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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且說,桂華生因禍得福,對龍葉大師衷心拜謝。龍葉大師道:“不必多禮,你應該赶路啦。從谷后面那條山路走,路既難行,又耗費時日,還是從水洞穿出去的好。”桂華生看了巴勒一眼,心中想道:“以找和阿迦羅等的武功,拼個全身濕透,穿過瀑布還不算難,但巴勒年邁力衰,縱然有人背他出去,他也經受不起這瀑布的沖擊之力。”龍葉大師似乎看破桂華生的心意,微微笑道:“都請放心,但隨我來!”桂華生這才想起龍葉大師和雅德星乃是從前面來的,看他們的衣履,只是鞋面略濕,心中甚覺奇怪。
  龍葉大師領隊先行,到了瀑布前面,雙掌合什,忽地一分,但見那股瀑布也隨著他的掌勢左右分開,佳華生咋舌難下。心中想道:“如此絕世神功,即凌未風大俠复生,恐怕亦不過如是。”一行五眾,就在雷鳴般的瀑布之下,穿出了谷口,龍葉大師背起了巴勒,攀登那百丈的峭壁,桂華生等人各自施展上乘輕功,跟在后面。結果還是龍葉大師先到,等了許久,桂華生、阿迦羅和雅德星才相繼而來。
  桂華生被困幽谷,經已月餘,這時重見天日,恍如隔世,雅德星道:“小弟這次得以結識桂兄,深情厚誼,終身不忘!”与桂華生依依不舍的道別,桂華生對這位异國友人,也是同樣的難舍。臨別時雅德星說道:“据小弟所知,公主的求婚昔离多,其中只有波斯的武士鄧南遮,兄台應該稍加注意。”
  桂華生拜別了龍葉大師和雅德星,赶到加德滿都,正好是考選駒馬的前夕。
  十一華堂武士拚生死桂華生仍住在巴勒家中,第二天便參加初試,應試者共有一百廿四人,初試共有三道題目,一是馳馬射箭,二是舉千斤石擔,三是斗御園獅虎。試弓箭,桂華生連發十節都中紅心。舉千斤石擔,桂華生只用了單臂之力,便將石擔舉起,繞場三匝。最后斗御園猛獅,桂華生僅僅用了一支香的時刻,便把獅子降伏,將它當做馬騎;初試三關,不費吹灰之力,全都通過。其餘的一百二十三人,卻被淘汰過半,膳下來能夠參加复試的只有四十七人。
  桂華生初試合格之后,尼泊爾王子便親自到巴勃家來向他道喜,并送了許多禮物給他。
  桂華生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拉攏,也明明知道這次困幽谷,乃是他從中挑撥阿迦羅,但礙于國王情面,自己又是外國客人,這一切都只好放在心中,不予說破,對王子也虛与委蛇。一到王子走后,便托巴勒將那些禮物都分与窮人,酒肉等食物則防它有毒,全部扔下溝渠。
  初試過后,第三天舉行复試,复試只有一個題目,由公主派出四個宮女,輸流与各人比劍,能胜得過宮女的便有資格參加最后選拔,題目似易實難,這四個宮女的劍術都是公主親授,而且也都會用冰塊神彈,參加覆試的四十七人,有二十七斗劍失敗,有十三人被冰魄神彈打下擂台。桂華生碰到的那個宮女,正是那晚從御林軍總管別墅接他進宮的那個宛蘭星,佳華生以金剛指的功夫彈開了四顆冰魄神彈,到第十二招便將她打敗。宛蘭星下台之時,向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公主明你背熟她迭你的那几本書。”
