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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邪正之間


  竇光樞出劍快如閃電,當的一聲,把羅浩威手里的鋼刀打落,迅即便點了他的麻穴。羅浩威還能說話,但一身气力已是使不出來了。
  竇光樞哈哈笑道:“羅浩威,你如今落在我的手上,還有什么好說?我告訴你,罰酒的滋味可不是怎么好嘗的啊!”
  羅浩威“呸”的一口濃痰向他吐去,喝道:“大丈夫死則死耳,有何足懼?”
  竇光樞一閃閃開,卜魁剛剛來到,卻恰好沾上了他的痰涎。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求死,那還不易,老子成全你吧!”拔出腰刀,就要砍下羅浩威的腦袋。
  竇光樞伸手一攔,喝道:“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對他無禮!哼,你一刀殺了他,我那里去找活口?”卜魁心中惱怒,可還不能不連聲稱“是”,訕訕退下。
  竇光樞又是哈哈一笑,說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舍得拋下你的錦繡前程嗎?”
  秦龍飛躲在大石后面偷听,听到“錦繡前程”四個字,不覺有點奇怪,心里想道:“這四個字出于御林軍軍官之口,應該是對官場的人說的,但這姓羅的漢子,卻又是什么山寨的三頭領,用得豈非有點不倫不類?”
  心念未已,只听得竇光樞已在接著說道:“我早已知道了,和你一起逃跑的那個女子是李益壽的女儿,對吧?”
  羅浩威閉口不言,竇光樞自問自答的跟著說道:“嘿嘿,她可是郡主的身份哪。你的福气倒是不小,居然攀上這門貴親,我不看白二哥的情份,也得賣個人情給涼州總管李益壽了。”
  羅浩威哼了一聲,心里想道:“我和芷芳是真心相愛,那有你這樣卑劣的念頭?但愿芷芳能夠脫險,我死了也值得了。”
  秦龍飛這才明白竇光樞所說的“錦繡前程”之意,心中卻是不禁有點失望,想道:“我只道這人是英雄好漢,原來卻是什么涼州總管的女婿。韃子的奴才和奴才自相殘殺,救不救他也罷。”
  那知竇光樞跟著說的話可和他的想像不同了,竇光樞說道:“可惜你們事机不密,李益壽和你們青龍幫勾結的事情已給我們王爺知道。李益壽只怕都是性命難保,你的錦繡前程更是保不庄啦。不過你若是聰明的活,卻倒是還可以轉禍為福的!”
  秦龍飛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听說青龍幫是反金的幫會,幫主龍滄波,江湖上的朋友提起他都要贊他一聲好漢的,怎的卻和李益壽連在一起?”
  羅浩咸仍然沒有說話,竇光樞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繼續說下去道:“涼州的總管大人居然和你們青龍幫暗中聯手,這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怪不得去年我們的翦副統領親自到涼州督師,几万大軍,竟也攻不下祈連山了。羅三哥,要是你肯把李益壽与青龍幫怎樣勾結、有何圖謀,盡你所知,都向‘朝廷’揭發,我不但擔保你可以沒事,還可以要官得官,要錢得錢!”
  羅浩威冷笑道:“際喜歡做狗,你去咬韃子賞賜的骨頭好了。羅某縱然身上三刀六洞,死了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和李姑娘雖然同在一起,和她父親卻是毫沒牽連。”
  竇光樞道:“哦,你是說和青龍幫勾結的只是李益壽的子女,李益壽并不知情?”
  羅浩威哼了一聲道:“我只知道女真韃子占了漢人江山。你想套取我的口供,那是做夢!”
  竇光樞道:“唔,李益壽是你的岳父,你不愿指證他,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不強你所難,問你另外一樁事情,只要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我也可以放你。”
  羅浩威喝道:“你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竇光樞說道:“听說龍滄波已經把幫主之位讓給耿照的儿子耿電,耿電這次有沒有來?你能不能幫我們的忙抓他,要不然最少也可透露一點消息吧?”
  秦龍飛听到這里,可是吃惊,暗自想道:“耿電可是我大師兄的好朋友啊!這次大師兄和他的朋友殺進‘王府’救我,也有耿電在內的。這件事情,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了。”
  羅浩威气得面色鐵青,喝道:“姓竇的,你甘心做韃子鷹犬,你以為我和你是同一號人?”
