空心筋頭追到門口將那名見机想逃的大漢一記旋風腿掃出八尺開外。
  剎那之間,室內重是沉寂。
  六條牛高馬大的大漢,全被拖到牆壁下一字排開,象是六條任人擺布的病狗,似乎全身的骨頭皆已拆散,所有的筋肉都被拉松了,一個個瞪著充滿恐懼与惊慌神色的大眼,駭然望著常亮。
  不是說這位花花公子只會几手花拳繡腿嗎?怎么他竟然在眨眼之間擺平六名好手?這六人當中最惊懼地要屬水蛇明。
  常亮拿起床端的一把抓痒用的竹撓,握住呈爪狀的搔頭,首先走到水蛇明面前,輕拂著竹撓,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這位小混混。
  “水蛇明,本公子有話問你。”他用竹杆挑托對方的下巴往上抬:“是不是賀三爺派你們來的?”
  “你……你怎么知……知道是……賀三爺?”水蛇明吃惊地問道,語气不穩,心中畏极。
  “水蛇明,是我在問你,說!”
  “你……”
  “你不打算說?”
  “你就算知道……”
  “扑!”一聲響,竹杆無情地穿透水蛇明的咽喉,鮮血象噴泉一樣從勁后向牆壁噴散,雪白的牆壁一下子濺滿鮮血,触目心惊。
  對方已經要下毒手要他的性命,常亮心中恨极,他發瘋了,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有權自衛,有權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和財產。
  抽出竹杆,閃過飛噴而出的血箭,水蛇明腦袋一歪,沾滿鮮血的竹杆又伸挑在抓地的那個大漢下巴之下。大漢魂飛魄散,想躲避卻無法移動手腳。
  “一定會有人告訴我,說實話的人可以不死。”他將竹杆在大漢的下巴輕輕移動,目光象冷電般凌厲,聲音陰森得象地獄陰風,“你!告訴我,賀三爺是什么人.?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在……在下只……只是奚……奚師爺的手下……”大漢惊慌地,虛脫地嗷叫:“我真的不……不知道賀……賀三爺的身…身份。”
  “沉船之案你知不知道是誰干的?”
  “在……在下發誓不……不知道,真的……”
  “那你對本公子已失去了作用。”
  “饒命……”
  “你以前殺過人嗎?”
  “在……在下只……只是听命行……行事。”
  “扑!”竹杆上冷酷地穿透了大漢的咽喉;
  “你,應該對我有點用。”竹杆又移到了斷眉刀痕臉大漢的下巴,竹身的鮮血触目惊心,他陰沉沉地問道:“你是這几個人當中的主事人,對不對?”
  “賀三爺是……是三尊府設在鎮江府的堂口的大……大首腦。”斷眉刀疤大漢几乎語不成聲:“沉船……沉船案也…也是賀……賀三爺命人干……干的。”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我們府……府宗早有擴……擴充地盤之意,所……所以他授權給各……各地的大……大首腦,讓他們伺机發展勢力,擴大地盤,籌備資金,賀—…賀三爺他想獨攬鎮江府的水路兩……兩條財路,因此他要吞……吞并常…常公子的船行。”
  “那七十二船夫也是他派人下的毒手了?”
  “是……是的”。
  “是什么人去干的?”
  “這……這我真的不……不知道……,我……我……我發誓……”
  “你不知道就表示你已沒有机會再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又是一聲“扑”響,竹杆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斷眉刀疤大漢的咽喉。
  “饒命!”其他兩個大漢狂叫。
  最后留下一位五短身材的大漢。
  “你回去告訴賀三爺。”他扔掉手中的竹撓,“告訴他,七十二條人命他必須償還,這筆血債一定要清算。再回去告訴你的孤群狗党,叫他們最好遠走高飛,离開賀三爺身邊。本公子的報复將是空前慘烈,不相干的人最好少趟這混水,我給賀三爺三天時間,叫他快點准備,記住了!”說完他轉身出室。
  盛昌船行在京口碼頭河岸的大道旁,進出城關十分方便。
  河岸一帶的大道正是京口碼頭的精華長街,這條街有一大半屬于盛昌船行,客棧、藥行、妓院都是常亮的產業。船行占地极廣,有船夫,伙計的宿處,食堂。門口另設有談生意的四間舖面。還有常亮建在船行中的家。
  他這個家共有三進院,在第二進院中建有一座樓房,是他的臥室,書房兼辦公的地方。站在陽台上,不僅可以看到船行及在院的全景,而且可以觀賞遠處漕河河面的盛況。
  常亮如果不到外地聯系業務,洽談生意,就通常住在這座閣樓之中,他有空之余,除了与那些姑娘們縱情尋歡外,還通常与船工伙計們混在一起,他是個頗受手下愛戴的開明東主。
  不論在城內城郊,沒有人敢在‘盛昌船行’的船工伙計們面前損常公子.不識相的人,很可能被揍一頓,甚至還有可能打破頭。
  小樓四周栽种了不少盆景,花草,常亮是個雅人,他懂得如何盡能地美仕他周圍的環境。
  明天便是他給賀三爺准備的最后期限。今天晚上,快二更了,他仍無倦意,還在書房里處理這几天的業務和帳務。雖然出了事,但盛昌船行仍然是金字招牌,生意仍然很旺,老主顧們都非常信任這位年輕的東主。
  夜深人靜,兩個侍候他的丫環——玉香与水月已安睡了,主人用不著他們侍候,她們都是很听話的好侍女。
  本城的人都知道常公子曾經練過武,隨船行中一些會武功的人,學過一些花拳繡腿。
  刻意調查他的人,也知道他會几招三腳貓的下乘功夫,專門与城內一些大方活潑的姑娘們擺酒設宴,縱情取樂,是個標准的花花公子,容易對付得很。
  對那名回去報信的大漢,賀三爺就不太相信,認為是這几個家伙辦事不力,出了差錯找借口搪塞,口里講不信,其實他是半信半疑。至少他今晚派來對付常亮的殺手,就是一等的好手。
  一聲十分輕微,輕得几乎是自己听覺發生錯覺的細微聲響,傳入常亮耳際,他心中一動,放下了正在算帳的算盤。
  夏夜起涼風,十分正常,但起陰風,便就透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隱隱風聲中,燭光搖晃。
  風聲乍起乍停,這陣不勁猛的陰風來得古怪,風聲一止,半蔽的明窗忽然全開。
  無聲無息,燭焰搖搖,倏然熄滅。書房太大,外面又是星光依稀,燭一熄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咦!”窗口忽然傳出一聲惊呼。
  這种徑寸的大燭用口吹尚難吹熄,微風又怎能吹熄?兩個無聲無息從窗口飄入的黑影象兩個幽靈,左邊一個黑影顯然正在惊异為什么燭火會熄滅。因為惊呼是他發出的。
  除非心中有警,而且反應极為敏銳的人,才會在發現警兆時吹燈自保。
  兩個黑影自問一向以輕功自傲,該個花花公子怎么可能發現他們的行蹤?
