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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玉女有心隨俠士 少年仗義斥奸邪


  那白衣少年道:“是啊,真是巧遇,我有一事未明,正要找你。”歐陽二娘道:“有什么事,過后再說好嗎?咱們先把這小子料理了,這小子也是你仇人啊!”
  那白衣少年搖了搖頭,說道:“不,我怀著這個网葫蘆,可得先打破了才成。否則,我可沒有精神打架。”
  歐陽二娘無奈,只得問道:“公子,你到底有何事悶在心中?”
  那白衣少年道:“我剛才到過你家,想見你家的清姑娘,不知她何以不肯見我?”你是她的母親,想必知道其中緣故。”
  歐陽二娘心跳耳熱,暗自想道:“哎呀,莫非他當真是喜歡上我們的清丫頭,如今是來責備我了,怪不得清丫頭在睡夢里也曾念過他的名字。”
  原來歐陽二娘的大女儿歐陽清,自從認識了這位“葉公子”之后,就把一縷情絲系在他的身上,但他卻佯作不知,還故意對歐陽清冷冷淡淡,气得歐陽清几乎生出病來。
  歐陽二娘也知道大女儿的心意,本來想在辦了歐陽婉的婚事之后,就找媒人替他們撮合的,不料在吉日前夕,歐陽婉私逃,歐陽清卻自愿頂替,歐陽二娘怕得罪文家叔侄,事起倉卒,別無他法可想,便只好用了這“李代桃僵”之計。
  歐陽二娘顧著和那“葉公子”說話,自是不能全力出擊。江海天這邊的陣腳,又漸漸穩定下來。
  姬曉風忽地哈哈笑道:“好笑呀好笑,姓葉的,你是裝糊涂呢?還是特地來与人家爭風吃醋?”歐陽二娘變了面色,喝道:“你胡說什么?”
  姬曉風笑道:“你今天是嫁女儿不是,你的女儿出嫁,還怕我說么,哈哈,姓葉的,我告訴你吧,你那位清姑娘早已与人家拜了堂成了親啦!這個姓文的就是那新郎的叔父。哈哈,你當著男女兩家的尊長,來問人家的新娘,這未免大沒有禮貌了吧?”
  歐陽伯和大怒道:“老賊,你竟敢胡言亂語,挑撥是非,吃我一掌!”但所受的傷比姬曉風更重,反被姬曉風一掌震退。
  那“葉公子”道:“哦,原來如此,那就請恕我不知,莫要見怪。”歐陽二娘心想:“你已然到過我家,賀客料還來散,禮堂雖然打得落花流水,辦喜事的布置也還看得出來,你豈有不知之理?”
  歐陽二娘捉摸不透這“葉么子”的來意,心中忐忑不安,正自愉覷他的面色。那“葉公子”已接著說道:“這姓姬的話咱們當他放屁,可是二娘,我還是要怪你……”
  歐陽二娘心道:“來了,來了,且听他說什么。”那“葉公子”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晚輩不才,上次在祁連山与水云庄兩處,也曾為你家的事情,效過微勞,今日令媛出閣之喜,卻為何吝惜一杯喜酒,不請我喝呢?”
  姬曉風又大笑道:“姓葉的,你的面皮也實在太厚了,你不在乎吃情人的喜酒。人家做丈母娘的,哈哈,卻怎好意思把女儿的野男人請來?”
  文廷壁喝道:“你再胡說;我就撕你的嘴!”一掌掃去,姬曉風滑步閃開,江海天又硬接了他一掌。
  歐陽二娘道:“小女這次的婚事辦得倉卒,路途遙遠,來不及派人送喜帖給公子,還望公子見諒。公子若肯賞面,我自當請公子駕臨寒舍,給你賠罪、道謝。還望公子再幫這一次忙。”
  那白衣少年笑了一笑,說道:“二娘、這一次是我要先請你幫忙!”歐陽二娘道:“公子有事,我們自當效勞,但眼前這兩個賊予,總得先打發才行。”
  那白衣少年又笑道:“不,我要你幫忙的事情就正是——”歐陽二娘心中一凜,道:“正是什么?”那白衣少年緩緩說道:“就正是要請你將他們放了!”