  竇光樞笑道:“你別先發脾气,我這可是為了你的好啊?有件事情,不知你是否已經知道?”
  羅浩威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說話雖然粗魯,口气則是愿意听了。竇光樞不怒反喜,想道:“這小子對耿電恐怕亦已早就起了猜疑了?嘿嘿,且待我加油添醬,非說得他醋气沖天不可!”
  “恕我說句老實的話,”竇光樞緩緩說道:“羅三哥,你雖然是本領高強,名列青龍幫四大金剛,在江湖上的名頭也很不小,但比起耿電恐怕還是要稍遜一籌吧?他是世代簪纓,名門子弟,父親江南大俠耿照又是宋國現職的飛虎軍統領,論武功有閃電手之稱……”
  話未說完,羅浩威便即冷笑說道:“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的了。不錯,耿公子豈只胜我一籌,他的人品武功都是我望塵莫及的,所以我們才心悅誠服的擁戴他做青龍幫的幫主。他胜過我,何須你說?”
  竇光樞哈哈一笑,說道:“羅三哥,你真是虛怀若谷,令人佩服。不過,你說耿電的人品武功都比你高,這話錯了。武功或許胜你,人品可就未必!”
  羅浩威哼了一聲,說道:“我們的耿幫主年少英雄,為人俠義,有什么地方可以讓你說他坏話?”
  竇光樞笑道:“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曾在涼州總管李益壽女儿的閨房里養過傷!嘿嘿,他躲在人家小姐的閨房里半個多月,孤男寡女,什么事情干不出來?這是正人君子應做的么?”
  羅浩威面色鐵青,喝道:“你、你、你,狗嘴里不長象牙!”
  竇光樞听他罵得厲害,心里越發歡喜,想道:“他若沒有醋意,怎會如此動怒?”笑道:“好,算我說惜了話,你的李姑娘是冰清玉洁的,但耿電我可不敢擔保了。他在李芒芳姑娘的閨房養傷那段時間,我們的御林軍副統領翦長春也在涼州總管衙門。据他的說法,李姑娘后來和他沒有結成連理,恐怕是由于他的見异思遷、始亂終棄。他后來愛上了武林天驕的女弟子楊浣青,你想必也知道了。但你先別動怒,這只不過是翦長春的猜測,我猜是他露出輕薄無行的本相,李姑娘因此鄙棄他的。”
  羅浩威咬著嘴唇沒有說話,躲在岩石后面的秦龍飛卻是不由得暗暗為他擔心了。
  秦龍飛想起自己從前誤入歧途,就是由于妒忌師兄轟天雷而起,而他之所以妒忌師兄,除了師兄的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之外,另一個更大的原因則是他對呂玉瑤存有妄想,而呂玉瑤喜歡的卻是他的師兄。
  如今,竇光樞想要羅浩威出賣耿電,就在秦龍飛的面前,對他進行挑撥离間。這情形和他曾經遭遇過的情形何其相類!
  秦龍飛暗自想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這位李姑娘和他又是彼此相愛,只怕他對耿電的怀恨,比我從前之怀恨師兄是更加甚了。唉,但愿他不要重蹈我的复覆才好。”
  只听得竇光樞哈哈一笑,繼續說道:“你懂了吧,我這是為了你的好處。除掉耿電,你就不用擔心了。只要你肯幫我們的忙,我決不會告訴旁人。你仍然可以回到祁連山去做你的三買領。”
  羅浩威忽地低聲說道:“好,際附耳過來,我只說給你一個人听。”
  竇光樞大為歡喜,瞪了卜魁一眼,卜魁知趣,連忙躲開。
  秦龍飛听了羅浩威說出這兩句話,心頭卻是不禁如墜鉛塊往下沉了。“想不到他還是走上了我曾經走錯的路!我是值不得為他拼命了。”
  那知事情的變化又一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竇光樞笑嘻嘻的把耳朵貼到羅浩威嘴邊,笑道:“沒人了,你說吧。”不料羅浩威突然張嘴一咬,把他的耳朵咬掉一截。罵道:“狗賊,我恨不得啖你的肉,剝你的皮!”原來他是因為自己不能動彈,故而誘使竇光樞走近他的。
  竇光樞痛得失聲尖叫,大怒之下,反手一掌,把羅浩威打得滿面流血,喝道:“你這不識抬舉的臭小子,你想殺我?哼,可惜你卻是在我手中!好,我馬上就給你剝皮!”
