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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并立 經略歸農


  李封橫劍怒視。何萼華大大方方答道:“我們上秘魔崖,你們呢?”當何萼華与那中年漢子說話時,那少年人一直凝規著她,這時突然叫起來道:“你不是萼華妹妹嗎?”何萼華想了起來,歡聲說道:“你是申時哥哥?”那少年高興得跳了起來,忘形地拉著了萼華的手,道:“想不到你長得這么高了?”何萼華道:“你還說呢?以前你和我一樣高,現在你長得比我高半個頭了。”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那少年猛然醒超現在已是“大人”,急“松手。李封插劍歸鞘,道:“哈,原來你們是認識的?”何萼華道:“豈止認識,我們是自小玩大的,他是我的表哥呢?”
  這少年名叫李申時,乃是白石道人的妹妹何綺霞在未削發為尼之前,和李天揚生下的儿子。李天揚貪圖富貴,休妻再娶之后,何綺霞到太室山做了尼姑,白石道人將兩個女儿交她撫養,改稱慈慧,李申時和何萼華同年,真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
  慈慧師太因為曾遭婚變,對這唯一的儿子,自不免有點寵愛逾份,所以在童年時候,李申時和何萼華一同習武,李申時的進境總落在何萼華之后,慈慧師太悟出了古人易子而教的道理,當李申時十二歲那年,便把他送与自己的好友龍嘯云為徒。這龍嘯云是峨嵋派的人室弟子,廿余年前曾和李天揚一同向何綺霞求婚的,落選之后,遠走他方,直到何綺霞做了尼姑,才又到太室山來找她。所以慈慧師太把儿子托付給他,其中還有深意。當時慈慧師太對他說道:“待我的儿子學成之后,你再帶他回來見我吧。”龍嘯云一口答應,把李申時帶上峨嵋,苦心教了七載,這七年間雖然托人報過消息,可是他和慈慧師太卻沒有再見過面。
  何萼華和李申時這對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來甚為登對。慈慧師太也有意待儿子學成之后,就和哥哥提出婚事。無奈白石道人另有想頭,李申時幼年習武時進度遲慢,看來不是聰明的孩子。而卓一航則在武當第二輩中首屈一指。而且卓一航是世家公子,人品气度,均屬不凡,文武全才,更為難得。除了這些本身的优越條件之外,紫陽道長又指定他做繼承人,是武當派未來的掌門,要知武當派在當時聲威最盛,若做了武當的掌門,就等于是武林中公認的領袖。白石道人要替愛女選擇佳婿,自自然然的就想起了卓一航,也不管兩人是否性情相沒,便硬拉兩人接近。以致生出了許多事端。
  再說何萼華与李申時相見之時,十分高興,談了一陣,才記起那中年漢子,道:“這位前輩,還未請教。”龍嘯云哈哈大笑,李申時道:“他是我的師父。”何萼華道:“原來是龍伯伯。請恕侄女記性太差。”龍嘯云道:“七年前我見你姑姑之時,你還是個孩子呢。難怪你記不起了。”說起何萼華的姑姑,龍嘯云不覺黯然!
  何萼華道:“姑姑常常說起你們。”龍嘯云道:“你姑姑好?”何萼華道:“好。”見他愴然神傷,即把話頭拉開。問道:“你們要去那里?”李申時道:“和你們一樣,也是秘魔崖。”龍嘯云道:“听說你爹爹要和玉羅剎比劍,所以我們就赶來了。”李申時道:“我們是前兩天來的,准備游覽几天,就到太室山去找你們。昨天龍伯伯碰到一位武林朋友,是長安鏢局的一個鏢頭,說起舅舅和你還有一個叫做什么卓一航的,都從京中來了。還說舅舅約好了一個女魔頭叫玉羅剎的今天的中午在秘魔崖比劍,我猜想你一定會來,果然碰到了你。這位是卓兄嗎?”李申時說起“卓一航”時,心里酸溜溜的,一時說漏了嘴,稱之為“那個什么卓一航”,說了之后,才覺大為不敬,他誤會李封就是“那個什么卓一航”,臉上發燒,甚為尷尬,急忙請教。何萼華一笑說道:“這位是我的師兄李封,北京武當派的掌門大弟子。”李申時這才放下了心。
  一行四眾,談談笑笑,從翠微山折下,李封道:“再過去就是盧師山了。秘魔崖就在盧師山上。”龍嘯云抬頭一望,日已當中,悚然說道:“這個時候,他們想來已開始比劍了。”李申時道:“那玉羅剎是何等人物!難道她的劍法還能胜過我的舅舅不成!”龍嘯云道:“听說只是廿歲左右的少女,劍法凶狠絕倫,我卻沒有見過。”何萼華笑道:“卓師兄倒和她很熟。所以我的父親不許我去,卻要拉他同去。”
  再走一陣,前面奇峰突起,如虎如獅,四人走入山谷,李封指著前面一個形如獅子的山峰說道:“這就是秘魔崖了。你看這山蜂下面有一塊平地,就像張開了口的獅嘴一樣,他們必然是在那里比劍。”話聲方停,山合的亂石堆中,突然跳出四人,喝道:“誰要到秘魔崖去!”何萼華忽然“嘩”的一聲叫了出來。
  為首那人約莫四十多歲年紀,相貌頗為威武,竟然就是那年上太室山找她姑姑的人。何萼華后來才知道這人便是姑姑的前夫,京中錦衣衛的指揮李天揚。
  李天揚怔了一怔,龍嘯云已冷然發話:“李大人,你貴人事忙,連我們到秘魔崖你也要管么?”李天揚道:“龍兄,咱們一別廿年,我屢次打听你的消息都打听不到,實在挂念得很。”龍嘯云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山野之人,竟勞李大人挂念,真是罪該万死!”