  此言一出,江海天固然大感意外,歐陽二娘也是大吃一惊,連忙說道:“葉公子,你不是開玩笑吧?這姓江的小子不正是你的敵人嗎?他又是金鷹宮所要捉拿的人。”
  那白衣少年板起面孔道:“我從來不開玩笑,金鷹宮的命令也管不著我,我高興幫誰就幫誰!”
  歐陽二娘道:“別的事情可以答應公子,這件事么,請恕、請恕不能從命!”
  那白衣少年冷笑道:“我頭一次向你討情,你就不肯答應么?好吧,那么咱們過往的交情就一筆勾銷,我……”
  歐陽二娘深知這“葉公子”的本領,心想:“大伯已然受傷,倘然他助對方,和江海天聯起手來,只怕文親家也絕難取胜。”她不敢等到那白衣少年把話說絕,連忙攔住道:“葉公子,非是我敢違命,今日之事,是文先生作主的。請你向文先生討一句話。哦,你們還沒有見過吧?這位是天魔教的文副教主,這位是馬薩几國的王子葉沖霄。”
  江海天听了歐陽二娘這樣稱呼那“葉公子”,大惑不解。心里想道:“倘若他是蓮妹的兄弟,那就應該是馬薩儿國前王的太子,現在的國王是篡位的,听說他自篡位之后,就廣聘能人,派到四方,去追查前王那對儿女的下落。這姓葉的若然就是前王的太子,他怎敢表露身份?然則,這‘王子’的稱呼又從何來?而且。還不止這一點可疑……”
  江海天又再想道:“若然他旦恢复了本來身份,變成了馬薩儿國的王子,卻為何還用漢人姓名,而旁人也只是稱呼他作葉公子?”
  不說江海天心中疑惑,且說文廷壁听了歐陽二娘的介紹后。心中也是惊怪不定,忽地哈哈笑道:“如此說來,這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了。我与貴國的國師寶象法王交情非淺,正擬待舍侄完婚之后,便与他同赴法王的金鷹宮之會的!”
  葉沖霄踏上一步,淡淡說道:“久仰文先生是武林第一高手,金鷹宮之會,得文先生到場,生色不少,但不知文先生助哪一邊?”文廷壁道:“我當然是助貴國的寶象法王,何須再問!”
  葉沖霄道:“如此說來,我只怕在會中不能向文先生領教了。難得在此相逢——”
  文廷壁雙眼一翻,冷冷說道:“殿下是有意來試我的武功么?”
  葉沖霄道:“不敢。只是我不知所謂‘武林第一高手’的武功究竟是怎么的深不可測,倘若文先生肯賜教的話,令我得開眼界,也是一大幸事!”
  文廷壁平生自負慣了,听得葉沖霄公然向他挑戰,不由得心中有气。暗自想道:“以我和寶象法王的交情,以我在武林中的身份,我到了馬薩儿國,國王也當敬我三分,莫說你不是國王的親生儿子,就算真是太子,見了我也當先行晚輩之禮!”
  原來文廷壁之所以与寶象法王深相結納,一來是奉了教主之命,二來也因為寶象法王天竺一派的武功,也确有特异的地方,二人結納,對彼此的武功都有增益。
  那寶象法王在馬薩儿國被封為國師,國王給他蓋了一座金鷹官,近年來他廣收徒眾,勢力日大,國王處處要倚仗他,對他是又敬又畏,言听計從。所以寶象法正在馬薩儿國的地位,可以說几乎是超過了國王。文廷壁既不打算在一個小國求取富貴,同時又恃著自己和室象法王的交情,因此也就不怕得罪被馬薩儿國國王認作王子的葉沖霄。
  歐陽二娘大惊失色;正想勸阻,文廷壁已自說道:“二娘,請你和大伯看著姬老賊,不要讓他逃去。好吧,葉公子,你要試招,就請來吧!”這口气即是已把時沖霄与江海天當作一伙,他要以雙掌之力分敵二人。
  葉沖霄道:“江兄,請你暫且退下,侍我向文先生領教之后。倘若文先生還是不准我的人情。那時再請江兄相助。”江海天也不愿意以二敵一,稍為遲疑了一下,便道:“好,那就多謝葉兄了。”
  文廷壁見江海天退下,更無顧忌,哈哈笑道:“葉公子果然是英雄气概,不肯稍占便宜,就請亮劍吧!”