  羅浩威哈哈大笑,說道:“求仁得仁,死又何懼?要殺要剮,快點動手!自有人會給我報仇的!”
  卜魁聞聲赶回,說道:“竇大人,我早知道這臭小子不是好東西,讓我殺了他吧。”
  竇光樞道:“先打他一頓鞭子!馬上殺他,那是太便宜他了!”
  卜魁求之不得,一聲“遵命!”抽出一條軟鞭,便即狠狠的鞭打羅浩威。
  他憋了一肚子气,下手毫不留情,一鞭一條血痕,霎時間打得羅浩威遍体鱗傷,一面打一面笑道:“臭小子,敬酒你不喝要喝罰酒,嘿嘿,這‘罰酒’的滋味挺不錯吧?”
  羅浩威遍体鱗傷,仍是挺胸兀立,怒目向他,哼也不哼一聲。
  躲在大石后面的秦龍飛,卻是惱得咬牙切齒,格格作響,顏璧用力按他,在他耳邊說道:“大哥別管閒事,我求求你!”
  秦龍飛忍無可忍,忽地用勁把顏璧甩開,沉聲說道:“你不管,我管!”一聲大喝,陡地便扑出來。
  竇光樞剛剛听見附近以乎有點什么聲息,跟著便是秦龍飛一聲大喝扑了出來。這一聲大喝,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其他的聲音都听不見了。只看見扑出來的是秦龍飛,卻不知還有一個顏璧藏在岩石后面。
  卜魁的身手确也矯捷,來不及取出判官筆,軟鞭一揮,便即迎上了扑到他身前的秦龍飛。秦龍飛一壓鞭梢,卜魁的軟鞭卻似一條溜滑的長蛇,倏的就繞過去,纏上了秦龍飛的手腕。
  他的軟鞭纏住了秦龍飛,只道是個本領不濟的“小賊”,放下了心,冷笑說道:“憑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也來多管閒事!”那知定晴一看,卻是不禁呆了。
  卜魁呆了一呆,叫道:“原來是你這個小子,你怎的只、只具一個人——”
  話猶未了,秦龍飛雙臂一振,“唰”一聲,纏在他手腕上的軟鞭斷為兩段。說時遲,那時快,秦龍飛又是霹靂似的一聲大喝,呼的一拳,向他劈下來了。
  秦龍飛用的是家傳霹靂掌的功夫,先聲奪人,這一喝喝得卜魁心頭大震。他剛拋開軟鞭,取出了判官筆雙點秦龍飛兩肋的“愈气穴”,筆尖堪堪碰著秦龍飛的身体,陡地心頭一震,筆尖竟是無力刺將過去。秦龍飛一掌打下,尚未打到他的身上,一股腥風已是令他頭暈目眩。只听得一聲慘叫,卜魁給他打個正著,仆倒地上,翻翻滾滾的恰好滾到竇光樞身邊,這才寂然不動。寂光樞仔細一看,只見他已是七竅流血而亡!
  原來秦龍飛先用霹靂掌震懾對方,打著了卜魁之時,用的卻是薩怒窮所傳的毒掌功夫。他自從練了正邪合一的內功心法之后,霹靂掌的威力固然大增,毒掌的功夫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比從前厲害不知多少倍了。他是因為強敵在旁,必須速戰速決,故而把本來不愿意再用的毒掌功夫使出來的。
  竇光樞大吃一惊,喝道:“你,你是不是秦龍飛?顏姑娘呢?”他是從霹靂掌和薩怒窮這一門的毒掌功夫看出秦龍飛的來歷的。要知除了秦龍飛之外,決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同時使出這兩种正邪相反的武功。
  不過他之所以吃惊,卻還不是由于害怕秦龍飛的武功,而是他已經從同僚處得到消息,知道顏璧頗為歡喜這個。“小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恐怕得罪不起顏璧。
  秦龍飛只道自己出來之后,顏璧縱不高興也會跟著出來的。那知卻是不見顏璧出來,滿肚皮正自沒有好气。當下喝道:“誰知道你的什么顏姑娘,我只知道你是完顏長之的看家狗,哼,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錯,我就是秦龍飛,你知道了又怎么樣?”
