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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峻岭飛騎,仇家窺帳幕 金針解穴,醫道配神功



  時序已是暮春,但從藏南薩跡通往藏西日喀則的山區,冰雪卻尚未開始融化。最大膽的牧人,也還要等到半月之后,待初夏的陽光普照,封山的雪塊消融之后,才敢行走。但令大膽的牧人也意料不到的是:這個時節,竟然有兩騎彪馬厂在盤旋曲折的山道上緩緩前行,而且這兩位騎客,一老一少從外貌看來,還都是文弱的書生,這兩位騎客,正是師徒二人,老的是蕭青峰,少的是陳天宇。
  西藏高原,號稱“世界屋脊”,尤其是從薩迦到日喀則。這段,南有喜馬拉雅山,北有喀喇昆侖山,山脈綿延,地勢高竣,更是難行,高原空气稀薄,呼吸也頗困難,幸而蕭青峰內功深湛,陳天宇練武多年,也頗有根底。兼之胜在年青力壯,也還不覺怎樣。只是兩匹健馬,卻是呼呼喘气,直流口沫。
  陳天宇輕扶馬鬃,歎道:“人未累死,馬卻要累死了。”西藏气候极怪,日間驕陽如火,尤其山區空气稀薄,日頭直射下來,更是熱得怕人,但一到太陽射照不到的陰影之處。或是到了晚間,卻又是冷气沁人,嚴寒熬骨。山峰上雖然積雪皚皚,山溝間雖有冰川交錯,假若游龍,但縱是本領再高的人,也不敢冒那天大的奇險,去登那冰雪。須知冰雪一受震動,就可能引起雪崩之災,人畜俱受活埋。所以在山區赶路的旅人,空對矗立的冰岭,卻是難止口中的干渴。
  蕭青蜂看著坐騎呼呼喘气,怪是難受,運凝半響,說道:咱們還剩有几囊水?”陳天宇道:“還有三個水囊,”蕭青峰道:“好,把半囊水讓這兩匹馬喝了,咱們節省一點。馬匹喝了水才有力气赶路。”蕭青峰的一手臂被強敵所傷,現在尚未能轉動自如,所以取水喂馬等等事情,都須陳天宇去辦。
  陳天宇跳下馬來,打開水囊,挾著馬頭,讓它喝水。忽聞得背后馬鈴之聲,只見后而三匹馬赶了上來,馬上的乘客乃是三位雙人,濃眉大眼,個個相貌祖豪,見陳天宇以水喂馬,連連叫道:“可惜!可惜!”
  為首的一拉馬韁,在陳天宇身旁停下,說道:“喂,你這位小哥帶的水多,咱們的卻喝完了,你分一囊水給我如何?”說得滿不在乎,毫無禮貌,陳天宇怔了一怔,心道:“在這渺無人跡的山區,水比万金還要難得,如何可以輕易給人?”忽聞得師傅說道:“出門之人,理應患難相助,宇儿,給他!”陳天宇見是師傅吩咐,只得解下水囊,送給那人,那人骨嘟嘟地喝了口水,歪著眼睛看了蕭青峰一眼,道:“你倒是個好人,喂,你去哪里?”蕭青峰道:“往日喀則。”那人道:“為何不等冰雪融化就急著赶路?”蕭青蜂道:“敝戚在日喀則病重,要赶去瞧他。”那人与同伴對望一眼,面上神情,似信似疑。
  蕭青峰道:“宇儿,那些藥你可得當心,藥囊不要挂在馬鞍上,收起來吧,山路崎嶇,馬儿一個失蹄,跌了藥囊可不得了。別的也還罷了,那龍樹果卻是沒地方買的.”陳天宇一怔,挂主馬鞍上的哪是什么藥囊,乃早他們所用的暗器囊,斜眼一瞥,只見師傅眼光之中似有深意,陳天宇猛然醒道:“是呵,這下人敢在此時行走,想來也是大有本領之人。咱們不可露相。這暗器囊還是收了好。”又想道:“那龍樹果雖是天竺來的,薩迦到處有賣,也沒有什么稀奇,為何師傅說得如此珍重?”