  說話之時,兩邊山坡上埋伏的東西厂衛士,紛紛涌出。原來金獨异唆使他的婆娘在秘魔崖約斗鐵飛龍与玉羅剎二人,本想約人到現場助戰,可是紅花鬼母的脾气怪僻,聲明若有人助戰,她就退出不管。所以金獨异不敢到秘魔崖去。可是他患得患失,一方面相信他妻子的武功遠在鐵飛龍与玉羅剎之上:但又怕她獨力克制不住,會讓敵人逃脫,于是便和慕容沖商量。
  慕容沖是東厂衛士總管,正是魏忠賢的死党。他听了金獨异的話之后,眉頭一皺,說道:“你的賢內助肯出山幫忙,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那玉羅剎和鐵飛龍明明是熊廷弼的一党。那日我們在楊漣家中吃了大虧,老兄難道忘記了嗎?”金獨异道:“他們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雙方約斗,不許第三者插足,難道熊蠻子以邊關統帥的身份,還會出場助戰不成。”慕容沖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這樣忠厚?熊蠻子當然不會來,但鐵飛龍玉羅剎既然是熊廷弼的党羽,他們的同党多著呢。誰敢擔保鐵飛龍不暗中約人助拳?”金獨异道:“依你說怎么樣,我那臭婆娘脾气古怪,我們若去助拳,她真會撒手不管。”慕容沖道:“熊廷弼的党羽中以鐵飛龍玉羅剎最為凶狠厲害,有你的婆娘對付他們,其余的就好辦了。我們多約好手,在秘魔崖附近埋伏。我料那鐵飛龍和玉羅剎不是你婆娘的對手,可是他們以二敵一,雖不能胜,要逃走料還可以。咱們在外面埋伏,待他們逃出來時,就將他們活捉。那時他們已打得筋疲力竭,你的婆娘撒手不理,咱們也能對付得了。此其一。”金獨异笑著接道:“若他們有党羽來助戰,咱們暗中埋伏,也可一网成擒。此其二。是不是?”其實金獨异深知鐵飛龍脾气,料他不會約人助拳,所以這樣說法,一方面是順著慕容沖的口气,另方面金獨异很恨鐵飛龍玉羅剎,照慕容沖的計畫,對他也极有利。慕容沖正在當權得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在楊漣家中吃了大虧,誤會鐵飛龍和王羅剎是熊廷弼党羽,所以一心要替魏宗主“忠賢”除此心腹大患。
  金獨异又道:“若有武當派的人牽連進來,那又如何?”慕容沖道:“上次我們功敗垂成,除了鐵飛龍玉羅剎与我們作對之外,白石那賊道率領一大群武當弟子前來助戰,更是我們致敗之由。武當派雖是武林正宗,交游廣闊,但他們若不知好坏,我們也就管不得這么多了。總之是來一個捉一個。”停了一停又道:“這次我們再約几個好手去。錦衣衛的指揮李天揚、石浩,西厂的總管連城虎等都可以請去。”明代的特務机构分東厂、西厂和錦衣衛三個机构,各成系統。神宗晚年,因為魏忠賢掌管東厂,所以東厂勢力最大。慕容沖出面去邀李天揚等人,他們為了要巴結魏忠賢,自然一一答應。
  書接前文。且說李天揚正与龍嘯云打話之際,慕容沖与金獨异率眾殺來。慕容沖大叫道:“不管何人,凡是要到秘魔崖的都捉了再說!”李天揚利祿心重,目前新君即位,他正要巴結魏忠賢以保官職,當下面色一變,道:“委屈龍兄,請隨小弟到錦衣衛去!”龍嘯云大怒,斥道:“好個不知羞恥的奴才,綺霞真是嫁錯了你。”李天揚和龍嘯云本有嫌隙,這時放下面子,一聲冷笑,揮劍向龍嘯云刺去,兩劍一交,當的一聲,震得虎口發熱。
  龍嘯云這么多年在峨眉山勤修苦練,武功非同小鄙。廿年之前,李天揚武功比他高,而今卻已是相形見絀,石浩沖上助戰,李申時拔劍擋著。李天揚見這少年面貌,似是在那儿見過一般,不知怎的,一陣寒意直透心頭,正想喝問是誰,慕容沖与金獨异身形迅疾,倏忽之間,已從山坡上沖到!