  竇光樞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想道:“這小子倘若不是和郡主鬧翻,決不會這樣辱罵王爺。再說,他是王爺所要緝拿的人,日后即使郡主見怪,料想王爺也會秉公力、理的,且先把他拿下來再說。”他怎知道,秦龍飛雖然早就對顏璧起了怀疑,卻還未曾真正知道她的身份。
  秦龍飛一掌擊斃卜魁,口中說話,腳步可沒停下,跟著就向前沖去。竇光樞喝道:“好小子竟敢如此放肆,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長劍一起,銀虹疾卷,霎眼之間,已是把秦龍飛籠罩在他的劍光之內。心里想道:“他的毒掌雖然厲害,諒他打不到我的身上。”
  那知秦龍飛的“厲害”還不在于毒掌,他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心法,只憑本身的功力,已是足以胜過竇光樞了。
  秦龍飛喝道:“來得好!”雙掌划了一個圈圈,猛的推出。掌勢一發,劍光流散,登時把竇光樞的攻勢破了。
  竇光樞有所顧忌,本來不敢殺他,只想刺著他的穴道的,此時攻勢被破,卻是非得拼命不可了。
  劍掌爭雄,輾轉攻拒,斗得難解難分,但在斗了百招開外,秦龍飛越斗越顯精神,相反,竇光樞的劍招,卻是漸漸有了力不從心之感了。
  竇光樞喝道:“識時務者為俊杰,秦龍飛,你是個聰明人,如今又已有了進身之階,你怎能如此糊涂,反而——”他說的“進身之階”乃是指秦龍飛業已和顏璧結識一事,本來他想說得更加清楚的,但話未說完,秦龍飛猛發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竇光樞胸口如受巨石所壓,那里還能分神說話。
  羅浩威遍体鱗傷,只恨自己不能動彈去助秦龍飛一臂之力,只能大聲給他喝彩。
  竇光樞气力不加,暗暗叫苦,听得羅浩威給對方喝彩,越發气惱,忽地心念一動,向秦龍飛虛晃了招,一個轉身,便向羅浩威扑去。
  他想把羅浩威抓為人質,秦龍飛豈能容他得逞,霹靂似的一聲大喝,跟蹤躍起,一掌劈出。論輕功,他們是在伯仲之間,叵秦龍飛的掌力卻是遠遠在他之上。竇光樞一抓抓下,羅浩威打了個滾,堪堪就要抓著之際,秦龍飛的劈空掌力已是震得他跌倒地上。
  竇光樞骨碌碌滾下山坡,秦龍飛無暇追敵,先把羅浩威扶了起來。
  羅浩威道:“秦少俠,多謝你救了我的性命,請問令師兄是不是轟天雷凌鐵威?”
  秦龍飛道,“不錯。羅兄,你等一會。”羅浩威正想和他敘話,忽見他突然跑開,也不知是為了何事,頗覺奇怪。
  秦龍飛跑到剛才藏身的岩石后面,叫道:“璧弟,璧弟!”他只道顏璧只是生他的气,還想求她替羅浩威裹傷。那知游目四顧,卻是不見顏璧蹤跡。
  秦龍飛沒精打采的回來,羅浩威道:“秦兄,你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么?”
  秦龍飛道:“她,她已經走了!”此時他對顏璧的身份已猜著几分,但想起她對自己的一片柔情,心中仍是不禁十分難過。
  羅浩威道:“不知貴友是那一位?”
  秦龍飛失神落魄的答道:“我,我也不知她是何等樣人?”答非所問,羅浩威更是覺得奇怪。
  羅浩威說道:“秦兄,像你這樣的義俠心腸,當世能有几個?趨吉避凶,這也是人之常情呀,可怪不得貴友。”他以為秦龍飛是因為朋友的臨難躲避以至意冷心灰,那知秦龍飛內心的難過,更有甚于此者。
  秦龍飛面上一紅,心里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訥訥說道:“我那位朋友身上有上好的金創藥。”
  羅浩威道:“金創藥我也隨身帶有,可惜我不能動,秦兄,麻煩你了。”
  秦龍飛這才醒起羅浩威是給點了穴道的,但竇光樞的獨門點穴手法,他卻無法解開,只好替羅浩威先敷上金創藥。幸而羅浩威的身上雖然遍是傷痕,卻還沒有受到嚴重的內傷。秦龍飛替他推血過宮,他自己也自行運气通關,終于把穴道解開了。但經過這一番折騰,羅浩威亦是有气沒力了,穴道雖解,仍然不能行動。
  羅浩威笑道:“秦兄,我的傷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養好,這地方韃子也恐怕還會再來,我可不能拖累你了。”
  秦龍飛熱血上涌,說道:“羅大哥,你和我的師兄是好朋友,如今你受了傷,我若舍你而去,我還能算是一個人嗎?你說這樣的話,未免看輕我了!”