  葉沖霄道:“文先生,你用什么兵器?”文廷壁傲然說道:“我自到中土以來,和人文手一從來不用兵器!”葉沖霄微笑道:“听說文先生已經練成‘三象歸元’的絕世神功,既然文先生下擬動用兵器,就請發掌吧!”
  文廷璧不由得气在上沖,心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指定要我使用‘三象歸元’的絕世神功!”當下,一掌推出,去勢极慢,到了葉沖霄胸前半尺左右,便几乎停住不動,緩緩說道:“葉公子,倘若你感到气血翻涌,便請立即躍開,切不可強行運力,我自會給你調治!”
  “原來文廷壁雖然惱恨葉沖霄狂妄,但礙著寶象法王的情份,還不敢當真就傷了他的性命。所以他這一掌只用了七成功力,并且事先給他指點。”
  葉沖霄笑道:“多謝關照,只是這話說得早了一點吧!”笑聲一收,便也一掌拍出。
  他這一掌,看起來似乎輕飄飄的毫不著力,文廷壁還以為他有意蔑視。哪知雙掌一交,只覺對方攻來的力道竟如巨斧開山、鐵錘鑿石,剛勁無比,悶雷似的一聲過后。文廷壁竟禁不住上身搖晃,退了一步,面色大變。江海天心中暗笑:“這廝自封天下第一高手,卻不識大乘般著掌的功夫!”
  原來葉沖霄所用的“大乘般若掌”乃是孟神通七种厲害的神掌功夫之一,霸道無比,能傷對方的奇經八脈、上次云瓊兄妹,就是險些被他的“大乘般若掌”送了性命的。
  文廷壁的功力本來要胜過葉沖霄一籌,但一來他受了于大鵬臨死的拼命一擊,二來他与江海天便對了几掌,真力耗損不少,三來他又只用七成功力,此消彼長,結果竟然落在下風!
  文廷壁面色大變,強自笑道:“好,好功夫!”雙眼一瞪,閃電般的又再一掌劈下。這一掌他哪里還敢輕敵,竟然使出了十成本領!
  但听得又是悶雷似的一聲巨響,葉沖霄給震得拋了起來,文廷壁則不住的后退,嘴角沁出血絲,額角汗流如雨!原來他因一念輕敵,第一次接掌時未用全力,奇經八脈已受震蕩,第二次雖然使出渾身本領,功力卻已打了折扣了。所以這次比了下來,仍然只是半斤八兩,彼此都沒占到便宜。
  葉沖霄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落了下來,冷冷說道:“文先生是否感到內息不調,請回去靜養吧!”
  文廷壁這時正在默運玄功,果然感覺到有內息不調,經脈阻滯的現象,心內暗暗吃惊,冷笑說道:“好,好陰狠的掌力,但只怕你這次硬充好漢,對你也是有損無益,你也要小心調治了。下月十五金鷹宮之會,到時倘若公子無恙,我再來向公子討教吧!”
  文廷壁一走,歐陽伯和与歐陽二娘當然也就相繼离開,歐陽二娘臨走時還望了時沖霄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但礙著文廷壁在旁,卻未曾開口。
  江海天見葉沖霄面色灰白,連忙問道:“葉兄,不礙事吧?”葉沖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笑道:“這魔頭果然好厲害,但也還未能要了我的性命。”
  江海天欲以本身功力助他療傷,正待啟齒,葉沖霄忽地哈哈一笑,搶先說道:“江小俠,你現在還恨我么?我傷了云瓊兄妹,累你輸血救人。病了好几天,實在過意下去,我這廂給你賠禮了;哎:你皺著眉頭、蹬著眼睛,敢情還是宿恨未消?好吧,倘若你愿意和我交個朋友,我就留下來,咱們再談,否則就此別過!”
