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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神鷹展翅惊強敵 玉女施針表素心


  前面是一片繁花盛開的樹林,那些奇花异草,大半是江海天從未見過的,香气馥郁,燦如云霞,但江海天急于救人,卻也無心欣賞。
  天魔教主回頭笑道:“海天,我勸你還是不要近來的好。”江海天道:“你把歐陽姑娘放下,我不為難你。”天魔教主道:“好,拿去吧!”忽地把手一揚,一股毒煙激射而出,江海天早有提防,立即閉了呼吸,一記劈空掌打出,個毒煙掃蕩得干干淨淨。
  天魔教主道:“你別以為可以對付毒煙,便胜得了我。我還有許多厲害的法寶未曾使用,我再勸你一次,還是不要追來的好!”
  江海天怒道:“你有何伎倆,盡數使出來吧!”天魔教主笑道:“當真不伯,那就追來吧!”笑聲中早已抱著歐陽婉鑽入了樹林。
  江海天技高膽大,緊迫不舍,”忽覺微風颯然,腥臭扑鼻,一條五色斑爛的長蛇突然向他竄來。江海天一手抓去,卻原來不是真的蛇,而是一多形似長蛇的色彩帶,江海天運勁一奪,只听得“咚”的一聲,一個女人從樹上跌下,把眼一望,依稀認得這女人就是從前假冒過谷中蓮母親的那個“繆夫人”。
  這條五色斑爛的彩帶蘊有奇毒,幸虧江海天早有准備,真气凝聚掌心,任何劇毒都侵不進他的肌膚,他摔開了毒帶,冷笑道:“你還埋伏有什么人?”
  天魔教主叫道:“好,你們都下來吧!”江海天一掌護身,伸手就抓天魔教主,冷笑道:“你弄什么玄虛?不把歐陽姑娘放下,你縱然埋伏了千軍万馬,我也要將你抓住!”天魔教主那一聲叫后,樹林里仍是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人影,江海天更以為她是虛聲恫嚇。
  眼看就要抓著天鷹教主,天魔教主忽地又叫道:“江海天你小心了!”她身形掠過,衣袖急揮,只見花朵紛紛落下,花粉沾了江每天滿身,江海天護著眼睛,只覺手足頭頸,突然間都麻痒痒的好不難受,同時一股濃烈的香气也鑽進了他的鼻孔。
  原來在江海天周圍的几棵花樹,都是天魔教主所栽种的奇种毒花,不但花香可以將人迷倒,花粉沾上皮膚,皮膚也會潰爛,江海天有護体神功,但究竟不能將真气遍布全身,一般強弱,身上某些抗抵力不足之處,沾上了花粉,毒气便蔓延開來,幸虧江海天的功力已大胜從前,雖然中了點毒,卻也還不至于暈倒。
  江海天閉了呼吸,縱身一躍,再度抓去,但因他受了毒花突襲之阻,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長了一段,這一抓卻沒有抓甲。
  江海天身形一落,正要再躍起抓她,腳尖點著的那塊石頭忽地一沉,地上裂開了一個大洞,江海天腳尖一點,借著那一點的反彈之力,身形平地拔起。天魔教主揮袖一拍,喝道:“下去吧!”
  江海天一把扯住天魔教主的衣袖,天魔教主手臂一縮,只听得聲如裂帛,衣袖斷了一幅,江海天失了憑借,又落下來,天魔教主那一拂之力,加上江海天自己那一抓之力,下墜之勢极速,地下已裂開一個大洞,江海天跌入洞中,再要用雙足交踏之法躍起,已是力不從心了。
  江海天吸了口气,半空中一個筋斗翻轉過來,將急速下墜之勢消減了一半,腳尖往前輕輕一點,撐著石壁,再翻了一個筋斗,平平官穩地落下來,忽听得“咕咚”一聲,似乎就在他的身旁,也正有人跌下,而且跌得比他更重。
  江海天一手抓去,卻抓著一把利針,刺得他五指鮮血淋漓!
