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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古窟傳經 湖邊談往事 冰彈受挫 盆地覓芳蹤



  山上云海迷茫,雪峰矗立,像水晶一樣,閃閃發光,積雪的高峰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幻出干般彩色,万道霞輝,冰川天女想起冰宮,就好像一個遠离故鄉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与故鄉相同的景色,忍不住在山腳下留連觀賞,噴噴贊歎,道:“這山好像比我所居住的念青唐古拉山還要高呢!景色也美麗极了!只是念青唐古拉山上有一個天湖,湖光山色,互相輝映,在別的地方卻尋找不到。”唐經天笑了一笑,道:“這座駝峰的上面也有一個冰湖,雖然及不上天湖的波瀾壯闊,但卻另有一种幽美的情調。”冰川大女回眸一笑,道:“是么?”似乎被唐經天所描寫的景色迷住,悠然神往,忽而又歎了口气道:“可惜咱們還要赶路。”
  山上傳來了輕微的聲響,好像層冰乍裂,枯枝初燃,發出僻僻啪啪的聲音。幽萍“咦””了一聲,道:“這是踏雪破冰的聲音,這山峰上有人行走么?”唐經大道:“适才所說的那個冰湖,不但景色美麗,湖中還有雪蓮。膽大的獵人常在開春的時候攀上去采雪蓮,听這聲音,似乎上面采雪蓮的還不止一人呢!”天山雪蓮是人間奇葩,花開之時,燦如云霞,又是無上的妙藥,能治敗血、虧損,創傷,并可解各种奇毒,冰宮中有各种靈丹妙藥,其中也有天山雪蓮合成的,們冰川天女卻沒有見過盛開的雪蓮,听了唐經天的話,禁不注喜孜孜的道:“那么咱們就拼著耽擱半日行程,上去瞧瞧,開開眼界。”
  唐經天正是巴不得她說這句話,道:“既然姐姐有此雅興,小弟自當引路。”駝峰峭拔光滑,禽獸也難行走,平時采藥的人,多是結伴同行,用長繩互相連系,以斧鑿在山岩上鑿開裂口,插上鐵釘,攀援而上,也還常有失事的,幸唐經天這一行三人都具有絕頂的輕功,但也爬了一個多時辰才爬到上面。
  只覺眼前空闊,一片光亮,山頂上有一股清泉,注入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小湖中,湖中有閃光的浮冰和零落的花瓣,清泉后面有一叢野花,生長在糾結牽連的荊棘之中,冰中天女道:“這里面有雪蓮嗎?”唐經天道:“都給人采去了。”冰川天女頗為失望,但冰湖的景色實在清麗之极,足以令她流連。冰川天女舉目四望,只見湖畔的雪地上許多腳印,通到花叢,花叢后面,山的那邊,還隱隱聞得雜亂的腳步聲。
  唐經天笑了一笑,忽道:“到了這個地方,你實在應該再去看看,這是你們貴派發祥之地呵。”冰川天女道:“怎么?”唐經天道:“你祖父當年就是在這里遇到你們的師祖辛龍子的。”(事詳拙著《七劍天下山》冰川天女道:“那么這花叢后面還應該有我師祖當年的石窟。”拔出寶劍,披開荊棘,立刻往里面直走。
  想不到花叢中竟辟有一條小徑,外面的荊棘不過是遮掩的,舖路的泥土尚松,冰川天女心中起疑,這小路看來是新近才開辟的。
  花叢后是一面石壁,石壁上鑿出一個窄窄的洞窟,那形狀就像一個人盤膝而坐一般,原來這乃是辛龍子當年坐關之處,辛龍于曾靠著這塊石壁坐了一十九年,石壁上現出了他的身体輪廓,后來他就按照這個形狀,鑿成了石窟。冰川天女的祖父桂仲明是辛龍子死后遺書所傳授的弟子,所以這個地方算得是武當派北宗的一個圣地,冰川天女拜了三拜,繞過石壁。
  繞過石壁,人聲腳步聲更是清楚,冰川天女抬頭一看,只見對面一塊山峰斜伸出來,山腰處鑿有十數個洞窟,正中的這個洞窟,外面還搭有一個竹棚,竹棚內隱有人影,山坡上山路間有三五成群的人,看來倒像赶赴什么盛會似的。
  冰川天女惊疑更甚,她雖然不識江湖路道,但只要一看,就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是采雪蓮的人。一個念頭突然在冰川天女心中升起:唐經大為什么要誘我上這山來?
  冰川天女心念一動,立刻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飛掠過去,忽听得有人叫道:“兀那女子是什么人?這里不許外人赴會!”又一個聲音道:“哼,她竟然還敢佩劍上山呢!”冰川天女大怒,只見山坡上兩個黑衣少年,正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冰川天女正想發作,忽又听得一聲嬌笑,一個女孩子帶著稚气的聲音叫道:“哈,唐家哥哥,你果然听我的話,真把她帶來了,喂,你們休得胡說,惹惱了唐哥哥,她才不是外人呢!你們知道她是什么人?來,來,來,我告訴你們!”這小姑娘正是曾与冰川天女交過手的那個李沁梅,只見她一面向唐經天招手,一面向自己指點,和那兩個黑衣少年擠眉弄眼,顯然是拿冰川天女取笑,李沁梅后面還有武家兄弟和另外兩個不知名字的人。
  冰川天女這一气非同小可,心中罵道:“哼,唐經天你這小子竟然敢如此捉弄于我,將我帶上山來給人笑話!”轉過身就想找唐經天算帳,只見唐經天已被那小姑娘截著、不住他說:“小表妹,你休得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冰川天女更是气怒,剛轉身奔出兩步,忽見眼前人影一晃,一個美貌的中年婦人悄沒聲息地攔在自己的面前,正是曾羞辱過她的那個婦人,只見她微微笑道:“這位姑娘,你是和經儿同來的嗎?”冰川天女大怒,不假思索,一抖手就是六枚冰魄神彈齊向那美婦人飛去!六枚齊發,威力奇大,即使血神子也禁受不住,冰川天女被這婦人戲耍,心中气惱,又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所以一出手就用這种世上無雙的暗器取胜。
  那婦人“咦”了一聲道:“這是什么玩藝?”只見她五指齊揮,有如一朵蘭花突然開放,姿勢美妙之极,叮叮聲響,五枚冰魄神彈触指飛揚,在空中飄飄蕩蕩,既不破裂,亦不落下,力道用得之巧,真是出神人化:但這還不足為奇,更令冰川天女吃惊的是:最后一枚冰魄神彈,她竟然用口咬著,舌尖一卷,吞了進去,微微笑道:“原來是冰魄精英,比這山上的清泉好喝多了。”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气,內功火候未到的,只要触著便會生病,內功好的,若被打中穴道,亦要禁受不住,至于能夠把它吞下,當作雪水一般吃掉,那簡直是難以想像!