  除了桂華生外,還有六個求婚者也都通過了复試。第一個是波斯武士鄧南遮,第二個是希腊一個小部的王子克雷斯,第三個是尼泊爾的本國武士拉汗圖,第四個是印度武士摩農,第五個是阿富汗的一個牧場場主朗納,第六個是中亞細亞撒馬爾罕王國的一個青年公爵哈巴德。連桂華生其是士人。國王將他們七人安頓在貴賓館里,賓館建在瑞揚布山山麓,下臨夏何德河,風景甚是幽美。
  住進賓館的這一晚,國王特賜美酒,讓他們在大廳歡宴,以前這七個人各住一方,初試复試時各自舉行,今晚方是第一次正式會面。桂華生踏人大廳,那六個人都已先到了。桂華生和他們一一招呼,只覺得每一個人的眼光中,都好似含有敵意。只有希腊王子克雷斯比較酒脫,但神情冷傲,和那班人也似是落落難合。輪到鄧南遮時,桂華生暗暗留心,但見他也狠狠的盯著自己,桂華生心中苦笑,想道:“何以他對我特別仇視?難道他知道了公主屬意于我么?”留心觀察,不但是鄧南遮,其餘各人,除了希腊王子克雷斯之外,也都是互相仇規。不過鄧南遮對他,特別表現得顯著。桂華生大大方方的和鄧南遮握手招呼,雙掌一接,桂華生忽覺鄧南遮用一股极大的暗勁,意圖震傷他的經脈。
  桂華生佯作不知,暗中以极上乘的內功消解對方猛勁,鄧南遮用力一握,只覺桂華生手掌綿軟,臉上絲毫沒有痛苦的秤色,鄧南遮試不出桂華生的深淺,心中詫异非常。希腊王子克雷斯在一旁暗暗發笑。鄧南遮只得放開了手,同桂華生敬酒。
  這几個人因為早已蓄意向公主求婚,都學會了講尼泊爾話,彼此之間,可以自由交談,然而他們彼此之間,卻又互相敵視,場面顯得甚是尷尬。鄧南遮向桂華生微微一笑,說道:
  “看來這馴馬非君莫屬,我們都是來陪考的了。”桂華生道:“那儿的話,公主武功絕世,只怕明天我一上台就會給他打下來。”尼泊爾武士拉汗圖說道:“桂先生或不至于,小弟卻自問絕不是公主的對手。昨日我贏那宮女,也贏得极是艱難。”克雷斯微笑道:“我僥幸得以參加決賽,但求一見公主的姿容,于愿已足。我們希腊的哲學家柏拉圖有一句話:最美的東西就是你不能占有的東西。占有之后,美感可能反而減弱了。公主之美,舉世聞名,我希望見她一面之后:有遠留下美好的記憶,至于說到要娶公主為妻,我連想也不敢想,只覺得如一涉想,便是對它的褻瀆。”鄧南遮哼了一聲,通:“好一個超世絕俗的詩人!”桂華生心中卻道:“對他美的看法,他也不敢贊同。只要兩心如一,你會覺得她一夭比一天美,現在美,將來也美。華王妹妹縱然到了白發蒼蒼的時候,在我的心目之中,也必定仍然是一個絕世的美人!不過他這番話卻确實是對公主虔誠的頌贊,他們希腊的哲理也确是耐人尋味。”不知不覺,對克雷斯有了好感。
  國王的使者說道:“多謝諸位對我國公主的贊美,現在我代表國王向諸位各敬一杯。”
  第一杯便是先敬桂華生,桂華生毫不在意的一杯喝盡,見他敬到鄧南遮時,鄧南遮的臉上忽露出詫异的笑容,桂華生心中一動,試一運气,竟似略有阻滯。
  酒筵將散,公主貼身的侍女宛蘭星忽然到來,也向各人說道,是奉了公主之命,甫來敬酒,眾人大喜,紛紛乾杯,輪到桂華生時,從宛蘭星手上接過酒杯時,宛蘭星悄悄的塞給他一個小紙團。