  江海天心地寬厚,本來對他己是只有感激。忘了舊恨的了,但听他提起往事,卻不由得想起他對云瓊兄妹的陰狠手段,和冒充自己偷襲云家庄的种种劣跡惡行,不由得又生了几分惡感。他是個直心眼的人,想了一想,便即說道:“葉公子,今日蒙你相助,你我之間的舊帳一筆勾銷,不必再提。但華家云家要找你算帳,我就管不著了!說話在前,事到其時,我決不會幫你!”
  葉沖霄哈哈笑道:“江小俠果然是個爽快的人,你說得有理,各顧各的交情,各人管各人的事,我也決不會強人所難!”
  江海天道:“好,那么你今日助我脫難,我先向你道謝!”
  姬曉風也哈哈一笑,說道:“葉公子,你剛才罵我說話放屁,我也不怪你了。我不慣領人的情、這里有半支靈芝,咱們分食了吧。怎么,你睜大了眼睛看什么?”
  葉沖霄道:“這不是歐陽伯和的東西?你把它偷來了。”姬曉風道:“不錯,我是借花敬佛,順便還你的人情。你別擔心,你現在是我侄儿的朋友了,我不會愉你的東西。”
  姬曉風將靈芝折為兩段,葉沖霄接了過來,笑道:“好,那么咱們之間的帳一筆勾銷,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了。”
  葉沖霄吞食了那半段靈芝,精神一眼,贊道:“果然是好東西!”他內功深厚,以气導引,靈芝的藥力運行全身,自是易于見效。
  姬曉風笑道:“我不但擅長偷東西,還拿手給人傳書遞簡,穿針引線,你可要我效勞么?”
  葉沖霄道:“多謝了,我現在用不著。到用得著的時候,我自會情你幫忙。”姬曉風道:“你不是歡喜歐陽家的大小姐嗎?難道你當真愿意她做那姓文的新娘?”
  要知姬曉風是個往情中人,他雖然一直沒有結婚,也從未得過女人的青睞,但他卻是生成了愛管閒享的性格,愿見“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他曾經為了想促使金世遺与谷之華的复合而奔波,而又為了他們的終于不能复合嗟歎不巳。
  葉沖霄大笑道:“我若想要歐陽家的大小姐,我不會乘著那新郎現在受傷的時候,一掌將他擊斃嗎?哈,歐陽清嫁給那姓文的,正合我的心意。”
  姬曉風奇道:“那姓文的是個出了名的坏蛋,你即使不喜歡歐陽姑娘,卻怎倒愿意看見她嫁給坏蛋呢?”
  葉沖霄道:“你上了年紀,這些男女的事你是不懂的了。她嫁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才會怀念我呀。而我呢,又樂得毫無拘束,擺脫了她的糾纏。”
  姬曉風瞪起了眼睛,遙遙頭道:“好古怪的念頭,你們少年人的心意,我真是不懂,不懂!”江海天心道:“原來他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還是個輕薄的少年!”對他的惡意,又添了兩分。
  葉沖霄道:“姬先生,你是個熱心人,我心領你的好意,將來我也許要求你幫忙。現在呢,我卻要先請江兄幫忙我一件事情。”江海天道,“請說,只要是不違背我的良心,我都可以盡力。”
  葉沖霄一笑說道:“這件事非但不違背你的良心,而且你不做這件事情,你就會心有不安的。請跟我來吧!”江海天見他笑得詭秘,頗有怀疑。
  葉沖霄道:“放心,我決不會害你。我還有要緊之事和你商量呢。姬先生,勞駕你把這于大鵬的尸体埋了,然后到前山來會我們。”
  姬曉鳳道:“對,我還沒有紛這位老朋友道謝!”他向于大鵬的尸体拜了三拜,說道:“老于,你對我的好處,我會永遠記著。你交托的事,我一定會給你辦到。你好好走吧。”他生性滑稽,但說這几句話時面容卻甚為嚴肅,眼眶中充滿了淚水。
  江海天想起他父子雙亡,更為傷感。也上去磕了三個頭,心想:“他固然死得不值。他儿子更是可悲,于少鯤雖然是邪派中人,卻具有至情至性,看來要比這葉公子胜過多多。”
  葉沖霄一臉孔不耐煩的神气,將江海天拉了起來,說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們也不必這樣婆婆媽媽了。”江海天頗為不滿,但也不便反唇相稽,只好跟著他走。姬曉風找了一柄鋤頭,自到后園掘土,准備掩埋于大鵬,不提。
  葉沖霄道:“有一個人在等著咱們,不可令她等得太過心焦。”江海天道:“是什么人?”葉沖霄道:“你見了自然知道。”邁開大步便走,江海天見他在受傷之后,仍然健步如飛,也不禁暗暗佩服。
  江海天滿腹疑團,急于想揭開他身世之謎,也邁開大步,与他并肩而行,問道:“听葉兄的口音,似乎是河南陳留人氏,不知是也不是?”葉沖霄道:“不情,我少小离家,鄉音未改。”江海天道:“陳國有一位葉君山、葉老前輩,不知与葉兄怎樣稱呼?”