  李天揚側身一劍,閃了開去,讓慕容沖來拿敵人。李申時何萼華二人也已和衛士交上了手。李天揚心道:“這女娃子是白石道人的女儿,可不能看她送了性命。”又想道:“我和白石道人乃是郎舅至親,這事也不便讓慕容沖知道。”何萼華劍法凌厲,刷刷兩劍,刺傷了一名衛士。李天揚大叫道:“讓我拿她。”揮劍直取萼華。何萼華不知他的用意,又恨他令姑姑受苦,也就不顧什么情面,劍訣一領,一招“玉女投梭”,刺肩削腕,又狠又疾。李天揚猝出不意,几乎吃虧。可是他的武功到底比何萼華高出許多,橫劍一撞,把何萼華劍勢阻止,順手將劍一推,把何萼華退出几步,趁她身形未穩,一躍而前,將她一把抓了過來,迅即點了她的 穴。李申時見狀大惊,奮力殺退身前衛士,赶來搶救。
  李天揚休妻再娶之時,李申時不過三歲。何綺霞不愿受他后母虐待,离异之后兩年,就叫哥哥將甥儿帶出,抱上嵩山,一別十五年,父子相逢,各不相識。可是剛才李天揚和龍嘯云罵戰之時,嘈雜聲中,李申時卻隱隱听得師父說出“綺霞”二字,心想:怎么師父對這陌生人道我母親,揮劍殺來,抬頭一望,敵人竟和自己面貌相似,心中一陣寒顫,手竟軟了。旁邊一名衛士,翻轉刀背,在他劍上一拍,按說李申時武功本來不弱,但給這衛士一拍,長劍竟然嗆 墮地。李天揚倒轉劍柄,在他背心一點,又將他擒了。李天揚雖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儿子,可是見他与龍嘯云何萼華同來,不無疑惑,而且動手之時,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緒,极之不愿傷害這個少年,自己也不明何以有這樣的心情。所以李天揚將他點倒之后,立即交給石浩,叫他帶回錦衣衛所,由自己處理。
  再說龍嘯云与慕容沖相遇,連刺三劍,都給慕容沖避開,非但刺不中敵人,反覺敵人拳風劈面,大吃一惊!心道:宮廷中竟有這么厲害的高手!慕容沖見敵人劍招迅疾,功力深厚,也留了心。雙拳化掌,展開了擒拿手法,攔阻勾拿,龍嘯云見勢不佳,無心戀戰,虛晃一劍,斜刺掠出,一名東厂衛士,手使虎頭雙頭雙鉤,迎面疾絞,想把龍嘯云寶劍絞住,奪出手去,那知龍嘯云的峨眉劍法,已到使火純青之境,在衛士包圍之中,毫不慌亂,看見雙鉤絞到,寶劍一翻一卷,頓時把那衛士的五個指頭,齊根削斷!大喝一聲,直沖出去!慕容沖武功雖高,但人多阻勢,反而不便施展。龍嘯云身形飄忽不定,在亂石堆中,拚命逃竄。
  金獨异本來是押后督戰,擔當兜截敵人的任務。見龍嘯云身法迅疾,在山谷中穿插奔逃,大為生气,身形飛掠,搶出攔截。龍嘯云見他勢凶,掉頭西走,金獨异雙臂一振,把兩名衛士推開,一手照龍嘯云后心抓來,龍嘯云反手一劍,沒有刺著,慕容沖已經追上,龍嘯云且戰且走,走到秘魔崖下,到底敵不住兩名高手追擊,被慕容沖一掌打翻,也被擒了。
  這時鐵飛龍和玉羅剎已在岩上現出身形,有十多名沖上去的衛士給鐵飛龍飛石打傷。慕容沖喝令將龍嘯云縛了,對李天揚道:“你看管俘虜,防備他們的党羽來劫。我們上岩去看。”和金獨异沖上山岩,到了秘魔崖上,但見亂石滿地,地下有點點鮮血,不但鐵飛龍与玉羅剎已經不見,連紅花鬼母也不見了。金獨异不覺心寒,高叫几聲,不見妻子回應。慕容沖道:“難道給他們害了不成!”金獨异道:“絕無此理!”登高一望,只見玉羅剎等人已從背面下山,去得遠了。紅花鬼母的蹤跡仍然不見。這時金獨异和慕容沖巳顧不得追赶敵人,而且即算追及,也未必是敵人對手。他們本是倚靠紅花鬼母制敵,紅花鬼母不見,他們銳气已挫。當下翻遍了秘魔崖,還是什么人也找不到。
  适才在混戰中,李封早已被眾衛士擒著。李天揚在岩下看守四名俘虜,過了許久,才見慕容沖与金獨异下岩,李天揚見他們沒精打采,已知不妙。一問之下,果然敵人已經逃脫。慕容沖道:“這四人是否鐵賊与玉羅剎約來的人,李大人可有訊問清楚么?”何萼華在旁嚷道:“什么玉羅剎約來的?我的爹爹和玉羅剎在岩上比劍,我們是來幫他的。你們這些官差怎么毫不講理,胡亂捉人!”說時橫了李天揚一眼。龍嘯云冷冷說道:“你和他們羅唆作甚?是講理的就不當官差了。”慕容沖眼珠一翻,問道:“你的爹爹是誰?”何萼華傲然說道:“武當王老中的白石道人,你未見過也應听過。”慕容沖笑道:“原來你是白石道人的女儿,那么我們捉你并無捉錯。誰叫你的父親和我們作對。”金獨异卻冷笑道:“鬼話,鬼話,白石道人怎么會与玉羅剎比劍?你胡說八道,一定是冒認的。”何萼華怒道:“天下豈有冒認父親之理?”李申時聞言感触,瞪大眼睛,盯著了李天揚望得出神。李天揚打了一個寒噤,出來說道:“不管她是不是白石道人的女儿,先帶回去再審問吧。”慕容沖道:“是該這樣。”李天揚道:“帶她們回宮審問,不大方便,還是讓我帶到錦衣衛所去吧。”東西兩厂設在宮中,由太監掌握,兩厂“樁頭”相當于宮中衛士:錦衣衛則管外廷之事,由武官主管,搜捕流犯,訊問犯人,多屬錦衣衛管理,慕容沖見這四人并非緊要犯人,便賣李天揚面子,隨口應允。
  慕容沖出動了大批厂衛,仍然被鐵飛龍等脫逃,大為喪气:金獨异失了妻子,更是無神。回到城中,李天揚和他們道別,自把四名俘虜,押回衛所,按下不表。且說紅花鬼母被玉羅剎打敗之后,回到家中,吩咐儿子媳婦,第二日一早便回轉湖北老家。公孫雷道:“媽,你和那玉羅剎見了沒有?”紅花鬼母斥道:“你少管閒事,這次回轉老家之后,我再不准你在江湖走動,也不准你問及武林之事。你安安份份給我蹲在家里,若敢有違,我就打斷你的雙腿。”公孫雷嘟著嘴嘀嘀咕咕說道:“媽,皇宮這么華麗你都不住,再說我們一家團圓多好,我們和爹爹相見也不過一月。”原來紅花鬼母送客娉婷人宮,交給了她的生母客氏夫人之后,在宮中也逗留了几天,過不慣宮中生活,加以客魏淫穢之事,她也微有所聞,她人本不坏,不肯在宮中再住,在外面租了一棟房屋,公孫雷和穆九娘也被安頓在這間屋內,不准他們入官。
  紅花鬼母見儿子貪戀繁華,大為生气,道:“好,你有本事啦,你要跟你父親,就別回我這里。”公孫雷不敢作聲,和穆九娘收抬細軟。紅花鬼母拿起拐杖,在庭院中走來走去,時不時以拐杖擊石,鏘鏘有聲。公孫雷最怕他母親,在房子里躲著不敢出來。殊不知紅花鬼母心情暴躁,固然和儿子不肖有關,但被玉羅剎打敗,卻更是令她難過。
  看看已到午夜,紅花鬼母還是在庭院中走來走去,一忽儿想更把武功精研,再找玉羅剎決個胜負:一忽儿想從此閉門封拐,什么事也不理它。想到午夜,忽地啞然失笑,自己年已老邁,何必還与人斗气爭強:而且為了這么一個坏丈夫,惹出許多是非,也實在無聊。這么一想,暴躁的心情慚慚平靜。忽听得外面有人拍門,公孫大娘問道:“是誰?”外面金獨异的聲音答道:“娘子,是我來啦!”
