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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滄海桑田 仙山傷劫后 白云蒼狗 侍女話前因



  陳天宇定了定神,知道這絕對不是地震了,但卻更為疑惑,想不透這是什么怪聲。心道:“宮中靈藥寶物甚多,莫不要被坏人偷進才好。”陳天宇雖然再也不愿在宮中逗留,但住了三個多月,不知怎的,對冰宮卻總有一种异樣的感情,雖然明知自己去后,這仙境般的珠宮貝闕也許就淪為狐鼠之窩,但只要自己還在山k一日,卻不愿見它被坏人占据。于是又折回頭去,再回到冰宮里面。
  剛進園子,地下怪聲又起,陳天宇想道:“若然是人,定無在地底行走之理,我是太過慮了。”但既然回轉,就索性再進里面巡禮一番。走到冰湖附近,忽似听得有輕微的腳步之聲,陳天宇心中一僳,悄悄的掩過去。陳天宇對宮中的道路,了如指掌,輕功又高,循聲覓進,悄悄走去,來人竟沒發現。
  只見就在那座尖頂的神殿前面,并排站著三人,當中的身軀肥大,正是薩迦宗土司的涅巴俄馬登,兩旁的人卻是前次遇過的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只听得俄馬登說道:“這是什么怪聲?該不會是地震吧?”那年長的武士道:“看來不是地震。”他們說的乃是藏話,陳天宇听得明白,心中更是狐疑,這怪聲既不是他們弄出來的,那就越發神秘了。只听得俄馬登又道:“剛才我們還在地上發現一灘鮮血,似乎這里還住的有人,卻何以一無所見?”那兩個尼泊爾武士,雙手合什,高叫了几聲“冰川天女!”自然除了回聲之外,什么也听不見。那兩個武士現出极其惶恐的神情,咕嚕對語,一個道:“若然公主還在,定會出來!”一個道:“難道她真是遭了劫難,這叫咱們怎生向國王交代?”陳天宇心道:“原來他們是奉尼泊爾國王之命,來查探冰川天女的下落的。俄馬登這廝陪他們來此,卻又是何用意?”俄馬登雖然救過芝娜,但不知怎的,陳天宇對他卻有一种說不出的憎厭,總覺得這人是個外貌誠實、內心好猾的偽君子。
  俄馬登道:“不管公主在与不在,咱們且進去搜搜。”說著就想走進那座神殿。年長的尼泊爾武士急道:“這是咱們國教的圣殿,若不得主人允許,不能隨便進去。”俄馬登道:“此地哪還有什么主人,進去看看何妨。”地震之后,殿門早已崩坏,俄馬登一面向那兩個武士陪笑,一面跨大腳步,就要走入殿中。
  陳天宇想起冰川天女的禁令,又怕他偷學其中的劍法,陡然大喝一聲,飛步搶出,叫道:“俄馬登,你好大膽!”俄馬登回頭一看,笑道:“陳公子,原來是你!芝娜呢?”陳天宇道:“閒話少說,你給我滾出去!”俄馬登道:“咦,這倒奇了,你是這里的主人嗎?”陳天宇道:“你管不著,你滾不滾?”俄馬登笑道:“那你又憑什么來管我?”臉現好笑,手中已拔出刀來。
  陳天宇熱血上涌,喇的一劍刺去,又喝道:“你滾不滾?”俄馬登笑道:“陳公子,你要動手么?呵呀,呀,哼!”原來俄馬登見過陳天宇的本領,自恃武功遠在他上,故此絲毫不以為意,滿擬一刀劈過,便可將他的長劍格飛,哪知陳天宇今非昔比,這一劍竟是達摩劍法中的一個怪招,劍尖一晃,似左反右,喇的一劍,在他的肩頭划了一道傷口,這還是因為陳天宇的功夫未到,而俄馬登也還不弱,要不然只這一劍,就能將他的一條臂膊卸了下來。
  俄馬登笑容頓斂,凝神對敵,還了三刀,但卻敵不住陳天宇精妙的劍法,給他迫得步步后退,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在旁觀望,甚是惊异。