  只听得先頭那人說道:“原來令親患的乃是血崩之症,龍樹果雖是對症之藥,卻也未必准能奏效,兄弟不才,還稍懂一點醫道,兄弟也是到日喀則的,就此同行如何?”蕭青峰道:“好极,好极!’老朽雖也稍讀過几本醫書,對治血崩之症、卻是毫無把握,敝親之病,將來定要仰仗的了。”那人也拱拱手道:“好說,好說!承蒙贈水;當得效勞,”竟然策馬跟著蕭青峰,他的兩個同伴,也一前一后,把陳天宇夾在中間。
  陳天宇猜不到師傅說話的用意,甚是納罕,被那兩人似押解囚徒似的夾在中間,更是气悶:“他切不知,那龍樹果在薩迦雖不希奇,但要等水雪融比之后,才有藥材販子運到日喀則,所以在日喀則卻是難得之物。蕭青昧如此說法,實是有意向那些人解釋,為何自己要冒險赶到日喀則去。
  那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蕭青峰說話,蕭青峰甚是謹慎,碰著他們提到江湖上的事情,就佯傻扮懵,只和他們談一些醫道,那些人其實對醫道也并不高明,只是懂得一些治跌打和吐血等病症,這些病症,凡是普遍練武之人都必須懂得治的。
  行了一陣,日影西斜,前行的那粗豪漢子道:“幸喜沒碰上雪崩。”話猶來了,忽听前面“得得”聲響,那人凜然一惊,山坳處突然奔出一騎馬來,馬上包著防寒的厚絨。所以到了臨近方才知曉,出路險峻,僅容一騎”那匹馬驟然奔來,收纏不住,看看就要撞個正著,前行那漢子貌似粗豪,騎術精絕,陡然雙腿一夾,把馬定住,呼的一掌推出,這一掌勁道十足,竟是意欲把那不速之客硬生生推下深谷!那不速之客駭叫一聲,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右手一伸,卻扯住了粗豪漢子那匹馬鞍,向后一跌,恰恰跌翻在陳天宇的馬前,只听得卜的一聲,粗豪漢子馬鞍上挂的那個水囊,竟給他扯了下去,跌下深谷去了。陳天宇惊魂未定,又吃一惊,定眼看時,這不速之客乃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人,怯生生的站了起來,那粗豪漢子跳下馬來,恕聲罵道:”你走路不帶眼睛嗎?”快把水囊賠我!”那少年書生道:“我的水都喝光了,也正在尋覓山泉,那有得賠你。”那粗豪漢子大怒,喝道:“沒有水賠?我就拆你的皮,喝你的血!”喂的撥出佩刀,邁步上前,就要捉那少年書生。陳天宇心頭大憤,想道:“這書生雖是莽撞,你要取他性命,可是太過強橫!”忍不住道:“我替他賠!”那粗豪漢子怔了一怔,冷笑道:“好,你替他賠?拿來吧!”陳天宇又解下一個水囊,他師徒二人本來帶了三囊水,送了一個水囊,現在又替這少年賠了一個,馬匹喝了半囊,剩下的只有半囊水了。那粗豪漢子居然毫不客气,伸手就要了陳天宇的水囊。
  那少年書生向陳天宇深深一揖,唱了個諾,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嗚呼,君子之義与小人之利判然明矣!”那粗豪漢子瞪眼道:“你說什么?”那少年書生道:“我念制藝(八股文章),与你何干?”陳天宇急道:“同是出門之人,相讓為上,閣下毫無損失,請算了吧。”跟在蕭青峰背后的那個漢子似乎是三人中的大哥,他出聲勸道:“老三,看這位小哥面上,饒了這廝。”那粗豪漢子憤憤然的跨上馬背。道:“你這廝鳥,把你的馬退后,牽到山助轉角寬闊的地方去,讓我們先過。”那少年書生道:“請問你們上的那儿?”那粗豪漢子道:“我們上那儿關你鳥事!”那少年書生道:“豈敢動問你老,我問的是這位小哥。”陳天宇道:”我們都是去日喀則。”那少年書生道:“好极,好极!那咱們都是同路。”陳天宇奇道:“你從那邊來,怎么也是去日喀則?”那少年書生道:“我尋覓山泉,山路紛歧,繞來繞去,繞到回頭路了。呀,好渴,好渴!小哥,你做好人做到底,再讓我喝兩口水。”陳天宇無奈解下水囊,看那少年大口大口的几乎喝去一半,心中甚是痛惜。
  那少年書生喝飽了水,一側身就從那粗豪漢子的馬旁竄過,身法竟然甚快,那漢子一提馬韁,本想把馬頭撥轉,嚇一嚇他,豈知他已象水蛇般的滑過,不由得微吃一惊,只見少年己飛身上馬,向陳天宇拱一拱手,道:“我帶路先走了。”那粗豪漢子低聲罵道:”誰要你帶路?”那少年書生只當并不听聞,撥馬徑行。
  那粗豪漢子憤憤不平,不住的回頭和他的兩個同伴嘰哩咕嗜的大說江湖黑話,陳天宇一句也听不懂,卻也不放在心上,日影沉西,山風陡起,正覺寒冷,忽听得前面嘶嘶聲響,跟在蕭青峰馬后的那人喜道:”我們正愁今晚找不到歇息之所,卻喜遇著溫泉了。轉過一個山坳,前面地形寬坦,岩石縫間噴出一團團蒸气,灼熱的火花,飛濺空中,在淡淡斜輝映射之下,形成一圈圈橙色的、淡紫和淺紅的花朵,假如元宵佳節所放的煙花,十分美麗。
  原來西藏高原,地下到處都有火山,有些噴發出來,成為噴泉,乃是西藏的一种天然奇景,有些噴泉的溫度可達華氏一百五十度,西藏的山谷里燃料很少,當地人非常珍惜這种熱水,他們常常把風干的肉塊栓在繩子上,放入噴泉的熱水里,經過几小時之后,這塊肉便煮熟了。