  紅花鬼母開了大門,冷冷說道:“你還來作甚?”金獨异道:“你沒事嗎?真把我急死啦!”紅花鬼母板臉道:“你到秘魔崖了?”金獨异道:“我豈敢不听你的吩咐,我是久不見你回來,這才去看個動靜的。”其實他在撒謊。紅花鬼母道:“你不必來打听了,我不能再幫你了。”金獨异道:“娘子,我們到底是多年夫婦,你就不理我的死活了?”紅花鬼母關上大門,和金獨异走進屋內,邊走邊道:“連我也不是人家對手,叫我如何幫你?”金獨异大吃一惊,道:“你給他們二人打敗了?”紅花鬼母道:“嗯,是給玉羅剎這女娃儿打敗了。”金獨异搖搖頭道:“我不信!”心想:玉羅剎劍法雖然精妙絕倫,但若單打獨斗,和自己也不過打個平手,這臭婆娘武功比我強得多,怎會打不過她?紅花鬼母把肩上衣服抓裂,冷冷說道:“你不信就來看看!”
  金獨异上前,只見妻子肩頭上有一道劍傷,深可見骨,不禁大惊。道:“我給你找傷藥。”紅花鬼母道:“不必假惺惺啦,這點傷難道我還抵受不了?”金獨异道:“咱們夫妻聯手,再与他們打過。”紅花鬼母冷笑道:“我勸你也少在外面胡鬧吧。”忽然歎了口气,笑得甚是凄涼,金獨异不敢作聲,紅花鬼母續道:“你把我爹气死,這么多年來在外面胡作非為,而今已是這么一把年紀,還不回過頭么?”金獨异仍不作聲,紅花鬼母道:“按說我們夫妻之情已絕,我這次本想最后幫你一次,現在也幫不上手。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金獨异跳起來道:“你要回去?你再也不理我了?”紅花鬼母道:“正是這樣。”金獨异正想發作,紅花鬼母忽然又歎了口气,說道:“你若想保存性命,乖乖的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在這儿胡混了。”金獨异道:“什么胡混!我們在宮中享福,豈不比在深山野岭過苦日子強得多?”紅花鬼母拐杖一頓,大聲喝道:“你不回去?”金獨异道:“說什么我也不回去!”紅花鬼母道:“好,以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管!”話聲一停:忽見庭院中的瓜棚上似有人影,金獨异還未發現,紅花鬼母厲聲喝道:“給我滾下來!”瓜棚上一聲長笑,先后飛下兩人,玉羅剎走在前頭,抱拳一揖,盈盈笑道:“我看你來啦!我們比劍時所賭的話,你老人家當然不會忘記!”鐵飛龍大步走上台階,道:“公孫大娘言出必行,你剛才沒有听到嗎?何 必多說!”
  原來玉羅剎堅持要救白石道人的女儿,鐵飛龍想來想去,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找龍達三幫忙,打听到紅花鬼母的住處。預料金獨异必來找她,便和玉羅剎昏夜走來,偷偷在瓜棚上听他們談話。
  金獨异也不知妻子与他們賭賽什么,恃著有她在旁,怒道:“你們上門欺負來了?”紅花鬼母頹然坐在廳中的太師椅上,不發一言。玉羅剎笑道:“豈敢,豈敢!你們今日一大群人到秘魔崖找我,找不著總未免有點失望吧?我現在是專誠請教來了。”金獨异道:“你想怎樣,划出道來!”鐵飛龍在旁笑道:“想借尊駕這七尺之軀一用!”金獨异大怒,手掌一翻,朝玉羅剎一掌打來,玉羅剎一跳跳開,寶劍拔在手中,就在紅花鬼母面前,与金獨异惡戰!
  公孫雷与穆九娘聞聲跑出“公孫雷拔出佩刀,鐵飛龍圓睜雙眼,道:“你敢過來!”穆九娘甚是尷尬,將公孫雷一把拉著,紅花鬼母怒道:“你敢欺負我的儿子?”鐵飛龍冷笑道:“我的女儿与你的漢子單打獨斗,若有別人助拳,我當然不能坐視!”紅花鬼母大叫一聲,气在心頭,說不出話。拐杖一頓,道:“雷儿,咱們現在就走!連夜回家!”她与玉羅剎有約在先,既然不能幫手,不忍見丈夫死在敵人劍下,無可奈何,只想一走了之!
