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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天鳳樓頭


  被強迫參加這個“高手大會”的人,早已憤憤不平,趁著漆黑一片,登時便向外闖。少數貪圖富貴的人,由于听得完顏長之要把所有的人都關在“王府”里一個個的審問,心中害怕,也是但求逃得出去,不敢留在“險地”了。
  黑暗中雖然大家都看不見,但參加“高手大會”的人十九是彼此認識的,因為他們都是金京各個武術門派的著名人物,平日常有來往,聲音笑貌,熟悉之极。此時不見面貌,但听聲音,也可認得出來,混戰中對方只要說一聲“是我”,他們辨出是熟人的聲音,立即就換對手,殺向“王府”的人。
  首當其沖的是弓箭手,弓箭手沒有別种兵器,只有用手上的鐵胎弓招架,這就更容易識別了。不消片刻,已是把他們殺得東躲西藏。再過一會,殺到四面大門。“轟轟隆隆”的撞門聲音此起彼落。但這四面大門,門板都是鐵鑄的,要把它撞破可就不容易了。
  完顏長之喝道:“外面還有三重門戶,你們跑出這個大廳,還是逃不出我的‘王府’。我勸你們安份一些,各歸原位吧。待會儿燈火著了,誰坐在原位的我就恕誰的罪。”
  完顏豪躲在一個角落里,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有人欺到他的身邊,他也不管是敵是友,摺鐵扇一揮,便點那人穴道。
  完顏豪的本領本來不弱,尤其點穴的功夫得了“穴道銅人秘笈”的真傳,更甚了得。“卜”的一聲,點中那人胸口的“璇璣穴”,正自歡喜。不料那人非但沒有倒下,反而哈哈笑道:“小王爺,你剛才不是喝令我出來嗎,如今我特地來會你了!”說話的這個人,正是“笑傲乾坤”華谷涵。
  原來華谷涵在燈火滅熄之前,早已看清楚了他所在的方向。不過華谷涵在還是試了几個人功大之后,才找著他的。他讓完顏豪以獨門的點穴手法點到穴道,人的正是怕捉錯了人。他以上乘內功封閉了全身穴道,完顏分這點功力如河能夠門他。
  完顏豪听得是華谷涵的聲音,這一嚇當真是嚇得魂飛魄散。說時遲,那時快,笑傲乾坤已是奪厂他的鐵扇,抓著他的雙手拗過背后。
  完顏豪叫道:“爹爹,救我!”完顏長之听聲辨向,飛身扑至,卻已遲了一步。
  笑傲乾坤哈哈一笑,把完顏豪當作盾牌,向前,一推,說道:“王爺,你要不要你這寶貝儿子的性命?”
  完顏長之縮手不迭,還幸他的武功亦已到了可以收發隨心的境界,這才沒有誤傷自己的儿子。
  完顏長之怒道:“笑傲乾坤,好歹你也算得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怎的欺侮小輩?”
  笑傲韓坤笑道:“多謝王爺夸獎,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豈有他哉,王爺,你有嘴說我,你山不想想你自己。”
  完顏長之道:“我怎么樣?”
  笑傲乾坤道:“你是金國的御林軍統領,號稱金國第一高手,卻怎的還要仗勢欺人,要害這許多人的性命?好,你說我欺侮小輩,那么有膽的你和我單獨分個高下。過了今日,隨便那一天都可以。但地點可得由我指定,不能在你的‘上府’。”
  完顏長之生怕儿子在他手里多一些時候就多一分危險,連忙說道:“你要和我比試,以后再說。先談今日之事。”
  笑傲乾坤笑道:“今日之事很簡單,和你作對的是我和李大俠,和其他的人可不相干。你把他們關在這里傲什么?”
  完顏長之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了他們。你就放了我的儿子。”
  笑傲乾坤道:“不錯,這樁交易你敞是不傲?”
  完顏長之一來恐怕笑傲乾坤傷了儿子的性命,二來他在“王府”里雖然早有安排,卻也恐怕万一還是對付不了那些業已潛入后堂的刺客,只好被迫作城下之盟,說道:“好,都依你,傳令下去,叫外面三重門戶的守衛打開大門,把這些人都放出去。”
  笑傲乾坤笑道:“這才對了。不過我有句話可得說在頭里,要是你對這里的任何一位朋友日后報复的話,我也隨時會向令郎報复!”