  俄馬登叫道:“這人是滿清官員的儿子,他偷到這儿,又學冰川大女的劍法,不問可知,定是在地震之后,冰川天女受傷,給他乘机害死了。他竊据此宮,居然敢以主人自命!”一番話煽動了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他們拔出月牙彎刀,一左一右,登時上來夾攻。
  陳天宇道:“你听我說。”俄馬登喝道:“還說什么!”陳天宇不善措詞,自己又确是偷學了冰川天女的劍法,迫切之間,解釋不清,那兩個尼泊爾武士一招緊過一招,陳天宇劍交左手,右手樣動鐵拐,同時使出兩套武林絕學,招架了二三十招。
  陳天宇左劍右拐,招數雖然精妙,但火候未到,功力尚淺,時間一長,擋不了三個高手的進攻,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只是將陳天宇的招數破開,也還罷了,俄馬登卻刀刀狠辣,盡是揀致命之處劈刺,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好笑。
  忽地里怪聲又起,比前更為清楚宏亮,各人都嚇了一跳,陳天宇松了口气,正想說話,那怪聲又停止了。俄馬登道:“先把這廝擒了,再行拷問。”揮刀再戰,陳天宇气力不繼,更是難支。
  陳天宇气衰力竭,暗歎口气:想不到糊里糊涂死在這儿。俄馬登得意之极,一聲好笑,手起一刀,向他右臂斜斜切下,陳天宇被那兩個武士的月牙彎刀迫著,無法招架,正在絕險關頭,只見俄馬登和那兩個武士都乞嗤一聲,打了一個冷戰,攻勢登見松懈。陳天宇大為惊奇,就在此時,忽聞得嬌聲斥道:“你們闖進冰宮,意欲何為?想找死么?”聲音脆若銀鈴,陳天宇回頭一望,只見花樹叢中,冰宮侍女紛紛走出,說話的正是名叫月仙的那位書房侍女,她說話的口气和神態,都很像冰川天女。這剎那間,陳天宇又惊又喜,這么多的冰宮侍女一下子又都出現了!陳天宇几乎疑心又是一場幻夢。
  原來冰川天女的父母定居此山,早就預防會有地震,冰宮的中心,地底下是個冰窟,亙古不見陽光,堅冰積聚,堅逾岩石。冰川天女的父母已測知地下火山在冰峰附近,离冰宮所在約有四五十里,縱是火山爆發,大地震動,冰宮所受的震蕩也不會太大,為了防備冰峰倒塌之時的飛砂走石可能傷人,因此在冰窟下面,預先布置了避難的所在,開了一條地道,用最堅硬的花崗岩石筑成兩道圍牆,地下經常存有數月糧食,食水可以溶冰取得,准備得十分周密。所以那日大地震之時,除了鐵拐仙因為在靜室練功,陳天宇因為被冰川天女囚在密室,無法脫身之外,其余所有的冰宮侍女都已躲進冰窟的避難室去了。但她們雖然准備得十分周密,也還有一樣未曾算到,地震之后,地層凹下,從冰窟走出冰宮的通道竟給堵住,走不出來。幸而冰宮侍女眾多,大家齊心合力,挖了三個月,方始在今日挖通了地道。陳天宇他們所听到的地下“怪聲”,就是冰宮侍女們將要通出冰宮之時,在地下挖掘地道的聲音。
  冰宮侍女們剛剛出來,就見有生人闖進,個個含嗔,第一圈的九名侍女,以月仙為首,已各自拔出了冰魄寒光劍,布成了九天玄女陣,奇寒之气,触体如割,俄馬登凍得抖抖索索,那兩名尼泊爾武士也冷得連連打戰。陳天宇練過冰川天女這一派武功,又服過宮中御寒的靈藥陽和丸,故此功力雖及不上那兩名武士,卻反而忍受得住。