  羅浩威大為感動,連忙賠了個罪,說道:“敝幫的耿幫主常夸贊令師兄轟天雷的義薄云天,秦大哥,你也真不愧是轟天雷的師弟。”
  秦龍飛激昂慷慨的說了這番說話,心中又不由得暗暗感到慚愧,想道:“要是在半年之前,我才不會做這种‘傻事’呢。”
  羅浩威折了一枝樹枝當作拐杖,秦龍飛攙扶著他,走入密林深處,讓他歇息一會,自己則去找尋食物。
  運气還算不錯,打了兩只野兔回來。山中有的是清泉、野果,秦龍飛把水壺盛滿,又拾了許多野果。羅浩威是在山上長大的,知道那种野果能食,飽餐之后,精神一振,問秦龍飛道:“听說令師兄半年前曾在大都,如今不知是在何處?”秦龍飛道:“我,我不知道。”羅浩威又再問道:“秦兄,怎的你會來到關外?”
  秦龍飛道:“我是應一位朋友之約,到關外游玩的。唉,但現在我可不想再提她了。”
  羅浩威可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個姑娘,心里想道:“他這朋友縱然不是坏人,至少也是一個膽小鬼,他心里定是后悔交了這樣一個朋友,故而不愿再提。”
  秦龍飛卻是恐怕他打破沙鍋問到底,便即轉過話題,反問他道:“羅大哥,你怎的不在祁連山,也到這關外來了?”
  羅浩威道:“秦大哥,你是那一天經過山海關的?”
  秦龍飛道:“三天之前。”
  羅浩威笑道:“正好是這一天了,那天你在山海關前,可曾看見一隊涼州的士兵護送涼州總管李益壽出關么?”
  秦龍飛道:“李益壽沒見著,那隊涼州士兵被赶回去,我則是看見了。”
  羅浩威道:“我正是為著要救李益壽才出關的。”
  秦龍飛道:“這么說來,那位和你一起,后來跑掉了的姑娘
  羅浩威道:“竇光樞沒有說惜,那位姑娘正是李益壽的女儿。”
  秦龍飛道:“這我可有點弄不明白了,難道竇光樞說的——李益壽和你們青龍幫業已攜手,真有其事?”
  羅浩威道:“李益壽還是想要保持他的榮華富貴,繼續做金國皇帝所封的涼州總管的,但他的子女,卻是我這邊的人。”
  秦龍飛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心里想道:“敢情羅浩威是由于卻不過那位李姑娘的情面,故而非得冒險救她父親不可。”
  羅浩威好似知道,繼續說道:“我倒不是僅僅為了李姑娘的原故,才來救她父親。這是我們的龍幫主和耿邦主一致決定要這樣做的。涼州是西夏的國土,金國滅了西夏,李益壽當了總管,他手下的官兵還不是全部甘心附敵的。李益壽本人也知道這一點。要是我們能夠令他脫出虎口,加上他的儿女和部下的勸告,他也很有可能和我們共同抗金。他的儿子离不開涼州,是以我只能和他女儿來了。”
  秦龍飛不由得又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道:“他們的眼光比我遠大多了,我總是把事情纏夾到儿女私情上面。卻不知他的情形只是和我表面相似而內里不同。”
  羅浩威繼續說道:“金國的皇帝以祭陵為名,叫李益壽出關陪祭,他的子女和部下也曾勸告他不可前往,他卻不听。”
  秦龍飛道:“這個調虎离山之計,其實是應該容易識破的。”
  羅浩威歎道:“是呀,這都是名利之心太重的原故,以至十分顯淺的道理,在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也是看不清楚了。”說至此處,想起李芷芳死生未卜,更是心痛如絞,說道:“可惜我救不了他,如今不但落在敵人的陷阱,還連累了他的女儿。”
  秦龍飛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羅大哥,如今天大的事,你也只有暫且拋之腦后,先養好了傷再說。”羅浩威歎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唉,就只怕——”秦龍飛道:“咱們隔禍与共,你莫再說客气的話。”羅浩威道:“好,大恩不言謝,但我的傷恐怕不是三兩天好得了的,這個——”秦龍飛道:“待我給你找個隱蔽地方養傷。”
  天從人愿,秦龍飛仔細尋找,果然找到了一個山洞,外面荊棘叢生,又有亂石遮注洞口,里面相當寬敞,正是最适宜于養傷的所在。
  但想不到第二日一早,卻又是“天有不測風云”了。
  這天一早起來,秦龍飛正想出外找尋食物,忽听得密林深處,隱隱似有人聲。
  羅浩威一把拉住了他,說道:“秦大哥,你莫出去!”