  桂華生喝完了酒,急忙推說不胜酒力,有點頭痛,先回房間歇息。打開那小紙團一看,里面有一瓣天山雪蓮,紙上有几行字寫道:“文王送來的酒,是經過我堂兄之手的,我怕他有所不利于你,特送來雪達一瓣,并請你以后事事當心。”桂華生大吃一惊,果然覺得有點神魂困倦,急忙將雪蓮嚼下,并以瑜伽气功運轉真气,過了半個時辰,才覺精神清爽。原來那個使者也是与王子串通的,酒倒不是毒酒,這并非王于不敢下毒,而是怕鬧出事來,各國的求婚者都還在此,有損尼泊爾威譽。但酒壺卻是內藏机關,斟給桂華生的那杯酒,乃是“百日醉”,縱然內功多好,飲了之后,不至即行醉倒,但精神卻必定不支,非過數日不能复原。
  桂華生暗叫“好險”,踐出房門,只听得廳中還在鬧酒。克雷斯正在彈他的七弦琴。
  琴聲悠揚,開始時柔和之极,像是情人的贊美詩:繼而高亢激動,又似是出征前夕的誓辭。克雷斯抱著七弦琴跳舞,忽而放聲高歌,蒼涼凄惋,唱得人人心弦顫動,尼泊爾武士拉汗圖道:“你唱的是什么歌?”克雷斯見有人欣賞,彈得更加起勁,答道:“是我們希腊一個無名詩人的話,這首詩是贊美古代的艷后海倫的,希腊諸邦曾為她打過一次十年戰爭。”
  拉汗圖甚感興趣,說道:
  “你唱得很好轉,可惜我听不懂。你用尼泊爾話再唱一遍,讓大家听听。”克雷斯本來是一個詩人,不暇思索,立刻將這首贊美詩用尼泊爾話唱出來,這首詩美麗之极,桂華生听得出了神,在心中暗暗將它譯成中國的文字。歌詞的大意是:
  “你是米蘭的香花,高盧的玉桂:
  你是南非的瑪璣,印度的菩提:
  大地上所有的東西都不足与你比擬
  天上的女神也為你失去了光輝!
  你頰上的笑容像初開的玫瑰,
  雄師十万愿為你視死如歸!”
  一曲末終,忽听得“碎”的一聲,鄧南遮將一個酒杯用力擲去,玻璃杯碎成片片,將克雷斯的琴弦都割得寸寸斷了,桂華生在樓梯口望下來,見狀也不禁吃了一惊,鄧南遮的這手絕技确是惊人,用力的均勻,妙到毫岭,玻璃杯剛剛碎成七片,而每一片玻璃又恰恰將一根琴弦從中間割斷,這比起中國武術中“滿天化雨”的暗器手法,要難得多多!
  七弦琴啞然無聲,克雷斯怔了一怔,只听得鄧南遮大罵道:“鬼叫什么?你要死便死,老子可不陪你?”克雷斯大怒道:“你不變听便開了耳朵!怎么打坏了我的七弦琴?”鄧南遮喝道:“你再多說一句,我便將你也像七弦琴一樣打個稀爛!”克雷斯抱起七弦琴喝道:
  “你敢?”鄧南遮叫道:“我有什么不敢?”手一揚,兩枚大紅苹果又脫手飛出,將克雷斯的七弦琴打落地上。印度武士摩農同情克雷斯,順手拿起餐桌上的魚叉便向鄧南遮飛擲,阿富汗的求婚者朗納也幫著克雷斯罵道:“豈有此理,世上竟有你這樣蠻不講理的東西:”鄧南遮哈哈大笑,說道:“我也彈給你們听听!”十指疾彈,將摩農擲來的刀叉都彈得知箭飛回,朗納冷不及防,竟給一把餐刀削掉了半邊耳朵。鄧南遮大叫道:“好极,好极!今晚咱們就先來一場決斗。哈巴德,你有膽么?”撒馬罕的公爵哈巴德叫道:“鄧南遮,我來幫你!”大廳內几個求婚者登時打成一團,只有尼泊爾的武士拉汗圖因為份屬主人,不敢參加,跑出廳去大聲呼喚。
  桂華生心道:“呀,他們怎的喝得醉成這樣?”跑下樓梯一看,只見鄧南遮目露凶光,拳勢剛猛之极,激戰中朗納中了一拳,搖搖欲倒,摩農反掌一劈,打不中鄧南遮,卻把哈巴德的臉打得開了花,鄧南遮趁勢一拳向摩農打去,摩農會瑜伽功夫,鄧南遮拳頭從他肩上滑過,將一個大花瓶打得粉碎!