  為首的侍女嬌叱一聲,寒光劍晃了兩下,就想動手,俄馬登牙關打戰,說不出話,那兩名尼泊爾武士急忙哀聲求告,稟達來意。侍女中有人曾听冰川天女說過他們的來歷的,知道冰川天女那日也曾在天湖旁邊饒過他們,當即向為首的侍女說了。為首的侍女發一聲號令,將陣形散開,說道:“若非見你等尚無惡意,你等今日就來得去不得了。好,你們走吧,下次若再亂闖,那就絕不留情了。”年長的那個尼泊爾武士尚欲說話,冰宮侍女喝道:“我們的公主不要你管!”說話之時,把冰魄寒光劍連連晃動,俄馬登抵受不住,發一聲喊,轉身急走,那兩名尼泊爾武士歎了口气,雙手合什,向圣殿拜了一拜,也轉身走了。只剩下陳天宇一人,呆呆地站在冰宮侍女的面前。
  那名叫月仙的侍女向陳夭字盯了一眼,道:“你還在此地嗎?”陳天宇道:“幸免劫難,走不出去,擅留宮中,尚望恕罪。”月仙道:“你為何偷學我們的劍法?”陳天宇道:“我以為你們不回來了,恐怕這劍法失傳...”陳天宇不善措詞,冰宮侍女已有多人動怒,紛紛罵道:“哼,你小小年紀,心術卻恁地不正,盼我們死!”“我們待你以賓客之禮,你卻私入圣殿于前,又想竊据冰宮于后,豈有此理!”有几個气量窄淺的,就想拔劍將他驅逐。
  陳天宇在眾侍女攻夾之下,有口難言,為首的侍女對陳天宇尚有好感,擺了擺手,說道:“你偷入圣殿,我們的公主本要將你終生囚禁,如今你又偷學她的劍法,我們是再也容你不得了。念你曾是我們公主的賓客,饒你不死,此處你卻不能留了!”要知冰川天女禁令甚嚴,而今她雖然不在,眾侍女對她所要責罰的人,依然不敢假以詞色,有一兩個不明事理的,更擅作威福,替冰川天女逐客。
  陳天宇气往上沖,心道:怎么這些冰宮侍女,個個都不近人情。當下做然說道:“我本來就想走了,只是見你們尚未回來,恐有坏人私人,這才留到今日。”有一個侍女道:“如此說來。你倒是有功之人了。”陳天宇道:“不敢,不過我的師父卻是因為要保護此宮,以至在此喪生。我去了之后,他的墳墓,愿你們能夠保全。”說著不覺潛然淚下。月仙道:“呵,鐵拐仙死了嗎?怎么死的?”陳天宇約略說了一遍,月仙也自心中后悔,可是她處處模仿她的主人,說了的話,不愿更改,而且宮中都是少女,只有陳天宇是個男人,她也不敢擅自作主,將他留下,當下說道:“好,我替你修建鐵拐仙的墳墓便是,你好生去吧。要我派人送你下山嗎?”說話已客气許多,陳天宇余怒未消,做然說道:“不要!”月仙又道:“公主曾經回來過嗎?”陳天宇道:“沒有!”月仙怔了一怔,凄然說道:“我們的公主,曾下過命令,不准我們私自下山,不論她在与不在,這命令我們都不敢違背,你下山之后,若我們的公主還在人間,就拜托你代為查訪。”陳天宇想起冰川天女的音容,雖然不近人情,卻甚是得人憶念,她的高傲,乃是与生俱來,出于自然,与剛才那几個傲慢的侍女,絕對不可相提并論。陳天宇想起冰川天女,不覺心中一軟,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在眾侍女的注視下,仍然背起原來的行李,提起師父遺留的鐵拐,頭也不回,走出冰宮。背后依稀听得歎息之聲,陳天宇想道:“冰宮侍女之中,原來也有好的。心中稍覺寬慰。
  陳天宇滿怀悵惘,茫然走出冰宮,想起冰川天險,自己本領尚低,怎能飛渡?可是剛才的說話又說得太滿,不好意思再回去請她們送下,不覺大是躊躇。
  陳天宇上山之時,尚是初夏,如今過了三個多月,下山之時,已是金風送爽的仲秋,山頂雪片輕飄,半山紅葉如霞,地震之后,塵沙未淨,那縱橫交錯,匝著山腰,像銀蛇一般的冰川,也蒙上一層淡黃,經過陽光折射,淡黃之中又透著淺藍,別是一番景致,陳天宇恫恫悵悵,信步所之,忽見前面黑煙彌空,火焰沖天,原來那冰峰倒塌之后,露出了噴火口,余火未熄,熔岩如漿,旁邊的地形已陷下成湖,陳天宇目瞪口呆,心道:“古人滄海桑田的說話,果真有其事。”不禁暗歎造物之奇,想起冰川天女与白衣少年,那日就正是在冰峰之下比劍,看來可是凶多吉少了,又想起采藥的師娘与觀戰的芝娜,更是不安。心道:“但愿上天保佑,若她們尚在人間,我就是踏遍海角天涯,也要尋訪她們的下落。”