  葉沖霄道:“正是家父。”
  江海天心頭一震,想道:“這么說來,只怕真的是蓮妹的哥哥。”又問道:“剛才我听得他們稱你做殿下……”
  葉沖霄哈哈笑道:“說來真是奇遇,我自幼喪父,流浪塞外,得馬薩儿國王收養,認為義子,目下我在馬薩儿國官屆‘執金吾’將軍之職。國王本來賜我御姓,值我還是歡喜人家叫我做葉沖霄。”
  江海天更是起疑,正待再問,葉沖霄忽地笑道:“到了,到了。你看她是誰?”
  只見山坳里轉出一個人來,在野花叢中,正自向這邊望來。江海天又惊又喜。叫道:“歐陽婉,是你呀?你還沒有走嗎?”
  葉沖霄笑道:“我就是叫從來的、她還沒知道你的消息,怎會走呢?”
  歐陽婉迎上前來,仔細打量了江海天一會,吁了口气,說道:“好,好,你沒有受傷。”關切之情,溢于言表。葉沖霄笑道:“幸不辱命,將你的江相公帶來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歐陽婉問道:“我娘呢?”葉冰霄道:“你娘也無損傷。我將那文廷壁打退,你娘和你大伯都回家了。”
  歐陽婉道:“多謝葉公子,多謝江相公。剛才真是嚇煞我了。”葉沖霄道:“只可惜你卻是不能回家了。”歐陽婉低下了頭,說道:“是呀,我現在正沒主意。”葉沖霄哈哈笑道:“我就是給你找一個可以作主的人來了。江兄,你待將她如何處置?”
  江海天怔了一怔,霎時間滿面通紅。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歐陽姑娘比我聰明百倍,豈無自處之道?”
  葉沖霄雙眉一皺,大聲說道:“江兄此言差矣!你們是自命俠義道的人物,豈不聞:救人就要救得徹底,送佛就要送上西天?何況歐陽姑娘是為了你的緣故,才和家里鬧翻的!”
  歐陽婉低垂粉頸,輕掠云鬢,幽幽怨怨他說道:“江相公,我的爹娘屢次要想害你,我實在又是羞愧,又是難過。我已經听從你的良言勸告,從此离開他們,今后是決不回家的了,只是凹海茫茫,你叫我投奔何處。”
  江海天猛地想起,剛才他在于家解開歐陽婉的穴道,催促訕逃走的時候,由于一時激動,的确是曾說過這樣的話:“這樣的父母,你不認也罷,就是以后永不再見他們,也沒有什么可惜了。”當時沒有深思熟慮,現在想來,這話實在是說得很不妥當,輕率、冒昧,非但是“以疏間親”而且容易教人誤會。
  江海天本來就不擅言辭,這時當真是尷尬之极,心里暗道:“糟了,糟了!這真是自找麻煩了。想不到她竟然就抓著我這几句話,好似從今以后,她這個人,就得由我負責了,這卻教我如何對付?”