  不過片刻,演武廳的四面大門都已打開,外面三重門戶的守衛也都撤回后院。參加“高手大會”的人走了個干干淨淨。
  當第三重門戶打開的時候,只見一團藍色的火焰,儼似流星掠過空際,一閃即滅。看那方向,是從“王府”的后園升起的。
  這是黑旋風等人和李思南預先約定的信號,李思南剛才在大廳射出的那支蛇焰箭,是告訴他門,外面已經動手,叫他們里應外合:現在這支蛇焰箭,則是他們所發,告訴李思南,他門已經安全脫險,叫李思南不用為他們擔心了。
  李思南心中大喜,不覺松了口气。這口气一松,頓時感到渾身麻庠庠的甚是難受。原來他在受傷之后,和完顏長之一場惡斗,饒是他內功深厚。亦已元气大傷,克制不庄病毒的發作了。
  武林天驕最后走出“王府”,他以一招“云龍三現”,在龍象法王的袈裟上戳破三個小孔,龍象法王是以武學的大宗師自居的,輸了一招,只好甘拜下風,如何還敢攔阻?
  完顏長之哼了一聲,說道:“擅貝子,你也要走了么?我還要和你去見皇上呢?”
  武林天驕笑道:“王爺,我見了皇上,對你恐怕也沒什么好處,不如彼此,包涵、包涵”吧。我的老朋友來了,恕我不能奉陪啦。”
  完顏長之听他話中有話,不禁心頭一凜:“難道他已知道我有篡位的陰謀?”既怕他揭露,又擔心“王府”里面不知鬧得如何,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离開,自己赶忙回去視察。他這“高手大會”弄得如此下場,不由得又羞又怒又是吃惊。這還不算,還要設法善后呢。
  武林天驕檀羽沖,笑傲乾坤華谷涵,与孿思南一道,口轉丐幫。檀華二人和李思南都是初次見面的,彼此各道仰慕之憂。
  笑傲乾坤發現李思南面色不對,說道:“李大俠,你且別忙說話。”和武林天驕各站一邊,一個握著他的左手,一個握著他的右手,李思南只覺雙掌掌心,都似有一股暖流通過,轉瞬流貫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服,心知是他們各以本身的真气,為自己驅散毒气,暗暗佩服他們功力的深厚。
  過了片刻,笑傲乾坤笑道:“行了,雖然未能拔清除余毒,回去再療治吧。”
  李思南謝過他們,說道:“檀大俠那日在震遠鏢局的事情,我已听得孟老鏢頭說了。檀大俠會在這‘高手大會’之中出現,我們并不感到意外。華大俠也在會中出現,卻是我意想不到的了。”
  笑傲乾坤說道:“我一來是來會會老朋友,二來也是想見見几位少年英杰。”李思南心中一動,說道:“是那位少年英杰?”
  笑傲乾坤說道:“你听過風、云、雷、電這几個人嗎?”
  李思南笑道:“原來你是想見這几個人。這可容易得很,待會儿你不就可以見著。”
  笑傲乾坤道:“怎的在‘高手大會’卻沒見他們?”
  李思南道:“后堂那把火就是他們放的,現在他們已經回轉丐幫了。剛才那枝蛇焰箭就是他們所發的訊號/笑傲乾坤听了李思南說明個中原委,方始知道原來李思南是和他們約好了來大鬧“王府”的。
  笑傲乾坤說道:“風、云、雷、電中的‘閃電手’耿電是我的老朋友江南大俠耿照的儿子,上個月祁連山青龍幫的龍幫主派人到金雞岭送信,說是耿電已經來了北方,將要繼任青龍幫的幫主之位,但現在則不是在祁連山而是前往大都。我們得知這個消息,拙荊便要我來大部一趟,我到了大都,方始知道風、三、雷、電都已來了。但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人,卻不知道他們住在何處。我想這個‘高手大會’他們多半會來,是以我就來了。卻想不到還沒見著他們,卻先見著你們兩位。”
  武林天驕說道:“我本來可以早點來的,只因‘王府’內院耽擱些時,這就錯過了看上半場的熱鬧了。”
  李思南想起一事,說道:“檀大俠,你知道楚雁行和完顏豪串同害我的陰謀,想必就是剛才在‘下府’的內堂打听到的吧?”
  武林天驕道:“不錯,我本來是要去查探完顏長之私通蒙古的證据的。還未搜到他們秘密往來的文件,卻人在密室听到了完顏豪脅逼楚雁行幫他害你的陰謀。”
  李思南道:“你在里面,可見著風、云、雷、電他門么?”
  武林天驕道:“男的夜行人我沒見著,只發現一個少子從天鳳樓里面出來,据我听知,這天風樓乃是完顏長之的‘王妃’居汀之所。這女子似乎年紀很輕,輕功加是不弱,她身形在屋頁一現,像是夜行人觀察動睜的模樣,迅即又回到樓中去了。我一來另有要個,二來也不方便到‘王妃’的寢室查探,不知這少女是不是風、云、雷、電中的云中燕?”