  公孫雷無論如何不肯隨母親出走,正在拉拉扯扯之時!忽听得金獨异一聲慘叫,公孫雷怒叫道 :“媽!咱們豈能見死不救!不忠不孝何以為人!”紅花鬼母到底還有夫婦之情,听了儿子的話, 心頭如中巨 ,陡然回過了頭,舉起拐杖。鐵飛龍道:“哈,你說話算不算數?”紅花鬼母怒道:“你們要在我屋內行凶,我不許可!”一杖奔鐵飛龍頭上打來,台階下金獨异已被玉羅剎打倒地上。
  本來金獨异的武功,不在玉羅剎之下:但一來他前几天受了劍傷,剛剛治好,气力還未复原:二來他靠的是毒砂掌威力,玉羅剎手上帶有岳嗚珂的金絲手套,不怕毒傷,劍招全取攻勢,威力大增:三來金獨异見妻子居然這樣忍心,竟不幫他,還要和儿子媳婦連夜出走,不禁又气又惊又怒,連走敗招,給玉羅剎一劍刺傷,再想逃時,那還逃得。玉羅剎身形疾起,一腳把他踢倒,弓鞋一 ,將他肋骨 斷兩根,順勢又點了他的軟啞穴。
  鐵飛龍力拆數招,紅花鬼母拐勢稍緩,鐵飛龍道:“我們又不殺害你的漢子,你急什么?”公孫雷奔去救父,給玉羅剎一劍削斷他的佩刀,反手一揮,將他跌出一丈開外。紅花鬼母拐杖一停,道:“你們想怎么樣?”鐵飛龍道:“我們只是想借尊夫一用。”玉羅剎慢條斯理的插劍歸鞘,走了過來,盈盈一揖,笑道:“我們還要請你幫忙。”紅花鬼母气道:“你這女娃儿威風不可使盡,你既不留情面,就休怪我不守諾言!”玉羅剎道:“我可不是說風涼話儿,真的要請你老幫忙。而且你既把這臭漢子當成寶貝,我們也可送還給你。但你可得把他好好管束了!”紅花鬼母拐杖本已舉起,又再放下,道:“好,你說!”玉羅剎道:“白石道人的女儿被慕容沖捉去了,你對他說,請他放人!”紅花鬼母道:“哦,原來你們是想借此要挾,迫我要他換人。”鐵飛龍道:“這也算不得什么要挾。尊夫是成名的人物,白石道人的女儿不過是個毛丫頭。這交換對你們絕不吃虧。慕容沖縱不看在你的情面,聞知此事,也要赶來交換。不過慕容沖這 ,我們見他不易,所以只好請你幫忙奔走罷了。”紅花鬼母眉毛一揚,道:“好,咱們一言為定,明日晚上,三更時分,仍在秘魔崖交換。你們可不許將他為難。”鐵飛龍道:“這個自然。”玉羅剎道:“這次你們可不許偷偷埋伏,要不然我的寶劍可不講情面。”鐵飛龍道:“公孫大娘是武林前輩,這點黑道的規矩那會不懂了明晚咱們爹儿倆去,他們那邊,除了公孫大娘前輩之外,自然 有慕容沖一人!。”玉羅剎笑道:“還有兩位要交換的俘虜呢!”紅花鬼母怒道:“你們不必羅唆,就這樣辦“慕容沖若要多帶人去,我就先与他拚了。”鐵飛龍一笑,抱拳作揖,轉身將金獨异抓起,和玉羅剎上屋走了。
  再說李天揚將龍嘯云等四人押回衙所,這一晚思前想后,坐臥不安。到了午夜,叫人將龍嘯云提了上來,關了房門,親自替龍嘯云解了鐐銬,請他坐下。龍嘯云冷冷笑道:“李大人寬待犯人,不怕誤丁功名富貴么?”李天揚面上一紅,道:“當年之事,是我錯了。我實在待薄綺霞,現在想來,悔恨已經晚了。 。”龍嘯云道:“你和我說有什么用?”李天揚道:“想當年我們三人都是好友……”龍嘯云“哼”了一聲,李天揚道:“你縱不把我當朋友,也當看在綺霞面上。”龍嘯云道:“咦,這倒奇了!你們今日凶如虎狼,把我捉來,現在我是你的階下之囚,性命都捏在你的手里,怎么顛倒過來說,要向我求什么情?”李天揚苦笑一聲,道:“龍兄,你也知道我年將半百,只有一個儿子,實在想念得緊。”龍嘯云又哼了一聲。李天揚道:“龍兄這么多年來,可有見過拙荊么?”龍嘯云道:“我見過一次綺霞,可沒有見過你的夫人,怎么樣?”李天揚強抑怒气,道:“我知道你和綺霞交情很是不錯,所以你至今未娶。”龍嘯云怒道:“我娶不娶与你何干?你少亂嚼舌頭。”李天揚強笑道:“龍兄想到那儿去了?請恕兄弟不會說話。我只是為了思念儿子,所以想問龍兄一聲,知不知道申儿的消息。”龍嘯云道:“我不想你的儿子知道有你這么一個父親。”李天揚忍受不住,大聲說道:“你是申儿的什么人,你憑什么教他不認父親?你敢离間我的家人骨肉。”龍嘯云只冷笑說了一聲:“何必我來离間。”之后就閉口不答,任由他罵。李天揚咆哮一陣,重把龍嘯云上了鐐銬,又叫人將他鎖回監房。
  李天揚把龍嘯云押回監房之后,想了一會,又叫人將何萼華提了上來。關上房門,細聲說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姑丈么?”何萼華抿嘴說道:“听說姑姑有過你這么一個丈夫。”李天揚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和申時認識嗎?”何萼華道:“我們自小一同玩耍,有何不識?”李天揚喜道:“申儿可有問起過他的父親么?”何萼華道:“我姑姑對他說,他父親是個坏人,自幼把他拋棄,所以他從來沒有問過他的父親。”李天揚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才道:“好,你進我的書房坐一會儿。”脫了她的鐐銬,帶她進內書房,給她泡了一杯龍井,又遞給她一包蜜棗,道:“你坐一會,我就回來。”何萼華道:“這里比監房舒服多了。”李天揚苦笑一聲,反手關上房門。
  過了一陣,李天揚又把李申時提了上來,叫他坐下。看了一陣,越看越覺得他和自己相像,悔恨交迸,將他鐐銬解下,撫摸他的肩頭,道:“嗯,你受傷了?”李申時在混戰中曾被刀鋒刮破肩頭皮肉,受了一點輕傷,李天揚看在眼內,痛在心頭,心道:若然他真是申儿,只怕更恨我了。李申時這時十分惶惑,眼珠轉來轉去,似在思索什么難解的問題。過了許久,忽道:“我犯了什么罪名?你們要將我關進牢獄?”
