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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望門投止惊奇變 月現云開識詭謀


  那“葉公子”道,“我現在沒有功夫和你們多說,兩件事情,你們仔細听著,第一件;江海天你現在馬上得跟我走,你不必害怕,我愿將你當作客人;第二件,華天風,我知道你身上有小還丹,我只要你一顆,你快給我。
  華云碧生怕這人傷害她的父親,根本就未曾將他的話語听進耳朵,轉身便跑,一面跑一面叫道:“海哥,你還不亮劍!”
  那“葉公子”冷笑道:“你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么?”腳尖一點,身似离弦之箭,倏地追到了華云碧背后,江海天大怒喝道:“惡賊休得行凶!”展開八步赶蟬功夫,沖上去就是一掌!
  那“葉公子”反手一拍,說道:“誰說我行凶?我是誠心請客,誠心求藥!”江海天怕他用大乘般若掌,一出手便是專破內家真气的一指禪功。
  那“葉公子”面色陡變,喝道:“江拇天,你好狠,你這才是行凶!”江海天剛發覺他的掌力不是大乘般若掌,對方已倏地變招,雙掌齊發,第一掌來得無聲無息,緊接著的第二掌卻發出悶雷似的聲響。第一掌是綿掌,第二掌才确實是大乘般若掌。
  江海天全神貫注的是他的大乘般若掌,冷不防卻先給他的綿掌擊中,這綿掌用的是陰柔掌力,功夫深時,可以碎石如粉,幸虧江海天身穿寶甲,又有護体神功,不致受傷,但給他打了一掌,也得轉了一圄,才消解了身受的那股力道。可是這少年也沒便宜,饒是他變招得快。江海天那一指也沾著了他的皮肉,將他迫退了几步。
  江海天身形未穩,那“葉公子”已然又到,冷笑說道:“江海天,你真是不知好歹,我請你不動,可就要抓你去了。”江海天大怒道:“你有本領就試試看,誰希罕做你的客人。”
  這少年一個“盤龍繞步”,左足飛起踢江海天膝蓋“環跳穴”,右掌劈他肋骨,左臂一彎,一個“肘錘”又撞他前心,這一招乏式,有如奔雷骸電,迅猛絕倫。
  江海天急用“天羅步法”閃避,但听得“蓬”的一聲,前胸已給對方“肘錘”撞中,雖有護体神功,也覺肋骨隱隱作痛。
  江海天心道:“我不出殺手,只怕對付不了這個惡賊。”唰的一聲,寶劍出鞘,那少年冷冷說道:“我知道你有寶劍,寶劍又何足懼?”江每天使了一招“橫云斷峰”,橫削過去,江海天究竟是心地純厚,雖說決意施展殺手,但這一劍卻還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想削斷他的手腕。
  那少年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看劍!”在這剎那之間,長劍亦己倏地出鞘,但見他一個拗步回身;不但避開了江海天那一招“橫云斷峰”、而且反圈到江海天背后,寒光閃處,一招“李廣射石”,主客易位,徑刺江海天肩后的“風府穴”!