  肆無忌憚,右邊的黑影打著火石,點燃了突然熄的火燭。可是,室中渺無人影,原來坐在書桌之后的常亮,似已憑空幻化遁形。
  “沒有人能在你我眼中無聲無息的遁形,南宮兄,這小輩不簡單。”右邊的黑影有點惊訝地說。
  “聞人兄,的确有點不同尋常。”左邊的黑影同意同伴的觀點,也詫异地道:“能發覺我們‘神鬼雙劍’形蹤的人,江湖中沒有几個。這小輩通常是深藏不露,在份豬吃老虎?”
  不知何時,在兩個黑影原先立身之處,出現了常亮的身形。他手中握了根尺寸的,用來做鎮紙的銅尺,虎口又黑又亮,站在那里不言不動,象個飄出鬼門關的地獄幽魂。
  “不是扮豬吃老虎,而是老虎本來就打算吃豬。”
  常亮忽然出聲,聲音不大,卻很陰沉。讓人聞之感到震耳膜直撼腦門,頭皮發炸。
  兩個黑影聞聲猛地轉身,滿臉惊容地望著無聲無息中已接近至他們身后八尺的常亮,心頭大駭,對方如果剛才出手偷襲,他們兩個想都不敢想會有什么后果。
  “你們兩個家伙自稱神鬼雙劍,我看你們既不象神,也不象鬼。兩位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常亮冷然發問,但聲音沒有剛才那么陰沉。
  “在下‘鬼劍’南宮明,閣下可是常公子其人?”
  “正是本公子,你是鬼劍,那位仁兄一定是神劍了。本公子与二位素不相識,你們深更半夜前來,有何貴干?是不是賀三爺派來的?”
  “沒錯,是賀三爺派來的。”神劍聞人飛沉聲道:“你是不是打算用你手中的銅尺赶我們上路?”
  “如果你們是來殺我的,我當然有權自衛了。”常亮淡然一笑:“我不是赶你們走,而是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們永除后患,免得打蛇不死,遺禍三生。”
  “小子你好狂,過去有許多人藐視我們神鬼雙劍,但他們都死了,而今日,你小子也絕不會例外,你一定得死!”鬼劍南宮明陰森地道。
  死字尚在人的耳際回響,聲音尚在空气中絞動,鬼劍已對著常亮一閃即到,极象一個鬼魅附形,明明看他向左扑,但等人影近身卻是往右攻。而就在這一閃錯的剎那間,一抹匹練式的寒光已詭异的向常亮的胸腹王害戳去。
  “鬼劍,鬼劍,穿心一劍神仙難逃。這句話,是江湖中對鬼劍穿心一劍凌厲劍法的寫照。
  但見他攻向常亮的這一劍,果然凌厲無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鬼劍向來的作風。
  眼看常亮便要被鬼劍擊穿心致命,一旁觀戰的神劍見狀,也簽道:“南宮兄,穿心一劍,神仙難避,果然厲害。”
  鬼劍他也認為這一劍已經擊中了對手,他獰笑著道:“小子你死……”
  話沒說完,他沒有出聲了,因為他發覺一劍刺中的那個身軀,根本就毫無著力之處,刺中一個虛幻的人影,他當然沒有著力之處,一劍刺出,勁道易發難收,待招式用老,他便大覺不妙,剛想回劍自保,那時已晚,因為打擊已經臨体。
  常亮极為詭异地,令人不可思議地繞到了鬼劍南宮明的身后,手起尺落。
  “扑!”的一聲響,銅尺落在鬼劍的天靈蓋上,南官明的頭骨象雞蛋一樣脆弱,一受力便破裂,鮮血腦漿往外冒,鬼劍狂嚎一聲,身形踉蹌地向前沖出兩步,然后向前扑倒。腦袋成了爛西瓜,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神劍聞人飛見狀大駭,似乎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看著同伴一劍將對手穿心而過,怎么眨眼間死的卻是鬼劍?
  他尚在駭然之中,那邊常亮已冷森地出聲道。“你的同伴已死,你這位神劍是不是也打算學那個死鬼鬼劍一樣,拔出你的寶劍將我殺死?”
  神劍聞人飛聞言一惊,跟著勃然大怒,一向最要好的朋友被人殺死,他能不憤怒?人一憤怒,怒火便會滅心智,心智一亂,人便會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會不顧一切,不想后果,盲目沖動。他忘了同伴是如何在搶制失机的情況下被人家一招斃命,他忘了自己也并不比鬼劍高明,即算高明一兩分,但也絕不會高出太多。
  他一聲大喝,手中長劍辭然出鞘,在劍芒乍閃乍隱中,七道晶瑩的弧光,帶著一匕蓬火花散星似的寒星,走中宮直取常亮胸腹七大要穴。
  常亮見狀一聲冷笑,身形不退反進,象一頭扑向獵物的獵豹,以超出人体极限的奇速扑進,從劍与劍之間的縫隙穿透切入,左手呈爪狀,從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抓向神劍持劍的手腕,那個角度、完全違反了人本的關節結构,似乎他的手成了一條無骨的靈蛇,那么詭奇的纏向它的獵物。
  “神劍”名列“神鬼雙劍”之一,在江湖中是有名的殺手大豪,黑道中凶狠手辣的大煞星,雖在盛怒之中燥然扑進,但他入目對手扑進那道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身形的淡淡人影,那种快法,似乎時間与距离對他來講,已完全失去作用。他駭然地意識測自己遇上了极為可怕的高明人物。在這剎那,死字頓時閃過他的腦際。
  頓時,他心頭大駭,同時,發覺自己搶中宮所暴露的空門已經成為自己的致命點,神劍不愧為神劍,他當机立斷,不待招式用光,利用從搏殺中得倒的殺人技巧.劍勢突然一變,用神來之筆形容他這變勢一劍,毫不為過,但見他持劍的右手往下斜撇,化直刺為斜戳。招式變得好象是羊挂角,無跡可尋。
  但見劍尖帶起一道來自虛無中的輕虹,剎那之間便光臨常亮的腰脅。
  他這么一變招,眼看清亮扑進的身形變成了直往劍上撞,如果收勢不住,勢必被一劍挑開腰脅,內髒被劍攪成一團糟。
  常亮心中也吃了一惊,暗暗贊了一聲好劍法,他是藝高人膽大,臨危不亂,眼看他的身形朝著劍上撞,但卻在劍尖与衣襟即將接触的那千鈞一發的剎那間,身形仿佛變成了一團原始的變形虫,极為异地一族一扭,跟著折向右閃,貼著神劍聞人飛的左側一掠而過。