  李天揚道:“因為有人疑心你們是熊廷弼的党羽。”李申時道:“熊廷弼是個抗敵英雄,我雖然年小,也到處听得有人贊他。莫說我們夠不上是他党羽,就算是他党羽,也絕不是什么罪!”李天揚又苦笑道:“這個你們年輕人弄不明白。”李申時昂頭說道:“我說你這位大人才不明白!”李天揚心頭一震,垂首不語。過了一陣,抬起了頭,盯著李申時的眼睛問道:“何萼華這小姑娘是你的什么人?”李申時道:“是我的表妹,你管這個干嗎?”
  李天揚又慚又喜,倏的起來,取了一面銅鏡,遞給李申時道:“你照照鏡子!”李申時一陣顫栗,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李天揚道:“你照照鏡子,看你的像貌是不是与我相似?”李申時使勁一摔,將銅鏡摔在地上,裂成几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李天揚手足無措,道:“你,你這是怎么啦?”上前一把將他抱住,在他耳邊說道:“申儿,我是你的父親哪!”李申時在怀中掙脫出來,李天揚道:“怎么你不認爸爸?”李申時道:“媽說,我的爹早已死了!”李天揚道:“父子豈有冒認之理了你不信我是你的爹么!”李申時道:“我的爹絕不會忠奸不分,善惡不明,更絕不會叫人捉他的儿子,傷他的儿子!”李天揚心中大疼,驟然醒悟,拉著儿子的手,毅然說道:“申儿,你的父親果然是已經死了!”李申時愕然看他,李天揚道:“你听過兩句古話么:過去种种,比如昨日死:現在种种,比如今日生。”李申時點了點頭,李天揚道:“所以你的父親死過去又重生了。他明日一早,就將你送回嵩山,見你母親。從此再也不做撈什子的官了。”李申時一喜,抹了眼淚,道:“真的!”李天揚流下眼淚,道:“申儿,你還不信我么?”李申時低低叫了一聲“爸爸!”李天揚露出笑容,問道:“你這么多年來在什么地方?”李申時道:“在峨眉山和我的師父在一起。”李天揚道:“誰是你的師父?”李申時道:“就是今天在秘魔崖下被你們捉著的那位龍伯伯。”李天揚道:“哦,原來是他!”李申時道:“你們是認識的?”李天揚道:“嗯,是老朋友啦!”在房間里踱來踱去。李申時道:“那好极啦!龍伯伯對我非常之好。還有華 和那位李封,請你將他們也一并放了。”李天揚道:“好,一切听你的話。”開門叫人進來,叫他們將龍嘯云和李封一并提上。李申時待他父親再關上房門回過頭時,一把將他抱著。道:“咱們這趟回去,見著媽媽,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父子倆相視而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淚光。
  再說鐵飛龍和玉羅剎第二天晚上,帶了金獨异在秘魔崖下等候紅花鬼母,玉羅剎道:“白石這賊道我實在气他不過,等會救了他的女儿,你將她送回去吧。”鐵飛龍說道:“還是你送去的好。”過了一陣,月亮已到中天,遠近山頭還是靜悄悄的不見人跡。玉羅剎笑道:“紅花鬼母還未來呢,也許慕容沖不愿交換了。”
  鐵飛龍道:“紅花鬼母絕不會爽約。慕容沖也不至于吝惜一個丫頭,犧牲掉他一條臂膊。”玉羅剎笑道:“是啊,他們若不肯交換,咱們就把肉票撕了。”金獨异一生殘暴,但听了玉羅剎這种語气,也不禁心慌。伸長頸脖,但望妻子到來。過了一會,對面山頭現出人影,玉羅剎跳上高岩,遠遠眺望。鐵飛龍道:“來了几人?”玉羅剎道:“兩人!”過了一陣,玉羅剎忽然“咦”了一聲,道:“缸花鬼母背上沒有背人。”跳下石岩,一手抓著金獨异背心,金獨异穴道未解,動彈不得。玉羅剎一手拔劍,挺著他的后心,笑道:“爹,我要撕票啦!”金獨异嚇得魂不附体,鐵飛龍道:“裳儿,不要胡鬧,等紅花鬼母來了再說。”
  過了一陣,紅花鬼母和慕容沖如飛奔至,并未帶有旁人。月光下紅花鬼母面色慘白,更是猙獰可怕。玉羅剎冷笑道:“人呢?”慕容沖“哼”了一聲,道:“你們勾結李天揚,將他們都放走了,還來問我要人!”玉羅剎這一怒非同小鄙,冷笑道:“誰是李天揚?咱們可從不認識!你要想抵賴,那可不成!”慕容沖道:“不管你認不認識,你們的人全都走了,你們也該把我的人放回了。”玉羅剎道:“誰信你的鬼話?”劍尖在金獨异背心輕輕一點,金獨异殺豬般叫將起來-紅花鬼母怒道:“慕容沖這次不是砌詞哄騙,我親自到錦衣衛看過。你們不信,明天可看緝捕李天揚和那四個犯人歸案的告示。”玉羅剎仍然是冷笑道:“有人換人,沒人撕票!”紅花鬼母怒不可抑,拐杖一舉,就想和玉羅剎拚命。鐵飛龍道:“裳儿,把金老怪交回給她!”玉羅剎長笑一聲,道:“好,但也該留點記號!”劍尖一划,在金獨异的肩上一挑,把他的琵琶骨挑斷。練武之人,這琵琶骨甚為重要,若然被挑斷了,力气就使不出來,雖有极好武功也是無用。而且這琵琶骨不比其他骨骼,挑斷之后,縱有最好的續筋駁骨之術,也不能即時醫好,非得用藥培補,讓它慢慢生長,非三年五我不能完好如初。這就是說金獨异在三五年內,那是不能作惡的了。