  冰川天女凜然一惊,轉身便走,只見那美婦人身形一起,雙袖一卷,把彈上半空的五枚冰魄神彈都接入袖中,笑道:“這暗器我倒未曾見過,倒得仔細瞧瞧。喂,小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識,為何你一見面就用這种厲害的暗器打我?”冰川天女領教過這婦人淘气的手段,只道她又要來戲弄于己,心想這婦人本領比自己高出十倍,要逃也逃不悼,心中一定,反而站住,憤然罵道:“你若然是前輩高人,就不該如此兩次三番戲弄后輩。哼,天山派的真會恃強欺弱,現在我才相信。”那婦人怔了一怔,心道:“我几時戲弄過她,為何她如此罵我?”
  原來這婦人并不是李沁梅的母親馮琳,卻是唐經天的母親馮瑛。馮瑛馮琳是一對孿生姊妹,性情大不相同,相貌完全一樣。馮瑛是當年天山女俠易蘭珠的衣缽傳人,又得過呂四娘的指點,比她的丈夫,現在天山派的領袖唐曉瀾的武功還高明得多,當今之世,無入可以与之相比!這次駝峰聚會,就是由她主持的。
  馮瑛性情柔和,見冰川天女發怒,更覺楚楚可怜,本來想拿著她問話的,听她如此一說,反而退后三步,笑道:“你對天山派的成見也未免太深了,好吧,我不逼你。你愿說便說,不愿說我也不問你的來歷因由。”冰川天女叫道:“萍儿,下山!”話聲未說完,身形已掠出十數丈外,馮瑛見了,也不禁暗暗贊道:“當年我在她這般年紀,也沒有她這樣高明的輕功。”
  冰川天女疾跑,隱隱听得唐經天在后面呼喚,冰川天女气惱之极,頭也不回,霎眼之間,就跑過一個山拗,忽听得一聲笑道:“梅儿說你一定會來,我還不相信呢。哈,你果然來了。看來我這個媒可要做定了!”只見一個婦人攔在前面,笑得頭上的兩個蝴蝶結也迎風擺動,冰川天女不知這是馮琳,還以為是适才与自己交手的那個婦人,故意抄小徑追來將她戲弄,一晃身向斜坡奔下,正想出言罵她,忽然斜坡上的亂石堆中又竄出一人,卻是血神子。
  原來自龍靈矯在拉薩被福康安扣留之后,福康安要遣人上京,問明真相,不肯將龍靈矯交与血神子。血神子無法,只好派云靈子先赶入京,稟告大內總管,一面留下桑真娘在拉薩監視,而自己則暗中追蹤唐經天和冰川天女,順路想再邀一兩位強手相助。
  血神子自思,若然以一對一,則唐經天和冰川天女都要比自己稍遜一籌。但以一對二卻是難以取胜,因此只敢暗中追蹤,不敢露面。
  這一日來到了慕士塔格山的駝峰之下,見唐經天等一行三人攀上山峰,血神子也追蹤而至,因他不識山路,又是待唐經天等人攀上山才跟上來的,故此赶到之時,已經是冰川天女逃下慕士塔格山的時候了。
  血神子突然碰著冰川天女也是吃了一惊,但見她只是一人,而且神情狼狽,似乎剛剛給人打敗的樣子,又不禁心中暗喜,便突然竄了出來,迎頭就是一掌。
  冰川天女前后受攻,暗叫一聲苦也,心中想道:“血神子猶可抵敵,那婦人卻是太過厲害。”不敢退后,只好向血神子疾攻,一抖手先發出三枚冰魄神彈,隨即把寒光劍一揮,護定身軀,疾沖而過。
  血神子知道冰魄神彈厲害,好生溜滑,陡然一個轉身,移形換位,避開冰魄神彈,一下子便到了冰川天女右側,更不換招,手腕一翻,立刻變為擒拿手法,硬搶冰川天女的寶劍。
  冰川天女正覺著一股熱气扑面噴來,正想橫劍削下,忽覺背后衣袂帶風之聲,頸項一涼,耳邊听得那婦人笑道:“今日天時不正,又冷又熱,你們搗什么鬼?”原來馮琳飛身赶到,她見血神子相貌古怪,掌發熱風、而冰川天女則發出一种帶著奇寒之气的暗器,兩者都是她未曾見過的“寶貝”,她一淘气,便在兩人的頸項各吹了一口涼气。
  冰川天女一躍跳開,那山坡舖滿冰雪,冰川天女在冰峰之上長大,溜冰滑雪是她最擅長的技藝,閃開之后,不假思索,便在峭滑的山坡上直溜下去。血神子卻不知馮琳是何等樣人,恨她放走敵人,又被她連吹三口涼气,气得哇哇大叫,轉過身來,舉掌便劈馮琳。
  冰川天女溜到山坡,山風吹來,隱隱听得唐經天呼喚自己,心中一動,腳步稍慢,忽見山坡轉角處又竄出兩人,卻是与李沁梅在一起的那兩個黑衣少年,高聲叫道:“留下劍來,讓你下山!”這兩個少年,一個是李沁梅的哥哥李青蓮,一個是唐曉瀾的徒弟,當年無极派大師錘万堂的侄孫錘展,兩人一般年紀,一樣打扮,就如兄弟一般。這兩人都屬少年好事之流,被武氏兄弟唆使,預先走開,悄悄到這里埋伏,想折辱一下冰川天女,替武氏兄弟出口悶气。
  冰川天女柳眉一揚,冷冷說道:“我不信你們天山弟子就有這么霸道!”腳尖一點雪地,箭一般的立刻到了兩個黑衣少年的面前,一招“千里冰封”,寒光劍揮了一個圓弧,立即把兩個少年的長劍圈在當中。她的滑雪本領舉世無雙,比“陸地飛騰”的輕功還要快得多。