  江海天正要聚攏目光,黑暗中那人已是逃之夭夭,只听得滾動的聲音。
  洞穴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見,但從剛才所听到的呼吸聲息。卻可以知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那當然是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了。原來江海天那一拉用上了粘黏之勁,天魔教主的衣袖雖然斷了,江海天那股內力還是傳到了她的身上,把她和歐陽婉一并拉了下來。
  江海天定了定神,聚攏目光,漸漸在黑暗中已可看出模糊的影子,江海天摸索著向前走去。那影子也在移動,江海天道:
  “歐陽姑娘呢?”那影子笑道:“歐陽姑娘沒死,你放心。但你要見她,也怕很難了,現在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這几句話一說,那影子便倏然不見了。
  江海天听了天魔教主說話的聲音,知道她也受了傷,更是憂心,心想:“她已然受了傷,歐陽婉只怕傷得更重。”看來這石洞里藏有机關,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不知藏在哪個暗室。江海天道:“我身上有小還丹,你把歐陽姑娘扶出來、我不計較前仇,給你治傷。”
  天魔教主說道:“多謝了。小還丹你留著自己用吧。你跌得不重,中的毒可不輕啊!只怕小還丹也未必救得了你。我早已勸你不要追的,你可怪不得我!”听聲音距离不遠,人影卻看不見。江海天的手碰著石壁,忽覺手指僵硬,轉動不靈。身上的麻痒也越來越厲害了。江海天暗暗吃惊:“天魔教主果然不是虛聲恫嚇,我中的毒确實不輕。”只好盤膝坐下,默運玄功,將真气運到麻痒之處,驅毒療傷。
  谷中蓮背著母親。和兩位哥哥廁到小蓬萊山的時候,江海天早已落進陷餅,文廷壁和歐陽仲和等人也早已躲起來了。谷中蓮兄妹登上山頭,四方了望,園子里靜悄悄的。哪里有江海天的影子?谷中蓮大為著急,高聲叫道:“海天,海天,你在哪儿?”她服食了天心石,功力兩倍于前,中气充沛,將聲音遠遠送出,估量在數里之內,都可以听到她的聲音。
  唐努珠穆笑道:“你要把敵人引來嗎?”谷中蓮道:“怕什么,找不見海哥,咱們索性再殺進宮去!”唐努珠穆道:“江師兄會天遁傳音:聲音比你送得更遠,要是他還在宮中,早就該有回聲了。”
  谷中蓮道:“你是說他已經走了?可是他和咱皿是約好了在此地相聚的呀!”唐努珠穆道:“也許他臨時有事,急需料理,因此离開,那也難料。”谷中蓮道:“他一心一意要助咱們報仇,還能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緊要的?嗯,我倒是擔心他出了意外了。哥哥,咱們要不要分頭再搜索他?”
  這時已是東方大自,朝陽初出的時分,從山頂望下去,但見一片金碧,那是宮殿的琉璃瓦面發出的色光,在好几座宮殿的牆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武土探出頭來張望,想是被備中蓮的聲音惊動,惊弓之鳥,卻不敢出來。
  唐努珠穆皺眉說道:“要搜遍這些宮殿,少說也得半天工夫。
  江師兄未必還在宮中,在宮中也未必便找得著他。何況他武功比咱們都強,也未必便遇上意外。”谷中蓮道:“你一連几個未必,難道咱們就不理他了么?”
  唐努珠穆道:“誰說不理他,但依你之見,入宮搜索,卻不是個好辦法。何況……”他說到這里,望了谷中蓮一眼,谷中蓮猛然惊醒,想道:“不錯,我背著母親,行動不便,要是誤傷了母親,那就更糟了。”
  葉沖霄忽道:“二弟之言有理,找不著江小俠那就連金鷹宮之會也要錯過了。不如你們先出去。把母親安頓了立即赶去赴會。”谷中蓮道:“你呢?”葉沖霄道:“我留下來,我比你們更熟悉宮里的情形。可以設法打听。好在我的武功已經恢复,好王要殺我之事,宮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谷中蓮想想,也只好如此!當下說道:“那么,大哥,你小心了!”這是她第一次面對著葉沖霄叫他做“大哥”,葉沖霄不覺淚珠儿在眼眶里打轉,說道:“你們保護母親,也要小心了!”他不愿意讓弟妹看見他的眼淚,頭也不回的便跑了。
  再說江海天在黑暗中默運玄功,過了一會,真气抵達四肢,麻痒之感漸漸減輕,手指也漸漸有了感覺。……