  “神劍”一見勢在必中的一劍落空,便知不妙,他的反應和身法皆可算超人一等,但他剛要轉身面對敵人,可是打擊來得太快了、他的動作已經慢了半拍,也只要這半拍,便可令他成為黃泉路上客。
  本來,他認為掠過的人影不可能會有出手攻擊的准備,要知掠閃,便意味著躲避,而躲避,即表示根本就沒有攻擊的机會。他轉身對敵,原意是乘勢追擊而出,不容對手有絲毫喘息的机會,可惜他將自己看得太高,將別人估計得太低。
  神劍聞人飛就在常亮掠過之際,只覺耳中清楚傳來頭骨碎裂的可怖聲音,而這一絲令人心悸的聲音,只怕也是他在人間所听到的最后一絲音響。
  他的遭遇与鬼劍一模一樣,腦袋成了一個爛西瓜,紅的鮮血,白的腦漿流了他滿頭滿臉,那臨死之前的嘴臉,可怖极了。
  沒有發出慘叫,因為他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他僅僅后退了一半步,便搖搖晃晃地往后仰倒。雙目瞪出眼眶怒睜著,猙獰恐怖之极。
  低頭看了腰脅之際那道兩寸的破口,差那么一點點便要傷及肌裂膚,常亮暗叫僥幸,神劍這一劍還真神,換了一個人,還真逃不過攔腰這一劍。由此想來一定有許多江湖高手喪生在這神鬼雙劍之下,賀三爺能派出如此高手,他的實力還真不容忽視。
  想到明天,便是自己給賀三爺的最后期限,天一亮,他就要單槍匹馬地去找賀三爺討還公道。他不禁豪情大發。心中暗道:看來明天不能在意,那种玩意儿是用的時候了。
  樓上的動靜,早已惊動了住在船行的伙計們及兩個丫頭,在常亮的招呼下,大家一齊動手,處理掉兩具尸体。叮囑大家不要大惊小怪,切記不能聲張外扔揚,免得官府的人抓到把柄,那時他這個殺人凶犯的罪名一定難逃。
  大伙儿知道一向尊敬的東主竟然是他們最崇拜的武林高手,對常亮是越發敬服,因為伙計們中有兩個曾經在道上混過的人物,由于不能在那种弱肉強食的競爭中生存,所以改了行,在盛昌船行當了一名伙計。這二人認出了兩具尸体的來歷,神鬼雙劍已是江湖中的殺手大豪級的高手,他們東主能一人搏殺之兩個大殺手,那么武功豈不是更高。
  官方的眼線自昨天已全部撤走,大概量天一尺不但被黑衣蒙面人嚇破了膽,而且從賀三爺那是得來的消息更讓他心膽俱寒,現在縱使再借他三個膽,他也不敢來辦這位常公子了。
  打發走一干伙計,讓他們繼續休息,好說歹說劫走了兩個說什么也不愿走的丫頭。現在,閣樓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靜。
  書房燈已熄,臥室之中卻又是一燈如豆。
  從床頭一處暗柜之中,常亮取出了一個二尺寬,四尺長的大黑皮革囊。
  拿著革囊放在桌上,抽出一條圓凳坐好,打開皮搭扣,從革囊中掏出一件約兩尺寬的扁平物体,再打開包在紅油綢外的黑布包,然后揭去紅油綢,他的左手,便多了一個寒光閃閃的外門兵刃。
  常亮雙手握著這件東西,放在眼前,他凝視著閃爍著冷森寒光的兵刃,目中喃喃地道:“斬妖劍,斬妖劍,我得到你已近十三年,想不到真有用得著的一天。那位前輩的預言一點也沒有錯,今年正好是距你隱世之后的五百年,難道你真的要准備掀起一場漫天殺劫?這不能怪我,也許這是天意,七十二條無辜的生命不能白死,宰了賀三爺,他的后台三尊府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還有小雪所在的五蝠血令也不知會不會罷手,唉!學了這身奇技,也許早就注定我應該是個真正的江湖人,人力,并不能改變天意,難道盛昌船行到了我這一代真的要破產?不,決不!
  自語到這里,他的虎目之中忽然閃射出一种駭人的精電。兩道目光就象兩把有形的利劍森冷而充滿殺气。
  拿起油綢,他開始細致地擦拭著他手中的這個奇异的上古兵刃。
  你如果嘗試過,當你見到常亮手中的東西,你會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要什么樣的東西,才能帶給你真正的死亡。
  這是一柄屬于奇門兵刃的外門兵器,通体烏黑發亮,它長三尺九寸半。紫檀木制成的把手上,有道內凹的握痕。把手的外圍一側,有一個單邊戳耳護手,約半尺大小。通過粗若儿臂的烏黑把柄,頂是寬八寸的彎月型利劍。只是一面利劍是密排著的,長約兩寸的鋒利鋸齒組成。看上去,給人一种心悸的感覺。兩個劍刃大小一樣,打磨得發亮的刃口鋒利無比,那上面閃爍的寒光讓人見了背脊會直冒寒气。在兩個劍刃扣間,有一根超出刃尖八寸的尖銳頂錐。三寸長的鋒尖下有一個拳手大小烏黑的勾頭,口鼻眼耳六竅形成了六個通風的細孔,如果高速揮動,它能發出奪人心魂的异嘯。這個奇特的頂錐延伸在整件兵刃的頂端,給這件兵刃增加了一种凶异的气質,象极一頭厲鬼頭上的魔角,恐怖而詭异。
  這件兵刃,只怕連當年編排知机兵器譜的百曉老人知机子,也沒有見過,但在《山海經》上曾有記注:這是洪荒時代遺留下來的上古凶器,傳說它是蚩尤大戰黃帝的三件凶器之一,稱為斬妖劍。這把斬妖劍,是當年常亮從師在昆侖山的洪荒絕域時,由一處深澗古洞之中得到的。得到這件兵刃的同時,他也得到了一套泣鬼惊神的絕世劍招。
  斬妖劍通体由產于极北的北溟海海底的一种万載深鐵所提煉出的鋼母鑄成。淨重三十六斤,正合地煞之數,又稱地煞魔劍。
  斬妖劍鋒利無比,斬金切玉,無堅不摧。不知它是什么人所造。它的鋒利程度較之干將,莫邪等神兵是無遜色。五百年前,斬妖劍曾經是一代無敵魔尊煞星金唯我的敖世兵器。后來煞星失蹤,斬妖劍也由江湖失蹤。常亮得到斬妖劍,是在一位佛門高增坐化的遺骸之前,當年正是這位佛門奇人降服了煞星,沒收了斬妖劍,預言斬妖劍五百年后必問世,這是天意。斬妖劍問世,必將掀起漫天殺劫,是以殺止殺的度厄之法
  放斬妖劍的黑囊,是由一張千年黑蛟皮制成。這是從那位佛門奇人的遺言中得悉的。它是煞星自制的。本身就是一件奇寶。背在背后,恰是一件可以抵御任何刀劍掌力的寶甲。
  常亮的師父,是一位一心向道的老道土,他不望名利,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過。得到常亮為徒,也是人与人之間的一种緣份,常亮自幼從師二十余年,學會了各种各樣的奇門技异,這些奇學,對于江湖人物,無一不是不可多得的武林奇學。