  可是怎能飛渡冰河天險?陳天宇大感躊躇,只好茫然地向山下直走,走了一陣,只覺地形變換,不似從前,那通向天湖的冰河,本來就在冰宮下面不遠,陳天宇記得冰河之邊,還有一叢叢的楊柳,臨河的那棵大柳樹系有小舟,可是而今連那條冰河也不見了。再走了半個時辰,忽感眼睛一亮,只見下面竟是一片茫茫白水,浮冰閃閃發光,一望無盡,恍如天連水,水連天,這不是天湖是什么?原來大地震之后,山岳變形,那條通向天湖的冰川已被倒塌的冰峰填平了,變成了一條筆直的斜坡,從此冰宮到下面的通道,已被打開,不必再用小舟在冰川涉險了。陳天宇又惊又喜,笑道:“怪不得那兩個尼泊爾武士和俄馬登也能上到冰宮。”
  天湖仍然如舊,湖邊綠草如茵,雜花生樹,湖水仍是一樣清瑩,原來天湖面積太大,又有許多支流,化為流泉山瀑,通向山下,地震之后的塵沙,早已沉淀,或者沖下去了,陳天宇在湖邊歇了一會,將皮袋盛滿湖水,戀戀悵悵,徘徊久之,看日頭過午,這才离開。
  走了三日,已到山下,陳天宇心道:“冰川天女生死未卜,只能盼机緣湊巧,可碰著她。如今還是先到拉薩去吧。”拉薩是西藏的首府,滿清駐藏大臣福康安就駐在那儿,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在那日宣慰使的衙門被毀之后,立即离開薩迦,到拉薩去向福康安請示,此事陳天宇已從書童江甫的口中知道,故此決定先到拉薩去會父親。
  下山之后,又走了七八天,到了從日喀則到拉薩的中途一個大鎮,名叫扎倫,西藏地僻人稀,有數百人家,聚集成市,已算城鎮,扎倫雖是大鎮,也只有一間旅店,陳天宇投宿之后,吃過晚飯,因連日奔波,正想休息,忽聞得鄰房有人呻吟,間隔的板壁也因病人的掙扎而震動,陳天宇頗感奇怪,就喚了店小二來問。
  店小二道:“隔房住的是兩位軍官,臥病在床,己三日了。”陳天宇道:“客途生病,最是可怜,這鎮上沒有醫生嗎?”店小二道:“有是有一兩個,但都不知道這是什么病,醫生把了把脈,藥方也不敢開。”陳天宇奇道:“那是什么怪病?”店小二悄悄說道:“說來可真奇怪,那日這兩位軍官投宿,在外面飲酒,你知我們這間客店是兼做酒食買賣,便這往客商的。有一個少女,好像是從外國來的,鼻于高翹,眼珠淡碧,也進來歇息,那兩位官爺不合向她調笑了几句。那女于不動怒,卻冷笑道:“你們歡喜在這里玩樂,那就在這里躺几天吧。”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邪法,忽听得波的一聲,在那兩個軍官的面前,忽然散出一片寒光,我們遠遠的站在外面,也打了几個冷戰。那女子說了這后,立刻拋下一錠銀子,匆匆走了。她走了之后,那兩位官爺直嚷發冷,蓋几床棉被,都沒有用。這几日一直迷迷糊糊,有時發燒,有時發冷,你說這可不是怪事么?”陳天宇听了,又惊又喜,心道:“听他說來,這女子放的暗器,似是冰魄神彈。莫非就是冰川天女?”道:“我稍懂醫道,待我進去看看。”
  店小二將陳天宇帶到鄰房,道:“兩位官爺,有位官人前來看你。”那兩個軍官正在發燒之后,神智稍見清醒,睜開眼睛,忽然“咦”了一聲,道:“你是誰?”陳天宇定睛一看,認得這兩人就是那次在日喀則旅店中所遇,護送假金本巴瓶的那兩個軍官。陳天宇道:“家父是薩迦宗宣慰使陳定基,在下名叫陳天宇,在日喀則我們似乎會過。”那一晚,陳天宇的師父曾和他們動手,陳天宇卻未曾露面,那兩個軍官听他說了姓名來歷,道:“哦,原來是陳公子。”叫店小二走開,問道:“陳兄此來何事?”