  撒馬爾罕的求婚者哈巴德幫助鄧南遮,拳風虎虎,凶擴异常,他見鄧南遮被摩農纏住,便來攻擊克雷斯,克雷斯溫文爾雅,拳術卻是超妙非常,哈巴德運拳如風,一連打了七八拳都沒有打中他,最后一拳哈巴德和身扑上,卻被克雷斯一記分手勾拳,哈巴德的雙拳都破格開,克雷斯趁勢拿著他的手腕,向后一物,喝道:“還要打嗎?”桂華生暗暗喝采,心中想道:“克雷斯這一記分手勾拳,足可与中國鷹爪門的大擒拿手比美!”
  看著哈巴德就要被克雷斯制服,那知此人精于摔蛟之技,腳尖一句,克雷斯立足不穩,反而跌倒,哈巴德左手一穿,從克斯肘下穿過,反扭它的手腕,兩人在地上滾了几滾,只听得“吧撻”雨聲,哈巴德著了一記耳光,克雷斯的脅下也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兩人跳了起來,哈巴德嘴吧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原來他已被克雷斯行落了兩顆門牙。哈巴德大聲怒罵,兩人又狠狠約互相扑擊。
  那邊廂鄧南遮与摩農惡戰,也是凶險非常,摩農的瑜伽气功已練到八成火候,但鄧南遮的拳勢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片刻之間,摩農已運中了七八拳,雖然每一拳都被他以上乘的印度內功卸開勁力,終于禁受不住,中了第八掌之后,已是大汗淋漓,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气!桂華生乃是武術的大行家,最近又參透了印度內功的秘奧,見此情形,知道摩農的真力消耗太甚,再戰下去,必然不是鄧南遮的對手,果然按著一拳,鄧南遮便把摩農打得搖搖晃晃,鄧南遮打得性起,摩農已經敗退,他居然扑上去又是一拳!
  桂華生心道:“我再不出去,只怕要鬧出人命來了!”眼見鄧南遮拳頭正向摩農的天靈蓋落下,桂華生自樓梯上凌空一躍,捷如飛鳥,人未落地,右手一句,已勾著了鄧南遮的拳頭,左掌輕輕一推,以絕妙的巧勁將摩農推開。
  鄧南遮大怒喝道:“好呀,你們以多為胜嗎?”左拳連環攻出,右拳也運動前推。桂華生以單掌之力,竟然接不住他的猛力,只得放開了它的拳頭,正想說話,突然間哈巴德和期納都同時向他襲來,桂華生因為旱知道哈巴德是鄧南遮的伙伴,躍下之時,便已預防他的襲擊,但那個郎納剛才卻是幫克雷斯的,而且還曾被鄧南遮擊中一拳,他突然倒戈反向,桂華生卻是意料不及,冷不及防,背心竟然結結實實的被他打了一拳。
  克雷斯怒道:“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卑鄙!”一個轉身,出手如風,也結結實實的打了朗納一拳,正想再打哈巴德,桂華生叫道:“都請住手,咱們在此作客,這樣胡鬧,豈不是人笑話嗎?”