  常亮乃天生練武奇才,他吸取了煞星金唯我的蓋世劍招的精華,与他自身的一些技巧融會貫通,演創了一套神奧絕倫,奇幻無比,詭异凌礪,巧奪天机的魔招,他自己替這套劍招命名為‘雷霆生死劍’,一共九式,外加三招散手絕式。但因他從無机會使用這一絕學,所以連他自己也不知它的真正威力有多大。
  “這一回,江湖人物便成為我斬妖劍試招的犧牲品,我想我會知道我花了無數心血,絞盡腦汁,苦研花近三年之久的這些式學招式,到底有多厲害,師父所傳授的九陰大陽乾坤大真力,到底是不是天下無敵的絕學。要當江湖人,我一定要成為一方之霸,我一定要將盛昌船行發展成為天下第一大船行,我要讓五湖四海都有我常亮的船在航行,喃喃自語到此刻,他那雙原本又大又黑的虎目,變得更大、更黑,更亮,陰森森的好似食肉猛獸那凶光閃閃的眼睛。
  賀三爺的府第在城北滄浪亭的狀元坊,但他平時很少在。大部分時間逗留在听雨軒中,并不是為了便于主持車場業務,而是為了活動不受拘束,這位大爺好酒好色是府城有名的,有些人好酒好色是天經地義之事。
  听雨軒依傍大運河,四周果園圍繞,近河一面加建了亭台池閣,主宅的中心是朝陽樓,四周花草一片錦繡。
  府城畢竟是法制之區,白天上門公然鬧事,當然有所顧忌,是以常亮決定晚上來會賀三爺,他要瞧瞧這位大爺的神通究竟有多大。
  三更天,听雨軒已是夜闌人靜。園門持著兩盞燈籠,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通向軒圓月洞門的小徑兩旁。全是茂林修竹。夜風過去,枝葉沙沙作響,人行其中,搖竹好似幢幢鬼影,讓人為之駭然。
  不但小徑充滿鬼气,今晚的听雨軒,似乎再也看不到一星燈火。
  賀三爺本身就是個江湖人物,他家里養了不少護院打手,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他有資格稱爺,有資格成為本地的縉紳。只要你有錢又有勢,就一定有人稱你為爺或公。
  一個黑影接近了月洞門,他沒有打算隱瞞行蹤,腳步聲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右面竹林人影連閃,三個勁裝大漢一字排開,迎面攔住了黑影。
  “私人宅院,閒人不許擅入。”中間那位黑鐵塔似的高大人影聲如狼嚎。
  黑影真是黑,黑頭罩僅留下眼口鼻,黑勁裝黑劍靴,黑得令人望之心中發毛。
  “在下既然深更半夜到此,當然是非進去不可。”黑影陰森森地說。
  “閣下貴姓大名?為何掩去本來面目?”
  “在下今晚打算大開殺戒,所以不想以真面目与諸位相見,免得官方人看見了又得吃官司。”
  “閣下姓常,對不對?”
  “你給我少廢話,讓開讓開?是不是要在下頭一個拿你開開利市?”群影語音轉厲。
  “閣下好狂,你到底來意如何?”黑鐵塔似的大漢不為所動。”
  “見了賀三爺,他一定會知道,讓開?”
  “閣下,真不巧,賀三爺到揚州去了,昨天剛去,今天還沒回來。”
  這一招相當厲害,遠走高飛避禍,最為安全,很明顯神鬼雙劍一去就沒有消息,資三爺不得不另外想辦法。
  “哦!這么說,在下真的是非殺得這里血流成河了!”黑影陰森森地說:“殺光你們,我不信他不露面!”
  “閣下,不要打如意算盤,我們不是任你宰割的羔羊。“攔路之人語气也轉強硬:“三爺打算不与你計較了。所以懶得理會你的事。你最好放手,大家全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听雨軒中高手如云,有如龍潭虎穴。識時務者為俊杰,枉死在這里,何苦?”
  “好!在下倒要見識見識听雨軒中到底有些什多人物,你是如云好手中的一名嗎?”
  “正相反。在下只是一名巡更守夜的三流小角色。”
  “管你三流還是一流,反正在下今晚來殺人的,殺!”
  殺字出口,人已如鬼魅似的形切至中間那位大個子身前“卡嚓!”一聲響中,黑影右手好似一柄鋒利的鋼刀,就那么隨手一揮,便斬下了大個子的腦袋,人頭飛出丈外的竹林中滾落不見,無頭的尸体狂噴著鮮應向前沖了三四步,方向前扑倒。
  喊殺便殺,出手冷酷無情,一照面便殺了一位好手,大個子兩側的兩位同伴甚至連如何發生的也不知道。
  “還有你們兩個,快點出聲招呼你們的同伴,不然可就沒有机會了,你們難道不希望有人來救你們?”黑影用手在自己身上拭干淨鮮血,拍拍手道。
  “嗆嘟!”鋼刀出鞘,左面那位攔路人反應快些。
  “裂了他!”拔刀在手的大漢,膽气大壯,他出聲大叫。叫聲足以讓不遠處軒園之內的同伴聞聲知警。叫聲未落,刀拓倏發,火辣辣地人刀俱進,七刀化成一刀劈出,月光下,七溜瑩白的冷芒帶著呼嘯的罡風,猛然斬向常亮的下盤。
  黑夜之中攻下盤相當有利,最低限度可以中止對方反擊。下盤無法接近,當然不可能出手反擊,但對方如果輕功過人,他躍起凌空扑擊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顯然,他的攻擊阻止不了黑影的反擊。
  黑影根本就不理會攻向下盤的刀光,他身形一躍凌空而起,再落地一晃,從刀側自內切進,右手一抄,便扣住了大漢提刀的手時,左爪一把搭住持刀右手的腕部,往上一抬一拖大漢便好象是橫刀自刎,腦袋差一點便切了下來,僅僅連著一層皮向側撘拉著,當然活不著了,好冷酷的手段!
  第三個人大駭,刀已經出鞘,卻不敢出手攻擊,反而扭頭狂奔,一面狂叫著救命。黑影根本就不容他有逃跑的机會,身形一飄,象個無形無質的幽靈,鬼魅似形似的眨眼之間便到了第三個大漢的身后,一把揪住大漢的發結,往后一拖一揮。
  “砰!”大漢摔了個前趴,背心向天。剛想掙扎爬起,后頸便被什么東西抵住,跟著就有一只大手揪住他的發結往后扳。
  “你是要我扭斷你的脖子還是扳斷?”黑影陰森森地問。”
  扭斷脖子,大羅金仙也救不活,扳斷則比扭斷更加痛苦,而且結果仍然是死。
  大漢當然不愿意,沒有人愿意死,好死不如賴活著,畢竟人間還是十分美好的。
  “饒……饒命……”大漢惊得魂飛魄散,渾身發僵,語不成聲。
  “賀三爺他真的不在听雨軒中?”