  華云碧禁不住失聲惊叫,江海天叵手一劍,那少年識得他這寶劍的厲害,一個“大彎腰,斜插柳”、又已移形換位、劍鋒削到江海天的膝蓋,江海天劍鋒反展,用了一招“撥云見日”,將他的招數破了。兩人動作都是快如閃電,一沾即分,一触即退,雙方的劍招都未曾用實,但卻又都是可虛可實,只要哪一方稍有疏神,便立即有血濺黃沙之險。就在這片刻之間,華云碧的叫聲猶自余音未了,他們己交換了七八招上乘劍法,每一招都可取對方性命。
  到了這時,江海天已使出渾身本領,但可惜他在起手第一劍之時,迫得不緊,給敵人反制机先,再要扳成平手,就得人費气力。再加以這少年的臨敵經驗十分丰富,而江海天卻還是第一次与人正式比劍,因此江海天雖有一柄寶劍,相形之下,仍是吃虧。
  激戰中忽听得“嗤”的一聲,那少年的劍刃几乎是貼著江海天的劍脊“滑”將過來,江海天從未見過這樣的打法,冷不防給他削去了一段袖口,險險傷及皮肉。江海天一掌擊下,那少年又早已料定他有此一著,反手戳他腕脈,“嚓”的一下,江海天虎口給他掌緣削中,比起剛才接那一招劍招,吃虧更大。
  江海天忽忙叫道:“碧妹,你和爹爹快走!”卻不料華云碧反而停下了腳步,就在這時,只听得華天風嚷道:“走無妄,進歸容!”上乘武學中,講到最复雜的身形,乃是用易經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來排定的,無妄、歸容都是六十四卦方位之一,江海天聲入心通,不假思索,按照華天風所指點的方位走去。果然一劍刺出,劍鋒便指到了那少年的肩頭。幸而那少年屢經陣仗,臨危不亂,急忙沉肩端背,琵琶骨才不至于被寶劍洞穿,可是如此一來,江海天又已反客為主,奪了先手。
  華天風又叫道:“攻他下盤,再刺他陽白穴!”要知江海天學兼各派之長,華天風早已看出,他的劍法掌法都要胜過對方不止一籌而功力也不在對方之下,論理決不至于吃虧,吃虧的只在經驗不足而已。所以華天風不須說出招數的名稱,因為若論招數的變化,江海天所懂得的,華天風也還未必懂。只是教他如何打法,及如何走位便行,
  江海天腳踏龍門,繞出震位,寶劍抖起了匹練似的一道寒光。一招“乘尤引鳳”,徑刺那時公子的眉心,這一招是從天山劍法中變化出來的,尤其是從這個方位刺來,對方的上三路都已在劍光籠罩之下。
  那“葉公于”霍地一個鳳點頭,向下一蹲,身軀陡然矮了尺許,挽劍便要刺江海天的腳背,這一招有個名堂,喚作“鐵牛耕地”,已是在這樣形勢下,應付得最恰當的一招:哪知江海天得了華天風的指教,心領神會,向對方的上三路佯攻一劍,迅即便轉過來攻擊對方的下盤,一掌劈出,剛好劈中對方的臀部的盤骨,但听得咕咚一聲,那“葉公子”跌出了三丈開外!
  那“葉公子”也好生了得;听他跌得甚重,居然一躍便起,大怒罵道:“先殺了你這饒舌的老殺材!”旋風似的向華無風父女奔去,嚇得華云碧面無人色,顫聲尖叫。
  華天風卻是毫不慌張,微笑說道:“葉公子,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葉公子”心中一凜,已听得背后的劈空掌聲。江海天早就提防到他有此一著,這時已是如影隨形的追了到來。
  那“葉公子”反手一掌,江海天恨他耍傷害病人,這一掌也用盡了全力,但听得“蓬”的一聲,江海天上身晃了一晃,那“葉公子”卻再度給他掌力震翻,在地上接連打了几個筋斗,一溜煙的跑了。江海天也不禁駭然,里心想道:“我用了大須彌掌力,他接連挨了我的兩掌、居然還未受傷。”
  江海天道:“干爹。累你受惊了,多謝你的指點。”華天風道:“客气的話、大家都別說了,赶快走吧:到了云家庄,”咱們才有個安身之所。”
  幸喜已到了平地,可以放齊腳步,但那云家庄在祁連山西面還有百里,華云碧背著人,究竟不敢跑得太快;走了沒有多久,天色已黑,好在有月光,他們便在月光下連夜赶路。路途中華天風發了兩次高燒,有一次且昏迷過去,華云碧讓他再服了一粒小還丹,才醒過來。
  走到大約午夜時分,忽覺眼前一亮,但見-片湖水,在月光下分外晶瑩,送個秀麗的人工湖是在山崗合抱之中開辟出來的,遠處山巒起伏,湖濱柳樹成行,月映溯心,云浮水面,山崗后面,隱隱看見人家。江海天贊道:“果然不愧這‘水云鄉’三字。”
  他們走過山崗,找到一間大屋,門前有對石獅子,朱漆大門,气派不凡,江海天喜道:“這定是云大俠的住宅了。”當下便上去敲門。
  過了一會,里面仍無半點聲息,江海天提高了聲音叫道:“華山醫隱華天風求見云庄主!”他一時情急,將那朱漆大門,拍得震天价響。華天風低聲笑道:“云庄主義薄云天,其實你不必亮出我的名頭,他也會收留的。這樣一來,反而顯得招搖了。”
  又過了一會,那兩扇大門才徐徐打開,只見火把通明,七八個佩戴著兵器的漢子,簇擁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的,面皮焦黃,身軀微僂,頗顯得有點老態怪模樣的人出來,江海天頗覺意外,心中想道:“想不到英名遠播的云召,卻是這個模樣。這些手執兵器的人,想必是他的弟子了?咦,他們為何擺出這個陣仗,竟似如臨大敵?”