  鄧南遮冷笑道:“你懂不懂武士的規矩,為美人決戰,乃是我們武士光榮的傳統,有什么笑話?哼,你自己膽怯,還敢笑話我們?你們中國人都是膽小鬼!”話未說完,趁著桂華生未曾留意,冷不防照著桂華生的胸口又是一拳。
  桂華生有心試他气力,揮臂一格,但听得“蓬”的一聲,鄧南遮倒退三步,桂華生上身也微微一晃,心頭一凜,想道:“這惡斗了半天,居然還有如此气力,确是不容小視。”
  鄧南遮更是吃惊,原來這一場決斗,乃是他和尼泊爾王子安排好了,要等桂華生上釣的。其中還有兩個同謀者乃是撒馬爾罕的哈巴德和阿富汗的朗納。他們本早就想向桂華生挑食的,只因桂華生未待席散,便先回房歇息,故此他們改向克雷斯挑,有意將桂華生引出來。并有意叫朗納幫克雷斯,使得桂華生對他不如防備。至于摩農則是對他們的陰謀毫不知情,激于義憤去幫克雷斯的。鄧南遮他們也便趁此時机,一石兩鳥,順手將摩農和克雷斯打得重傷。
  鄧南遮自恃是波斯的第一名武士,又知道桂華生已軟了王子的“百日醉”藥酒,更兼有朗納偷襲成功,滿以為桂華生不堪一擊,那知雙臂一支,自己的神力竟然給他比了下去,焉得不駕。但見桂華生踏上一步,冷笑說道:“鄧南遮我接受你的挑戰,咱們一對一出個輸贏。”鄧南遮凶畝大減,眼珠一轉,說道:“很好,咱們就以一支紅燭為限,若是一支紅燭燒完,我還打你不倒,那么我愿意誠心的和你交個朋友。”桂華生想起提摩達多那晚和他比武的情形,心中暗笑:“你這怎比得上提摩達多,卻居然也用他的辦法。”其實辦法雖然相同,心情卻完全兩樣。提摩達多是自量在蜡燭完之前,必定能把桂華生擊倒:而鄧南遮卻是怕輸給桂華生,不過自量在燒完一支腊燭的時間之內,大約還可以支持得住而已。
  桂華生道:“好,我接受你的條件,在紅燭燒完之后,咱們若是不分胜負,我也愿和你交個朋友。”鄧南遮高聲叫道:“哈巴德,朗納,請你們來作公證,我和桂先生比拳,誰若是動用兵器或其他暗器,就是不尊重自己武士的身份,并應該立即判輸。”原來他已從尼泊爾王于之處,打听到桂華生有一把寶劍,同時他從武學的典籍中,知道中國劍客暗器的花樣最多,他雖然也懂得使用暗器,卻是不敢和中國來的劍客較量,故此只提出較量拳腳上的功夫。
  哈巴德應了一聲,聲音含糊不清,而且顫抖得非常厲害,原來他已被克雷斯打得重傷,連兩顆門牙也打折了。不過他還是掙扎著走出來。至于朗納,卻不見了蹤跡,克雷斯搖搖晃晃的走出來道:“我來作證人。哈巴德啊,鄧南遮是你的朋友,桂先生是我的朋友,咱們大家可都不許偏袒啊:”他在剛才混戰之時,臉上被抓了几道傷痕,小腹又中了哈巴德的一記重拳,受傷之重,實不在哈巴德之下。
  兩人擺好陣勢,如箭在弦,正待公證發出口令。克雷斯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銀盤,一柄餐刀,向桂華生說道:“桂先生,我在作公證之前,先以朋友的身份預祝你的胜利。我准備為你奏樂。”“當”的一聲,敲了銀盤一下,高聲叫道:“為了中國和希腊的光榮,我的朋友,請你奮勇作戰!”