  噴泉附近,和暖如春,正是旅人最好的歇宿之所,而且這种熱水經過濾冷之后,又是最好的飲料,因此一行人都极喜歡,便在噴泉附近歇下馬來,支起帳蓬,那三個漢子自做一道,陳天宇見那少年書生孤身一人,怕他受那伙欺負,便悄悄師傅商量,思請那少年進他們的帳蓬同住,忽見師傅而色沉重,微微搖了搖頭,陳天宇只得罷了。
  喝了熱水,吃了干糧,各人躲進帳篷,陀天宇低聲問蕭青峰道:“師傅可瞧出那少年有什么不對么?”蕭青峰道:“這少年書生的路道我沒有瞧出,那三個漢子卻是我的對頭!”陳天宇大吃一惊道:“這可怎生是好?”蕭青峰道:“十年之前,我樹下三個強敵,前日到薩迦找我尋仇的的那兩個人,一個叫王瘤子,一個叫崔云子,王瘤子武功遠遜于我,崔云子卻和我差不多,這兩人也還罷了,另有一個對頭卻是當今武當派的第一高手雷震子,武功遠遠在我之上,我為了避他,這才遠逅邊荒,那知還是避他不了。陳天宇道:“那三個人中有一是個雷震子嗎?”蕭青峰道:“若是雷震子,我早就沒命了,這三個人乃是雷震子的徒弟,我剛才在途中听他們用江湖切口交談,原來他們是奉師傅之命,來找王麻子与崔云子的,而他們并不知道我就是他們師傅的對頭,但他們卻怀疑那少年書生是我的徒弟,所以也暗暗把他盯上了。那少年書生想來也是個有本領之人,是友是敵,卻未分曉,總之你要步步小心,万不可讓他們瞧出破陳天宇心中揣揣,躺在帳篷之中,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侯,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哭泣之聲,凄凄切切,慘厲駭人,荒谷深宵,如聞鬼哭。初初一听,不覺毛骨悚然,再听真了,這哭聲竟似曾相識,陳天宇翻身跳起,蕭青峰道:“你干什么?”陳天宇道:“師傅,你听這女人的哭聲,好象是遇到甚么不幸之事,象還在呼救呢。”蕭青峰兩眼發光,忽道:“好,宇儿,你去瞧瞧。”陳天宇一震,道:“不,我陪師傅。”須知蕭青峰武功雖极高強,但雙手不能轉動,与廢人也差不多,若然對頭來襲。怎能應付,所以陳天宇雖然惦念那個女子,卻不敢离開師傅,那知蕭青峰雙眼一翻,卻道:”我輩俠義中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你听那女子哭得如此凄慘,若非遇著強人,就是想尋自盡,你僅管去,我還可以自己照料自己。去,快去!”
  陳天宇一陣遲疑,那女子哭聲又起,蕭青峰怒道:“事有緩急輕重,現在救那女子要緊,你怎么不听我的話?去!快去!”陳天宇道:“師傅,那你好生保重,弟子去去就回。”悄悄溜出帳蓬,幸在那伙人無人發覺,陳天宇急忙施展師傅所授的輕功,尋聲覓跡,找那哭泣的女人。
  陳天宇的功夫乃是暗中所學,拿來實用,還是第一次,山道險峻,怪石鱗峋,又更兼是夜間,他施展輕功提縱之木·吸一口气,飛掠數丈,卻不料去勢太急,足尖一滑,摔了一跤,忽听得靜夜之中,不遠之處,似有人發聲冷笑,陳天宇急忙爬起,張目四顧,卻只見遠處冷峰閃閃發光,遠處噴泉熱霧騰騰,那里有人的影子?陳天宇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再往前走,這回份外小心,踏實了才讓身形落下,雖然不似适才之快,卻下再跌跤了。那少女的哭聲時斷時續,陳天宇覓聲覓跡,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了一上冰台前面。
  只見冰岩上立著一個少女,正是神秘的藏族姑娘,只听她哭道:“天女姐姐,我后悔沒有跟你多學几日武功,而今仇不能報,反給敵人迫得無路可逃,呀,爸爸媽媽,苦命的女儿還是跟你們去吧!”陳天宇大駭,忽見那少女作勢欲跳,卻又不跳,恨恨說道:“我拼得一個是一個,好,來吧,來吧!”陳大字离冰岩還有十來丈,且有大石障形,那女子又不是面對自己這邊,看來又不似發現自己。
  陳天宇心頭稍稍放寬,知道這少女還無意自盡,心中想道:“她要報什么仇?莫非她的仇人就是那個土司,若然是那土司,那么土司就絕不會因我爸爸求情,就饒她一死。那日,土司也只是說她想偷馬,可并沒有其他的罪名呀!”
  而且土司雖然殘暴,說話卻是說一不二,那日我飛刀劈果,土司當著眾人釋放了她,難道又會暗中派人去追捕她?若然不是,為何她又說給敵人迫得無路可走,”百想不得其解,又想道,“那天女又是何等樣人,怎么名字起得如此之怪?”疑霧重重,正想從石后走出,爬上冰岩忽听得儿少女一聲厲叫,揚手就是一道銀光,原來她也會飛刀,陳天宇還未看清,只見那少女似是驟然用力,一個立足不穩,跌了下來,說時遲,那時訣,冰岩的轉角助處,突然竄上一人,一把將她抓著,再看真時,不由得大吃一惊;此人非他,正是那日哀求陳天宇的父親去救那藏族少女的俄馬登,也就是土司手下四大涅巴之一的俄馬登。想不到這個貪財的涅巴,身軀肥胖。平日走路也不自然,如今竄上懸岩,身手竟然是如此利落!這霎那間,陳天宇惊奇得叫也叫不出來,手中捏著一把飛刀,心道,“若然這涅巴敢傷害她,我就一一刀搠他喉嚨!”