  江海天雖是心有所疑,仍然不失札數,當下便躬身說道?“晚輩江海天竭見云庄主。這位是我的義父華天風。”那老漢咳了一聲,打量了他們三人一眼,徐徐說道:“江壯土誤會了,我不是云庄主,我是這里的管家。”歇了一下,又道:“請問三位深夜到來,所為何事?”
  江海天道:“我義父受了點傷,想借寶庄養病。”
  那管家回頭一皺,說道:“真是不巧得很,敝庄主恰恰出門去了,我們不敢擅自留客。”
  江海天听了這話,有如頭頂打了一個焦雷,呆了片刻,訥訥說道:“素聞云家庄好客,我們才敢前來,我義父病重,庄主雖然不在:想來也可暫借一席之地安身?”
  那管家道,“這位老先生就是華山醫隱華無風么?”華天風道:“不敢,正是老朽。”他心力交疲,在路途上又未曾好好歇息,說話低沉,有气沒力。
  江海天道:“你們看他病得這個模樣,怎能還到別處?實是急需歇下來調治的了。就請貴管家行個方便吧?”
  那管家脾气极為冷漠;又再打量了華天風一眼,說道:“素聞華山醫隱醫術通神,若是有病,想必也能自行調治,決無妨礙。庄主不在,我們不敢收留親人,這里有五十兩的白銀一錠,諸位倘若缺少盤纏,需要買藥,便請收下。前面三十多里,便有一個小鎮,客店藥店都有,諸位請便。我力之所及,只能如此了,請諸位見諒。”言下之意,竟把他們當成是打秋風的。但見他把手一揮,立即有個壯漢捧上一個盤子,盤中端端正正的放著一錠大銀。
  華天風雙眼倏張,憤然說道:“海天,不必強人所難了,走吧!”
  江海天驀地仰天大笑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似聞名!哈哈,云家庄好客之名,原來如此!多承厚賜,心領敬壁!”將那錠大銀一捏,那半月形的元寶登時被捏成一團,“當”的一聲,江海天將大銀擲回盤子,頭也不回的便和華天風父女走了。
  朱漆大門關上,隱隱還听得那些人在門內謾罵之聲,諸聲紛雜之中,似听得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要不是師父早有吩咐;我真想把那小子痛打一頓;哼:咱們云家庄享譽江湖;誰不欽仰,他竟敢如此不敬!”
  江海天心中一動;恨恨說道:“說話這人想必是云召的徒弟,哼,那云庄主原來就在家中,卻是故意砌辭逐客的。”
  華云碧蘊淚道:“海哥,天下之大,難道除了云家庄就沒有容身之處?別人既不肯收留,你還鬧什么?”江海天道:“我只是气他不過。”
  話雖如此,但黑夜茫茫,華天風的病又急需覓地靜養,更可怕的是:隨時還可能有敵人窺伺在旁,除了云家庄,的确難以找到安全的養病之所。江海天和華云碧的心頭都感到十分沉重。
  華天風一直默默不言,過了約有半個時辰,他們已走過了湖濱,想找個山問的獵戶借宿,一時之間。尚未發現人家,華天鳳忽道:“這事看來有點蹊蹺!”江海天詫道:“那云召明明避而不見,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話猶未了,忽見一條人影,如飛奔來,大聲喝道:“你們還想逃嗎?哼,云家庄是這么容易讓你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的嗎?”
  江海天勃然大怒,朗聲說道:“云家庄不讓我們借宿,那也罷了,難道你們還想乘人之難,趁火打劫不成?”
  那蒼老的聲音喝道:“放屁!你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華天風忙道:“有話慢講!”