  “饒……饒命,三……三爺……”
  “賀三爺如果真的去了揚州,宰光你們的凶訊,一天之內便可傳出,他就會馬上赶回來。”
  “三爺在……在家……”大漢快完全崩潰了,捆住發結的大手正徐徐用力往后扳,那种痛苦,鐵打的人也吃不消。一刀斃命,很多人可以不在乎,一點點增加痛苦,讓你慢慢地死,那种恐怖又痛苦的滋味,再堅強的人也會崩潰,何況這种貪生怕死的人。
  黑影冷酷地一聲獰笑,大手之上力道劇增,“卡嚓!”一聲清脆恐怖的骨折聲音傳出,大漢連慘叫聲都不及發出,便被生生扳斷了頸骨。白森森喉骨咽喉上伸出,异常恐怖。
  放下尸体,黑影大踏步向軒月洞走去。
  兩盞門燈突然熄滅,听雨軒唯一的燈火消失了。然后,黑霧翻滾著涌出,不到片刻,听雨軒整座園林便籠罩在彌天大霧中。听不到任何一絲聲息,看不到任何一种東西,連花草樹木的形影也消失了,三尺之內難分東西南北。
  黑影身形忽然貼地飛射,隱沒在彌天的濃霧中。
  濃霧不是自然產生的、它帶有一种怪昧,屬辛辣味的一种,但比辛辣味更加難聞。
  視線遠不及三尺,在這种園林大宅中,即使白天多次前來踩探過,這時也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任何人皆不敢貿然進入。
  但黑影卻毫無顧忌地進入。
  薄底快靴踩在草地上,腳下故意用力,發出輕微的沙沙響聲,對一個耳力超人的高手來說,十丈之內都可以清晰地覺察。
  “閣下,你未免太狂了!”右方傳來刺耳的嗓音:你已經殺了我們不少人,難道還不死心?”
  聲音的傳播方向并不一定是直線的,霧也可以吸收高頻率的音波,所以很難正确估計發聲的人到底在何處,所听到的語音也會走樣,難以分辯說話之人是誰。
  黑影离開了原地,這次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未獲得确切的答复,在下決不會死心。盛昌船行七十二條人命不能白死,除非他們一個個活著回到自己的家中,否則在下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与這樁的案有關之人。”黑影的聲音是從先前聲源相反的方向傳出。
  死了的人怎能复活?他的要求根本不能算是要求,存心逼對方走极端。
  “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
  “三分道行的白蓮妖術你以為能把在下怎樣?”黑影充滿自信的說。
  “你已經死定了。”對方的語气同樣充滿自信,“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來。”
  “真的嗎?我并不這么認為,我相信你也心中有數,如果我沒有把握。明知你們有人在此興妖作法,難道還會進來?債沒有討回反把自己的性命賠上,智者不為。你不要把自己這几分道行看得太离奇了。”他的語气越來越輕松,也越來越陰森,這表示他的心情,并不因為身處險境而緊張。
  “你將發現自己已經犯了致命的錯誤,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將別人看得卻太低。你會發現你是來得去不得。閣下,明白的告訴你,你已經身陷絕境,毫無活命的机會了!”
  “嘿嘿!”他一聲冷笑,“正相反,應該說是你們已經身陷絕境,你們應該赶快替自己的命運祈禱,因為在下今晚一定要大開殺戒。閣下,事實會證明到底是誰做出了錯誤的估計。”
  驀地罡風厲嘯,濃霧翻騰,隨即金蛇亂舞,雷聲露靂狂震,電虹破空亂射,刺鼻的怪味和硫磺味彌漫在四周的空間。
  一聲長笑出自他的口中,忽然一道瑩白的電光發出眩目的冷焰,挾殷殷雷聲夭矯射出濃濃的黑霧之中。一聲霹靂狂震,跟著一陣明笑傳出,電光倏沒,冷焰無蹤。
  “這四個家伙道行太淺,還是沒有高明一點的人物?”他的聲音冷酷而明厲,在他的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具殘肢碎尸,看不清是什么身份。
  “小輩你好狠?”不知從何方位,又傳出一聲特別陰沉的冷笑聲。
  “這還差不多,來了一位象樣點的高明人物。”他的聲音比剛才更陰森,冷厲。
  黑霧越來越濃,人聲完全靜寂,死一般的宁靜,空間里流動著死亡的气息,濃霧翻滾中,不祥,不祥,凶險的預兆越來越明顯。
  很久很久,終于,兩個黑影面面相對。
  盡管雙方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身形,但在感覺中二人已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存在,而且能确切的判斷出彼此的确實位置。
  雙方相距約五六丈,不約而同站住不前,可知兩人的听覺,都已達到十丈之內能覺察飛花落葉的無上境界。
  “小輩,你究竟意欲如何?”對方發話了,語音直震耳膜,可令人頭皮發炸,但其實聲音并不大。
  “要賀三爺讓七十二條無辜人命都各自活生生地回到家中,將盛昌船行的損失一文不少賠償,在下掉頭就走。”他冷靜地道:“閣下修為已臻通去境界,佩服佩服!”
  “你知道老夫的來歷?”
  “不知道,”他淡然遭:“以閣下的修為,竟然會在听雨軒替賀三爺賣命,難怪他敢做出那种人神共憤的凶案,如果有人也肯象閣下這樣替在下賣命,我也會什么事都敢干,賀三爺的神通還真夠大。”
  “放屁,小輩,老夫堂堂長老堂中的人物,怎會听賀仲某的指揮?你敢如此侮辱老夫,小輩你該死一千次”
  “哦!失敬失敬,原來是賀三爺的上司來了,閣下,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屬几流?”
  “小輩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因為在下過了今晚,打算在江湖中去創立一番事業,想通過你這位功臻化境的高手來檢驗一下自己的能力。”
  “小輩,你想成名立万,只要打倒了老夫,一方之霸你可以當之無愧”
  “那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你是盛昌船行的常公子?”
  “如假包換。”
  “那么你一直就在粉豬吃老虎了,賀仲謀這老小子真是越老越糊涂,他竟將一名能輕而易舉捕殺丰都四鬼的人物當成一位只會花拳繡腿的花花公子,他真該死,小輩,神鬼雙劍是不是已喪命在你手中。”
  “不錯,他們二把劍沒有在我手中走過三招,便踏上了黃泉路。”
  “三招?”
  “不信你可以試試。”
  “老夫當然不信,小輩你死吧!”
  黑霧突然激滾,奇异的气流呼嘯聲刺耳難听。
  “蓬!”兩股可怕的异勁接触,罡風發,勁气如山崩海嘯,黑霧猛烈地外進,內卷,翻騰激蕩好象風云四起起,极為壯觀。
  “咦!”是老道的惊訝輕呼,地面傳出雜亂的足音!
  “閣下好霸道的天雷掌!”常亮的語气透露出濃濃的殺机:“出手便是致命的一擊,你算什么狗屁高手名宿?好!你也接我兩掌!”