  葉沖霄又逼緊了一句,說道:“是呀,她听從了你的話,离開了父母,她一個孤身女子,難道你叫她流落江湖嗎?你怎能撤手不管!”江海天滿面通紅,無可奈何攤開雙手說道:“葉兄,你叫我如何管法?我自己也正在四方流浪,尋找父師。”
  葉沖霄微笑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吧,听說你要前往敝國,可是真的?”江海天最怕他鑼對鑼、鼓對鼓的當面堤親,現在听得他問的卻是另一件事情,稍微松了口气,當下答道:“不錯,我曾代岷山派的掌門谷女俠,接下了貴國金鷹宮主人的請帖。”
  葉沖霄道:“這就最好不過了,我有點事情,還要到別的地方走一趟,說不定下月的金鷹宮之會,我還不能赶回來。江兄,不如你就帶她同走,到了蔽國,可以去見我的父王,住到皇宮里去,做他的客人。將來倘若你要离開敝國,愿意帶歐陽姑娘同走固好,若是有所不便,也可以將她留下,隨便她住到什么時候都成,這樣她有了栖身之所,你也有了交代。她的父母就是知道。也決計不敢闖到皇宮里將她抓回去,這不是一舉三得么?”
  歐陽婉首先表示同意,說道:“這果然是個好主意,我就是怕一人上路,給我的父母抓回,而且我家的仇人又多,若是在路上碰著,我本領低微,也難以應付。有江相公護送,我就放心了。”
  江海天性情朴厚,但卻并非糊涂,尤其是在江湖上經過許多風浪之后,閱歷大增,已漸漸懂得觀人于微,遇事也肯用上心思了。當下想道:“看來他們是早已商量定當的了,只等我來。這主意是葉沖霄出的,他為什么要我自行投到馬薩儿國的皇宮里去?”又想道:“過往的事,暫且不說,只從今日的几件小事看來,這葉沖霄就是個心術不正之人。莫非又是安排了什么陷阱?”
  葉沖霄笑道:“我輩江湖男女,不拘小節,歐陽姑娘已自答應了,你還顧慮什么?”
  江海天道:“我正是有所顧慮!”葉沖霄道:“愿聞其詳。”江海天道:“貴國的國師不知与我有何嫌隙,我代谷女俠接下請帖,准備去赴他的盛會,這事情有他的使者回報,想來他是早已知道的了。按道理說,我代表谷女俠赴會,就是他的客人,他應該以禮相待。卻不知何故,我還來到貴國;他就已經要派人來捉我了。”
  葉沖霄故作惊詫,道:“有這等事么?”江海天:“你不相信,可以問歐陽姑娘,她以前的師父陰圣姑就曾親口說出,她是奉了金鷹宮主人之命,要將我拿去作禮物的。”想了一想,又冷笑道:“葉兄,你也太善忘了。就是剛才在于家的時候,歐陽二娘不是也曾對你指出,說我是金鷹宮所要捉拿的人嗎?她還要你幫忙呢,你怎么忘了?”
  葉沖霄略顯尷尬之色,但隨即使哈哈笑道:“不錯,我記起來了。”這里面有個誤會。据我所知,寶象法王曾与令師結下一點小小的梁子,他向來是佩服令師的,但令師卻不肯見諒。他曾對我言道,他對令師決無敵意,只苦于無法讓令師知道,若得一個令師親近的或相信的人來替他調解,那就好了。因此,据我推測,他定然是要陰圣姑在會前將你‘接’去。以便進行調解的,可能是傳話有誤,陰圣姑拿了雞毛當令箭,就以為是要將你‘捉’去了。至于歐陽二娘,她更是間接從陰圣姑那儿听來的命令,陰圣姑一搞錯,她當然也跟著錯了。”
  歐陽婉忙道:“葉公子,你的推測,很有道理。我那師父一向就是很粗心大意的。”
  江海天暗笑:“你敢情是把我當作小孩子了,這樣的鬼話拿來騙我!”但這次他卻忍著不先發作,問道:“我的師父和寶象法王結了什么梁子?”