  可是,就在這剎那之間,華天風的話聲未了,那身材高大的老人已到了江海天的面前,他与江海天打了一個照面,驀地雙眼火紅,罵道:“正是你這賊小子!”呼的一掌,就打下來!
  江海天一掌拍出,只覺對方的勁力大得异常,饒是他有護体神功。接了他這一掌,也覺百骸欲裂,五髒翻騰,而且被他的掌風一迫,呼吸也几乎窒息!
  華天風掙扎著用盡气力喊道:“來的可是云大俠嗎?素聞云大俠以德眼人,為何見面便打?”
  那身材高大的老人道:“与你們還有何理可說?”呼呼兩記連環掌又劈過來!
  江海天一飄一閃,使出天羅步法,哪知云召的掌力端的厲害非常,他一掌打空,驀地凌空躍起,雙掌仍是連環擊下,周圍數丈方圓之地,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之下,饒是江海天身形巧快,亦已無法逃避!
  但听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右掌拍出,与他碰個正著,左手驕指如乾,便點他的脈門,倏然間,但見兩條人影一分,江海天接連的退出了六七步,可是卻沒有跌倒。
  原來他這次是用上了大須彌掌力,且配合了一指禪功,江海天的肉功已足夠与第一流高手抗衡,這大須彌掌力更是最上乘的護身功夫,只守不攻,敵人縱然遠胜于他,一時之間,也無法將他擊破。
  可是云召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雙,而江海天的臨敵經驗又太欠缺,云召一掌擊出,忽覺對方的抗力大得出奇,便摹地將掌力一收,江海天卻不曉臨机應變,前面的阻力忽然消失,他不由得身向前傾,就在這第一掌的掌力用“老”,新力未發之際,云召閃電般的第二掌又已劈來,故此江海天才給他震得連退了六七步。這還是由于云召忌憚他同時并發的一指神功,未敢連續劈出第三掌,要不然江海天早已受了重傷。
  說時遲,那時快,云召又已如影隨形,接因而至!江海天怒道:“云召,我敬你是位俠義前輩,不愿与你拼命,你卻這等蠻不講理,當真要迫我与你一決死生么?”云召喝道:“小賊無謂多言,你有什么本領,盡管施展!老大是決意將你斃于掌下的了。”
  江海天适才与他硬對一掌,未至跌倒,心情已鎮定了許多,可是云召一掌緊似一掌,江海天接連用了六七种師父秘傳的上乘功夫,仍然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云召也不由得暗暗奇怪:“這小子是哪里鑽出來的?所學的武功竟是這樣駁雜,但每一樣功夫卻又這樣精純!要是讓他多活几年,那還了得?”除“惡”之念一起,掌力越發剛猛絕倫,打得江海天頭筋暴漲,汗如雨下。
  華云碧叫道:“海哥,拔劍呀!你為什么還不拔劍?”江海天搖頭道:“他与蒲盧虎等輩不同,他赤手空拳,我為什么要用寶劍?”原來江海天自小便受父、師的熏陶,對于一個“俠”字最為著重,盡管他對云召今晚的無理攻擊憤怒,但由于云召素著俠名,江海天便也要以“俠義”自持,不愿用寶劍來對付肉掌。
  江海天說話分心,險險又中了云召的一掌,華云碧又是怜借,又是生气,正想再行勸說……
  華天風忽地叫道:“海儿,把寶劍擲過來!”江海天以為他要寶劍防身,當下使了一招“脫袍解甲”,斜身發掌,擋了云召的一招,一個退步身,己解下腰間的佩劍,擲將過去。
  華云碧早已把父親放下,將寶劍接到了手,立即拔劍出鞘,便要奔上前去,華天風忽又叫道:“碧儿,住步!你干什么?”華云碧詫道:“爹,你要他把劍給我,是想我去助陣嗎?”華天風道:“不!我只要你顯一顯這寶劍的威力,讓云庄主開開眼界!”
  華云碧怔了一怔,但她究竟是個心竅玲瓏的少女,一點便透,心中想道:“對了。這姓云的時海哥如此蠻不講理,其中必是有所誤會。”
  華云碧挽了一個劍花,隨手削去,劍光触處,岩石應手而裂,石碎粉飛如雨,當真是無堅不摧,擋者立毀!