  驀地風吼雷鳴,奇异的掌風异嘯惊心動魄,兩個模糊的人影終于接触糾纏在一起,各展絕學行雷霆一台。
  “啪扑!”勁道接實,誰也不愿示弱。
  黑霧狂瀾中,草木的折斷聲大起。
  “噹!”劍鳴聲震耳,有如虎嘯龍吟。
  “嗡!”神功御刃所發出的怪響也傳出,常亮也撒出了斬妖劍。
  拼掌力,雙方勢均力敵,拔兵刃作生死一搏,雙方首先憑耳力發招攻擊,如果等接近發現人影再出劍,必定有死無聲,雙方皆以神御刃,凶險万分。
  劍一出有有我無敵,這是常亮的御刃信條,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他發招所冒的風險比對方要高出十倍,因為他必須采取主動,不能為對方的气勢所撼動。
  气勢是信心的表現,他必須在气勢上壓倒對方。
  一聲沉喝,他搶攻了,斬妖劍在他右手急劇的抖動下,尖錐上那顆獸頭發出了奪魂拍魄的异嘯。劍刃閃著青瑩的冷芒,凝幻成一層層一波波的雪白劍光,就好象大自然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議的電流.寒光閃著森森冷焰,利劍破空的呼嘯刺耳惊心、排山倒海地向認定的目標強壓,黑霧被劍光刮得四分五裂,人与劍渾成一体,致命的攻擊,凌厲的聲勢,仿佛要將他的對方斬成千万片。
  劍气罡風空前強烈,嘶嘶劍嘯入耳生寒,劍光泛著青瑩的冷芒蕩起無窮的劍山,同樣以雷霆万鈞的气勢沖向對方。
  “錚錚錚……”一聲接一聲的狂震,火星飛濺象正月燃放的煙花。
  這剎那間的接触,劍与劍相互憧擊了三十九次,劍,終于被電耀霆擊的最后一到劈中向側蕩開。
  糾纏的刃光幻影猛然中分,劍嘯和劍鳴余音裊裊,雙方相距三尺左右。各自凝神戒備。
  一幅黑袍的袖袍,被罡風激射出丈外翩然飄落。
  “閣下,你僅僅只接下了在下的第一招。”常亮的語音冷酷陰沉無比:“在下這套招數共有九招,威力一招比一招厲害,現在,你准備接在下的第二招,看你能接得下几招。”
  “這是什么功夫?”老者在三丈外沉聲問。
  “在下自創,難登大雅之堂,剛才那招是千層劍影浪,現在你准備接擊雷劈天!”
  隨著報名的叫出,常亮的身形倏然彈起,但是他的身軀卻又在彈起的一剎那間突然翻凌而下,他的周身,在這一刻忽然象是奇跡似的閃耀著千万道熠熠炫目的弦月形青瑩光輝,帶起隱隱沉雷的轟鳴聲,仿佛一顆明亮的殞星自虛無飄渺的蒼穹墜下,強勁而無可力敵。
  劍气如惊雷駭電般的迸發,在剎那間形成了九個圍在周身的劍网光輪,滾升騰好象九團燃燒閃爍于曠野的九團火球,忽然暴散形成焰火旗花爆炸似的無數散星。
  “錚錚!錚錚錚錚……”
  劍光忽散,無堅不摧的寶劍碰上上古兵器斬妖劍的利口,一触之下立即崩潰,劍鳴之聲漸漸遠處。
  一節齊肘而斷的左手,削落在草叢中。一蓬血雨,洒落在黑霧里。
  “小輩,老夫誓報今日斷臂之仇!”老者咬牙切齒,充滿怨恨的厲叫發自三十余丈之外。
  老頭躲過了這招沉軒劈天,但卻是犧牲了一條左手才化解了斷腰之劫,他果真是江湖名宿,那么今晚,常亮算是將他從江湖中除名。
  “我仍得下苦功。”常亮收了新妖劍自言自想“江湖中的确臥虎藏龍,能人輩出,剛才那招出雷劈天竟然沒能取那老頭儿的性命,嗯!我得在內功方面多下苦功。”
  如果他完全了解他剛才所面對的高手。他的名頭在江湖中所代表的地位,就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取對手性命的原因了。
  他只是一個從未在江湖中闖蕩過的初生牛犢,而對方卻是闖過無數刀山劍林,久歷數不胜數生死關頭,積數十年搏擊經驗的宇內名宿,江湖的頂尖人物,對方能在生死關頭以手度厄,這就是靠經驗得來的救命技巧,并非他的武功有什么不到之處。
  不過在這种威震宇內的高手名宿面前,他如想全部控制戰局,就必須下苦功突破他目前內家真力所處的高原境界,必須將九陰六陽乾坤大真力的第九重至高境界突破,才能主宰全局。
  逼走了那位功臻化境的敵手,他繼續向認定的方向摸索而進。
  這次,他腳下沒有發出任何聲息,他踏上的不再是載有花草的小道,而是一條鵝石舖成的走道。每走三五步,他便停下來凝神運耳搜索,或者用腳探索地面的變化,提防對方設有陷坑翻板等机關。
  不久,他已登堂入室。
  “轟隆!”一聲大震、他一腳踹毀了一座沉重的大門。
  門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霧卻依稀得几乎聞不到辛辣味,由此他判斷屋內設有裝置噴煙霧的設備,一定有人埋伏在里面。
  石刀脆響,火星飛濺,一晃之下,火煙子火舌忽升。屋中一亮,這轉眼間,數十枚暗器全向火光集中發射,破空的厲嘯撕心裂。
  火熠子的体型相當大,构造精巧而細致,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才擁有的名貴物品。
  七個黑衣人順勢扑出之后不約而同發出惊呼。
  火熠子擱在地面的方磚上,卻不見持火熠子的人。
  “人呢!”有人惊奇地問。
  這是廣闊的廳堂,有不少擺設,但皆不足藏人,人的确不見。
  “沒有人。”一個黑衣人悚然地道。
  “混蛋!”為首的黑衣人罵道:“沒有人,難道這火熠子從方磚縫中長出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火熠子火苗搖晃,火舌逐漸萎縮,這种東西本來就只能燃燒片刻,油的存量有限得很。
  “亮燈,搜!”為首的黑衣人斷然下令。
  大廳中各處都有燈,而且還有燈籠。燈點起了,燈籠也點亮了,大廳中燈火通明,這時候早有兩個黑衣人把守著被震毀的廳門,其他廂房和后院門都是緊閉的,所有的窗也是密封的,決不會有人秘密出入而不被發覺。
  “奇怪!難道會有鬼把火把子弄亮放在此地?”一個黑衣人毛骨悚然地說。
  “砰!砰!”有人砰然落地。
  是兩個把守廳門的黑衣人被人從門口震飛入廳內,人一落地便毫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當然不會是鬼,郎郎乾坤,何來鬼怪,虧你們還是武林高手。”大廳門口出現了一身黑的常亮,持劍而立,口中冷笑道:“保證是在下燃亮放置的,絕無鬼怪。”
  七個黑衣人只剩下五個,兩個把守破廳門的人已經無聲無息地躺在廳中,只怕凶多吉少。
  常亮當門而立,斬妖劍斜扛右肩上,黑頭罩已經拿掉,顯出本來面目。
  五個黑衣人反應奇快,都是身怀絕技的高手,同聲暴叱,五种暗器不下四十枚之多几羽同時發出。