  兩個黑衣少年吃了一惊,雙劍剛剛展開,就被冰川天女寶劍的冰魄寒光裹住,冰川天女劍柄轉了几轉,兩個少年的長劍几乎給她絞得脫手飛去。冰川天女心中惱怒,立意要將他們的兵刃反奪出手,劍光越收越緊,絞轉也越來越快。鐳展是唐曉瀾所收的唯一弟子,武功火候雖然遠不及他的師兄唐經天,但亦已得天山劍法的真傳,臨場亦較鎮定,見冰川天女的劍運轉如風,難以相抗,突然悟出以靜制動之道,趁著冰川天女在兩招之間,勁力一緊一松的連接間隙,突然使出一招“江海凝光”,這是天山劍法中“大須彌劍式”的一招最穩健的防守招數,全身勁力都凝在劍尖,冰川天女正自得心應手,忽覺敵人的長劍竟似化成了一條鐵柱,絞之不轉,怔了一怔;李青蓮學的是白發魔女這一派的奇詭劍法,趁机將長劍向前一探,立刻消解了冰魄寒光劍的絞轉之勢,刷刷兩劍,指東打西,似左反右,馬上轉守為攻。
  論到真實的本領,冰川天女固然要比錘展李青蓮任何一個都強,但兩人聯劍攻她,冰川天女卻要稍稍吃虧,幸而冰川天女曾見過李沁梅所使的奇詭劍法,知所應付,更兼在雪地之上斗劍,冰川天女最是擅長,因此在二三十招之內,冰川天女還是攻多于守,李青蓮和錘展暗暗吃惊,各呼慚愧,心中想道:“怪不得武家兄弟吃了大虧,這妖女果然厲害,竟能獨擋天山兩派的劍法。”冰川天女也是暗暗吃惊,心道,天山弟子果然名不虛傳,連兩個后生小輩也有這么高的本領。”
  雙方都感到敵人難以應付,正自斗得緊張,忽听得那中年婦人的聲音,自遠遠的山頭傳下:“蓮儿展儿,讓她下山,快快回來。”冰川天女不由得大吃一惊,這聲音明明是在遠遠的山頭傳來,居然像在耳邊呼喚一般,這還罷了,另有一事,最令冰川天女怀疑難釋。
  那中年婦人明明就在山坡之上將血神子戲弄,何以聲音卻似從駝峰上傳來?冰川天女不知,這發聲呼喚的乃是馮瑛,將血神子戲弄的卻是馮琳。
  錘展和李青蓮听到師母姨母的命令,哪敢不依,疾攻兩劍,想把冰川天女迫退几步,就立刻脫身奔固駝峰。冰川天女早料到他們有此一著,也是冰川天女心高气做,明知他們要撤走,卻立意要挫折他們一下,趁著他們雙劍要收未收之際,突然反削兩劍,鎮展已見机轉為守勢,還能抵擋,李青蓮正采攻勢,被她一絞,手中的長劍竟然脫手飛出,“嗆啷”一聲,掉在雪地上。脅川天女冷冷一笑,道:“看到底是誰解劍。”腳尖一點,又已滑出十余丈遠。李青蓮气得哇哇大叫,只好回山。
  唐經天本意是將冰川天女哄來,讓她拜見自己的父母,一敘世交之誼,好消釋前嫌,哪知弄巧反拙,冰川天女卻把他的母親誤作他的姨母,竟然出手打他的母親。唐經天知道母親端庄凝重,与姨母的性好戲截然不同,不禁暗叫“糟糕”,擔心母親會困此不喜歡冰川天女。尷尬之极,好不容易擺脫了他小表妹的胡纏,急急自后追來。
  冰川天女正自滑雪下山,忽听得唐經天的呼喚之聲,越來越近。冰川天女惱恨難平,怒气未消,對唐經天的呼喚理也不理,到唐經天相距十余丈了,才回頭一望,鄙夷一笑,哼了一聲,唐經天道:“冰娥姐姐,你听我說。”冰川天女拾起一塊雪塊,劈面就打,憤然說道:“我今日才知你的為人,我是給你尋開心的嗎?”腳尖一點,又滑出十余丈遠,唐經天叫道:“你听我說了再走也不遲!”冰川天女又回頭擲了一聲雪塊,道:“誰听你的說話?你再也不要跟我說話。”
  唐經天也是個帶有几分傲气的少年人,冰川天女在气頭上的說話令他甚是難堪,他頓然止步,正欲另外想法,駝峰上又用下了他母親的呼聲:“經儿,回來。”接著是一個嚴厲的聲音:“經儿,不許你攔截這個姑娘!”這是他父親唐曉瀾的山頂傳聲。原來唐曉瀾夫婦起初本以為冰川天女是儿子新交的友人,心中雖然有些不滿他擅帶外人參加聚會,但也還沒有什么,后來見冰川天女莫名其妙的,一見面就用极厲害的暗器偷襲,又誤以為她不知是哪個邪派高手的弟子,特地趁此机會來向他們挑釁的,因此一誤再誤,誤以為最初的想法錯了:這女子不是儿子帶來的友人,誤以為唐經天去追她是想將她截回,交給自己處罰。以唐曉瀾夫婦的身份,絕不能与后輩為難,何況馮瑛早已答應讓她下山,故此唐曉瀾夫婦都先后出聲攔阻儿子。唐經天只好停步不迫,只見冰川天女在雪地上滑走如飛,那積雪的山坡削滑异常,轉瞬之間,冰川天女的背影已只看見一個黑點,好像雪地上飛滾的彈丸,眨一眨眼就滾到山谷下面去了。