  云召眼觀四面,耳听八方,見了這寶劍的威力,也不禁暗暗心惊!要知雙方的武功,若是太過懸殊,弱者縱有寶劍,也決非強者之敵,但若相差不遠,有了寶劍,便可大占便宜,云召不由礙心中想道:“這小子倘若使用此劍,雖然未必便傷得了我,但最少亦已立于不敗之地:他為什么不用寶劍呢?”他一直把江海天當作窮凶极惡之徒,這時不禁對自己的想法起了怀疑,掌力也就漸漸放松一些了。
  江海天緩了口气,再次問道:“云庄主,我与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么你定要將我斃于掌下。”豈知這一問又撩起了云召的怒火,他雙眼圓睜,大聲喝道,“小賊,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明白,還裝什么樣?”聲發掌到,猛若奔雷,登時又把江海天迫得透不過气來,難以辯解。
  華天風忽義叫道:“咦,海儿,你為什么不用大乘般若掌?江海天已不能分神說話,華云碧代他答道:“爹,海哥不是說過嗎!他只懂得這門武功,卻還未曾練過,你怎么忘記了?”她心里暗暗擔憂,以為父親己是病得糊里糊涂了。
  果然華天風便自言自語:“唔,是我糊涂了。不過,卻有人比我更加糊涂!”華云碧怔了一怔,問道:“爹,你說什么?”華天風道:“這個人深通武學,想來當會知道大乘般若掌能傷奇經八脈、他不去緝捕真凶,卻把一個不會使大乘般若掌的人當作真凶,這豈不是比我更糊涂么?”
  云召猛地一怔,心中想道:“不錯,他給我迫得這般狼狽,要是會使大乘般若掌,早就該使出來了!”想至此處,不由得便收回雙掌,跳出圈子,大聲說道:“好,你既說我糊涂:那我就先問個明白。”
  江海天喘過口气,迫不及待的便把剛才想說的話先說了出來:“云老英雄,你說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我該明白,可是我卻實在不明白!我們借住寶庄,未蒙容納,我确是發了几句怨言,難道這就該死罪?”
  云召睜大了眼睛,仔細的打量了江海天一會,說道:“我的管家拒不收容,你們也不該偷闖我云家庄,再施暗算呀?請問你們与我的儿女何冤何仇,為何要几次三番,赶盡殺絕?”
  江海天大為詫异,連忙說道:“我們未蒙收容,立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几時再到過寶庄?再說,你的公子和小姐,我一個也不認得,這話從哪儿說起?”
  云召皺了眉頭,現出极其疑惑的神情,忽地朝著華天風道:“你是何人?你又怎知道我的儿女受傷?好,我姑且相信他們不是這小……這小子傷的;然則真凶又是哪個?”顯然听得出來。他本是想說“小賊”的,話到口近,卻改成了“小子”,雖然敵意未消,但已是和緩多了。
  華天風緩緩說道:“小老頭姓華,名喚天風,令郎令媛,今日在祁連山遇難:我們恰巧藏在附近,未曾目睹,卻也耳聞。只因老夫身受重傷,慚愧未曾援手,那真凶的來歷,我也毫無所知。”
  云召又吃一惊,忙道:“你當真是華山醫隱華天風?”華天風笑道:“那華天風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為什么要假冒他的名字?”
  云召身形一起,忽地似兀鷹一般,向華天風扑去,華云碧大吃一惊,慌忙一劍刺出,華無風喝道:“碧儿,走開!海儿,你也休來!”喝聲甚是嚴厲。江海天給他喝住了,但華云碧那一劍卻已收手不及。
  云召衣袖一拂,但見劍光過處,云召的衣袖已給她削去二幅,隨即听得“當”的一聲,華云碧的寶劍脫手墜地。
  說時遲,那時快,云召已一掌向著華天風前胸“印”下,江海天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剛喝得一聲“老匹夫……”底下的罵語還未曾說出,卻已見云召向華天風保深一揖,說道:“恕老夫無禮,你果然是受了重傷,也果然是華山醫隱華天風!”