  長嘯聲震耳,常亮突起發難。
  “神鬼殘!”叱聲震耳。
  劍在手,有我無敵,叱聲中,他藝高人膽大,從暗器叢中突出,人与斬妖劍合如一体,森森鋸齒,与弦月型的劍芒,映耀著滿廳的燈火,形成了一張漫天撤地的金光巨网,無盡無絕地八方激蕩流射,交織飛旋,有如驕陽的万道火光輻射宇宙,又似天河群星隕落。斬妖劍揮起處潛勁如山涌,形成的風霜呼嘯之聲,极象黃河咆哮,更如東海濁浪排空,空气互相排擠凝落,夾雜著的斬妖劍頂推獸頭發出的奪魂怪味,惊心動魄,暗器本近身便四散崩射。
  五個黑衣人有三個反應迅疾地抽出刀劍,展開所學拼全力自衛,但劍光毫無阻滯地流瀉而入,飛騰翻滾有如火樹銀花。
  “天啊!斬妖劍!”廳門之外有人狂叫:“果然是斬妖劍,傳說中的斬妖劍。”
  當五個黑衣人的瞳眸中剛剛被這無數交織流燦的青瑩冷芒充滿時,五聲几乎不象人所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慘叫同時發出,震蕩在大廳中,掃蕩在整個听雨軒的夜空中。
  凄厲的余音在人的耳際回絮,血光崩現中,一塊塊大小不同,形狀各异的肉片,帶著衣襟,摻雜著破碎的刀劍殘片,撒著彌天的鮮血,向四面八方進散拋落,濃得刺鼻,令人欲嘔的血腥气息浮蕩在空气中,那陡然飄洒的血雨好象讓這所大廳蒙上了一張蒙蒙血霧。
  老天爺!剛才還是五個生龍活虎的大漢,就這一剎那,在那青瑩寒光乍滅之后,他們已成了五具血骷髏——五副血淋淋、沾滿了細碎肉沫的骷髏架,五髒六腑正順著骨縫往外擠,慘不忍睹。
  常亮手握著斬妖劍,威風凜凜,有如几天魔神一樣挺立于大廳門外。
  廳外的門階之上,站著一位滿臉惊奇神色的花甲老道,手按在左手一把連鞘古劍的劍柄之上,五指不住抽搐,想拔出卻又不敢拔。
  “你這老道見識不凡。”常亮沉聲說道:“斬妖劍失蹤江湖已有五百年之久,許多人連這個名字都已忘卻,你這老道竟能說出軌妖劍的來歷,可知你一定也是一位見識多戶,劍術已修到通云境界的前輩名宿,你是不是打算拔出你的寶劍替賀三爺賣命?”
  “你……施主是斬妖劍的遺世傳人?”老道士發問。
  “不錯,斬妖劍每隔五百年必問世一次,在下,就是這一代斬妖劍的傳人,也打算在江湖中掀起漫天殺劫!老道,你是賀三…”
  “貧道玉靈,借住賀施主的東院,是朋友引介來的。”
  “無惡不作玉靈羽士,天下七大凶人你玉靈羽士排名第一。很好,難怪貿三爺他敢毫無所懼地等在下找他要公道,有你這种宇內高手名宿撐腰,他有什么事不敢做的。玉靈羽士,先前与在下拼劍的老頭是什么來路,你應該知道。”
  “那是三尊府長老堂的十三長老之一地府天魔胡三元,施主已打敗他,可取代了地府人中在江湖中的地位,可喜可賀!”
  “那還不夠,玉靈羽士,你既然是保護賀三爺的,那我們之間勢必有一場生死斗,你們還有什么人物,一并都出來吧,在下既然橫下心來殺了進來,不殺得听雨軒中雞犬不留絕不罷手,無惡不作与喪盡天良一向焦不离孟,你玉靈羽士在場,那位百了頭陀應該也在附近,你們一起上吧,反正不是你們死,便是在下去見閻王,早死早超生,老道,拔見上!”
  “常施主,人死不能复生,賀施主一時誤听攙言,干下了糊涂事,常施主滿意,賀施主的事,貧道可以完全作主,”名列天下七大凶人之首,江湖中人見人怕的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竟然凶焰盡消,破天荒地在一個初出道的小人物面前采取低姿態,委實是奇跡。
  這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技不如人,不得不低頭。他玉靈羽士雖然是宇內凶人,但地府天魔的凶名在江湖中比他更響。他雖自認一身所學不比地府天魔差,但也絕不會比老凶魔高明太多,地府天魔在斬妖劍下斷臂而逃,他玉靈羽士不敢冒這個險。何況他還親眼目睹了常亮大發神威,一招活剮了五位一流高手的狠毒奇學。
  “條件很簡單,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錢我可以不要,但策划參与執行沉船慘案的人,他們必須死!”常亮冷酷無情地道。
  “常施主,那是不可能,活……”
  “在我看來,沒有什么不可能,你玉靈羽士作不了主,那么在下只有動手殺人。”常亮搶著說道。
  “貧道……”
  “玉靈羽士,你如果不想成為斬妖劍下亡魂,你最好馬上离開賀三爺身邊,帶著你的朋友走得越遠越好。”常亮陰森森地道:“在下不管你玉靈羽士為如何,我這人不是那种自命替天行道的俠義人物,只要你玉靈羽士不來傷害我,那么在下也是企圖与在下身側左方一丈之外的那個人一塊聯手偷襲,那在下明确地告訴你,死的一定不是在下!”
  常亮左側一丈之外廊柱后的那個黑影聞聲嚇了一大跳,別人早就發覺了他的行蹤,剛才如果貿然襲擊,那后果難以預測。
  黑影一閃,玉靈羽士身側多了一位長相獰惡的高大披肩頭陀,手持一對雪亮的戒刀,目現惊地瞪著常亮。
  玉靈羽士被常亮說中心思,不由得惱羞成怒,憤怒驅了恐懼,加上与喪盡天良的百了興陀聯手,膽气大壯。
  “可惡!”老道怒叱:“這世間,沒有人敢在我玉靈羽土面前如此狂亡,沒有人膽敢……”
  “在下就敢!”常亮毫不客气地頂了回去,存心將對方往絕路上逼,,逼對方走上以武相向的不歸路。
  “小輩……”
  “玉靈羽士,你根本就不配替賀三爺作主,你還是拔出你的劍,替賀三爺賣命擋災吧。受人之托,當然要忠人之事,在下反正是誓必格殺賀三爺,你們當保鏢的如果不盡職盡責,那簡直是太不講道義了。”一番冷嘲熱諷,也不怕將老道气瘋。
  龍吟隱隱,玉靈羽上終于拔出了手中寶劍,劍身上七顆晶芒耀眼的寶石呈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幻發著奪目的光華。七星古劍,天下十大神兵之一。
  劍鳴聲隱隱傳出,直透心腑,似乎聲源不是來自劍身,而是來自九幽地府最深處,那种具有震懾人心的魔力,入耳便感到心向下沉,毛發惊立,心神大亂,斗志喪失。
  “小輩你太狂妄,貧道不信你真得斬妖劍絕學的神髓。”玉靈羽士咬牙說:“貧道不信你的功力能讓斬妖劍在你手中隨心所欲,收發由心!”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常亮陰森森地道。對震人心神的劍鳴仿佛未聞:“不過你千万別試,因為在下只給你一次机會,而且讓你們喪盡天良,無惡不作,聯手上吧!”