  高原之上,寒風刺骨,陳天宇卻是熱血沸騰,手中緊緊捏著飛刀,他卻不想,那涅巴武功在他之上,若然一擲不中,豈非白白陪了性命。
  只听得那少女叫道:“放開。我學藝不精,不是你的對手,此仇既不可報,就讓我自己跳下懸岩,你既受土司之命來追捕我,就該知道我是何等樣人,我豈能受你這廝侮辱?”那俄馬登格格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假名叫做桑馬。真名叫做芝娜,你是沁布藩王的女儿:”那少女厲聲斥道:“你既然知道,還膽敢放肆。藩王的女儿只能自盡,不能受人侮辱,我跳下懸崖之后,你再用利刀割下我的頭!”俄馬登仍是抓緊她的手,笑道,“那么你又知道我是何等人?、芝娜道:“你是薩迦土司的走狗!”俄馬登道:“不,你說錯了。我也是土司的仇人,我此來是救你的。”芝娜似是怔了一怔,半晌說道:“你不是來追捕我的?”俄馬登道:“上司并不知道你是藩王的女儿,若然他知道,他自然會派人來追捕你。”娜芝緩了口气,俄馬登放開了手道:“你勇气可嘉。卻是太傻。”芝娜道:“怎么?”俄馬登道:”你也不想想土司手下有多少能人?你孤身一人,就敢跑來報仇,我自問武功比你高強,這么多年,也只有更名改姓,在上司手下做個涅巴,听他使喚,報仇要等時机,漢人有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你沒听過嗎?”芝娜眼中滴下淚珠,似是對這涅巴已經十分相信,俄馬登忽道:“你這武功是誰教的?”芝娜道,“冰川天女!”俄馬登面色一變,道:“冰川天女。真的是冰川天女?”芝娜道,”她不肯做我的師傅,她只教了我三日武功。”俄馬登道:“哦,這我就信了”。”言下之意,顯然是那冰川天女的武功高強之极,若然真是她的弟子,武功絕對不會尋常。只听得俄馬登又道:“冰川天女住在什么地方?”芝娜道:“住在天湖。她的名字,外間少人知道。你怎會認識她?”俄馬登道:“我并不認識她,可是我知道有人要找她,”忽然低聲向芝娜說了几句,陳天宇在岩下听不清楚,但見芝娜點了點頭,俄馬登道:“你赶快從水谷下面那條路逃出去吧,我這有一支土司的令箭。你拿了,已沒人敢騷扰你,咦,遠處似有人聲,你躲起來,我先走了。”陳天宇豎耳細听,卻一點也听不出來,那涅巴取出一根長繩,就從冰岩上懸岩而下,陳天宇偷眼一瞥,忽見在冷月寒冰的影照之下,俄馬登的面上現出一种令人毛骨聳然的奸滑笑容,陳天宇才听了他那席話,本來對他的惡感稍消,以為他是好人,不知怎的,見了他這笑容,心中無限厭煩,更增疑慮。
  那少女緩緩轉過了頭,忽然向陳天宇躲藏之處招手道:“你出來吧,我瞧見你了!”
  那少女輕輕走下冰岩,陳天宇心頭卜卜地跳,不知怎的。他是為救她而來,而今見了,卻不知從何說起。那少女走到陳天宇面前,忽地嫣然一笑,道:“多謝你救我這苦命的女人。”陳天宇活到十八歲,從未与陌生的女郎說過話,甚是靦腆不安,但看這少女的神情,雖然還似前在土司家中所見那樣,帶著几分冷傲,但嘴角挂著的那淡淡的笑容,卻似冰谷中綻開的花朵,減少了不少寒意,令陳田野消除了怯俱。陳天宇不自覺的報以一笑,抽出了一條白色絲中,依著藏族的儀禮,呈獻“哈達”,那少女又是微微一笑,雙指一拈,把絲巾接了過來,放人怀中,道,“多謝你的禮物,你來了許久呵?”陳天宇道,“剛才的情景找部看到了,實是料想不到,原來你是我們尊貴的江瑪修(小姐)。”那少女截著道:“我的事情你不必提,我們藏族有句諺語:“晚上所做的夢,日天不要說它。”意思是說,過去种种,有如夢境,說起來徒增傷感。
  陳天宇一陣尷尬,但不知怎的,對這少女,像特別關怀。心中有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鼓起勇气說道:“那俄馬登涅巴,姑娘還是不要太過相信的好。”那少女道:“是嗎?我的事情我自已知道料理,你放心吧。”說了之后,似乎發覺自己的語气可能傷了這少年的心,緊跟著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過我還是多謝你的好意,其實我也并不怎樣相信他?我早已知暄你來了,但在他的面前,我一直沒有說破。”陳天宇又不自覺的報以一笑,正想說話,那少女卻搶先說道;“多謝你的禮物,我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報答;送你一朵花吧。