  秦龍飛想了一想,說道:“不,我非出去不可。此處雖然隱蔽,但万一給敵人發現,不用打進來,用火攻也可以把咱們熏倒,那豈不是變成了瓮中之鱉?不如由我出去,相机應付。也說不定來的未必就是敵人。”羅浩威久經陣仗,是懂得兵法的,听他說話有理,只好不再阻撓,說道:“好,倘若万一是敵人的話,你跑得了一定要跑,可別顧我!你說過的,留得青山在,不伯沒柴燒。跑得一個就是一個。”
  秦龍飛悄悄爬出山洞,攀上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舉目遙觀,只見西北角有三個人正在從他和顏璧昨日藏身之處,向他現在所在的地方緩緩走來。
  走得近了一些,秦龍飛看清楚了,不由得心頭大震。原來當前一人正是那個“盜魁”班老大,不過他已是露出本來面目,穿上戎裝,非复從前那副猥瑣的模樣了。
  跟在班老大后面的兩個軍官,腰系長劍,手握繩子,都是牽著一條驢子般大的惡狗。
  秦龍飛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只一個班老大我就不是他的對手,這可如何是好?但愿羅浩威莫給他們發現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個軍官說道:“据竇光樞所說,郡主并非和那小子一起,咱們倒是可以少了几分顧忌。”
  秦龍飛不禁又吃一惊,想道:“他們說的‘那小子’自必是指我了,但卻不知顏璧是那門子的‘郡主’?”
  班老大說道:“話雖如此,但對那姓秦的小子,咱們還是應該稍稍留點情面,最緊要的是活捉那個青龍幫的羅浩威。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要!”
  那軍官問道:“要是姓秦這個小子,咱們給他面子,他不要呢?竇光樞就是因為有所顧忌,以致吃了他的大虧的。”
  班老大道:“竇光樞的本領焉能和你們相比,我許你們傷他,這總行了吧?”
  那軍官道:“万一失手傷了他呢?那小子本領不弱,性命相搏之際,刀劍上可沒長著眼睛。”
  班老大沉吟半晌,說道:“最好莫傷他的性命,迫不得已殺了他,只好由我擔當了。”
  那軍官喜道:“班總管,得你一力擔承,我們可以放心辦案了。”
  秦龍飛瞿然一省,心道:“班總管?莫非這個姓班的‘盜魁’,就是完顏長之王府里的總管班建侯?”
  他猜得一點不錯,這個“班老大”正是班建侯。說話的這個軍官名叫司空濤,另一個軍官名叫呼延化,他們是金國御林軍中僅次于三大高手——班建侯、翦長春和金光燦——的人物。
  說話之間,這一行三人已是走入密林深處,和秦龍飛藏身那棵大樹,距离不到百步之遙。
  呼延化道:“剛才還發現血跡,現在卻看不見了。想必是藏在附近,咱們細心尋找。”
  司空濤笑道:“何須咱們尋找?這兩條靈獒鼻子最靈,咱們看不見血跡,它們定能嗅覺。你瞧,它們已經是躍躍欲試了!”
  秦龍飛大吃一惊,暗叫“不好”。只見那兩個軍官已是放開惡狗,那兩條狗就象箭一般的向前射出,正是奔向羅浩威養傷那個山洞!
  危机瞬息,不容秦龍飛再作思量。那兩條惡狗跑得正急,忽地連聲慘叫,跳起一丈多高,扑上秦龍飛藏身那棵大樹。可是剛一跳起,腳爪還未抓牢樹,兩條狗都又跌了下來。几下翻滾,再也爬不起了。
  原來是秦龍飛折下兩枝樹枝,當作甩手箭用,力貫“箭尖”,兩枝“樹箭”恰好都是射入了惡狗的咽喉!