  李思南笑道:“那一定不是云中燕了。恐怕多半乃是令徒。”
  武林天驕怔了一怔,說道:“我的徒弟,你說的是楊浣青嗎?”
  李思南道:“不錯。剛才我未曾說得清楚,這次和我約好了來分頭大鬧:王府,的是黑旋風、轟天雷、閃電手和令徒四人,云中燕則是早被軟禁在‘王府,里面的。我們來大鬧‘王府’的目的,第一當然是搞垮他的‘高手大會’,第二就是要把云中燕救出‘王府’了。”
  武林天驕道:“這是怎么回事?”他雖然身在大都,卻還未知道那日“王府”發生的事情。
  當下李思南把他知道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那日他并沒在場,是事情過后,丐幫的幫主陸昆侖和黑旋風、轟天雷等人告訴他的。)轟天雷怎樣到“王府”去救師弟;黑旋風和閃電手怎樣幫他的忙,結果都被困在“玉府”之中。最后是云中燕答應跟龍象法王歸國,這才換了他們出來。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驕听了李思南所述,方始明白個中原委。
  李思南道:“龍象法王已經知道云中燕暗中幫咱們的忙了,她在。王府,里面一定有人看管她的。假如她是自己逃了出來,那么她一定不肯再回天鳳樓去。因此我敢說檀大俠所見的那個女子不會是她。”
  武林天驕似乎有點詫异,想了一想,說道:“但如果是浣青的話,我一看就能看得出來。當時雖然距离很遠,但她的輕功身法那是決計瞞不過我的。”
  這個少女是誰,他們三人都是猜想不透,不過此事無關宏旨(最少他們是這樣想),因此也就不去理會它了。武林天驕笑道:“這女于是誰,反正咱們回到丐幫,就可明白。”
  這女子的确不是楊浣青,不過楊浣青此時卻正是在天鳳樓中。
  他們按照原來的計划,從后花園進入“王府”,黑旋風轟天雷和耿電在園中埋伏,楊浣青進里面搜查。
  果然和他們預料的不差,“王府”的武士十九都調到外面把守會場和守衛門戶,后園和內堂巡邏的衛士寥寥無几。
  “王府”里面的防衛雖然較疏,不過還是有個難題:偌大的一座王府,房屋鱗櫛比次,少說也有數百間,高樓也有几座,不知云中燕是在那一座房間,要想把她找出來談何容易?
  楊浣青正自心想:“只好姑且去碰碰運气吧。”忽見天鳳樓頭,有個白衣少女的影子,一閃即沒。
  他們躲在后園一座假山后面,和無鳳樓距离甚近,看得當然不夠清楚。但雖然看不真,卻已是令得他們又惊又喜了。
  楊浣青道:“咦,好像是云姐姐。你們看是不是她?她一向喜穿白色衣裳的。”
  黑旋風比較精明老練,說道:“不錯,這是她平常的服飾,看背影也有點像。不過……”
  楊浣青道:“不過什么?”
  黑旋風沉吟片刻,說道:“龍象法王与完顏長之豈有不派人看守她的道理?”
  楊浣青道:“她是公主身份,完顏長之奉承她還來不及呢,怎敢把她當作犯人?即使暗中防范,也是不敢讓她知道的。”
  黑旋風道:“這話雖然有理,不過剛才這女子若然是她,她為什么不跑出來,卻在屋頂上一出現就回去了,為什么?”
  楊浣青道:“那天她為了救咱們脫險,答應了龍象法王跟他回國。或許她是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呢。”
  黑旋風猜疑不定,暗自思量:“莫非她是因為形勢嚴禁,避免以后和我見面,所以無可奈何,真的是自愿回國了?”