…陳天宇一怔,心道,“這在高原之上,嚴寒未過,那有花朵?”只見那少女取出一個小小的銀瓶,瓶中有一朵白花,花瓣上還有露珠滾動、,好像是剛剛摘下來似的,那少女道,“這是冰川天女送与我的,我藏著它已有一年了,現在就送給你吧,”陳天宇不覺大為詫异:世上那有這樣的花朵,摘了下來。經過一年,卻還似枝頭上的鮮花?只听得那少女又道:听天女姐詛說,這是她從天山移植過來的雪蓮,不論受了多重的內傷,當雪蓮嚼下,便可無疑,你拿去吧。”陳天宇道:“這樣寶貴的禮物,我不敢受,”那少女道:“你忘記了你的師傅嗎?我知道那兩個漢人向你師傅尋仇,想他定受了傷,你那日救了我的性命,我無可報答,這朵雪蓮,正合你師傅用,你拿去吧。”
  陳天宇想起了師傅的傷,雖然師傅說過,他可以在七日之內,自運玄功,复原如舊,但而今已過了四日,雙手還是僵硬不能轉動,他的自療是否有效,尚未可知。如此一想,便不再客气,体手摟過那個銀瓶。
  那少女臉上泛起一朵笑容,道:"你師傅等你該等得心焦了,你快回去吧。"斗然從腰間解下一條長索,索端裝著飛抓,只見她輕輕一抖,長索抖的畢直,飛抓勾著山石隙間長出的虯松,手抓繩索。身形一晃,蕩秋千般的蕩了過去,如此這般的几次:已過了斜對面的山坡,收起飛抓,轉過小溝,身形云忽不見。
  陳天宇心中歎道;"我枉學了這么多年的武功,她只學了三天,看這份輕功,卻已遠胜于我。"收好雪蓮,踏著月光,折向回頭路走,心中思潮起伏,想起這几日遭遇之奇,這藏族少女已是神秘之极,而听他和俄馬登所說,那冰川天女更是神秘万分,不知是何等樣人,何以在三日之間,便能教得一個柔弱的藩王女儿,飛檐走壁。"
  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已走過几處山溝,遠遠已可看見噴泉蒸汽、浮蕩夜空,好像一團團云絮,冉略上升,在高原之上,蔚成奇景,山風吹送,陳天宇隱隱听得在噴泉噴發的絲絲聲響之中,好像夾雜著兵刃碰擊之聲,越听越真,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加快腳卡,忽听"嘿嘿"的一聲冷笑,起自身旁,陳天宇赶忙撥劍,說時遲,那時快,晃眼之間,斜里竄出一條漢子,揮動長鞭,瞬啪作響,縱聲笑道:"好一個糊涂的小子,想赶回去給蕭老儿送葬嗎?"陳天宇大怒,刷的反手一劍,那漢子身形一晃,長鞭一掠。抖得筆直,向陳天宇攔腰疾掃,陳天宇一個"旱地撥蔥",向上一跳,險險給他。的長鞭掃中,那漢子哈哈大笑,長鞭像毒蛇股倒卷轉來,刷刷又是兩鞭,陳天宇一招"推窗望月",劍刃平削,反找敵人手腕,那人的長鞭竟使得十分靈活,招式一變,又改掃下盤,陳天宇給鬧陪得個手忙腳亂,百忙中一劍斜指,冒險反攻,忽覺手腕一沉,劍身已給鞭梢纏上,陳天宇心里發慌,不暇思索,自然而然的使出師門心法,沉腰坐馬。長劍一探,劍鋒一旋,只听得那漢子"噫"了一聲,長順一撤,壓力頓松,陳天字左一劍"危蜂穿云",右一劍大漠孤煙,連環兩招,式中套式,竟把那漢子迫得連連后退。
  原來陳天宇的武功,本在那漢子之上,只因今番還是第一次臨敵應用,故此開頭几招,不知應付。而今見這漢子也不過如是,膽气頓壯,把青城劍法展開,宛如玉龍夭矯,得心應手。鞭來劍往,劍去鞭赶,兩人轉眼之間斗了三五十招,陳天宇胜在劍法精妙,那漢子卻胜在經驗老到,各有所長,不分胜負。
  那漢子輕敵之念已消,心中暗道:"名師所授,果是不同。"實施狡計,不住的向左右移動腳步,引陳天宇跟著他轉。
  山道本就險峻,加上夜間酷寒,夜露凝冰,腳底甚滑,陳天宇還是初出道,行走山路已是不慣,何況是激烈搏斗,跟他轉了几轉,只覺腳步虛浮,好几次險險跌倒,那漢子引到懸岩削壁之前,心中暗喜,看看得手,陳天宇忽地站著,凝立不動,一口劍上下翻飛,護著要害,只待敵人迫近之時。就是忽地一劍。原來陳天宇也甚机靈,遇了几次險招;看出情形不對,急運師門獨到的千斤墜功夫,雙足釘牢地上。有如釘樁,不求有功,先求無過,那漢子一連使了好几次虛招誘著,陳天宇都不為所動。