  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似乎尚未离開,寂靜中江海天可以隱約听覺她們的呼息,從她們重濁的呼息听來,顯然也是傷得不輕。
  江海天心里想道:“只要我能赶在天魔教主之前恢复武功,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歐陽姑娘救出險境;但倘若她比我先行恢复,只怕我就要喪命在她手中了。”
  就在此時,谷中蓮的聲音傳了進來:“海天,海天,你在哪儿?”江海天大喜,連忙應道:“我在這儿,我在這儿!你快來吧!”聲音吐了出來,他自己也不禁大吃一惊,簡直像是個病人的呻吟,軟弱而又沙啞,倘若不是出良他口、他自己也听不清這聲音說的什么。原來他不斷的將毒气呼出,喉嚨受毒气所熏,聲音已然啞了,他連大聲叫都叫不出來,芻然更不能運用“天遁傳音”了。
  江海天正在吃惊,忽听得有人大聲賦喝,人聲腳步聲紛至沓來,原來這是宮中的一條秘密地道,地道的另一頭通向宮外,在那一頭出口,有四個武士把守。江海天的聲音雖然傳不到谷中蓮耳中,卻把這四個武士惊動了。
  江海天吸了口气,全神默運玄功,將生死置之度外、過了片刻,只覺火光耀眼,那四個武士舉著火折,已經尋到了江海天的藏身之所。
  那四個武士也是吃惊非小,不敢貿然走近。一個問道:“你是什么人?怎樣進來的?”另一個道:“看這小子的服飾,決不是宮里頭的人。”江海天下理不睬,連眼睛也不睜開。
  那為首的武士喝道:“喂,你是啞的嗎?”另一個道:“這小于裝啞,定然是刺客。”又一個道:“不管他是否刺客,先把他拿下。”
  這四個武士見江海天動也不動,放大了膽子。打了個手勢,同時發動,一擁而上!江海天仍然盤膝而坐,頭也不抬,驀地一手抓出,抓著了一個武士的手腕,向前一推,“砰”的一聲,前面這人碰著了后面的伙伴,兩人跌跌撞撞的奔出几步。江每天心頭一涼,暗自想道:“我居然連這兩個武土也推不倒,看來功力尚未恢复一成!”
  說時遲,那時快,另外那兩個武士都已亮出兵器,一柄流星錘,一口單刀,向江海天同時砸、斫,江海天將少許的真力運到指頭尖,在錘頭一彈,那柄流星錘登時改了方向,打過一邊,“當”偵一聲,恰好把那柄單刀打落。
  江海天一躍而起,正要抓著一個武士,忽听礙嗤嗤聲響,那兩個武士突然倒下,火折拋落,亦已熄滅。江海天叫道:“不妙!”連忙解下腰帶,听風辨器,向前一揮,只听得“叮”的一聲,似是碰落了一根梅花針之類的暗器;
  先前給江海天推開的那兩個武士,一個剛剛轉過身來,忽地大叫一聲,也倒下了,另一個腳步踉蹌,立足不穩,頭向前沖,眼看就要碰著石壁,江海天飛身赶到,一把抓著他的后心,順手點了他脊椎正中的“天樞穴”。
  有一把火折尚未熄滅,江海天拿了起來,四下察看,天魔教主早已不知去向,回頭一看,三個武士已經七竅流血而亡,只有給他抓著的那個武士,因為江海天及時點了他的天樞穴,這天樞穴是气血通向心髒的門戶。封了此穴,可以暫時阻止毒气向心髒蔓延,因此得以保全性命,但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江海天毛骨悚然,心道:“好狠的手段。”這地道里沒有別人,不同可知,當然是天魔教主所下的辣下了。江海天最初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方始恍然大悟:“她是要殺這些人滅口,免得泄漏了地道的机關,給我逃出去。”
  江海天定了定禪,再凝神細听,天魔教主与歐陽婉的呼息也听不到了,看來這地道之中,不只一間暗室,天魔教主偷發毒針之后,已藏匿到更隱密的地方。
  原來江海天提防天魔教主,天魔教主也在提防江海天,她不只是怕江海天逃出去,更害怕的是給江海天識破了地道的机關,找著了她藏身的暗室。她深知江每天功力深湛,中的毒雖然很重,卻未必就能要了他的性命。正因為她不知道江海天的傷勢如何,因此一直躲在暗室之中窺伺,不敢貿然發難。
  后來那四個武士闖了進來,向江海天展開攻擊,天魔教主見江降天只是一招,就把兩個武士摔開,更是吃惊,心想:“与其給他抓著活口,不如我先把這些人殺掉。”因此趁看江海天對付這些武土的時候,便偷發毒針,順手向江海天也射了一枚。
  其實,這時天魔教主倘若出來与江海天光明正大的交戰,江海天的功力在中毒之后只剩下一二成,決然不是她的對手。但天魔教主跌下地道,傷得也很不輕,不過,比江海天卻要稍好一些。她對江海天又极忌憚,哪敢出來?