  轟天雷說道:“不管是不是她,去看一看也好。”黑旋風听得大家都是這樣主張,也就不反對楊浣青進去了。
  楊浣青笑道:“她若是不肯跟咱們去,我勸她不听,就把她硬抓出來。”
  黑旋風道:“不,不能這樣魯莽從事。”
  楊浣青笑道:“風大哥,你不必擔心。云姐姐听說你到了這儿,還會不出來見你的嗎?那用搏著我揪她出來。”
  黑旋風正容說道:“不是這個意思。你忘記了李盟主和咱們約好了里應外合的嗎?在他未發訊號之前,咱們可不能輕舉妄動。”
  耿電說道:“對,要是咱們提前動手,和外面配合不上,恐怕反而誤了李盟主的大事。”
  楊浣青撅著小嘴儿道:“你當我是不慌事的孩子嗎,我和風大哥說笑吧了。我現在進去打听虛實,打听到了确實的消息,當然還要出來和你們商量的。你門大可放心。”
  此時天色已接近黃昏。但還未完全入黑。天鳳樓前有兩個衛士來往巡邏。
  楊浣青道:“耿大哥,你替我引開這兩個鷹爪。”當下借物障形,蛇行免伏,慢慢走近了天鳳樓。
  耿電捏了兩顆泥九,雙指一彈,一顆泥丸射上天鳳樓前那顆枝葉茂密的大樹上,一顆泥丸打那個背向著他的衛士,泥九剛好粘著他的頸背。這顆泥丸,耿電并沒有用上內力,泥丸粘著他的頸背,痴是不會痛的,但也把他嚇了一大跳了。他驀吃一惊,不由得失聲尖叫起來。
  另一個衛十听得同伴尖叫,連忙飛跑過來,問道:“什么事,什么事?”
  那顆樹上有個鳥巢,耿電打向樹上那顆泥丸則是用上內力的,泥丸打破鳥巢,嚇得樹上的鳥比振翅飛起,發出嘎嘎的叫聲。
  那個給泥丸粘著的衛士笑道:“原來是鳥儿惡作劇,我還以為是給人暗算呢。”
  他的同伴問明究竟,不禁為之失笑。說道:“你的運气也真是太好了,鳥儿弄落的碎泥剛好就會打著你,但也幸虧不是遭人暗算,要是當真暗算的話,恐怕你已經叫不出來了。”
  那衛士滿面通紅,說道:“外面正在開著‘高手大會’,我是過份小心了些。”
  他的同伴笑道:“那些‘高手’,他們要的是功名富貴,那會來暗算你?”
  豈知就在他們說笑的時候,楊浣青已是偷偷進入天鳳樓了。
  過了一會,夜幕降下,園中樹木又多,比空曠的地方更為漆黑,五步之外,不見人影。
  黑旋風、轟天雷、耿電三人躲在假山石后,正在等得有點儿著急,只見人影一閃,楊浣青已回來了。黑旋風贊道:“好輕功!”
  楊浣青喜孜孜他說道:“真想不到這樣順利,今晚咱們一定可以和云姐姐一同回去了。”
  黑旋風大喜道:“你見著了她么?”
  楊浣青說道:“我是听你的吩咐,不敢馬上就會見她呀。不過,雖沒見著,卻已知道她确實是在天風樓了。”
  原來楊浣青偷偷進入天鳳樓之后,正要去查探云中燕是在那一層摟那一間房;(無風樓共有五層,每一層樓又分東廂西廂,共有二十間房的。)恰好碰上兩個丫環上樓,她們是送燕窩來的。楊浣青就跟在她們后面,偷听她們說話。
  一個丫環說道:“那位姑娘不知是什么身份的貴客,老夫人對她真是优禮有加,老夫人吃的什么東西,她也一定有同樣的一份。”
  另一個丫環小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嗎,那位姑娘是蒙古國公主的身份呀。你今天討到好差使了,服侍得公主開心,賞賜走然不少。”
  楊浣青這才知道她們端來的燕窩是分別送去給云中燕和“王妃”的。此時外面的衛士正來換班,有人上樓察視。楊浣青已經得知确實的消息,趁這机會,便溜出來。
  說出了剛才的所見所聞之后,楊浣青笑道:“我現在不但已經知道云姐姐是在那一層樓,還知道‘王妃’是在那一間臥室呢。”原來她親眼看見丫環把燕窩端入‘王妃’的房間,但要跟另一個丫環上摟的時候,己有衛士進來巡視,是以她只知道云中燕是在最上的一層。
  黑旋風听他說得這樣确實,心里當然也就沒有怀疑了。說道:“好,那咱們就安心等待李盟主的訊號吧。只不知外面的‘高手大會’鬧得怎么樣了?”
  楊浣青道:“待會儿訊號一發,我還有個雙管齊下之策!”
  黑旋風道:“什么雙管齊下之策?”
  楊浣青道:“待會儿我去找云姐姐,你去捉完顏長之的‘王妃’,這就万無一失了。”
  黑旋風笑道:“完顏長之的老婆,据我所知,是一點也不會武功的,你叫我去欺侮一個老婦人嗎?”