  “樹箭”殺狗,那兩個軍官雖然做得到,卻也不能不大吃一惊了。司空濤喝道:“是誰這么大膽,敢殺王府靈獒?”
  秦龍飛喝道:“你們凶什么,我還要再殺三條惡狗呢!”
  班建侯哈哈笑道:“原來果然是你這小子,好小子,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里,識相一點,可莫胡亂罵人!喂,我問你,羅浩威藏在那里,快說出來!”
  秦龍飛拚著豁了性命,喝道:“罵你又怎么樣,羅浩威早已走了,你們盡管沖著我來!”
  班建侯鼻子一哼,沉聲說道:“照我剛才所說的話,對付這個小子!羅浩威我會把他揪出來的!”
  司空濤与呼延化正自給秦龍飛罵得火起,齊聲應道:“遵命!”雙劍出鞘,儼似銀虹暴漲,登時把秦龍飛圈在他們雙劍合璧的劍光之下。
  秦龍飛吃了一惊,心道:“這兩個家伙的劍術似乎比金光燦還要厲害!”情知只憑霹靂拳已是應付不了,當下只好劍拳兼施,使出平生所學,勇斗強敵。
  秦龍飛一聲大喝,劍中夾拳,劈刺出去。只見劍光流散,但霎眼之間,又結成了光网,仍然把秦龍飛罩在當中。秦龍飛不論退向那個方位,都是給兩口明晃晃的利劍攔住,倘若不是秦龍飛輔以霹靂掌的功力,早已給他們刺傷了。但饒是如此,秦龍飛的虎口亦已隱隱作痛,青鋼劍几乎掌握不牢。
  呼延化笑道:“你這小子本領倒還不錯,但要從我們劍下逃走,可是休想!若要活命,赶快求饒!”
  秦龍飛怒道:“放你的屁!”呼延化一聲冷笑,劍尖一顫,抖起三朵劍花,秦龍飛不知如何應付,只能以掌攻敵,回劍防身,只听得“嗤”的一聲,司空濤一劍刺穿了秦龍飛的衣襟,同樣抖起三朵劍花、原來這一招是他們平素練得十分純熟的巧招,用以攻敵,百不失一。
  班建侯叫道:“莫傷他的性命!”呼延化卻在叫道:“可惜,沒刺著他的穴道。”這是由于秦龍飛的霹靂掌之功,剛好不時發揮威力,稍稍蕩歪司空濤的劍招!
  司空濤冷笑道:“看你這小子還能接得几招?”雙劍出招,配合得妙到毫巔,越來越快,嚴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秦龍飛的劍木几無招架之功,霹靂掌劈將出去,漸漸亦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原來他們二人在金國御林軍中,排名雖在金光燦之下,單打獨斗,劍術也還不及金光舢的高明,但他們卻是一師所授的同門兄弟,練成的一套“三才劍法”,兩人同使,威力卻是遠在金光燦之上,“高手大會”之時,他們和兩個蒙古劍客聯手,和武林盟主李思南也能斗到三十招開外的。秦龍飛的本領只能和金光燦打成平手,當然是敵不過他們了。
  班建侯在旁看了一會,放下了心,想道:“百招之內,總有一招,他們能夠刺著這小子的穴道,看來是用不著我替他們操心了。”于是便即离場,找尋羅浩威的下落。
  秦龍飛雖然十分吃緊,百忙中也還偷空注意班建侯的去向。只見他游目四顧,終于走到那個山洞的前面,只因荊棘亂石,遮庄洞口,一時尚未發現。
  秦龍飛見他在洞口附近徘徊,知他已經起了疑心,越發吃惊,再一看,只見班建侯彎下腰來,攀著一條荊枝細看。原來那荊棘上沾有一點羅浩威的血漬。
  班建侯大喜道:“一走是躲在這附近了!羅浩威,是好漢子自己走出來!難道還要我親手將你揪出來嗎?”他只道羅浩威是藏在荊棘叢中,尚未知那一片荊棘后面遮住一個山洞。
  秦龍飛又惊又急,呼的一掌劈出,用上薩怒窮所授的毒掌功夫,雖然打不著對方,但首當其沖的呼延化吸進一點腥气,卻是不由得心頭微凜,不知不覺的側身閃過一邊,秦龍飛一聲大喝,從缺口便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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