  鄧南遮圓睜雙眼,喝道:“你等著奏喪樂吧:”克雷斯笑道:“你不必如此恐懼,我的朋友不會將你打死的。”當、當、當,敲了三下銀盤,數到“三”字,鄧南遮雙臂箕張,蕎然一壓,便要擒拿桂華生的雙腕,桂華生身法何等輕靈,連衣袖也沒有給他触著,一個轉身,疾用“斜挂單鞭”一式,切他脈門,鄧南遮雙手虛抱,條地交又一剪,橫肢一撞,便攻之中又含有化勢,桂華生心道:“波斯与中國印度一樣,同是文明古國,在武術上果然也足以自成流派,這一招就是中國武學中所沒有的。”
  鄧南遮解開了桂華生的攻勢,立即反攻,拳勢粗擴,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功力竟似不在中國一流的大力金剛手之下,桂華生有意將他戲弄,仗著輕功比他高明得多,展開了“八卦游身掌法”与他游斗,但見人影翻騰,拳風虎虎,桂華生以絕頂經靈的身法,左邊一兜,右面一繞,進如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集飛天,落若猛虎伏地,但見四面八方都是桂華生的身影,鄧南遮倒吸了一口涼气,他那极剛猛的掌法本來是主攻的,這時卻不得不縮小圈子,護身防守,饒是拳勢綿密,遮攔得風雨不透,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之內,還是中了桂華生几掌。但因為桂華生使的是游身掌法,講究輕靈翻動,一沾即走,掌力不夠道勁,鄧南遮有一身橫練的功夫,銅皮鐵骨,摧了几掌,雖然也覺得疼痛,卻也還挺得住。
  激戰中桂華生眼光偶然一瞥,忽見克雷斯臉上現出焦急的神情,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那根紅燭已燒了過半了。桂華生心道:“克雷斯王子盼望我得胜,我可不能辜負他的心意。”掌法一變,疾搶攻勢,掌劈揩戳全都是《達摩秘笈》中的上乘武功,鄧南遮漸漸有點招架不住,桂華生覷准一個破綻,喝一聲“著!”霎眼之間,連點了他“天樞”、“地闕”、“歸藏”、“風府”、“玉枕”五處大穴,尋常之士,被點中一處,就必將暈倒無疑,縱有一等一的武功,被一連點中這五處大穴,也難禁受。卻不料鄧南遮停了一聲,好像醉漢一般蹈蹈跟跟的倒退几步,雖然是面色慘白,搖搖晃晃,卻并沒有跌倒。
  原來在波斯和歐洲,有一种武功,叫做“子午流閉血法”,相當于中國點穴的功夫,不過要對准時刻,在相應的時刻點中了敵人相應的部位,亦足以致人于死。鄧南遮精研過“子午流閉血法”,也學過防御的方法,他本來也想過用這方法制胜,只因佳華生身法太快,他根本触不到桂華生的身体,這方法自是應用不上。但桂華生用點穴法制他,他的防御方法卻剛好用上了,就在桂華生指尖將触未触的一霎那,他的身体便立起反應,將全身血液在那几秒鐘的時間內,暫時停止流動,中西武學原理,本就相通,這一來居然被他避過凶險。但他這种方法卻也不是最适當的應付之法。(最适當的方法是中國上乘武功中的閉穴功夫。)故此被點中之后,還是感到一陣陣的酸麻!
  鄧南遮心中大震,想道:“中國的點穴法果然是神奇莫測,比起我們的于午流閉血法來,可要厲害得多!”他本來是准備捱過這一支燭光的,但被桂華生點了他五處大穴之后,他仔細一想,自己只有捱打的份儿,若再被他接連點了几次穴道,精疲力竭,那就未必捱得住桂華生的重拳了。如此一想,他登時改變了計划,作勢佯攻,桂華生正自使到一招“分牛掌”拍來,鄧南遮拼著握他一掌,蕎然大喝一聲,化拳為掌,一下子將桂華生的雙掌接住。
  桂華生微微一晃,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小道:“原來他是想与我較量力力,希望能搪得過這一支燭光。”鄧南遮內力一發,勢如排山倒海,剛猛非常,桂華生不敢輕敵,當下暗凝真气,士透掌心,一面以极上乘的內功,消解敵人的憨勁,一面將其真力百迫過去。在最初的一刻鐘,兩人都是兀立如山,動也不動。
  再過一會,但見鄧南遮汗淋如雨,气喘呼呼,一步一步的向后挪動,每退一步,那花崗石的階磚上便是一道深深的足印,克雷斯諸人看了,也自不禁暗暗駭然,心中都在想道:
  “鄧南遮的內勁如此惊人,卻仍然被桂華生迫得步步后退,狼狼不堪。看來中國的武術,當真是世界第一的了!”