  原來云召是個深通武學,且又老于世故的江湖大行家,就在他這掌力欲吐還收之際,已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第二,華天風若是坏人,決不會將江海天喝住,任由他掌印心胸,冒這生命之險。由此也可見華無風是英雄識英雄,對他完全信任;第二,他這一掌印下:已試出華天風确是功力已經消失,并非故意裝病。云召的掌力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一有所覺,掌力立即全部撤回,故此對華天風無傷害;第三人,他指頭沾著華天風的肌膚,便感到燙手,他見多識廣;立即了然于胸,知道這是受了蒲盧虎的毒掌所傷。由此,也就可以确定了這人便是華山醫隱華天風,因為倘若換了別人,身中劇毒,決難活到現在,而日還可以談笑自如!
  但是,他雖然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對江海天卻還有點怀疑,當下不由得問道:“華老先生,這兩位端的是誰?”華天風道,“這是我的小女云碧;他是金大俠金世遺的徒弟江海天,也是我的干儿。他們兩人自咋晚至今,從未曾离開過我半步!”
  云召“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原來是金大俠的弟子!”旋又自言自語道:“這就真的奇怪了,我自信老眼無花,那么我剛才听見的這人卻又是誰?”
  江海天大為詫异,正待問他,忽听得云召喝道:“是誰?”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一條人影,從林子里沖出來,猛地喝道:“好小子,我姓韓的与你拼啦!”呼呼聲響,兩件黑黝黝的東西向江海天倏地飛來。听這勁風,這人發暗器的功夫是第一流高手。
  江海天正要用天羅步法閃開,云召已把這兩件暗器接住,饒是他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對,接了這兩件暗器,也不由得身軀連晃几晃、低頭一看,卻原來是一對鐵鴦鴛。
  云召大叫道:“來的可是韓二爹么?”那人見是云召,又惊又喜,連忙說道:“不錯。正是小弟韓璇,云庄生,你怎的与這小子一道?”云召道:“且慢動手;你与這位江小哥有何過節,說給我听听!”他對江海天的稱呼從“小賊”、“小子”而至“小哥”,敵意是越來越減了。
  韓璇道:“一言難盡,我只說剛才之事,就在片刻之前:他剛剛打傷我的老伴,哦,還有這個女賊,也是和他一道。咦,奇怪——”云召連忙問道:‘什么事奇怪?”
  韓璇吶吶說道:“這,這位姑娘——”云召忽地接著說道:“這位姑娘和那個女賊不大相似,是么?”此言一出,韓璇固然是大感惊奇,江海天和華云碧也都覺得奇怪;
  韓璇道:“不錯,云庄主:你如何知道?”云召道:“你說片刻之前,這位江小哥曾和你們夫婦交手。請你說得更确切些,這個‘片刻’,可有半個時辰?”韓璇想了一想,說道:“我們和他動手不到三十招,他傷了我的老伴便逃了。算來不夠半個時辰。”云召道:“這么說,你是看錯人了!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江小哥正在和我交手,他決不能分身再与你們對敵!”
  說話之間,只見林子里又出來了一個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手抱鐵琵琶。腳步踉蹌,一蹺一拐的气呼呼地道:“又碰上這個小賊啦,你怎么還不動手?”韓璇道:“你先別急,先來見過云庄主。”
  那婦人道,“是云召,云老英雄嗎?巧极了,我們正想到貴庄求援。我給這小賊打傷了。”這婦人正是韓璇的妻子,韓璇与云召是老朋友,她卻是第一次見到云召。
  云召道:“韓二嫂,這事情有點古怪!”韓二娘道:“有什么古怪,他傷了我,燒變了灰我也認得他。”云召道:“我剛才也自信老眼無花,但現在卻不敢說了,一個時辰之前,有個相貌和這位江小哥一模一樣的人,偷闖寒舍,想暗算我的瓊儿、壁儿,我大約是追錯了方向,追上了這位江小哥。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我与他糊里糊涂的惡斗了一場。”