  唐經天一片茫然,心頭郁郁,走回駝峰,經過山腰之際,忽听得馮琳笑道:“經儿,你看我耍這個老猴儿。瞧清楚了,這一招你不可不學。”山坡上,馮琳正在捉弄血神子,就如靈貓戲鼠一般,忽而向他吹一口冷气,忽而絆他跌了一跤,血神子暴怒如雷,憑著听風辨器之術,听出馮琳正在背后偷襲,背心一撞,呼的反手一掌,馮琳三指一扣,用貓鷹撕抓的絕技扣他脈門,血神于万料不到她的招數如此刁毒,竟然在自己掌力籠罩之下,伸指欺到跟前,脈門是人身要害,若被她扣著,多好武功,亦無能為力,急忙縮手,卻還是給馮琳的指尖輕輕彈了一下,“啪”的一聲,血神子的手掌被彈得反打回來,在自己的面上狠狠的打了一記,熱辣辣的半邊面孔登時腫了。馮琳笑道:“這一招叫做自打耳光,好不好玩?”唐經天本來郁郁不樂,也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血神子几十年苦練,想不到二次出山,便遭如此折辱,气得哇哇大叫,雙掌一錯,先護著全身要害,再運起真气,發動掌心的熱力,狠狠扑擊馮琳,唐經天在三丈之外,也覺熱得難受。馮琳皺了皺眉,道:“你這鬼樣儿真令我討厭,這對狗爪子也會冒气,哼,哼,且給點厲害讓你瞧瞧!”忽而轉頭向唐經天道:“經儿,你知道這老妖怪是什么東西嗎?”唐經天道:“嗯,他是清廷的鷹大。”馮琳本意是將他戲耍,要待問清楚后才決定出手的輕重,一听他是清廷鷹犬,嘻嘻笑道:“那就妙极了,好,你既仗這對狗爪子欺人,我就把你的這對狗爪子切下來。”唐經天道:“姨母,寶劍給你。”馮琳道:“哼,切這對狗爪子要什么寶劍,你瞧我的。”
  只見她笑得如花枝亂顫,頭上的兩個蝴蝶結隨風搖動。馮琳突然將頭上的蝴蝶結解下,那蝴蝶結是用十數根彩色的絲線擰成一股細繩捆著的,蝴蝶結一解,那股彩繩抖了開來,輕飄飄的飛揚,馮琳道:“好,你瞧清楚了。”左右兩手各執一股彩繩,向血神子身上一招,就要縛他的兩手。血神子大怒,喝道:“妖婦,你敢如此欺我?”橫掌如刀,直上直下的亂削,心道:“你這根彩繩,如何縛得住我。不給我指甲撕斷,也得給熱力燒斷。”哪知這彩繩飄飄晃晃,不比尋常兵器,既不會被敵人抓中,又不受掌風之力,血神子只見眼前彩色繽紛,那五彩頭繩,在眼前晃動,不覺目眩神迷,心煩意亂,忽听得馮琳叫道:“著!”血神子兩邊手腕都給彩繩縛著,勒得不能動彈。馮琳暗運內力,力透絲絲,把那股彩繩變得有如一根网線,人肉數分。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傷人,飛花殺敵,馮琳用頭繩捆敵,就是這种功夫。
  馮琳所學的武功之雜,天下無雙,這一手功夫本源出于西藏紅教的“飛繩解腕”,西藏人用繩索可擒犀牛,犀牛力大,縛在它身上任何部份,繩索都會被它拉斷,只有縛著它的前足軟蹄,它才不能發力,乖乖馴服。當年紅教的祖師喀爾巴見西藏人活捉犀牛,悟了此理,創出“飛繩解腕”的功夫,只要用軟繩纏著敵人的脈門,那就縱令敵人有金剛大力,亦自發揮不出。馮琳小時候曾在當時的四皇子允幀(即后來的雍正帝)府中學會這手功夫,到她歸隱天山,又練成了正宗的內家气功,更把“摘葉傷人,飛花殺敵”的內功運用上了,所以雖然只是一根极細的彩繩,也可當成鋼絲使用,比紅教的“飛繩解腕”更要厲害多了。
  血神子雙手被縛,脈門給繩纏緊緊勒住,血脈不能暢通,不但手腕疼痛。愈來愈甚,呼吸亦覺緊迫,內力運不出來,兩眼睜得大如銅鈴,暈眩虛軟,就如患了重病一般,叫也叫不出來。唐經天見此形狀,心道:“不用半個時辰,血神子的手掌就算還未給勒斷,也要气絕身亡。”心中殊覺不忍,忽見人影一晃,對面的山頭有人叫道:“琳妹,你這玩笑也開得太過份了!”在山頭上站立的人正是唐經天的父親唐曉瀾。
  馮琳道:“你不知這人多可惡,他是清廷的鷹犬呢!”唐曉瀾看不清楚,搖了搖頭,又傳聲叫道:“這人是你的婆婆(武瓊瑤)當年曾釋放過的。難為他練了几十年,若非大惡,還是饒了他吧。”馮瑛也在駝峰上傳聲說道:“琳妹,你怎么還像小時候的任性,用這樣狠毒的手段。放了他吧,我不高興見他的神气。”馮琳最是敬畏姐姐,微微一笑,將彩繩收了,道:“好,以后這人若与經儿作對,我可不理。”血神子雙手一松,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躍躍開。低頭一看,只見雙腕如給火繩烙了一道圓圈,人肉數分,惊駭之极,听唐曉瀾的稱呼,知道這婦人是唐曉瀾的小姨馮琳,抬頭一看,馮琳似笑非笑的還在冷冷地盯著他。血神子打了一個寒碟專心知唐曉瀾夫婦的武功還在馮琳之上,想起自己以前要找唐曉瀾比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也不敢再哼,急急下山逃走。
  唐曉瀾招手道,“經儿,你過來。”与唐經天回到駝峰,進入當中的石窟,這些石窟都是為了這次聚集而開辟的。當中的石窟是唐曉瀾夫婦所居。唐曉瀾將儿子帶入洞窟,又將李治馮琳夫婦請了過來:這才盤問儿子道:“經儿,适才那女子是何等樣人?你是不是認識她的?為何她一見面就用冰彈打你的母親?”唐經天道:“她是冰川天女……”唐曉瀾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道上行走,奇道:“有這樣古怪的名字。”馮琳插口笑道:“她這一打打得真好!”馮瑛詫道:“怎么?”馮琳笑道:“姐姐呀,你做了我的替死鬼了,她本來是要打我的!”