  這時那支紅燭已燒到只謄半寸,但鄧南遮亦已是气力枯竭,敗象畢露,旁觀諸人,誰都看得出來,他絕對支持不到蜡燭燒完。克雷斯拿起銀叉,作勢欲望,忽听得紛亂的腳步聲如飛而至,原來是尼泊爾的武士拉汗圖將他們的王子請來了。
  尼泊爾王子搓著雙手叫道:“哎呀,你們在這里做什么?瞧在主人的份上,不要傷了和气吧。”克雷斯道:“沒什么,桂先生和鄧南遮依照武士的規矩為美人決斗。”尼泊爾王子道:“留些气力明天去比武吧。”桂華生雙掌一松,壓力驟然消失,鄧南遮重心不穩,一跋跌倒,克雷斯叮叮當當的敲了几下銀盤唱道:“波斯之虎,不敵中國之獅,我的朋友啊,奧林匹斯山的金苹果將賜給你,你是維納斯的寵儿!”奧林匹斯(OlympUs)山是希腊神話中諸神所住的山,維納斯(Venus)則是希腊神話中的愛神。這詩的意思是桂華生今晚比武胜了,明天也必定能贏得公主的芳心。
  鄧南遮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他漲紅了臉,但心中卻也不能不有點感激桂華生,要是桂華生剛才再加上一把勁,他縱不死也得重傷,而今雖然摔了一跋,失了面子,對于身体,卻無大礙。
  桂華生向尼泊爾王子施禮說道:“多謝你今晚所賜的美酒,我們都喝醉了,胡鬧一場,真是失禮!尼泊爾王于臉上一紅,搭訕說道:“武士比武,那也不是什么失禮的事情。好吧,既然彼此沒有損傷,那就不必再比下去了。大家早點安睡吧。”他猜疑桂華生已識破他的詭計,心中想道:“不管我愿不愿意,看來他都將是馳馬的了。我現在不必惹他,將來的日子長著呢。”于是和桂華生道過晚安,匆匆忙忙便走。
  尼泊爾王于方走,忽听得“扑通”一聲,有一個人跌倒地上。
  那倒下去的人是哈巴德,原來他受傷甚重,适才做公證仍是勉強支持的。桂華生將他扶起,鄧南遮道:“我的朋友不必你來費心,你照顧你的朋友去吧。”桂華生一看,只見摩農正盤膝坐在地上,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气,面色已經漸轉紅潤,桂華生知道他正以瑜伽气功,療治內傷,看這情形,以他的內功,不須別人幫助。冉看克雷斯,只見他頭上青筋畢露,狂歌之后,精神顯得萎靡不堪,受傷亦呈不淺。佳華生向鄧南遮道:“好吧,咱們各自照料自己的朋友,你的朋友,傷在脾髒,你要替他打通三陽經脈,推血過宮。”鄧南遮道:
  “不必你教,我們波斯武士也懂得內功治療。”桂華生見他如此驕傲,本想詳細指點他的,只好罷了。
  桂華生請克雷斯仰臥地上,正待運功替他療傷,克雷斯道:“且慢,有一個人比我傷得更重呢!”桂華生這時也听到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原來這人乃是阿富汗的武士朗納,他是因為打了桂華生一拳,被桂華生的內力反擊致傷的。初時不覺怎樣,越來越覺疼痛,終于忍受不住了。桂華生將一粒藥丸擲給他道:“我沒有震傷你的內髒,絕無性命之憂,你不必害怕。吞下這顆藥丸,到床上去靜養三天吧。”原來桂華生恨他行為卑鄙,偷施暗算,故此要他在三天之內動彈不得,連公主也見不著。朗納意欲不接,但痛得實在厲害,只好不顧顏面,將那顆藥丸吞下。這藥丸的秘方乃是天山派租師晦朋憚師所傳,出七种珍貴的藥料配成,天山雪蓮也是其中之一,名為“碧靈丹”。桂華生亦不過僅存五粒而已。朗納吞下了這粒“碧靈丹”之后,痛苦果然減了一大半,但肌肉僵硬,手足還是不能轉動,只好听桂華生的話,乖乖的請別人扶他上床靜養。
  桂華生于是專心一意,替克雷斯治傷,他得了龍葉大師的指點之后,內功猛進,更非昔比,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便替克雷斯打通了十二重關,再讓他吞下了一粒碧靈丹。克雷斯笑道:“我現在比末受傷之時更要精神,中國的武功和醫術真是神妙,我也服了你了!”