  楊浣青笑道:“完顏長之欺侮過多少毫無抵抗力的漢人,你去捉他的老婆,可也不算是有失好漢身份呀。”
  黑旋風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她雖然是和我說笑,這番話倒也未嘗沒有道理。但若非迫不得已,我還是不必走這步棋。”
  心念未已,只見一道藍色的火焰從空中掠過,轟天雷喜道:“李大俠的訊號發出來啦!”當下立即依計行事,楊浣青進入天鳳樓,黑旋風、轟天雷和耿電在樓下三面埋伏,給她攔阻可能赶來救應的“王府”武士。
  楊浣青為了避免打草惊蛇,躍上樓前那棵大樹,好象蕩秋千似的,飛過天鳳樓樓頂,一下子就進入最上一層。
  在樓下巡邏那兩個衛士听得聲息,冗是思疑不定。恐怕又是倦鳥投林的聲響,自己大惊小怪,會給同伴恥笑。他們還未來的及查明真相,說時遲,那時快,已是給“閃電手”耿電點了他們的穴道。
  楊浣青使個“珍珠倒卷帘”的身法,腳尖勾著檐角,一按欄杆,翻身跳入樓中。那知她剛一触著欄杆,欄杆突然裂開,著足之處,樓板也突然穿了一個窟窿!
  她的輕功縱然未能說是爐火純青,也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怎能一碰欄杆,欄杆會斷,不問可知,當然中了机關了!
  也幸虧她的輕功造詣委實不弱,在這危机四伏的瞬息之間,反手一揮,手鐲甩開,變成一條細長的銀絲軟鞭,軟鞭一搭檐角,登時把身子挂了起來。又像蕩秋千似的蕩回瓦面,這才沒有跌入陷阱。
  她雖然中了埋伏,卻還以為云中燕在里面,心想完顏長之不敢明目張膽的派人看管她,在她臥室外面布下机關那也不足為怪。于是便即叫道:“云姐姐,我是浣青,你快出來!小心外面的机關!”
  話猶未了,窗門修的打開,只听得房間一個少女的聲音冷笑說道:“我知道,你是小魔女,用不著自報字號啦。”冷笑之中,一把悔花針撒了出來!
  此時楊浣青身子還在懸空,陡然間已見金芒耀目。楊浣青握牢軟鞭,一提腰勁,“燕子鑽云”,上了瓦面,只听得一陣嗤嗤聲響,一叢悔花針從她腳底飛過。楊浣青在琉璃瓦面和衣一滾,滾出一丈開外,這才敢跳起身來。
  “好俊的輕功!”那女子笑道。如影隨形的追上來了。
  楊浣青气得破口大罵:“你是什么人,用這等陰毒的手段!”
  那少女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卻知道你。我早知道你要來的。很好,我正要領教須教你這位小魔女的功夫!”
  楊浣青又气又恨,一出手便是獨門鞭法的絕招,纏頭繞足掃腰,喝道:“給我滾下去!”
  那少女用的是一柄長劍,一招“云麾三舞”,挑開她的長鞭,笑道:“你也太猖狂了,一招就想把我打下去嗎?看劍!”
  楊浣青的銀絲鞭又軟又細,不易受力,那少女想要削斷她的長鞭,卻也不能。
  這晚無月無星,近身搏斗,也是只能見著一團黑影,對方使的什么招數,可就無法辨認了。琉璃瓦面,又是滑不留足,在這上面交手,比在平地拚斗,更是凶險十倍!
  楊浣青仗著超卓的輕功,听風辨器,銀絲鞭揮成一道圓弧,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那少女的輕功和听風辨器的本領竟也不在她下,一口長劍,攻守兼備,劍法亦是奇詭之极。鞭劍爭雄,斗了個旗鼓相當。
  楊浣青在樓上碰上對手,轟天雷等人在樓下也給人發現了。完顏長之是早有布置的,那些埋伏在園中的高手,也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轟天雷等人進入之時他們雖沒發現,但一見到李思南發的那枝蛇焰箭,亦已猜想得到是敵人所發的訊號,不約而同的都跑到天鳳樓來。
  埋伏在北面和西面的轟天雷和敵人交上了手,黑旋風正要出去幫手,驀地一想:“敵眾我寡,要想突圍,說不得用楊浣青那條計策了。有‘王妃’作為人質,不愁他們不把燕妹拿來交換。”心念一動,便即上樓。
  黑旋風找到了王妃那間房間,只听得里面有個老婦人的聲音,干咳兩聲,說道:“外面為何這樣吵鬧,你們給我看看。”不見有人答應,跟著罵道:“鬼丫頭,都跑到那儿去了?”