  馮瑛知道妹妹的脾气;笑道,“一定是你招惹了她,這個小姑娘我見猶怜,你卻去作弄她,真是為老不尊。”馮琳道:“姐姐好偏心,新媳婦未入門,就先幫她來數說我了。我不過逗她玩玩而已,誰欺負她了。”馮瑛道:“什么?經儿,如此說來,這姑娘是你特地帶她來見我們的了。”唐經天道:“娘別听姨媽的胡說。”馮琳笑道:“姐姐,你不知他們多親熱呢?”當下將那晚遇到冰川天女之事說了,又指著唐經天道:“你敢說你不是特地帶她來的么?”唐經天道:“不錯,我是特地帶她來的,可是你知道她是什么人?”馮琳道:”就是不知呀,知道了,我們還問你?”啟經天道:“爹,你不是叫我下山之后,順便尋訪桂華生伯伯的下落嗎?桂華生伯伯已經過世了,這個冰川天女,就是挂華生伯伯的女儿,她可不是外人,你不怪我帶她回來參加這次的聚集吧。”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又惊又喜,急問其詳;唐經天將兩上冰峰,邀冰川天女保護金本已瓶等等情事說出,說到冰宮的仙境時,眾人都倏然神往,如听神話一般。馮瑛道,“想不到桂華生卻有這樣的奇遇,還生下一個這么天仙般美麗的女儿。”馮琳笑道:“你赶快叫經儿將她追回來,要不然就要給別人搶去了。”唐經天不理姨媽的戲濾,對父親道:“只是我有一事未明,按說她本是天山一脈,何以J提到天山之時,她總是一副漠然的神气,好像甚為見外。天下武林人士所向往的天山,在她心目之中,竟似是一個討厭的地方。”唐曉腑皺皺眉頭,亦覺十分不解,馮瑛心思靈敏,想了想,笑道:“琳妹,這又是你种的惡果。”馮琳道:“怎么,你總是把什么過錯都推到我的身上!”撅起嘴儿,就像一個淘气的小姑娘。
  馮瑛道:“經儿,你听我說一個故事。約三十年前,那年的天下暗器第一高手唐金峰有個女婿,叫做王敖,用白眉針傷了你的姨媽,你姨媽一怒,將他殺了。唐金峰帶了女儿來尋仇,那時我住在山東大俠楊仲英的家里,唐家父女把我當作你的姨媽,我助楊大俠將他們殺退,誤會更深。那時桂華生是唐家的好友,第二次唐金峰邀了桂華生來,我們不知道他是桂仲明的儿子,那桂華生劍法非常厲害,竟將楊仲英的寶貝女儿迫得跌下湖中,被山洪卷去。”說到此處,朝唐曉瀾笑了一笑,原來楊仲英的女儿楊柳青曾是過唐曉瀾的未婚妻,后來二人解約之后,唐曉瀾才与馮瑛結婚的。馮瑛笑了一笑,續道:“你爹爹那天恰巧也在那儿,大為惱怒,就要与桂華生拼個死活,后來我們用天山劍法把他迫得也几乎跌下湖中,險喪性命。幸得呂四娘及時赶到,這才救了他。其后楊家姑姑沒有死,你爹爹將這事也忘怀了。桂華生卻從此失了蹤,大約他一生都記著此事。”
  唐經天道:“原來如此,這就怪不得了。”馮琳道:“怎么?”唐經天道:“怪不得桂華生伯伯要遠游异國,博采中西劍法之長,另創新招,而冰川天女也一再要与我比試劍法了。”唐曉瀾歎口气道:“想不到桂華生如此好胜。”馮瑛道:“難得桂華生如此苦心。從此中華劍派,又增异彩,武學日新又日新,這豈不可喜可賀。”唐曉瀾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唐經天忽然問道:“娘,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天下暗器第一高手唐金峰,是不是排行第二,人稱唐二先生?”馮漠奇道:“你怎么知道?”唐經天道:“這唐二先生有沒有嫡傳弟子?”唐曉瀾面色微微一變,急忙問道:“經儿,你這次下山,遇到什么异人?”唐經天道:“有人托我將一件東西帶回交給爹爹,他說這件東西本來是我們家里的。”馮瑛馮琳听了都不覺大奇,唐曉瀾兩眼閃閃放光,道:“拿給我看。”唐經天將那塊漢玉掏了出來,交給父親,唐曉瀾再三摩掌,忽然歎了口气,過往的冒險經歷,一一涌上心頭,馮漠道:“這是誰交給你的?”唐經天道:“就是福康安的幕客,名叫龍靈矯的那個人。”唐曉瀾忽然搖了搖頭,道:“什么,姓龍的?不,藏有我這塊漢玉的人,絕不能是一個普通的幕客,他用的一定是個假姓名。”唐經天道:“爹,你說得不錯。血神子找他晦气,也說他是個更名改姓、圖謀不軌的人,但血神子只查到了他是唐金峰的徒弟,卻不知道他的真姓名。爹,他到底是誰?”