  華天風一直在旁沉思,這時忽然說道:“這沒有什么奇怪,改容易貌之術,老夫也會。那姓葉的小賊与我的干儿海天昨日曾經交手,想來他也聰明得很,預先料我們會到云家庄求醫,故此變化面貌,假冒海天到云家庄鬧事。可惜……”說到這里,他突然停止。
  云召滿面尷尬,連道了兩聲“慚愧!”然后說道:“不錯,可惜我那管家有眼無珠,未曾將你們留下來。要不然就可演一出真李逵見假李逵的好戲了。不過,也不能全怪我那管家,這里面還有個緣故。嗯,還是請到寒舍再說吧!華老先生,我云召這廂給你賠利了。務求你不要見怪,救救我的孩子!”華天風道:“云庄主言重了。老朽正要托庇貴庄,若有用到老朽之處,敢不盡力。”
  韓璇吃了一惊,問道:“云庄主,令郎令媛受了何人所傷?”云召道:“現在還未确切知道,但看來九成就是傷了你二嫂的那個賊人。”當下,華天風和韓璇這兩伙人都隨著云召回家。
  在路途中,云召才有功大將他家的遭遇說出來,原來昨日在祁連山中与那“云公子”遭遇的那對少年男女,就是他的儿子云瓊和女儿云壁。他們兄妹都受了大乘般若掌所傷,云瓊功力較高,將妹妹背了回家,但一到家中亦已是支持不住。只說得兩句半話便即昏迷了。那兩句半話是:“爹爹給我報仇,仇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有個女子……”那女子年紀若何,相貌怎樣,都未曾說出。
  云召設盡法子救治,都無效果。正在云家闔家不安、人心惶惶的時候,江海天和華云碧背了華天風到來投靠,云家的人一來因為家中發生了這等大事,不想再去煩憂云召;二來江海天又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那管家的心有所疑,便擅作主張,先拒絕了再行稟報:三來,那管家也不相信華天風真是“華山醫隱”,只道他們是故意借著有病人而來“賺門”的。
  云召听了那管家的稟報之后,也有點怀疑江海天便是他儿子所說的那個少年,特意來探听情形的,本來云召就要追出去的,但為了守護儿女,卻還未便离開。想不到就在議論之間,一對少年男女忽地前來偷襲,男的在前,女的在后,那管家一見,便惊叫起來,原來那女的面貌未看得分明,那男的面貌,卻是和江海天十分相似。那管家的一時間想不到有改容易貌之術,只道是剛才求宿的那對男女去而复來,
  云召一記劈空掌打出,將那少年的一手三暗器全都蕩開,那男的一擊不中。還了一記劈空掌,立即便和那少女逃走了。云召也是自負過甚,只道憑著他的金剛掌力,二記劈空掌即可把那對男女打下來,哪知這少年的功力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正因云召一念輕敵,追出去時已遲了一步,那時少年男女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云召跟著地上的足印追去,便追上了江海天這一伙。
  華云碧笑道:“云老英雄,當你与我海哥交手之時,是否已看出了我的面貌与那女賊有別,”
  云召道:“正是因此,所以我剛才對江小哥已盡全力,對姑娘卻未敢施展殺手。”
  華云碧又笑道:“那女的是否瓜子臉儿,雙眉入鬢,頗有點妖冶的樣子。”
  云召道:“不錯,我雖然看不真她是否妖冶,但臉型卻是瓜于臉儿。姑娘,听你這么說,你似乎已知道這女賊是誰了?”
  華云碧道:“依我看未,這妖女必是歐陽婉無疑。”江海天也正自有此怀疑,听了之后,更是心亂如麻:十分難過。
  云召道:“歐陽婉?可是終南山歐陽家的人么?”華天風道:“不錯,這歐陽婉正是歐陽仲和的女儿。碧儿,你也將咱們的遭遇告訴云庄主吧。”
  當下,華云碧從頭說起,將蒲盧虎与歐陽仲和聯手向她父親尋仇,歐陽婉來盜藥囊,以及后來怎樣躲在茅草叢中,听得那對男女賊人与云瓊云壁惡斗等等情節全都說了。然后還加上自己的推測道:“想必是后來那對賊男女碰見了歐陽二娘母女。那姓葉的惡賊便將受了傷的女賊交給歐陽二娘照料。而他卻借了歐陽婉,叫歐陽婉扮成我的樣子,他則扮成我海哥的樣子,前來寶庄,施這一石二鳥、冒名害人的惡毒計謀!幸虧那妖女的面貌与我大不相同,扮得不像,要不然我就沉冤莫白了!”