  說話之際,那兩個軍官的病又發作了,冷得牙關打戰,陳天宇看了不忍,道:“這個病小弟還懂得醫治。”取出兩顆碧綠色的藥丸,送進那兩個軍官口中,叫他們咽下,過了一陣,那兩個軍官,只覺有一股熱气直透丹田,他們的內功也有相當火候,運气輔助,將那股陽和之气運行四肢,越來越覺舒服,陳天宇道:“再過一天,待余寒之气去淨,兩位大人就可行動如常了。”
  這兩個軍官,一叫毛彥,一叫倫博,是福康安帳下的高手,本來以他們的武功,若然早有提防,運气護身,那日雖中了冰魄神彈,還不至于病得如此嚴重,偏偏那日他們在暴飲之后,肆無忌憚,又料不到那女子身怀絕技,以至被寒气侵入骨髓,再運真气相抗,已經無效,這時一服下陳天宇的藥丸,立見舒服許多,不由得大為惊异,又記起在日喀則之夜,和他們動手的人中,有一個老頭子就是与陳天宇同行的,不禁又吃了一惊,間道:“你到底是誰?”
  陳天宇道:“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個名叫毛彥的軍官道:“你真是陳公子?”陳天宇道:“你若不信,待我們到了拉薩之后,同往福大帥的衙門尋我父親便是。”倫博道:“你怎的會有解那個妖女邪法的藥丸?”陳天宇第一次离開冰宮之時,那時冰宮侍女還未回來,陳天宇見冰宮中的丹藥甚多,每一樣隨手找了一把,放入包里,其中抵御奇寒之气的陽和丸,陳天宇認得,恰好派了用場。這時見這軍官查根問底,正不知從哪里說起,毛彥更是起疑,喝道:“你是那妖女派來的嗎?”
  言還未了,忽听得窗外有女子的聲音笑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如今給你送解藥來了,你還罵我,你是不是想再病几天?”那兩個軍官病情雖已減輕,气力尚未恢复,一听到那日那個女子的聲音,嚇得噤聲不敢再說。只听得那女子又道:“是你偷了我宮中的靈藥嗎?快出來見我!”聲音語气,有點似冰川天女,陳天宇正在激動之中,分辨得不很清楚,急忙一躍而出,只見那女子已上了屋頂。陳天宇急忙回房攜了隨身包裹,丟下房錢,躍出去追,那女子跑得很快,幸而陳天宇的輕功大有進境、一出城門,立即追上,那女子回眸一笑,道:‘你的武功大有進境了。是我們公主指點你的嗎?她是不是已回宮了?”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原來是冰川天女的貼身侍女幽萍,她自小隨著冰川天女,文學武功,在眾侍女之中,都是出類拔革的人物,地震之日的早晨,便是她奉冰川天女之命,陪鐵拐仙的妻子謝云真去采藥的。
  陳天宇見到了她,自是心中歡喜,但被她一問,又覺不安,道:“是我私自學的,你是不是要執行你主人的命令,再來罰我。”幽萍笑了一笑,道:“其實我們的公主也很歡喜你,她本來想等你臨走之前,叫我教你几路功夫,作為贈禮的,想不到那晚你私入圣殿,惹起她的惱怒,据我猜測,她是嚇一嚇你,待她和那少年比劍之后,就放你的。經過這場劫難,想不到你我尚能生存,你快說這三月來宮中的情況。”
  陳天宇約略說了一遍,幽萍道:“我也料想眾姐妹不致喪生。老實說,當時我只擔心你囚在密室,不能出來,若然喪命,公主也定感不安。”陳天宇問道:“那么冰川天女呢?”幽萍道:“我陪你的師娘去采藥,見到地震的征兆,就立刻乘舟直下大湖,一點也不知公主的情形。”陳天宇听了,好生失望,道:“我的師娘呢?”幽萍道:“她先回四川等候臨盆了。”陳天宇听了,恍然大悟,道:“原來她有了孩子。”幽萍笑了一笑,道:“你就快添一位師弟或者一位師妹了,還不高興嗎?”陳天宇想起鐵拐仙之死,心中一酸,有點怪責的問道:“為什么當日你們不回來?”