  唐曉瀾道,“他是年羹堯的儿子!”唐經天吃了一惊,年羹堯一代桑雄,當年唐曉瀾夫婦与江南七俠等天下英雄、都把年羹堯當做第一個大對頭,那些惊心動魄的故事,唐經天不知听父母說過多少遍。
  唐經天道:“原來他是年羹堯的儿子,怪不得他在西藏拉攏土司,密結党羽,看來他是想在邊睡發難,自建皇朝,成則可与清廷分廷抗禮,敗亦可割据一方了。只是西藏形勢复雜,在那里舉事,只恐反被外人乘虛而入。”唐曉瀾道:“我儿所見甚是。”當下沉吟不語。馮琳插口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年羹堯的儿子?”唐曉瀾道:“允幀登位之后,我私入皇宮,被哈布陀了因等所擒,康熙皇帝給我的那塊漢玉被他們搜去,那時年羹堯是他們的半個主子,他們所搜得的東西既然不在雍正手中,那就當然是在年羹堯的手中了。”
  馮琳道:“若然此人真是年羹堯的儿子,被當今天子查明身份,那是必死無疑。你救他不救?”唐曉瀾道:“他父親是我們的死對頭,他可不是。再說,他一意抗清,想必還把我們引為同道,看他叫經儿將漢玉交回,其中實有深意。”馮瑛道:“這意思顯明不過,他實是想与我們結納。”馮琳道:“年羹堯此人,現在提起。我還恨之入骨,但愿他儿子不像他。”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气。
  馮琳平日笑口常開,好像天地之間,從無一件事情,足以令她憂慮。唐經天還是第一次見他姨母歎气,心中好生詫异。唐經天有所不知,原來他姨母馮琳在年家長大,与年羹堯曾是青梅竹馬之交,年羹堯對她极有情意,后來馮琳發現了年羹堯凶殘卑劣的真面目,這才反臉成仇,恨之入骨。但到底有過一段故人情份,而今她听得年羹堯儿子的信息,悵触往事,免不了分外關心。
  馮瑛看了妹妹一眼,微微笑道:“但愿年羹堯的儿子不似他的父親。但我們不明底蘊,也不便冒然相救。這樣吧,經儿,你不是要往四川嗎?順道可以一訪唐家,告知他們龍靈矯的下落,唐家是武林世族,按江湖的規矩,也該讓他們作主。”唐經天正怕父母要將自己留下,聞言大喜,馮玻又笑道,“你見了桂家妹妹(指冰川天女),可以告訴她說我很喜歡她。也可以請冒伯伯勸勸她,釋了前嫌,三年之后,再請她回來聚會。”馮琳忽然一本正經的道:“經儿,我教你一個妙法,你再找她比劍,故意輸給她一招就行啦。”唐曉瀾搖了搖頭,道:“為老不尊,專教小輩作偽。”馮琳煞有介事的說了,隨即自己卻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日唐經天再下駝峰,續往東行。他本來的路線是自陝人川,而今繞了一個彎,只能取道青海,經過冒都地區,進入川西了。
  唐經天一路探听,總探听不出冰川天女的行蹤,心中大是挂慮,怕她不識道路,不知撞到哪儿。
  走了十多天,這日已進入青海中部的柴達木盆地,一大片草原,莽莽蒼蒼,遙接天際,草原上雖間有黃土沙漠,但大部份都是肥沃的黑土,落葉成層,野羊一群群地在草原上奔走。唐經大在大草原上策馬奔馳,胸襟開闊,豪興遺飛,心中想道:等這一大片盆地,若然將之開發,不知能養活几千万人?可笑古在今來,多少英雄豪杰,爭王爭霸,徒昔黎民,有這么一大片肥沃的草原,卻千万年來都任之荒廢。
  唐經天正在极目遇思,忽听得駝鈴混和馬鈴,一隊旅人迎面而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唐經天頗為奇怪,心道:現在己是開春時分,只有北方的人往南方,何以這隊旅人卻從南邊來?上前一看,只見那些旅人都面有倉皇之色,好像一群逃犯,仆仆風塵。
  唐經天好奇心起,上前便問,隊中的一個老者瞧了他一眼,道:“就只你單身一人嗎?”唐經天道:“是呀。請問老伯何以要离開南邊這水草丰饒之地、是要到西藏經商的嗎?”那老者搖了搖頭,道:“只你單身一人,那倒無甚憂慮,你可繼續赶路:再走兩天,就是吐谷渾汗王治下的大城哈吉爾了。”
  唐經大奇道:“為何單身一人,便無憂慮?”那老者道:“白教喇嘛的法王不知為什么要挑選秀女,專捉年青的女子,外地來的女客,只要相貌娟秀,一給那些喇嘛發現,便拖了去。弄得城中風聲鶴唬,我們經過那儿,不敢停留,馬上便走。听說前天還有一個會武功的年青美貌的單身女客被他們捉去了呢!”唐經天听了,大為奇怪,道:“白教喇嘛的法王又不是皇帝,為何要挑選秀女?”那老者道:“我們也不知道呀。有人說是要拿去獻給神的,那就更可怕了。不過好在他們只捉女的,不捉男的,所以你倒不必擔心。”唐經天皺了皺眉,心道:“白教喇嘛的法王乃是一派之尊,都是說要護持佛法的,何以如此胡為。而且喇嘛教不比其他邪教,也是佛門的一個別派,從來未听說過喇嘛教要童男童女祭神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來?我本來不想到哈吉爾,現在卻是非去不可了。”當下別過那隊旅人,立即赶路。
  唐經天馬行快疾,第二日中午,便到了哈吉爾城,哈吉爾在柴達木盆地的邊緣,算得是個大城,但比之中原的城市卻相差甚遠,城中人口,不滿一万,只有几條街道,除了酒樓客店之外,普通民居,家家閉戶,更令人有蕭條之感。唐經天揀了一家客店,安置好馬匹之后,便將店小二喚來,命他打酒,并重重的賞了他一筆小帳,那店小二甚是歡喜,和唐經天纏七夾八的閒聊。
  唐經天問道:“听說你們這里的法王要挑選秀女,有這事嗎?”店小二道,“有呀。你不見那些民居都閉了門戶,年青的女孩子都不敢出來嗎,不過,這事情已經過去,听說他們也已挑選夠了,今天已經沒有喇嘛搜捉女子的事情發生了。”唐經夭道:“為什么要挑選秀女?是祭神嗎?”店小二道:“法王的命令,誰敢去差別?只听說從西藏來了一個大喇嘛,法王要招待他,再過兩天,就要開一個盛大的法會,是不是祭神,我們也不知道。”唐經天听了,更為奇怪,須知白教喇嘛是給現在西藏當權的黃教喇嘛,在明末崇板年問,驅逐出西藏境外的,百多年來,兩教如同水火,互相仇視,怎么從西藏來的黃教大喇嘛,這儿的白教法王反而會隆重招待?
  店小二又道:“好在你是單身男客,若是女的,捉了去連家人也不知道。前兩天就有一個外來的女子被喇嘛捉去,她還會武功呢。”唐經夭心中一動,問道,“你怎知她會武功?”店小二道:“就在我們對面的這家酒店捉去的,我還去瞧了熱鬧來呢?那女子的服飾像是從西藏來的,不但會武功,還會妖法!”唐經天道:“胡說,光大化日之下,有什么妖法!”店小二道:“你不信嗎?我親眼見的。起初有四個小喇嘛捉她,她一一拳一腳就打翻了兩個,還有兩個,只見她把手一揚,就有一團白茫茫的冷气射出來,那兩個小喇嘛登時大打冷戰!你說是不是妖法?”