  好在江海天還抓著一個活的。便問他道:“這地道里是否有秘密的暗室,你給我開動机關。”那武士是個土人,懂得的漢語不多,江海天聲音暗啞,說得又不清楚,那武士只道他是要想出去,點了點頭,便往前帶路。
  江海天一路留心,只見兩邊石壁都是光滑平亮,一點也看不出有暗門的痕跡,那武土越走腳步越是蹣跚,面上的黑气也越來越重,江海天用手掌貼著他的背心,又耗掉了一點真气,給他支持。這武士才不至倒,走了一會,忽地發現亮光。原來已走到了洞口,
  江海天呆了一呆,說道:“怎么,你是怕了天魔教主,不敢帶我去搜尋她么?”那武土根本就听不清楚他說些什么,只見他雙手一攤,首垂胸臆,終于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江海天耗了一些气力,精神又覺疲倦,心里想道:“倘者再有几個武士追來,那我是決計不能再打了。”而且即使是找著了天魔教主,此時我也未必准能贏她。”既然有了出路,不如就先逃了出去,待我功力恢复几分,与谷中蓮會合之后,再想辦法。”
  江海天服了一顆小還丹,運气護著心房,走出地道。好在外面是塊荒地,四望無人,這時已是清晨時分了。江海天郁郁不樂,心想:“歐陽婉救不出來,金鷹宮之會,看來也要錯過了。
  哪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走得一程,忽又听得那兩只金毛狡的吼聲,回頭一望,只見一人二獸,風馳電掣而來,江海天吃了一惊:“咦,天魔教主怎能這么快就治好傷了?”再定睛一看,原來不是天魔教主而是她的姐姐繆夫人。繆夫人武功雖然不如妹妹,但她絲毫未曾受傷,那是更難對付的了。
  說時遲,那時快,金毛狡已經扑了到來,江海天瞪起眼睛,作勢一抓,那兩只金毛狡吃過他的大虧,在他身前一丈之地停下,竟不敢貿然扑上。
  繆夫人笑道:“乖儿子,你別虛張聲勢啦,我知道你受毒不輕,你還要不要性命?倘若恬命,就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有解藥。”
  江海天不聲不響,待她走近,忽地抓起一把石子,倏地就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繆夫人想不到他居然還能打出暗器,而且打得极准,繆夫人的三處穴道,給打個正著。
  繆夫人只覺一陣酸麻,卻沒有倒下。原來江海天打得雖准,無奈气力不佳,力道未能透過她的穴道,當然不會見效。
  這一打也就泄了底,繆夫人心中大喜,知道江海天已是無能為力,更無顧忌,解下束腰的綢帶,就向他卷來。
  江海天索性盤膝坐在地上,他護体神功還有几分,當下使出金世遺秘傳的最上乘的卸力消勁功夫,綢帶触著他的身体,就飄過一邊,繆夫人試了几次,都未能卷上,似乎他的身体比綢帶更軟,毫不受力。
  江海天冷冷說道:“不錯,我現在功力只剩一成,但你倘若敢走到我的跟前,我与你同歸于盡,大約還不是難事,你可知道喬北溟秘籍中有天魔解体大法么?”
  繆夫人姐妹以厲胜男的繼承人自居,創立的邪教就叫做“天魔教”,她當然知道“天鷹解体大法”的厲害,當年厲胜男就是用此邪法,打敗了天下第一高手——天山派掌門唐曉瀾的。
  不過他們雖創立了“天魔教”,對這“天魔解体大法”,卻是只聞其名,絲毫不會。繆夫人見江海天武功如此神奇,中毒之后,自己的綢帶還依然卷不上他的身体,對他的話焉敢不信,心里想道:“莫要把他逼得急了,他當真使出這個毒法來与我同歸于盡。”
  其實江海天雖然練過喬北溟秘籍上的武功,但這個天魔解体大法他卻未能運用自如,尤其在只剩下一成功力的時候,這個最耗損真气的邪法,更是不能運用。
  繆夫人怎知其中奧秘,被江海天一嚇,果然不敢走近、這樣一來,她對江海天的攻擊更沒有效力了。
  繆夫人大怒,向金毛狡斥道:“你這兩個畜生,害怕什么?