  轉眼又斗了二三十招,那漢子攻不進來,陳天宇也不敢冒昧殺上,變成了個僵持之局,陳天宇正在心焦,忽听得又是一聲嘿嘿的冷笑,一個嘶啞的蒼老聲音說道,"連一個渾小子降不了,別給我丟臉啦。虎子,扛我上前去看看。"陳天宇定眼看問,這一惊非同個可,只見一個黑臉大漢,托著一個過山竹兜,兜上坐著一個人,面如黃腊,形容駭人,雙眼圓睜,嘿嘿冷笑,這怪人正是那日給蕭青峰拂塵掃下冰淵,幸未跌死的崔云子。他給拂塵一掃,五髒六腑俱給震傷,半身癱瘓,不能行動。因此叫兩個徒弟用竹凳抬他,日夜兼程,想赶到日喀則找把兄雷震子醫冶,想下到陳天宇竟然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他。
  他雖受了重傷,卻還保持身份,不屑与小輩動手,起先只叫一個徒弟出擊,滿以為陳天宇年紀輕輕,武功料來平庸,自己的徒弟有二十年功夫,一出手必定手到擒來,哪知陳天宇學的是青城派的正宗內功,自幼扎穩根基,加之劍法精妙,若非經驗太差,自己徒弟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崔云子一看不對,迫得自己出陣。
  与陳天宇對敵的那個漢子,听得師父出聲斥罵,滿面羞慚,垂手退下,立到竹凳旁,那崔云子雖然半身癱瘓,手臂尚可轉動,只見他在怪笑聲中,雙指一彈,一粒鐵蓮子嗤的一聲,破空飛出,陳天宇未及閃避,胸口已是一麻,扑通跌倒,還幸崔云子受了重傷,內功已減,要不然這一彈之力,便可將陳天宇打暈。
  那黑臉膛的漢子放下竹兜,与師兄夾手夾腳,將陳天宇縛個結實,崔云子道:"搜他的身!"一搜搜出那個銀瓶,崔云子哈哈大笑,道:"哈,桑瑪居然舍得把天山雪蓮給你。徒儿把銀瓶拿給我。"陳天宇怒极气极,叫道:"這是我師傅的東西。"崔云子大笑道:"你師傅用不著啦,等會儿我就送你去見師傅。"陳天宇用力掙扎,崔云子道:"虎子,點他的麻穴,送他到竹兜上來。"陳天宇被綁在崔云子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師傅的大仇人揭開銀瓶,把那朵天山雪蓮,本來是准備給師傅救命的天山雪蓮,送進了嘴中,一陣亂嚼,咽了下去,陳天宇心痛如割,卻是出不了聲。
  那兩個漢子抬著竹兜,健步如飛,月光從冰峰上洒下來,山頭一片銀白,陳天宇躺在崔云子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那崔云子本是面色如腊,形容駭人,嚼下雪蓮之后,只見他深深吸气,气息漸租,臉色也漸紅潤,過了一陣,哈哈笑道:"天山雪蓮,果然名不虛傳!"聲音清亮,与适才的嘶啞大不相同。陳天宇又是心痛,又是惊訝,心道:"想不到天山雪蓮如此靈异,這廝內傷已愈,我師徒性命,今日休矣!"
  走了一陣,噴泉的嘶嘶聲響愈來愈大,而兵刃碰擊,叱吒追逐之聲亦愈听愈真,崔云子面上現出惊訝之色,道;"咦,蕭老儿的子臂給我的弓弦拉斷了筋脈,怎么還能与人搏斗?"忽地雙指一夾,把陳天宇身上的繩索剪斷,將陳天宇一把提起,跳下竹兜,道:"不要你們抬啦!小子我崔老三說一不二,現在就親自送你去見師傅。"
  陳天宇被崔云子夾著,動彈不了,到了噴泉旁邊,只見自己那張蓬帳四面裂開,厚厚的帆布給割成一片片的碎布,迎風飄舞,昨日路上所見的那三個粗豪漢子,持著明晃晃的利刀,走馬燈似的在破裂的帳蓬中圍著自己的師傅攻擊。
  陳天宇大吃一惊,定眼看時,只見自己的師傅仍然端坐地上,身軀動也不動。口中卻咬著一柄拂塵,敵人的利刀劈到眼前,給他的拂塵一拂就蕩了開去,不論敵人從前面、側面甚至后面進攻,他的頭只是輕輕一搖,拂塵前掃后拂,都是恰好把利刃擋著,比別人用手還要靈活得多。敵人攻得越緊,震蕩反擊之力就越強,那三個漢子竟然給他帶得團團亂轉,兵刃互相碰撞,就如有十數人在帳中追逐搏斗一股。
  崔云子眉頭一皺,忽地哈哈笑道,"蕭青峰,我再來會會你的鐵拂塵。"那三個漢子倏的跳下,只見崔云子雙臂箕張,一躍而前,十指齊彈,僻啪作響,蕭青峰忽然"咦"了一聲,張口一吐,拂塵如矢,疾射而去,崔云子一閃閃開,只听得蕭青峰歎道:"云子,你的內功果然比我高,我運了四日玄功,雙臂尚未能恢复原狀,而你居然能行動如常,我蕭青峰服輸啦!"陳天宇大叫道:"不,師傅你沒有輸,是他,他搶了我的天山雪蓮,"蕭青峰叫道:"什么?你……"話聲未了,崔云子已倏的欺身直進,駢指一點,點了他的麻穴,蕭青峰那句"你哪里來的夭山雪蓮?"竟然來不及問。
  陳天宇的穴道本來解開,這時也給崔云子的徒弟推到前面,崔云子啥哈大笑,道:"蕭青峰,論內功是你比我高。但得道者助多,天意叫我殺你,所以借你徒儿的手,給我送來了世間罕得的雪蓮啦!"