  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神色陰沉,一聲不響,身形有如一抹鬼魅的陰影陡然飄向常亮,手中那柄閃閃發光的七星寶劍,帶著一道象煞夜空中的流星似的寒光,划空而至。當他的影子剛剛浮近常亮瞳眸中,那冷厲的劍气已是触体生寒。
  常亮一吸气,剎那間身形橫移三尺,還沒有待他做出反應,喪盡天良白了頭陀已象一陣旋風般卷向常亮。
  只見這位凶惡的頭陀高大的身軀怪异急速地旋轉著,眨眼即到常亮身前,兩把雪亮的戒刀開成了一個巨大的光輪緊裹著他的人影,朦朧的青白色寒气,滲著冷焰似的光芒,极象魔鬼怒張著的擇人而噬的血盆大口。鋒利的刀刃,虛体与實質互相交遇,突然向四面八方沖射、流掣、彈飛。
  這才是极為可怕的攻擊,由無惡不作玉靈羽士吸引對方注意力,然后便是喪盡天良百了頭陀行為极為卑鄙的偷襲,這狼狽為奸的一對凶增惡道,用這种卑鄙的手法不知埋葬了多少高手名宿。
  但常亮早有所防備,但見他身形暴然躍起,斬劍在連續九十九次揮動中,仿佛是融于一次次沖擊,漫空的劍光尚在凝聚,而他又一連五個空心箭頭在五個俯仰不同的角度,將斬妖劍反手揮出,頓時無數流射的刃光虹彩連續衍接,奪魂的呼嘯如冤魂號泣,此刻他的身形仿佛成了一具制造并噴洒芒電的光体,是那么的奇幻神异,那么的不可思議。那無數道電射而至劍光,明滅不定地集中向玉靈羽士串聯洒落,每一道寒光,都渴望撕割人体,都迫切地需要飲血切肉。而他的身形,則象是一個飄忽于天地之間,來去自由于大千世界的彌芥子,在喪盡天良百了頭陀舞動的刀輪中穿梭,在劍与劍相互連接之間的那一絲細微的空隙掠過,百了頭陀的雙刀總是差上那么半拍,砍不中他的形体。
  玉靈羽士目睹暴斬向自己的斬妖劍,心頭大駭,在沒有机會躲閃的情況下,他聚合了身上每條肌肉所能發出的力量,人与劍合為一体,幻成一道彗星的泄尾,悍不畏死地迎向朝他罩來的光体。
  不說喪盡天良百了頭陀在懊悔為什么總是差這么半分便可令雙刀飲血,單說無惡不作玉靈羽士現在的体會,當他忽然發覺自己人劍合一射向的是一團虛無的幻影,根本毫無著力之處時,他便感到大事不妙,心頭大駭中,老道士不愧為天下七凶之一,他在一抹淡淡的弧光光臨他的胸腹之時,整個人借著身劍合一的沖力忽然改變方向斜向左上方沖去。
  一聲痛叫傳出,七星寶劍的瑩光毫不停頓,繼續閃沖,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空中,有几珠鮮血飄然洒落。
  這個凶道經驗丰富,人借沖力飛出;,見机溜之大吉,自己差一點被開了膛,腰腹之際的創口尚在流血,也顧不了同伴的死活,趁机逃之夭夭。
  反手三十七劍迫退喪盡天良百了頭陀,常亮并不乘机追殺,他將斬妖劍徐徐舉起。“玉靈羽士已經逃掉了,他很幸運,但仍然沒能完全逃過我這招魔幻死斬。”他向尚在全力揮刀相阻的百了頭陀冷酷地說:“而你,卻沒有這么幸運了,你也准備接在下這招魔幻死斬。逃得過,在下便你一馬。”
  百了頭陀心中大駭,他与玉靈羽士常年配合得天衣無縫的一式殺手不但沒能奏效,而且還被對方重創一刀,逃之夭夭。現在剩下他一個人,怎么會是人家的對手?
  但是捍不畏死是這個凶僧的劣根性,在他的字典中絕沒有一個逃字,他是那种死不服輸的頑固派。
  “媽的,我跟你拚了!”百了頭陀厲叱一聲,舞著雙刀,一百二十一刀宛如發怒的諸天魔神在發神威,將大天臂瘋狂掃臂,那么隼利与迅速地劈向常亮。
  一聲冷笑,常亮無視于那狂浪般的刀光,手中斬妖劍猛然劈出,仍是那招魔幻死斬,但面對一個凶手發出,整個招式變得比剛才更凌厲,更惡毒,象是惡魔的獰聲詛咒,森冷的劍芒快得好象要追那千百年即已早逝的時光。凝聚成一團青森森的冷焰,翻騰飛旋著集中向百了頭陀泄洒。
  無從選擇,喪盡天良百了頭陀再次怒吼,聲如悶雷炸響,雙方戒刀狂揮形成了無數道刀影,強勁而雄渾的劈向那團青森森的冷焰。
  但是,他卻是犯了与玉靈現士同樣的錯誤,待他發覺自己雙刀劈向的是一團有形無質的幻影,尚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視覺出現了差錯時,一抹弦月形的瑩光已透過他如山的劍影,冷酷無情地刺入他肚腹。
  他猛然直覺肚腹一惊,跟著就象是全身的力量与熱量全從肚腹間齊涌而出,渾身一軟握刀的手象持住的是兩把象山一樣重沉的大刀,再也無力把持,“嗆朗!”鋼刀落地之聲剛響,百了頭陀的身体也跟著砰然倒下。至死,他尚在怀疑自己的視覺,為什么會出現錯誤。
  從此,喪盡天良百了頭陀自天下七凶之中正式除名。
  毫不理會百了頭陀的尸体,他好象知道自己那一劍會帶來什么結果。常亮對著黑暗之中大叫道:“賀仲謀,你給我滾出來!”
  “再不出來,在下一把火燒了你這听雨軒!”
  常亮見沒人理會,他大怒,沖入廳中掄起一張玉案,開始拆屋。首先砸毀了所有的家俱,再猛砸排窗的板壁裝飾等物。
  沒有人出面,似乎所有的人都失蹤了。
  拉下所有的門帘,丟在七零八落的木制家具上,取了一盞油燈,先將油燈中的油倒在破帘上,然后將百了頭陀的死尸一腳踢飛進廳中。
  “賀仲謀!你出不出來?”
  見仍沒有人回答,他一發狠,將心一橫,取下一盞燈籠打破往沾滿油的破帘上一扔,頓時,大火熊熊而起。
  一直等到大火沖天,常亮見仍沒有人出來救火。這才极不甘心地飛身隱入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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