  還不上去將這小子抓來!”金毛狡頗具靈性,被繆夫人斥責,不敢不從,而且此時江海天是盤膝坐在地上,金毛狡的怯意也減了几分,于是張牙舞爪,驀地齊聲吼叫,一前一后,便向江海天扑去。
  就在這于鈞一發之時,忽听得呼呼風響,沙飛石走,空中傳來“嘎嘎”的刺耳怪聲,說也奇怪,那兩只金毛狡听到這個聲音,登時有如遇上克星,夾著尾巴便跑。
  繆夫人抬頭一看,天空突然飛來了一片黑云,轉眼間已到頭頂,卻原來是一只碩大無朋的兀鷹,翅膀張開,足有兩丈多長,原來正是華山醫隱半天風所養的那只神鷹。
  這兩只金毛狡曾吃過這個神鷹的大虧,在華山上被神鷹抓起來摔個半死。此時遇上克墾,焉敢作對,有一只金毛狡走得稍慢,被神鷹一抓就抓去了它一大片皮肉。
  繆夫人又惊又怒,一把毒針向上射去,忽听得叮叮聲響,鷹背上飛出一切銀光,將毒針全部了落,原來還有一個少女,騎在鷹上。
  那頭神鷹雙翅一扑,就抓下來,繆夫人綢帶一揚,卷著了神鷹的利爪,綢帶登時撕裂,但那頭神鷹一扑不中,亦已飛過了她的頭頂。繆夫人被神鷹扇起的狂風吹得倒退几步,嚇出一身冷汗。
  幸而那少女已看見江海天,“噫”了一聲,叫道:“海哥,你怎么啦?”她顧不得駕鷹去追繆夫人,連忙飛向江海天的身旁,徐徐降下。繆夫人僥幸脫險,當然是沒命的奔逃了。
  江海天死里逃生,惊喜交集:叫道:“碧妹,是你呀!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么也來了?”他站起身來,想向那少女走去:
  只覺頭暈目眩。气力全無,雙腳己是不听使喚。
  這少女正是華山醫隱華天風的女儿華云碧,她精通醫術,一眼就看出了江海天中了劇毒,大吃一惊,連忙說道:“別要走動,快坐下來,我給你青看。”她把了把脈,好生惊异:“他中的毒毒性甚烈,但他的脈息卻并不紊亂,只是稍比常人微弱而已。想不到分手之后,只是這几個月的工夫。他的內功竟然精進如斯,中了如此劇毒,毒气竟不能侵進他的內髒。”
  江海天道:“我中的毒可有什么藥可以解救么?”華云碧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笑道:“恭喜,恭喜!”江海天道:“恭喜什么?
  這毒不礙事么?”華云碧道:“不,你中的毒非常厲害,但你的內功已比從前胜過不止一倍,這毒雖然厲害,也無奈你何了。不過,只靠運功療傷,那還得几天工夫。”
  江海天大為失望,說道:“今日就是金鷹宮的會期,我毒傷未愈,那是不能參加的了。”華云碧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也是赶來參加金鷹宮之會的,以你現在的功力,我無需解藥,最多兩個時辰,擔保可以給你治好。咱們可以一同前往。”
  江海天道:“原來你也是來參加金鷹宮之會的,那么你爹爹還在云家嗎?他老人家的身体可完全康复了?”華云碧道:“已好了八九成了,他本來也想來的,是我不放心他跋涉長途,所以替他來的。這些話慢慢再說吧,我先替你拔毒療傷。”
  當下華云碧取出一口金針,刺破了江海天的中指,又刺了他几處穴道,幫助他气血流通,江海天再運功一迫,將毒血都從中指的針孔擠了出來,血液自深黑漸漸變為紫紅,不過片刻,毒血放盡,舒服了許多。
  華云碧道:“你還有碧靈丹嗎?”江海天道:“還有兩顆。”華云碧道:“你服一顆碧靈丹,余毒就可以更快清除了。然后你自己運功打通經脈,大約一個時辰,你的功力就可以恢复如初。”
  江海天道:“這里靠近王宮,須得找一處僻靜所在。”說話之間,己隱隱听得馬蹄馳騁的聲音。華云碧道:“不錯,這些兵馬雖然不懼,但到底是避開為宜。有這頭神鷹相助,要避開他們也是容易得很。”于是將江海天拉上鷹背,隨手又在地上撿了几塊石頭,待得那些兵馬赶來,神鷹早已飛上空中,華云碧童心未退,將石頭從上空扔下來,那些兵士,几曾見過這樣的大鷹,見二人騎鷹飛騰,己是嚇得目瞪口呆,華云碧再把石頭扔下來,那些兵士發一聲喊,連忙逃跑,