  云召沉吟半晌,說道:“歐陽二娘素來陰狠毒辣,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定然是他們干的了。幸虧遇到了你們,得到了這條線索。待我儿女傷好之后,老夫親自到終南山去,就著落在歐陽仲和的身上,總要追查出那姓葉的凶手來。”
  韓璇忽地問道:“与那姓葉的一道的那個女賊相貌如何?是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那姓葉的對她如何稱呼?
  華云碧道:“相貌我們看不清楚,听她的聲音,從背后看她的体態,的确像是個中年婦人。她叫那男的做‘葉公子’。那男的叫她做‘穆大姐’。”
  韓璇雙掌一拍,說道:“就對了。剛才我們与這對賊男女交手之時,我已是有點怀疑,這女賊不該如此年輕,武功也似乎稍弱一些。”
  云召問道:“韓二哥,你与他們又為了何事結仇,听你所說,你与他們似乎還是第一次交手,卻又怎知道那女賊武功的深淺?”
  韓璇道:“我本來在北京開著鎮遠鏢局,去年我們鏢局替鄂爾沁旗的土王護送一批藥材到青海去,途中遇劫,我們的人除了陳留籍的兩個鏢師之外,其他的全部遭了毒手,鎮遠鏢局因此只得夫了大門。劫鏢的人便是那姓穆的女賊,我們夫妻為了替鏢局的兄弟報仇,追尋那女賊已有一年多了!”
  云召惊道:“鎮遠鏢局威名遠振,想不到竟遇到這宗禍事!但我有一事不明,何以那兩個陳留籍的鏢師卻能幸免?”
  韓漩道:“這個我也弄不明白,他們被擒之后,那姓穆的女賊要他們搬運藥材,送到一處山寨,這時候就來了那姓葉的小賊,他一听這兩個鏢師說的是陳留口音,就把他們放了。据這兩個鏢師說,那小賊也帶點陳目的鄉音,大約是看在同鄉的面上,故此將他們放了。”
  韓璇弄不明白,江海天听了,卻是心頭一震。這個故事,他是早就听得白英杰說過了的,心里不禁暗自想道:“十二年前,陳留縣的葉君山突然暴斃,他收養的一個孤儿也离奇失蹤,据白英杰的判斷,這姓葉的少年可能便是那個孤儿,那兩個鏢師是葉君山的鄉親,他是看在時君山的面上將他們放的。唉,糟糕,如此說來,我所碰見的這位‘葉公子’豈不正是谷中蓮的孿生兄弟,怪不得看來似曾相識!”
  要知谷中蓮的身世雖未大白,但當年翼仲牟在丘岩手中將她接過來的時候,丘岩曾經說過她有個孿生兄弟受葉君山收養,這是丘岩臨死之時所說的話,想來決不是胡亂捏造。
  江海天又想道:“怪不得他一見我,就日日聲聲說是對我并無惡意,只是要盤問我一件事情。想來就是要探听他妹妹的消息了。可惜他太強橫,而我又一直把他當作窮凶极惡的匪徒,以致一言不合,便即交手。”
  江海天怀疑不定,心事如潮。但因這有關谷中蓮身世之謎,谷之華曾叮囑過他的師父,他的師父則叮囑過他,決不可向外人泄漏的,而且這姓時的既傷了云召子女,又傷了韓璇妻子,江海天也下敢將他的來歷在他們面前說出來,只是為谷中蓮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難過。心中暗自道,“這事我終須查個水落石出,盼只盼這姓葉的不要真是蓮妹的哥哥。要不然。倘若給蓮妹知道,她一定比我更難過了!”
  江海天的心事按下不表。且說云召听了,卻微露詫意,說道:“這么說來,這姓葉的小賊雖然凶惡。卻不是你們鏢局的仇人啊!”
  韓璇道:“不錯,我們夫妻夫了鏢局之后,就來到西北到處訪查,本來也只是想找那女賊報仇的,昨天我們得到這女賊在這條路上出現的消息,就赶忙追來,想不到沒有碰到正點儿,卻碰到了這姓葉的小賊。”正是:
  陌路相逢龍虎斗,是仇是友尚難明。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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