  玉羅剎一劍挑斷金獨异的琵琶骨,把他朝紅花鬼母怀中一擲,紅花鬼母气缸雙眼,接了過來,一驗他的傷處,見除了琵琶骨被挑之外,并沒其他暗傷。怒火收斂,心想:讓這賊漢子受受教訓也好。把丈夫背了起來,道:“玉羅剎,我領你的情,咱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身形一起,飛掠下山,倏忽不見。慕容沖吃了一惊,只見玉羅剎笑嘻的立在他的面前,道:“慕容沖,這回是第二次見面了。”慕容沖心道:“早知如此,真不該听那老妖婦的話,單身前來。”原來慕容沖來時心想:憑他的武功,加上紅花鬼母,對付鐵飛龍和玉羅剎,那是穩操胜券。想不到紅花鬼母得了丈夫,卻先逃了!慕容沖暗暗叫聲苦也,只听得玉羅剎笑道:“第一回見面是在楊漣家里,你們要暗害熊經略,我們要來捉金老怪,雖然大打一頓,還是彼此無涉。這回可不同啦!”慕容沖道:“怎么?”玉羅剎道:“熊經略是我的好朋友啦,你要傷害他我可放你不過。”慕容沖是宮中第一把好手,雖然在鐵飛龍与玉羅剎威脅之下,雖然處于下風,仍是不肯示弱,冷冷說道:“朝廷之事不用你管!”玉羅剎秀眉一揚,道:“我偏要管!”喇的一劍刺去,慕容沖側身一卷,玉羅剎連刺數劍,慕容沖也連進數招,兩人各不相讓。鐵飛龍道:“裳儿,何必与他嘔气。”玉羅剎劍招稍緩,慕容沖涌身一躍,跳下山坡。玉羅剎道:“爹爹何故放他?”鐵飛龍道:“你這兩日來已經了几場惡斗,再打半夜,縱得胜也要受內傷。”玉羅剎一想:慕容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要爹爹幫手,胜了也不光彩,也便罷了。也正想去見他道謝。”兩人一道進城,到了楊漣家中,通報進去,楊漣立刻延見。玉羅剎走上廳堂,卻不見熊廷弼,楊漣道:“熊大人已辭官歸里了。他等你不來,叫我告訴你們,你們將來若路過湖北江夏,可以順便把那對手套送回。但也不必專為此事而去。”鐵飛龍道:“熊經略家在江夏?”楊漣道:“正是。”玉羅剎叫起來道:“這個小皇帝真不懂事,怎能讓他辭官?”楊漣苦笑道:“朝廷之事,你們就弄不明白了!”這話和慕容沖所說的話大同小异,玉羅剎暗暗生气,可是想到楊漣和慕容沖到底大不相同,也便忍著不發作了。
  原來熊廷弼遞上辭呈,不過是想試探皇帝的心意,奏章一上,先到客氏手里,看了之后,正中下怀。對由校道:“熊廷弼這 羅哩羅唆,讓他走吧。”由校道:“父皇說過,熊廷弼是朝廷棟梁,怎可讓他辭職。”客氏笑道:“由哥儿,你就只知道父皇的話,殊不知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可以身當統帥之任者,大有人在。而且令一人專權過久,太阿倒持,也非朝廷之福。”由校道:“先朝重臣,不便免他軍職。”客氏道:“是他自己要走,与你何關?”又道:“熊廷弼在外面說,明朝的江山全是靠他,你受得著這口气么?而且他這人動輒以忠臣自命,知道你的胡鬧,勢必又來羅唆,你做皇帝也做得不快活。”由校受了客氏蠱惑,問道:“還有誰可以經略遼東?”客氏道:“据魏忠賢說,袁應泰就是個大將之才。”由校記起這個袁應泰曾送過他十籠畫眉鳥,印象甚好,便在熊廷弼的咋呈上批了個“准”字,可怜熊廷弼這次回來,連皇帝的面也沒見著,便掉了遼東經略的官哦,一气之下,在辭呈發下的第二天,便帶岳鳴珂和王贊回家种地去了。
  玉羅剎听說熊廷弼已走,大為失望。鐵飛龍道:“岳鳴珂也跟他走了嗎?”鐵飛龍對岳嗚珂拒婚之事,始終耿耿于怀。楊漣道:“都走了。不止是岳參贊,卓公子和他的武當派同門,都隨著走了。”玉羅剎道:“那么,白石道人呢?”楊漣道:“那個白石道人了啊,你是說那日來的那個道士吧?他也隨著走了,還有他的女儿呢。”玉羅剎一听,知道紅花鬼母所言非假,當下便与楊漣道別。楊漣忽道:“女英雄是回陝北吧?下官有一言相勸,現下朝廷正調動大軍,要到 北剿匪,女英雄若是和那些綠林英雄相熟,還是勸他們早受招安的好。”玉羅剎“哼”了一聲,鐵飛龍急忙把她扯走。
  再說白石道人失了女儿,极為焦急,可是自己傷還未愈,毫無辦法。不想第二日晚間,李天揚父子、龍嘯云和他的女儿以及李封,都回來了。白石道人喜之不胜。李天揚說出情由,白石道人慨然說道:“妹婿不必擔心,這回我在舍妹面前,定當為你說項。”李天揚又道:“我們這一逃走,朝廷必然緝拿。而且听慕容沖口气,連你也怪在里頭,咱們還是明日一早,就离京回去吧。”白石道:“這里大事已了,自然應當回去。”