  神鷹馱著他們二人,飛得很是平穩,不過這頭神鷹雖然大得异乎尋常,鷹背畢竟不是怎么寬廣,兩人靠在一起,耳鬢廝磨,看著白云朵朵在腳底飛過,當真似是夢境一般,江海天禁不住神思飄蕩,想起了自己的兩歡奇逢,在荒島上巧遇谷中蓮,而這一次和華云碧的奇逢,又更出乎他意料之外。
  片刻之后,他們已在高山頂上降落,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騷扰了。華云碧道:“我結你找點食物回來,你自行運功療傷吧。”江海天盤膝靜坐,導气歸元,果然不過一個時辰,經脈打通。气血已運行無阻,功力恢复如初。華云碧打了一只小黃羊回來,也已經烤熟了。另外她還采摘了許多野果和盛了一皮袋清冽的山泉回來。
  江海天笑道:“真是一頓丰盛的大餐。”他肚子正餓,吃得津津有味,華云碧趁這時候告訴他別后的情形。
  原來華天風在云家養病,她中的是毒手天尊蒲盧虎的毒掌,因為他的藥囊被歐陽婉的姐姐歐陽清盜去,在云家雖然也可以配藥,但畢竟不如自己家藏的對症良藥,因此華云碧特地赶回華山,將藥帶來,那頭神鷹華天風本是留在家中守護他的藥圃的,華云碧為了赶路,也就把它騎來了。
  華云碧道:“我爹爹本來是接了金鷹宮的請帖的,他一來不愿失信于人,二來他也惦挂著你,所以他的病一好,便嚷著要走,我和云伯伯好不容易才把他勸阻了。”說到這里,禁不住面上一紅,因為在她的話語中不言而喻,她代父前來,其中一個原因,當然也是為著惦往江海天了。
  江海天想起華家父女的恩情,十分感激,但不知怎的,他碰到了華云碧的目光,卻又覺得有點儿惶恐不安,何以會有這樣的心情,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華云碧道:“我的都已說了,你的呢?別后有些什么遭遇?”江海天笑道:“我的遭遇可多了,三日三夜也說不完。”華云碧道:“好,我就只挑几樣緊要的事情問你,歐陽婉這妖女后來還有糾纏你嗎?哦,還有一樣我忘記告訴你,云家兄妹所受的大乘般若掌之傷,也早已好了,只是病后身体虛弱,一時還未能完全恢复,她們切齒痛恨兩個仇人,一個是打傷他們的惡賊葉沖霄,另一個就是葉沖霄合伙同謀的妖女歐陽婉!嘻嘻,我可不敢告訴他們,你和這妖女還很有交情呢。”
  江海天不得不說道:“碧妹,這歐陽婉不是坏人,你爹爹的藥囊的确不是她偷的。她和她的家人并不一樣!”
  華云碧很不高興,面色上沉,說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是見過她了!”江海天道:“不錯,我剛才還見過她。”于是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并提及歐陽婉在荒島上曾救過他的事情。
  華云碧听了,對歐陽婉的“恨意”減了几分,但“妒意”卻更加濃了,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這位歐陽姑娘對你可真說得是情深義重哪!”江海天誠懇說道:“說到恩情,義父和你時我的恩情更深更重,只怕我再世為人也難報答。”
  華云碧心里舒服了許多,臉上又泛起一片紅暈,但她可沒有想到,江海天所說的“恩情”和她所想的都并非完全一樣。華云碧嫣然一笑,說道:“誰要你報答啊?”接著又問道:“你不是說要找尋你的師父、父親和一位谷姑娘么?都見著了沒有?”江海天道:“除了師父都見過了。”華云碧道:“你爹爹好嗎?谷姑娘好嗎?”她雖然先問候江海天的父親,但語气之間,顯然最關心的還是谷中蓮。
  江海天道:“都很好。哎,他們的事情也多著呢,慢慢我和你說。”華云碧笑道:“我倒不急,有一個人卻很惦挂那位谷姑娘。”江海天怔了一怔,華云碧笑道:“云瓊不是托你問候這位谷姑娘么?他對谷姑娘私下戀慕,他妹妹都和我說了。”
  江海天心中似給人投下一塊石子,剛剛平靜的心湖又蕩起了彼紋,云瓊送行的一幕,驀地又重現出來:云瓊那靦腆的神態,托他向谷中蓮“致意”的一片情怀。江海天不禁一惊:“云瓊托我的事情我怎么忘了?”