  葉沖霄含糊說道:“我只是听寶象法王這么說過,到底是何事情,經過怎樣,我也不知其詳。好在令師也是要赴會的。江兄,你到了敝國,寶象法王要你調解,當然會告訴你;即算不告訴你,到了其時,你們師徒會面,也就會知道了。”
  江海天自從离家之后,這還是第一次听到關于師父的消息,心中甚是歡喜,暗自想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卻原來師父也要參加金鷹宮之會,我可以無需再到別處去了。”他看了歐陽婉一眼,心內又道:“我當然是要到馬薩儿國去的。但卻不能与你同行,教人閒話。可是,我卻怎樣擺脫她呢?”想至此處,又不禁暗暗煩惱,
  葉沖霄是個七巧玲瓏、滿肚心計的人,他在一旁監貌察色,見江海天忽喜忽憂,早已知道他心思不定,當下又哈哈笑道:“江兄,你還是不放心么?告訴你吧,我早已給你寫好了兩封信了。”
  江海天心思沒有他轉得這么快,問道:“你要我帶信与誰?”葉沖霄道:“二封是給國師寶象法王的;一封是給我父王的。實不相瞞,我雖然不是國王的親生骨肉,但卻一向很得父王的寵愛,說得上是言听計從的。寶象法王對我,也有師徒的名份。你帶了我的信去,他們定然對你优札有加。我父王又是素來歡喜有本領的少年的、他近年正在千方百計招攬人才呢。哈哈,江兄,倘若你愿留在敝國,我敢保你有錦繡前程,說不定還可以做出一番事業呢。”
  江海天忍住了气問道:“什么事業?”葉沖霄道:“我父王雖是小國之王,卻有爭雄天下之心,縱不能問鼎中原,也可統一西陲,揚威域外。這不是一番大事業么?男儿當志在四方,江兄亦有意在域外稱王乎?”
  江海天道:“我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福份。”葉沖霄見他無動于衷,笑道:“那么,這個以后再說。江兄,這兩封信你拿去吧。”
  江海天籠著雙手,并不接信,冷冷說道:“葉兄,恕我冒昧,還想問你一件事情。”葉沖霄心道:“這小子好麻煩。”卻和顏悅色地問道:“何事,請說!”江海天道:“葉兄,你對你的身世,是否已經明白了?”
  葉沖霄面色一變,說道:“我自己的身世,我當然明白。江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江海天道:“沒有什么意思,你既然明白,那我就不用說了。”
  葉沖霄道:“想來江兄對小弟的身世或已略有所聞,既然如此,真人面前不說假活,我正是為了一件事情煩惱。要請江兄幫忙。”
  江海天心道:“你還知道煩惱,那就好了。”當下說道:“小弟一定盡力而為。”葉沖霄道:“我知道令師和邙山派的掌門谷女俠本是一對情侶,令尊和谷女俠也甚有交情,谷之華有個弟子名叫谷中蓮,想必江兄自小和她認得?”
  江海天道:“不錯,我小時候在邙山玄女觀住過,和她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葉沖霄道:“听說她小時候是中牟縣的丘岩撫養她的?江兄可知道得确實么”
  江海天道:“一點不錯,丘岩臨死,將她付托給南丐幫的幫主翼伯牟,翼伯牟是谷女俠的師兄,因而送給谷女俠做養女。”
  葉沖霄道:“這就對了。實不相瞞,我和她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而且本來都是馬薩儿國的人氏,只因當年馬薩儿國大亂,我得葉君山撫養,落籍陳留,她得丘岩撫養,落籍中牟,只不知她對自己的身世,可曾明白?”
  江海天道:“据我所知,谷女俠是知道了的。就不知是否曾告訴了她?”葉沖霄歎口气道:“可是我找到了她,她卻不肯認我!”江海天又惊又喜,道:“你們兄妹業已相逢了?”
  葉沖霄道:“我要認她作妹妹、她卻不曾認我做哥哥!”江海天見他憂慮与焦急之精,現于辭色,顧不及問他是在何時何地,怎樣見著谷中蓮的,便先說道:“這也難怪,你大約沒有向她解釋清楚,你為什么做了現在馬薩儿國國王的干殿下吧?”