  幽萍道:“那日火山爆發,大地震動,地震之后,滿山都是石塊和溶岩,上山的道路已被封了,我們見此情形,看來非等過了一些時日,待那溶岩凝結之后,上山是不可能的了。你的師娘有孕,難道叫她留在荒山?我知道宮中早准備有防備地震的所在,除了擔心你之外,對眾姐妹和鐵拐仙都不必擔心。所以勸你的師娘先回四川生產,待到地震的災禍消減之后,鐵拐仙自然會回來。”陳天宇歎口气道:“可是我的師父再也不會回來了。”幽萍听了鐵拐仙的死訊,也是十分難過,沉默了一會,間道:“那你現在准備何往?”陳天宇道:“想去拉薩,你呢?”幽萍笑道:“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本想等待一些時日,待山上的熔岩凝結之后,就回去的。”陳天宇道:“現在除了冰峰倒塌之處還留下噴火口之外,其他地方已不見熔岩了。”幽萍笑道:“可是我不知道呀!我還想等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回去探望呢。”說到此處,歇了一歇,忽又笑道:“你可還記得那白衣少年給我擬的對聯么?那是:幽谷荒山,月色洗清顏色;萍梗蓮葉,雨聲滴碎荷聲。他把我想像為一個幽谷的靜女,其實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么多年,在冰宮中也真是夠寂寞的了。”月光之下,只見她輕掠云鬢,微露笑容,活像一個頑皮的女孩子,陳天宇也尚是童心未脫,給她逗得笑了起來,道:“哈,原來你是趁此時机,到處去玩,西藏地方,以拉薩最為繁華,還有金塔的喇嘛廟字哩,你不如和我到拉薩去看一看吧。”幽萍喜道:“那敢情好,咱們也可趁此打听公主的下落。”
  提起冰川天女,陳天宇不禁默然,道:“他們那日在冰峰之下比劍,這場劫難,可不知能否避過?”幽萍道:“我們的公主叫冰川天女,本事雖然未必比得上天上的神仙,但卻确是神奇得不可思議,我不信這一場地震會使她喪命!”言詞神色之間,對冰川天女真是視若天人,陳天宇也給她這种堅信所感染,覺得冰川天女果然是沒有喪命的道理。幽萍又笑道:“你別看她和那白衣少年几度比劍,如同仇敵,其實我瞧得出來,她心里喜歡他。”陳天宇笑道:“你真是滿肚靈精的小鬼頭。”幽萍道:“你是詐顛扮傻的小鬼頭,你喜歡什么人,我也知道呢!”陳天宇想起芝娜,心道:“芝娜本事低微,她未必能逃得過這場災難。”笑容頓斂,神色甚是优傷。
  幽萍道:“吉人自有天相,芝娜若是命不該死,她就定然不死。”這話說了等于不說,但陳天宇听了,心中卻安慰許多。兩人在月光之下,走了一陣,陳天宇忽問道:“你們稱冰川天女做公主,她到底是哪一國的公主?為什么她的父親卻是我們中原的俠客?”幽萍笑道:“好,長夜無聊,我就為你說一說我們公主的故事。”正是:
  宮鬧异事從頭說,异國情鴛佳話多。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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