  “原來他和谷中蓮相處了這許多日子,竟然一直未曾將云瓊對她的愛意向她透露。他心里自問自責:“我怎么會忘了這件事情?”“我不是存心瞞著她的,當時在那島上,我們全副精神都用來對付敵人,一些無關的事情自是不會放在心上了。”“可是云瓊卻認為很重要啊,他曾再三叮囑過你的。”江海天這時心亂如麻,不止是因為自愧,而且是因為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我怎么會忘記的?啊,我是不愿意讓蓮妹知道,還有一個人戀慕著她?不錯。戲不是存心瞞著她的,但在我心之深處,不是确實隱藏著這份心情嗎,要不然相處了這么多日子,我怎會一點儿也想不起云瓊的囑托?”
  江海天認識了四個女子,這四個女子都對他或多或少的有一份情誼,他也從未曾好好想過自己究竟愛的是誰?直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心底的秘密,他對谷中蓮的情意似乎与對待別的女子有所不同!他忽地感到內疚于心,云壁相識未深,也還罷了,華云碧和歐陽婉對他卻都是有深情厚誼的,怎能將她們從心上抹開?
  忽听得几杵鐘聲,在風中隱隱傳來,江海天抬頭一望,日頭已經過午,他本來是神思恍恤,腦筋昏亂的,也似突然問被這几杵鐘聲惊醒了。
  江海天跳了起來,說道:“這是金鷹宮的鐘聲,大會已經開始了。”華云碧道:“金鷹宮在哪儿?”江海天道:“就在那邊山上。”兩山對峙,金鷹宮的尖頂隱約可見,但若是步行前往,最少還要行几十里路,華云碧笑道:“不用擔心,請這頭神鷹再送咱們一程便是。”江海天想起即將可以和父親見面。心急如焚,恨不得那神鷹展翅即到。
  江南卻不知儿子已經脫險,這時他和唐經天等人,正在向金鷹宮走去,一路上姬曉風不斷安慰他,說是金世遺已經和他說好,一定來參加此會,只要見看了金世遺,他一定有辦法可想。江南只好把心事放過一邊,一心一意隨姬曉風赴會。
  陳天宇笑道:“姬大哥,你可以偷偷進去,我們可還得你幫忙想法呢。”原來他們一行六人,唐經天、陳天宇兩對夫婦,再加上江南和姬曉風,六人之中,只有唐經天夫婦是有請帖的。姬曉風笑道:“此事不費吹灰之力,你看我的手段吧。”
  這時正是會前的一刻,赶來赴會的人們匯成了一股人流。涌進金鷹宮的大門。姬曉風在人叢中施展空空妙手,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四張請帖偷到手中,分給陳天宇等人,很容易的就混進去了。
  會場是在金鷹宮的大殿,寬廣之极,中間留出一片空地,四邊安排了一千張座位,但也差不多坐滿了。姬曉風裝作尋找座位,在會場打了一轉,四下留心,卻不見金世遺。他趁著擁擠,倒乘机偷了不少東西。
  寶象法師在鐘聲中緩緩出場,合什當胸,四方施禮,說道:
  “多謝各位賞面,遠道而來,招待不周,還望恕過。中華上國,武學昌明,貧僧素所欽仰。此次盛會,用意就在以武會友,彼此觀摩。武功出眾的前十名,愿意留下者國王當以國士之札相侍,不愿留者國王也有寶物賞賜。圓王也知各位高賢志不在此,只是聊表心意而已。”他用漢語說了一遍,接著用印度最流行的方言說了一遍。
  然后又有通譯將他的話翻譯成波斯和尼泊爾兩國的語言,原來參加這次金鷹宮之會的有中、印、尼泊爾和波斯四國的武林人物,另外還有几個阿刺伯武士,只因他們人數太少,寶象法師事先已對他們說個清楚,此刻就沒有特別為他們而設的通譯了。
  一個印度和尚首先己出場,說道:“素聞中華武術,首推少林,但少林武術,又源出敝國,東西分枝,迄今已逾千載,各有增益,理所必然,小僧意欲向中華少林寺的師兄們請教,印證一下,看看同源分流之后,彼此之間,有何异同?”他說得很客气,但語气之間,隱隱將少林一派貶為印度武術的旁枝,顯然是自占身份,自高身价。
  率領少林門徒來赴會的是大悲禪師,此人乃“十八羅漢”之首,甚有涵養,走出場來,合什說道:“小寺蒙達摩祖師恩澤,寺僧多少懂點武功,但年深代遠,祖師的真傳,至今己是僅存一二,而這十之一二,又与中華本土的武術融合,只怕使出來的已是面目全非了,今日幸遇本門正宗,還望大師指教。”這番話甚為得体,既表示了不敢忘本,也表示了少林武術并非單純由印度而來。
  江南看這兩個和尚都是一派正經的樣子,在那里彼此客气,覺得有點滑稽,“多嘴”的脾气忽然發作,在人叢中嚷道:“管他什么正宗歪宗,打得贏就是好的。”旁邊的人都笑起來,說道:“不錯,還是請兩位大和尚快些見個高下吧,別比賽念經了。”