  唐經天吃了一惊,這暗器分明是冰魄神彈,冰川天女絕不會被喇嘛捉去,難道被捉的竟是她的侍女幽萍,只听得那店小二又道:“你說這妖法厲不厲害?但妖法究竟比不上佛法,那四個小喇嘛被打倒后,又來了兩個大喇嘛,他們不怕妖法,那女子發出的寒光冷气,兩個大喇嘛只打了一個寒戰,立即就伸手把她捉了。”唐經天心道:“如此說來,這白教法王手下,倒很有几個能人。幽萍被捉,冰川天女必然不肯干休,真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只在這里等她便了。”當下向店小二探問喇嘛寺院的所在,店小二道:“客官也想去進香嗎?那寺院平日熱鬧非常,這几天恐怕沒有什么人去了。但你是外來香客,去也不妨。那喇嘛寺廟是我們這里最大的建筑,你既到這儿,去瞻仰一番,也是應當。”唐經天問明了地址,小睡片刻,吃過午飯,便到白教喇嘛大寺去。
  這座喇嘛寺院,比起拉薩的布達拉官,那自是遠遠不如,但亦甚為雄偉,几十座大大小小的殿字,在半山上毗連而起,金碧輝煌,外面三座大殿供著諸般佛像,任人參拜,香客雖然不很擁擠,但亦絡繹不絕。唐經天雜在香客之中,听他們談論,他們對前几日的搜捉少年女子之事,雖然議論紛紛,但對那白教法王,卻是十分尊敬,有的還說,活佛要這樣做,必定有他的紉,那些女子,得沾沸澤,正是她們的福气,我們妄自談論,不怕墮入拔舌地獄嗎?看他們對活佛狂熱崇拜的情形,竟不在西藏的喇嘛教信徒之下。唐經天心道:“經過了這一場事情,還有這么多善男信士前來進香,看來這白教法王,也自有得人尊敬之處。”
  唐經天看清楚了白教喇嘛寺的形勢,回到客店,睡了一覺,三更時分,換了黑色的夜行衣服,蒙上面中,悄悄离開客店,施展絕頂輕功,便到喇嘛寺去,想探個水落石出。
  寺院規模甚大,也不知哪里是法王的寶殿,唐經天選當中的一座殿字飛身掠進,只見院落沉沉,內中隱隱有笙歌奏樂之聲,唐經天皺皺眉頭,跳進里面,忽見兩個小喇嘛迎面行釉唐經天隱身一棵菩提樹后,只听得一個小喇嘛道:“咱們這里也有圣女了,她們念經唱佛曲,唱得真好听、听說還要練舞呢,從今以后,可熱鬧了。”另上個小喇嘛道:“你這小鬼頭休要動了凡心,多瞧她們一眼也有罪,犯了戒律,可不是當耍的。”那小喇嘛道:“你休得胡說,你才動了凡心呢!我只是遠遠的听,你卻三次從圣女的宮前走過。”唐經天一躍而出,雙臂一伸,將兩個小喇嘛拿著,低聲喝道:“我問一句你們答一句,若敢叫嚷,就殺了你!”他用的是小擒拿的手法,扣著兩個喇嘛的手腕關節,叫你們動彈不得。
  兩個小喇嘛惊得呆了,唐經天問道:“哪里來的圣女?是前几天捉來的那些女子嗎?”兩個小喇嘛點了點頭。唐經天道:“她們關在那儿?”小喇嘛道:“她們住在靠近法王寶殿的那座圣女宮里。”唐經天道:“你們佛門弟子,把年青女子捉進來做什么?”小喇嘛道:“這是她們的福气,法王要她們做第一批圣女。”唐經天道:“要圣女做什么?”那小喇嘛露出奇怪的神气,好像嘲笑唐經天的無知,道:“男的當喇嘛,女的當圣女,那是經文上也有說的,你問得好奇怪!”唐經天怔了一怔,這才想起在喇嘛教的几种派別中,紅教黃教都不收女的,只有白教,据父老傳言,可以收女的信徒。只因白教在百多年前就被逐出西藏,所以這教現在西藏已很少人談論,連唐經天一時也想不起來,原來圣女就是女喇嘛的意思。
  唐經天心中稍寬,又問道:“沒有入騷扰她們吧?”小喇嘛雖然在唐經天手掌之中,也露出慍怒的神色,連道:“罪過,罪過,你怎么敢如此說,圣女宮中,男子不許進去。只有几位老圣母教她們念經,要有法事她們才出來的!”唐經天道:“被你們捉來的圣女,是不是有一位會武藝的女子?”小喇嘛道,“听說有這么一位,但她不肯做圣女,這是她与佛無緣。活佛也不勉強她的。”唐經天道,“她也關在圣女宮嗎?”小喇嘛道:“我已說過我們都不能進去,怎知她是不是在那儿?”唐經天道:“那么法王殿的所在,你們總該知道了?”那小喇嘛指一指正中的殿宇,道:“你是什么人?”唐經大問明之后,不理會他們;順手將他們點了啞穴,叫他們在十二時辰之內,不能說話。
  正中的那座殿字圈在圍牆之中,頂上舖著金黃色的琉璃瓦,唐經天料想是法王的寶殿。將兩個小喇嘛放在樹后,躍過圍牆,只見佛殿之前、有兩個白衣喇嘛守護,唐經大的輕功本事,已6到了爐火純青之境,真如一葉飄墮,落處無聲,兩個白衣喇嘛似有警覺。探頭探腦,一副疑鬼疑神的神色,月光下看得分明,原來就是以前到西藏搶奪金本巴瓶的那兩個白教喇嘛。唐經天曾与他們交過手,知道道他們武功不弱,雖然攔阻不了自己,辦事,但一被發覺,就是一場大大的麻煩。
  院子里多的是百年老樹,唐經天就隱身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參天古樹之中,樹頂上有几只大鳥栖息,似乎也發現下面有人,翅膀拍動不已,唐經夭摘下一片樹葉,輕輕一彈,使出摘葉飛花的暗器功夫,那片樹葉穿枝飛上,在樹頂栖息的大鳥都給振翅飛起,發出叫聲。那兩個喇嘛道:“原來是鳥儿作怪。”唐經天是何等功夫,趁著他們凝望飛鳥,背向自己之際,一個飄身,倏忽之間。已掠進了法王寶殿,藏身檐角,真要比飛鳥還快捷,饒是那兩個白教喇嘛,也絲毫沒有發覺。