  再看摩農,摩農這時已經站起,但卻是愁眉不展,似有重憂。桂華生道:“吾兄不必擔憂。”突然將他倒提起來,頭下腳上,將手掌貼在他腳跟的“玉泉穴”上,克雷斯奇道:
  “咦,你這是做什么?”桂華生專心運功,笑而不答。過了片刻,桂華生將手掌移開,摩農一躍而起,恭恭敬敬的說道:“你真是了不起,竟然深通我們印度瑜佩气功的奧妙。”原來桂華生剛才替他治療的方法,正是龍葉大師當日替桂華生恢复功力的“托玉泉”一式。
  桂華生道:“我兄功力盡复,不必擔心明天的武功考試了。其實以吾兄的功力,即無小弟之助,最多也不過再過兩天,便可恢复如初。”摩農面有愧色,說道:“我本來擔心明天的考試呢,現在我功力雖复,卻決定明天不參加了!”
  桂華生道:“這卻為何?”摩農道:“我初到加德滿都之時,曾見過雅德星王子,王子就提起你的名字,大大稱贊。如今一見,果然名下無虛,不但武功超妙,而且人品卓絕,除了你還有誰堪匹配公主?我交得你這樣一位朋友已經心滿意足,再也不想去當選什么馴馬啦。明天一早,我就將動身回國,但愿咱們后會有期。”桂華生見他去意堅決,只好与他握別。
  桂華生回到樓上,心中殊有感触,倚欄看月,想道:“他們最初兄我之時,都含有敵意。如今,則最少克雷斯与摩農已和我交上朋友了。可見只要你誠心待人,敵人也可以化成朋友。”
  忽听得背后聲響,一回頭只見克雷斯抱著七弦琴走來,笑道:“我已經把斷了的琴弦續好了,准備明天為你奏胜利之歌!”桂華生道:“可惜我沒有你這樣的詩才,要不然,焉知不是我為你獻詩呢?”克雷斯道:“不,不,明天我只將是一個看客。”桂華生道:“你也不參加嗎?”克雷斯道:“我們希腊人最愛欣賞喜劇,与其辛辛苦苦的扮演劇中人,不如安閒的在台下做個觀眾。我們希腊押話中有一個日紳阿波羅(Apolo),他常常駕著日車,去欣賞宇宙間美好的事物。我愿意學阿波羅。你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美的男子,不論外貌与內心。尼泊爾公主則是世間的第一美人。你們結合,那正是人間至美的結合,我得以欣賞你們的結合,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再說,我一見你的面,我就曾經對你說過,我是柏拉圖的信徒,對待愛情,我自有我的意念。”克雷斯濃厚的詩人气質,今桂華生大為感動,當下与克雷斯誠懇的握手,謝謝他的友誼。
  克雷斯道:“不過我有一句話勸你,對美好的東西應該珍惜愛護。你准備怎么去愛護你的公主呢?”桂華生微微一笑,小道:“這話我只能向公主去說。”克雷斯不待它的回答,便自行往下說道:“美人好比名花,千万不可讓她墜溜沾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知讓她將來做什么女王,那就是大煞風景了。做皇帝這樣的蠢事,連我這樣的俗人想起來也覺頭痛。不過為你,我將來也許會嘗試做做皇帝,准備將來你們到希腊來玩,我可以撥出最華麗的游艇,与你們同賞愛琴海上的風光!”桂華生失笑道:“好,那么我預先多謝你了,可愛的詩人王子!但愿這不是詩人的幻想。”兩人在笑聲中各自道了晚安。
  第二天便是最后考選馴馬的決賽,先考武功,由公主親自与求婚者比劍,地點便在御花園中。摩農一早离去,克雷斯自動退出,朗納臥床不起,哈巴德因為昨晚受了傷,雖得鄧南遮替他運功治療,傷勢無礙,功力卻還未复,身体虛軟,也不敢參加。所以最后參加的有中國的桂華生,波斯的鄧南遮,和尼泊爾本國的武士拉汗圖。抽簽結果,由拉汗圖先試,其次是鄧南遮,最后才是桂華生。桂華生望著國中搭起的高台,心中上下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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