  那印度和尚懂得漢語,也懂得中國武林的規矩,為了自占身份,當下說道:“彼此同源,無須客气,便請師兄賜招。”大悲禪師合什當胸,說道:“如此貧僧獻拙了。”正是達摩拳中的起手式“明心禮佛”。雙手合什,表示對對方的尊敬,似靜制動,可守可攻、全看對方的來勢如何,再加變化。所以這一招雖是大悲禪師先出,其實仍然是讓那印度和尚先行動手。
  那印度和尚當然識得此招,心道:“我且攻你個措手不及,看你如何以靜制動?”當下左掌虛晃,右拳倏地便從掌底穿過,大悲禪師雙掌未分,仍以合什之勢向前一擊,勢如破竹,從那印度和尚的拳掌之間直“剖”下去,那印度和尚吃了一惊,心道:“咦,這一招明心禮佛的招數,卻原來是這樣使的。”突然左臂一彎,忽地一拐,向大悲禪師左脅擊到。在座的許多中原高手,眼看他已被大悲禪師的拳勢罩住,全受克住,卻不料他突然便能反攻,好生詫异。
  原來達摩祖師雖然是印度人,但他的武功晚年方始大成,所以他的真傳是在中國而非印度。不論招數或內功造詣,少林寺的高僧都比印度達摩早年所授的那一派傳人高明得多。這印度和尚一見大悲禪師的出手,便知在招數上難以抵敵,因而在達摩拳中揉合了印度獨有的瑜伽功夫。
  瑜伽功夫練到深時,肌肉筋骨可隨意扭曲彎形,這印度和尚是此道高手,使的仍然是達摩拳法,但手臂突然長出几寸,一個拐彎,便從大悲禪師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
  大悲禪師的僧袍忽地鼓起,便似揚起了一面風帆,只听得蓬的一聲,如擊敗革,那和尚的拳頭已被僧袍裹住,滿面通紅,用力一拔,這才拔得出來,身子已是不由自己地轉了一圈。座中下乏武學高手,均是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使得如此神妙,當真是罕見罕聞,不愧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但那印度和尚也沒有跌倒,顯然內功造詣亦非泛泛。
  那印度和尚身形未穩,大悲禪師此時若是趁勢攻擊,立即便可將他擊倒,但大悲禪師卻依然合什當胸,說道:“請師兄再賜高招。”那印度和尚又惊又怒,猛地一掌劈出。說道:“你接接我這金剛掌力!”
  這座大殿可以容納一千多人,當然是极為寬廣,但印度和尚這一掌劈出,連站在最后一排的都感到勁風扑面面來,威勢之猛,可以想見。
  大悲禪師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無聲無息,看似毫不用力,但那印度和尚已是倏然色變,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气。
  原來金剛掌力雖然是最剛猛的掌力,但練到最高境界,卻可以剛柔兼濟。一方面用陽剛之勁攻擊敵人,一方面又可以用陰柔之力將對方攻來的內功裹在,令他不能發揮。這金剛掌本是達奘所傳,但在印度的這一支,卻只懂得要發揮金剛掌中至猛至剛的威力;而在中國的這一支,卻融合了中國武學中“剛柔兼濟”的道理,將這金剛掌力練到了超過達摩租師當年的境界,柔中有剛,剛中有柔,能攻能守,如此境界,這印度和尚根本就夢想不到。
  大悲禪師催動掌力,儼如暗流洶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重重的掌力疊加上去,那印度和尚攻出去的內力卻如泥牛入海,溶解在對方的陰柔掌力之中,
  這印度和尚至此怒气盡消,又是吃惊,又是佩服,心里想道:“他使的明明是金剛掌力,但与我所學的卻又大不相同,确是高出許多。”他用盡全力,兀是抵御不住,眼看就要給大悲禪師的掌力推倒,大悲禪師忽地雙掌收回,又再合什當胸,說道:
  “咱們同源分流,各有擅長,彼此异同,大略已知,可以不心再比了吧?”
  那印度和尚和釋重負,還怎敢道半個“不”字?可是他雖然如釋重負,身上所受的震蕩一時間還未能平靜下來,仍是不由自己地轉了几圈。正是。
  綠葉紅花是一家,真傳畢竟是中華。
  欲知后事如何?情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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