  原來江海天心中是這樣想的:“葉沖霄既然對自己的身世完全明白,當然也應該知道了現在的國王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屈身事仇,想必是存著孤臣孽子之心,因而忍辱一時,伺机雪恨的。”要知江海天是個耿直的人,他絕不能想象一個人肯甘心服侍殺父的仇人。
  不料葉沖霄卻這樣回答道:“我得國王認為儿子,身受大恩,我怎會不告訴自己的妹妹呢?我一見她,就原原本本的都告訴她了,而且我還告訴她,國工要聘她作太子妃,將她接入宮中,擇日完婚呢。哪知她听了之后,二話下說,就將我赶了出來。江兄,我要你幫忙的就是這件事情,請你為我勸勸她。”
  江海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剎那間,他是又惊又怒,又替谷中蓮傷心,整個人呆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沖霄大為奇怪,叫道:“江兄,你怎么啦?”歐陽婉也莫名其妙,忽地想道:“這事不妙,他与谷中蓮是青梅竹馬之交,莫非兩小無猜,早已有情?因此,他听說馬薩儿國的太子要納谷中蓮為妃,他不樂意?”當下便用說話試探問江海天道:“這是成人之美,義所當為。江相公,你猶豫什么?哦,莫非你怕自己不會說話。難作媒人?若是如此,你可以讓我認識這位谷姑娘,我們都是女孩儿家,方便說話。你看可好?”
  江海天忽地大聲叫道:“閉嘴!你們把我當作什么人了?我豈能同流合污,幫你做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
  葉沖霄气得渾身發抖,面色鐵青,跨上一步,瞪起眼睛喝道:“姓江的,你說清楚了再走,我怎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江海天道:“你任憑權奸竊國。置之不同,這就是不忠!你認賊作父,這就是不孝!你獻妹求榮,這就是不仁!你要陷害朋友幫你做見不得人的丑事,這就是不義!哼,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這還算罵得輕了,你自己聞聞,你身上還有一絲人味么?”
  葉沖霄大怒道:“豈有此理,你出口傷人!你罵我也還罷了,還竟敢誣毀我的父王。胡說八道,离間我們父子。我說你才是沒有一絲人味,你恩將仇報,真悔不該救了你的性命!”
  江海天道:“不錯,你曾經救了我一次性命。以后我加倍奉還,倘若你有性命之憂,不論如何,我也答應救你兩次。好,言盡于此,你要認賊作父,我也只好由你。告辭!”
  葉沖霄冷笑道:“我何須要你救命,你還是當心你自己這條小命吧!”驀地一聲大喝:“我能救你的命也能取你的命!”猛的一掌劈下,江海天剛好轉過了身,背向著葉沖霄,葉沖霄這一掌正是乘其不備。
  歐陽婉尖聲惊呼,只听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奔出几步,回頭冷笑道:“好本領,好手段!我看在剛才你曾救我的份上,我不還手,但我只能忍你一次,你若再來、我就不客气了!”
  原來江海天与他翻面之后,暗中早已提防,將真气凝聚背心,他又有寶甲護身,所以雖然受了一掌,卻無大礙。
  葉沖霄不知他有寶甲護身,只道他是全憑著內功接了他這一掌。心中大駭,想道:“想不到他功力這么深厚,怪不得文廷壁加上了歐陽伯和与歐陽二娘,也還是無奈他何!”因此,雖然怒气沖天,卻是不敢再去追了。
  歐陽婉大叫道:“江相公,你不理我了么了唉,你們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打起架來。”
  江海天冷笑道:“你還怕沒人理么?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別再來纏我!”他展開了絕頂輕功,歐陽婉如何追得上?何況她听了江海天這一番話,也是不由得又羞又气又是傷心,登時雙足好像牢牢釘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能向前移動。
  葉沖霄淡淡說道:“他不要你了,你還是跟我走吧。你別生气,只要你听我的話,我給你想法報仇。”轉眼間江海天已去得遠了,歐陽婉呆了一會,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只自流。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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