  蕭青峰面色一變,"哼"了一聲,道:"好,好威風。我今日才見到崆峒派高手的真本領!"崔云了笑道:"論江湖上的規矩,我本該待你傷好之后,才再和你較量,但又怕你傷好之后,夾者尾巴逃跑,我到哪儿找你?何況你當年与那妖女,也是用詭計傷了我們。呔,你听著,我先替大哥報仇,在你的面上划上四刀?"倏的從一個師侄(那三個漢于是雷震子的徒弟、)手下,奪過一張明晃晃的利刀,執著蕭青峰的手臂,將他拉近,凝視著他的面門、嘴中發出獰笑。手上的利刃就要向蕭青蜂的面門划下。
  忽听得一聲輕輕的冷笑,一個峻峭的聲音說道:"好,好威風!"陳天宇突覺微風颯然,一條人影從身旁竄過,陡然間忽覺身上一松,穴道忽然自解,只見昨日路上所遇的那少年書生,笑吟吟他站在場中。
  崔云子瞪了那少年書生一眼,道:"閣下瞧不順眼嗎?"那少年書生道:"豈敢!江湖道上尋仇報复之事本极尋常,但這老儿卻与我有點關系。"崔云子冷笑道:"江湖道上,為朋友兩脅插刀,事情也屬尋常。好吧,咱們少說閒話,你亮出兵器來,俺崔云子就空手接你几招。"那少年書生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我尚未滿師,師父有命,不許和人動手。"崔云牙冷笑道,"那么就憑你這還未出道的雛儿的一句話,我就要給你賣交情。饒了這老儿嗎,?你是誰?師父是那位?"那少年書生一笑道:"誰要你放這老儿?這老儿也是我的仇人。"此言一出,崔云子不覺一怔,道:"原來俺會錯意了,你也是他的仇人?"少年書生道:"是呀,我也是他的仇人。崔云子又冷笑道:"那么算是你的造化,憑著你的武功,蕭老儿一指就可以將爾彈入冰谷。念在同仇的面上,待我先剁他四刀,然后再讓你也剁一刀消消气。"那少年先生道,"不,我与他仇深似海,待我先報。"崔云子心中生气,想道,"這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旱,若非我將蕭青峰捉獲,你焉能報仇,居然還敢与我爭先論后?"好奇心起,忍著气又問道:"你与他有什么仇?說我听听。"那少年道:"我昨日在路上遇著他們師徒,我問他的徒弟討口水喝,這老儿面上居然現出吝惜之色,好在他的徒弟給我,嗚呼,口渴能致人于死,見死不救,此深仇之一也。今晚晚間,這小哥本要請我与他同住蓬帳,這老儿卻不應允,我的帳蓬破爛,給寒風括了進來,几乎凍死,嗚呼,致人于饑寒交迫之中,此深仇之二也!"
  蕭青峰与這少年素不相識,本已奇怪,听他搖頭擺腦的說了一大遍,不覺一怔,心道:"我与宇儿說的說話,怎的給他偷听了去?"
  崔云子勃然大怒,喝道:"胡說八道,你這廝居然敢拿老子消遣!"手起一刀,不斫蕭青峰,卻向那少年書生斫去。i
  那少年書生"哎呦"一聲,身形一歪,崔云子竟然沒有斫中,只听那少年書生又叫道:"你不向這老儿報仇,卻來斫我,嗚呼,有仇不報,反傷同仇之人,世間宁有是理哉?"崔云子气极,刷刷刷又是一連三刀,別少年書生道:"你既不報,那就讓我動手吧。我未滿師,師父不准我拿刀弄劍,用暗器大約還可以。"身軀亂顫,避開崔云子的連環刀斬,陡然把手一揚,几道細若游絲的金色光芒,忽地向蕭青峰飛去,蕭青峰給點了穴道,不能轉動,避無可避,少年書生所發的金針暗器,全部射入了蕭青峰的皮肉!
  陳天宇大駭,他听了少年書生戲弄崔云子的那番說話,本以為他是友非敵,不料他竟然真的用暗器打了師傅,這時他穴道已解,不暇思索,一躍而前,左拳右掌,一招"金鼓齊鳴",就打那少年的太陽穴。那少年飄身一閃,笑道:"多蒙贈水,你是我的恩人,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焉能与恩人動手?"身形如箭,竄出帳篷,倏忽不見。
  崔云子連斬那少年四刀,連衣角也沒沾著,而今又突見他露了這手,亦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心道:"這小子真是邪門!"轉過身來,看蕭青峰時,忽見蕭青蜂雙臂掄動,哈哈笑道:"崔老三,咱們再較量較量!"臂上肩上,所中的金針尚自露出衣外,發出燦然金光!