  黑旋風心頭大喜,想道:“原來只有這老虔婆獨在房中,可不用擔心打草惊蛇了。听她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有病在身。為了燕妹也無可奈何,只好捉她作為人質,但愿莫把她嚇死才好。”
  當下黑旋風捏著嗓子,說道:“來了!”輕輕推開房門,就走進去。
  只見一張描金的紅木大床羅帳低垂,床前有一雙女繡鞋。小几上燒著一爐沉香,放有一碗燕窩尚還未冷。黑旋風心道:“這老虔婆倒是很會享福。”
  那老婦人道:“是春梅嗎?”黑旋風正要挑開羅帳,忽地起了疑心:“王妃有病在身,為何卻沒人在旁服侍?樓上又沒守衛,完顏長之焉能如此大意。”
  黑旋風起了疑心,拿起那碗燕窩,向床上摔去,說道:“是勾魂使者請你到閻王殿赴宴啦,你先嘗嘗這碗燕窩的滋味好不好?”
  羅帳給他的劈空掌力蕩開,“乓”的一聲,那碗燕窩擲在床上,陡然間,只听得密如爆豆的一串聲響,眼前金芒閃爍,無數几寸長的毒箭射了出來,中間還夾雜著一叢細如牛毛的梅花計。
  幸虧黑旋風早有提防,躲在暗器打不到的死角,但見這情形,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心想:“要是我剛才用手揭開蚊帳去捉她的話,只怕此時已變成刺蝟了。”
  黑旋風喝道:“好毒的老虔婆,出來吧,你跑是跑不了啦!”
  此時毒箭剛剛射完,他的話猶未了,忽覺背后微風颯然,肩頭突然給人抓著,抓著他的那支手,竟然不似血肉之軀,触体冰冷。
  黑旋風大吃一惊,連忙施展“金蟬褪殼”的身法,雙肩一振,霍的一個“鳳點頭”,上衣裂開,向前沖出兩步。這個脫身之法,是他的師父屠百城的衣缽真傳,其他各派都沒有這种詭异的身法的。
  那人只抓到了他的一件上衣,也是大感意外。喝道:“好呀,原來你是屠百城的弟子!”
  黑旋風早已拔劍出鞘,一個“金蟬褪殼”脫身之后,立即便是一招“狂風掃葉”的劍式,反手一揮。
  雙方動作都是敏捷之极,只听得聲如裂帛,黑旋風一劍挑開向他頭頂罩下來的那件破衣,但見眼前青影一閃,當的一聲,他的長劍已是和對方的兵器碰個正著。對方的兵器竟然是一根青竹杖。
  可是這很青竹杖竟是堅逾鋼鐵,黑旋風的寶劍非但削它不斷,反而給它震得虎口隱隱發麻。那人的竹杖一翻一絞,使了個“三轉法輪”的招數,黑旋風的長劍几乎掌握不牢,就要脫手飛去。
  黑旋風大吃一惊,心里想道:“這人的本領竟似不在完顏長之之下,當然不是他的妻子。”“王妃”不會武功,這是他早已知道的。
  黑旋風一掌劈開窗門,飛身跳出。那婦人陰惻惻的說道:“要想逃么?”如影隨形,跟蹤扑來,黑旋風腳跟尚未站穩,只覺背后微風颯然,那婦人的竹杖已是點到了他背心的“風府穴”。
  黑旋風怒道:“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么?”身形一個盤旋,唰唰唰便是連環三劍,三招一气呵成,端的凌厲無比!
  可是這么凌厲的連環三劍,卻給那婦人的青竹杖東一指西一划就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那婦人冷冷說道:“很好,有膽的你就別跑!”
  此時天色早已黑了,但天鳳樓的檐角挂有風燈,雖然不很明亮,卻還可以視物。只見這個婦人約摸四十來歲的模樣,和他想像中的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婦大不相同,打扮得相當妖艷,論面貌甚至可以稱為“美婦”。但臉上卻是冷冰冰的毫無表情。不知怎的,令人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一股寒意。
  黑旋風喝道:“你是什么人冒充王妃?”
  那婦人道:“誰叫你自己上鉤。我看你這個勾魂使者是冒充的,我才是真正的勾魂使者!”
  黑旋風情知今晚已是難以成功,想道:“我可不能中她激將之計。”可是他變換了几种不同的身法,連使七招殺手絕招,仍然擺脫不開這個武功奇高的婦人。
  黑旋風想要逃走又不甘心,當下一聲長嘯,叫道:“云姑娘,云姑娘!”心里想道:“云中燕倘若還在,王府,之中,她也應該听見我了。”明知云中燕即使就在這天鳳樓,十九也被囚于密室,難以脫身,但心中總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云中燕听見自己的呼喚,能夠沖出樊籠。
  那婦人的竹杖越打越快,點、戳、刺、擊,招招狠辣,把黑旋風逼到樓角,冷笑說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惜你的這頭天鵝已經飛回和林啦!”