  卓一航与岳鳴珂交情甚好,連夜跑去辭行,知道熊廷弼也要回湖北老家。卓一航道:“朝中奸党,對經略甚為妒恨,雖然辭了官職,只恐他們還要加害,咱們一道走吧。”岳鳴珂也恐路上有事,獨力難撐,笑道:“這樣再好不過,你們回武當山正好和我們一路,就是你那位師叔大人不好相 与。 ”
  兩人說好之后,熊廷弼和白石道人都同意了。兩伙合成一伙,一路同行。只是岳嗚珂和白石道人相處不好,因此分為兩撥,熊廷弼,岳嗚珂,王贊、李天揚,李申時、龍嘯云等人,走在前頭,但兩撥入相距也不過正七里路。可以互相照應。晚上仍是一同住店。走山河北省俺,武當山黃葉道人已派了紅云青蓑兩位師弟前來迎接。原來武當派消息甚是靈通,已知白石道人和卓一航在京鬧出事情,黃葉道人生怕他們有失,所以把武當五老中的二老都派出來了。
  一路上白石道人說起玉羅剎約他比劍以及“看不起”武當派的事,卓一航都不言語。紅云道人吃過玉羅剎的大虧,替師弟憤憤不平,道:“這個女魔頭非挫她的銳气不可。”卓一航仍不作聲。白石道人橫他一眼,道:“我們武當派人,若同心合力,天下何人敢小覷我們。”說罷哈哈大笑。
  一行人眾,續向南行。這一群人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魏忠賢想派人暗害,也不敢動手。一路上風平浪靜,過了几日,經過嵩山,李天揚要上山尋訪前妻,白石道人等當然隨著上去。岳嗚珂趁此机會,也要上山見見少林寺的鏡明長老,于是大家一同上山。
  這時已是冬盡春來,一路上但見小鳥迎人,山花含笑,李天揚這時和白石道人一撥,心境和上次上山之時大不相同。笑道:“今日方知山居野處,尤胜于宮殿瓊樓。”說話之間,紅云道人忽然“咦”了一聲,叫起來道:“什么人身法如此快疾!”眾人登高一望,但見山下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快疾之极,宛如一道白煙,滾滾而至!李天揚父子和卓一航保護白石道人走在前頭,紅云青 二人拔劍殿后,不多一刻,那道“白煙”已升至山上,紅云青二人張眼一看,來的竟然是玉羅剎這個冤家。
  紅云道人大怒,不問情由,唰的一劍,向前刺去,喝道:“玉羅剎,你欺負我們武當派太甚,白石師兄未能与你比劍,由我代吧!”紅云道人還以為玉羅剎是來追赶白石道人,其實玉羅剎和鐵飛龍卻是來追熊廷弼和岳鳴珂,玉羅剎性子既急,輕功又高,所以先追了來。
  玉羅剎見紅云道人不問情由,亂刺亂戳,勃然大怒,也就不把來意說明,冷笑說道:“紅云道人,你是我手下敗將,還比什么?”紅云越發火起,把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使得凌厲無前!卓一航扶著師叔不敢上前勸架,空自著急。
  玉羅剎見紅云道人不知進退,嬌笑一聲,故意与他相戲,劍法一展,宛如玉龍夭矯,盤旋飛舞,把紅云道人的劍光裹在當中。紅云道人的寶劍几次要給她擊得脫手飛去,青寰道人見不是路,也顧不得武當五老的身份,拔出劍來,竟然以二敵一,上前夾攻。
  玉羅剎力敵武當二老,傲然不懼,一柄劍使得神出鬼沒,似實還虛,似虛卻實,每一招都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劍勢如虹,奇詭莫測,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紅云青二人聯劍合斗,拚力抵擋,也不過是剛剛打個平手。
  李天揚和龍嘯云看得出奇,龍嘯云道:“咦,這個女娃子的劍法怎么這樣厲害!”白石道人見他們二人在旁評論劍法,越覺顏面無光,怒道:“一航,我不要你扶。你還不上去助你師叔。今日若叫這妖女逃下山去,咱們武當派還見得人么?”卓一航也覺得玉羅剎追來挑戰,未免太過驕縱,但轉念一想,玉羅剎莫非是來追自己。雖然心中惶急,但也頗為快慰。白石道人又喝道:“一航,你還不表,這妖女是本門公敵,不必和她講什么江湖規矩。”龍嘯云心中不值白石所為,微笑說道:“這女娃子能力敵武當二老,劍法可算當今第一高手,毀了她豈不可惜!”
  卓一航听了這話,本來不想上前,這時更故意凝身不動,白石怒道:“你還不去!”卓一航無奈,只好拔劍上前。這時玉羅剎越戰越勇,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把紅云青二人從平手迫到下風,盈盈笑道:“卓一航,你也要來么?哈哈,我今日要會盡武當高手了!”正是:一劍縱橫南北,今朝又顯神通。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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