  卻說蕭青峰給那少年人一把金針穿衣入骨,剎那間也是惊駭之极,不意驟然之間,体內忽感一陣清涼,气血流動,不但穴道已解,而且扭曲的經脈似乎也已恢复正常,麻痹的關節,亦已能夠活動,不覺又惊又喜。
  崔云子這一惊非同小可,只見蕭青峰小臂一彎,呼的一掌拍出,崔云子運掌上迎,只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心中大奇:"這老儿的功夫不過僅僅胜我一籌,何以突然之間,如此厲害?"他可不知,蕭青峰的功力不過恢复原狀,而他因所受的內傷比蕭青峰沉重,雖仗雪蓮治好,但卻比平日打了折扣,所以一較之下,就顯得功力比蕭青峰弱了許多。
  陳天宇見師傅突然間恢复正常,不禁狂喜,忽听得師傅叫道:"宇儿,留神!"崔云子的徒弟,左右夾擊,陳天宇一招"開弓射雕"堪堪敵住,昨日索水那粗豪漢子,倏的一刀劈來,陳天宇那能力敵三人,險象立見,刀風斜吹,看看劈到,忽听得嗆啷一聲,那口刀掉在地上,那粗豪漢子,棒著右手,大聲呼痛。
  蕭青峰舉手投足之間,把雷震子与崔云子的五個徒弟,兵刃全部打飛。運掌如風,緊緊向崔云子進迫。崔云子見狀不妙,急忙大叫"扯呼!"一聲胡哨、率領徒弟師侄,急急逃跑。
  陳天宇仗劍赶去,蕭青峰叫道,"窮寇莫追,宇儿回來。"陳天宇回到師父身邊;正欲發問,只見師傅一口口的將金針撥出,不住的嘖嘖稱异,陳天宇道,"師傅,這是怎么回事?"蕭青峰道,"醫術之中,本有一种針灸治病之法。但這少年遠遠一擲,七口金針,都正正射中有關的穴道,把經脈全部打通,不但醫術精妙,功力之深,更是不可思議!"陳天宇道"原來他是救師父的,剛才我几乎給他嚇死!"蕭青峰忽而歎了口气,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書生年紀輕經,武功之高,卻遠在我之上,我真如井蛙窺天,不知天地之大,從今而后,我真不敢再以武功自炫了。"
  陳天宇道:"師傅在我家將近十年,上下人等,從無一人知師傅是具有絕大本領之人,師傅的涵養功夫,世間罕有。"蕭青峰又歎口气道:"你哪里知道,我少年之時,就曾因為自炫武功,闖下大禍,与那几個魔頭,結下深仇。"陳天宇從未听過師傅說自己的事,不覺豎耳睜听。
  蕭青峰問道:"你可知.當今天下,那一派劍術最為精妙嗎?"陳天宇道:"師傅不是說過,以天山派的劍術最為精妙嗎,天山一派,自晦明禪師手劍,傳凌未風,再傳至唐曉瀾,都是一代大陝,想來世間罕有其匹了?"蕭青峰道:"不錯,但天山一派,僻處塞外,自唐曉瀾唐大俠之后,即罕至中原。中原之內,卻以少林,武當,和俄眉三派被推為武林正宗。我青城派,脫胎娥眉,亦自立門戶,中原三大門派,各有擅長。"陳天宇見師傅与自己詳論武林劍派,甚是出奇。只听得師傅歎了口气,又道:"你猜我今年多少年紀?"陳天宇看了一看師傅頭上的白發,道:"師傅想來与我爹相差不遠吧?"陳天宇父親已五十有余。蕭青峰道:"憂患余生,發也白了,我今年四十剛剛出頭。"陳天宇一怔,只听得蕭青峰續道;"十二年前,我在四川,那年恰遇著武當名宿冒川生每十年一次的開山結緣之期。"陳天宇道:"冒大俠和尚嗎?"蕭青峰笑道:"他不是講經論道,象和尚那樣的廣結緣分,而是与武林后輩結緣。听說冒川生是前輩劍俠,武當北派達摩劍法嫡系傳人桂仲明之子,只因從母親之姓,承繼冒氏香火,所以姓冒。他是中原武林公認為武功最高之人。冒大俠最肯嘉惠后學,每十年開山一次,主講武功妙理,并因人而施,指點訣竅。所以每逢他開山結緣之期,各派都有高足入山于講。那年我也恰逢其會、雷震子、崔云子王瘤子三人就是那年結識的那時王瘤子頸上還未生出瘤子,叫王流子。過了那年,生了瘤后江湖上才以訛傳訛,叫他做王瘤子的。其時參加盛會的,還有峨眉派的一位女弟子,叫做圣手仙娘謝云真,听說是峨眉第二代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說到謝云真的名字時,蕭青峰微微戰抖。正是:
  高原細說當年情,平地風波最惱人。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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