  黑旋風不知是真是假,但過了一會,听不到云中燕的回聲,不由得冷了半截。要知云中燕的內功不弱于他,倘若還在“王府”,縱然一時不能脫身,也當以嘯聲相應。他是以“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呼喚她的,料想在“王府”范圍之內,都能夠听得到他的呼喚。
  轉瞬間雙方又斗了數十招,黑旋風仍是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但那婦人要想把池逼得跌下天鳳樓,急切間卻也不能。原來黑旋風情知打不過她,使的是一套獨門劍法,名為“須彌劍法”,這套劍法不能用來攻擊敵人,但用來防守,卻是最為綿密。屠百城創立這套劍法,正是為功力未夠深厚的弟子碰上強敵之時使用的。但黑旋風自從出道以來,卻是從未用過。這次還是第一次使用。
  激斗中忽听得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師父,快來!”原來那個少女在琉璃瓦面斗得百招開外,已是漸感不支。
  那婦人叫道:“好,我就來!”黑旋風正苦干無法脫身,聞言大喜。那婦人忽地喝道:“好小子,下去吧!”青竹杖向前一挑,呼的一掌跟著劈出。
  這杖中挾掌的招數奇幻無比,仗勢掌勢都是飄忽不定,竟然把黑旋風防守得非常嚴密的圈子攻破,黑旋風剛要擋庄她的青竹杖,一股強勁的力道已是推得他身向后仰!
  好個黑旋風,在這性命俄傾之際顯出了超卓的輕功,突然翻過欄杆,便跌下去。
  那婦人一杖向外擊下,杖端打著他的鞋底,黑旋風下墜之勢更加快了。
  那婦人哈哈大笑,便即上樓。
  她只道黑旋風這一摔不死也得重傷,那知黑旋風在跌倒三樓与二摟之間,一抓抓著檐角。
  黑旋風抓著二樓的檐角,离地不過三丈左右,本來可以跳下去的,但他此時卻不作脫身之想,反而又爬上去,為的是他要幫忙楊浣青逃跑。
  黑旋風在四個人中,輕功比不上耿電,比起楊浣青也還略遜一籌,不過卻也有他的獨到之處。有一門輕功叫傲“壁虎游牆”正是他的師門絕技。
  他背貼著牆向上移動。天鳳樓每層高二丈多,在毫無憑藉的情形底下,一個人武功多好,也是決計跳不上這么高的。他以壁虎游牆的獨特輕功,向上移動丈許,便即反手一劍,插入牆壁,緊緊握牢劍柄,一個鷂子翻身,左臂一伸,抓著了三樓的檐角。如是者反复使用,不消多久,己是給他爬上最上一層。
  忽听得樓下衛士叫道:“飛賊上了天風樓了!”亂箭射來,此時黑旋風正想要跳上一層的琉璃瓦面。
  形勢本來十分危險,但說也奇怪,那些亂箭好象并不是對著他射的,最近的一支也在他的身邊三尺開外。黑旋風頗為詫异:“完顏長之手下的武士箭法怎的如此不濟,這許多箭射來。竟是全部失了准頭!”心念未已,只听得呼的一聲,一條黑影從“天鳳樓”后面的一棵大樹上直飛過來,這棵大樹高達十丈,樹頂和屋頂差不多一樣高。但距离卻有三丈多寬,倘非有絕頂輕功,也是決計跳不過去。
  黑旋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耿電發現了楊浣青在瓦面和人搏斗,特地上來幫她的忙的。那些亂箭是射耿電。他一上了屋頂,樓下的武士就不敢亂發箭了。在琉璃瓦面和楊浣青交手的那個少女本來已處下風,耿電一來,她如何還能抵敵,不出數招,便即險象環生,耿電雖然不知她是何人,但想她是在無鳳樓住的,自必不是等閒之輩,當下便要把她抓作人質。也幸虧耿電想要把她活捉,否則她早已受傷了。
  耿電欺近少女身前,剛好用小擒拿手法抓她的琵琶骨,忽听得有個婦人叫道:“郡主別慌,師傅來了!”此時黑旋風也是剛剛跳上屋頂。楊浣青听得這婦人高呼“郡主”,這才知道對手的身份,原來竟是完顏長之的女儿,黑旋風也知道了這個婦人果然不是“玉妃”,而是“郡主”的師傅。
  楊浣青大喜道:“耿大哥,快快把她拿下,這可是一件活寶貝呢!”