  唐經天悄悄向里張望,正中一座房間,距他藏身之處有數丈之遙,隔著窗紗,只瞧見兩個人影,一個高大的影子坐在當中,想必就是法王,另一個站在旁邊的,當是侍者。唐經天凝神靜听,只听得那法王道:“咱們几代祖師,盼了百多年,終于盼到了。班禪的佛使說,要請咱們回去,以后大家不要再爭斗了,阿難尊者,你的意思怎樣?”那個叫做阿難的侍者說道:“這都是沾活佛的威望靈光,不過,一一”那法王道:“不過什么?你是說咱們這次回來,還不夠光采嗎?”阿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咱們在這里是至高無上——,那法王按口道:“回去之后,就是寄人篱下了,是嗎?我告訴你,班撣的佛使已轉達了西藏兩位活佛的意思,划出三個地方讓我們建立寺廟,彼此相容。紛爭了百多年,我也不想再動干戈了。”唐經天心道:“這法王倒有一些見識。”白教當初是給黃教用兵力逐出西藏的,若然再打回去,西藏難免戰禍。
  那法王又道,“我也不想离開這儿,將來西藏的那三處地方就由你主持。”說到這儿,唐經天只見阿難的黑影合什俯腰,想是謝恩。那法王歎了口气,道:“能再回西藏,總算了了祖師的心愿。有三處地方,我也心滿意足了。那批圣女怎樣?”阿難道:“除了几個人外,其它的都愿听活佛的法旨。”那法王道:“咱們也不要勉強她們。百多年前,咱們的祖師在西藏掌教之時,民間的女子爭著來做圣女,這里的風俗不同,漢人占了大半,他們不知做圣女的光榮,所以難免大惊小怪。百年來我們不召圣女,就是為了這個緣故,而今既然准備回到西藏,不能不恢复舊時的儀禮,寺廟落成的開光大典,沒有圣女的奉神歌舞,那成何体統。”唐經天心道:“原來如此,倒還情有可原。我几乎將他們當做淫僧看待呢!”那侍者道:“是呀,他們大惊小怪,真是不好。”那法王道:“也不能怪他們,漢人連把儿子送來當喇嘛的都不多,何況要他們的女儿。那些不愿當圣女的多半是漢人,是么?”侍者點了點頭,正想說話,那法王又道:“咱們這次事出忽忙,不向他們事先說明,也不大好。這樣辦吧,明日咱們開個法會,你派人去請城中的士紳父老來隨喜,順便向他們解釋清楚。不愿當圣女的,都讓她們的父母領回去。”阿難道:“有一個不愿當圣女的,不是漢人,從服飾上看,是從西藏來的,他打了我們的喇嘛,這怎么辦、也放回嗎?”打罵喇嘛是一樁大罪,法王似乎躊躇不決,良久說道:“事情過后再說吧,也不要難為她。”阿難道:“听說她不肯吃東西。”法王道:“明儿我叫老圣女跟她說去。”
  說到這儿,那法王突然站起身來,道:“倒一杯酒給我喝喝。”只見他持著酒杯,走近窗前,忽地推開了窗,雙指一彈,貿杯徑向唐經天匿身之處飛去。
  那酒杯劈空打出,其聲嗚鳴,竟似一支響箭,勁力之強,可以想見,而且听風辨器,那酒杯竟是朝著唐經天胸口的“玄机穴”打來。雖然在昏夜之中,認穴不差毫厘,唐經天不由得心中一凜:想不到這白教法王競有這么俊的暗器功夫!唐經天伸指一彈,猛然間,又聞得一股酒香,迎面噴來,只見眼前一條白練,倏地散開,化成白漾檬一片的“酒浪”,酒花如雨,四處飛洒。原來那白教法王,把酒杯和酒。都當成了暗器。
  唐經天伸指一彈仰當卿。一聲,酒杯碎裂,饒他閃避得快,衣袖上也沾了几點酒珠。刺穿了几個小洞。這一手功夫,和唐經天剛才用樹葉打鳥的功夫,同屬一路。都是第一流的上乘內功。唐經天大吃一惊,只听得那法王叫道:“什么人如此膽大!”聲到人到,倏地穿窗飛出,他披著大紅袈裟,就像一片紅云,當頭壓下,唐經夭雙腳勾著屋檐,上半身已傾斜在外。
  那法王大喝一聲,雙掌一推,只覺來人竟似鐵鑄一般,推之不動。那法王倏地縮回右掌,勁力一收,唐經天蒙著面中,兩只眼睛,露在外面,那法王撤回右掌,驕指如裁,就挖唐經天的面上雙睛,左手仍然与唐經天的雙掌相抵,猛力推壓。唐經天正在暗運內力,忽覺左邊受攻的勁力,突然消失,而右邊的勁力,卻忽爾增強一倍,高手比試,最忌不知敵人的攻勢所在,那法王雙掌的攻勢突然轉換,勁力一收一緊,唐經天失了平衡,上半身搖搖晃晃,已將跌倒,忽又見那法王伸指點他的面門,這一招更是毒辣無比!
  唐經天正想出殺手化解,暮然間心中念頭一轉:這法王乃是一派之尊,打傷了他,牽涉太大。那法王雙指點出,忽覺敵人的勁力也是突然一收,但見敵人的身軀平空彼起,已閃轉了身,就要躍下。那法王“嘿”的一聲冷笑,心中想道:“你這手輕功,雖然超妙絕倫,同時避開了我指掌的兩路攻勢、但其奈你的背脊已賣給我了!”當下右手又變指為掌,一招”手揮琵琶,向唐經天背心猛擊,但听得“蓬”的一聲。如擊敗革,唐經天似彈丸一般,直給他擊出牆外,那法王也哎喲一聲,倒在瓦面;原來唐經天在他掌擊背心之時,也反手一拂,用天山派獨特的“拂穴”手法,只在一拂之間,五根手指,就連點中了他的五處穴道。
  白教法王急忙運气解穴,他內功精湛,是白教喇嘛有史以來的第一人,運气三轉,方自沖關解穴,只是四肢麻痹,還未完全恢复原狀。那法王也不禁又惊又詫,心中想道:這人的功夫絕對不在我下,他本來可以化解我的招數,何以卻如此冒險。硬生生的挨我一掌?
  正是:
  有心犯難求真相,換得法王另眼看。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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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劍軒居士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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