  其實用不著她來提醒,耿電已是在作這樣的打算了。此時他剛好找到一個破綻,立即欺身直進,右臂一勾,使出近纏斗的小擒拿手法,輔以左掌的小天星掌力。耿電號稱“閃電手”,出手何等敏捷,那知這婦人比他更快,聲到人到,耿電只覺微風颯然,她的青竹杖已是點到了面門。而旦還在同一時候,杖尾一顫,就蕩開了楊浣青的軟鞭。
  耿電吃了一惊,百忙中一個移身易位的身法,摺扇疾如電光石火的點向那婦人腰間的愈气穴。那婦人大概也是料不到耿電的身手如此敏捷,噫了一聲,竹杖一立,飛腿踢耿電膝蓋,雙方倏地由合而分,彼此都沒占到便宜,但耿電是得楊浣青之助方能和這婦人打成平手的,本領顯然是比不上她了。
  這婦人不愧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她只和耿楊二人打了一個:照面,便看出了他們的优劣,第二招立即便攻擊敵方較弱的一環,竹杖起處,輕輕的把耿電摺扇撥開,看來似乎是要連環進;擊,那知杖尾陡然一轉,竟然從耿楊二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轉而攻擊楊浣青了。那“郡主”的本領雖然最弱,但師傅的手法她卻是稔熟的,一見師傅使出“驪龍探珠”的招數,立即与之配合,唰的一劍,同時刺到了楊浣青的后心。耿電出手快极,婦人那招雖然出他意料之外,他還是能夠及時替楊浣青招架。不過他只有雙手,婦人的本領又在他之上。“郡主”向楊浣青背后刺來的那一劍,他卻是無法兼顧了。
  “郡主”只道這一劍定然能夠刺著楊浣青的穴道,將她活擒,刺下之時,得意大笑。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笑聲未已,忽地只覺膝蓋一:麻,跪倒瓦面。琉璃瓦面,滑不留足,登時骨碌碌的向低處滾下。那婦人的“小心”二字方才出口,已是遲了片刻。只听得“乓”的一聲,一塊琉璃瓦碎成片片。原來是黑旋風伏在檐角,揭了一塊琉璃瓦打將上來。那婦人眼見四面,耳听八方,琉璃瓦當然打不著她,還未飛到她的身邊,已給她的劈空掌力震得粉碎了。但黑旋風的目的本來也不是暗算她的。只是要扰他耳目而已。在琉璃瓦給那婦人粉碎之時,他的一枚銅錢已是打著了“郡主”的膝蓋。
  黑旋風是給那婦人在三樓打下去的,他這樣快的又上到最上一層,大大出乎這婦人的意料之外。也正是因為她料想不到,黑旋風方能得手。否則以她的本領,稍有提防,黑旋風已是不能傷及她的徒弟了。
  楊浣青回過頭來,見那“郡主”跪倒瓦面,此時正在向低處滾下,不覺哈哈笑道,“郡主,你向我行這大禮,我可怎么敢當!”不料又是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婦人出手快得難以形容,身形一閃,突然就扑上來,一抓抓著楊浣青的鞭梢,楊浣青只覺虎口一麻,銀絲軟鞭已是給她搶去。
  說時遲,那時快,黑旋風与耿電雙雙扑到,那婦人在琉璃瓦面宛似水蛇游走,奪了軟鞭,倒滑出去,頭也不回,便即揮鞭一卷。這几下兔起鶻落,疾似電光石火。“郡主”剛剛滾到屋頂的邊緣,眼看就要跌了下去,恰好就給軟鞭卷著腳踝,那婦人軟鞭一提,已是將她拉了起來。她使的是股巧勁,“郡主”就似給她用手拉起一樣,絲毫不感痛苦。楊浣青又惊又怒,喝道:“還我鞭來!”那婦人的竹杖划了一道圓弧,抵擋耿電的摺扇和黑旋風的長鞭,左手抱著郡主,抖開纏在她腳上的軟鞭。楊浣青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乘隙即進。
  那婦人以一敵三,情知決計討不了好、使軟鞭又不順手。眉頭一皺,喝道:“小孩子玩的東西,誰要你的,拿回去吧。”軟鞭飛出,經過她的用力運用,抖得筆直,呼呼風響,向著楊浣青飛來,耿電忙把摺扇在鞭梢一搭一捺,卸了她的內力,楊浣青方才能夠把自己的軟鞭接到手中,那婦人抱住“郡主”,已是回到樓中。耿電道:“咱們怎辦?”黑旋風道:“云中燕不在此地,咱們回去再說。”此時轟天雷一人在樓下遭受圍攻,他們也只能放棄搜索云中燕的計划,赶去接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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