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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太息故園成瓦礫 誰營新冢慰孤儿


  騎在馬背上的是一個和尚一個道土,說話的是和尚。云瑚咦了一聲,悄悄說道:“這個和尚懂得欣賞你的琴聲,倒是不俗。”
  他們是遠遠听得陳石星的琴聲,快馬加鞭,赶來听的,那和尚道:“小伙子,你的琴彈得真好,再彈一曲吧。”那道士卻一皺眉頭,說道:“唯們還要赶路呢。而且聆雅奏如喝好茶,喝一杯以留回味,豈不更好?”那和尚笑道:“你那話倒是頗有禪机。這小伙子也未必肯為咱們再彈,咱們還是走吧。”
  這和尚似乎是在“回味”美妙的琴聲,在馬背上手舞足蹈,馬正在飛快的跑,突然把他拋了起未。云瑚吃了一惊,失聲叫道:“哎呀,不好!”
  這和尚在半空一個鷂子翻身,平平穩穩的落在馬背,笑道:“多謝小姑娘關心,大和尚不會失足的。”陳云二人是在江邊,他們是在官道上奔弛,距离己有一里多路了,但這和尚的笑聲卻似在云瑚的耳邊一樣,震得她的耳鼓嗡嗡作響,云瑚不由得又是一惊,“這和尚的內功造詣,只怕不在金刀寨主之下。”陳石星則笑道:“這和尚的眼光也真厲害,他在路上匆匆馳過,居然一眼就看破你是女扮男裝。”
  隱隱听得那道土笑道:“虧你還是出家人呢,出家人理該六根清淨,你卻為琴聲所迷,還敢夸口不會失足?”那和尚哈哈笑道:“我本來是個酒肉和尚,誰說我是個得道高僧了?”
  笑聲隨著蹄聲,漸去漸遠。不多一會,這一僧一道,已是在他們的視力范圍之內消失,陳石星道:“這一僧一道,大是不凡,要是那個和尚肯留下來一會的話,我倒可以為他再彈一曲的!”云瑚說道:“你不听得他們說是有急事要赶路嗎?咱們已經歇了這許多時候,也該起程了?”
  兩人跨上坐騎,繼續前行,忽見又是兩騎快馬,迎面而來。兩個騎者,一胖一瘦,胖的那人身高不及五尺,像個矮冬瓜。瘦的那個卻有七尺多高,頭小頸長,像枝竹竿。云瑚見他們這對“搭檔”相映成越,形狀滑稽,不覺噗嗤一笑。
  那胖子道:“你笑什么,笑我長得難看么?”云瑚說道:“我覺得好笑就笑,与你無關。”那胖子道,“哼,你說假話。”那瘦子道:“胖兄,別多惹閒事了。”
  那胖子忽道:“他們這兩匹馬比咱們的坐騎還好得多,呀,簡直是我從未見過的好馬!”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兩騎快馬迎面而來,轉瞬之間,快要和他們碰上了。陳石星暗中戒備,果然在雙方碰上一瞬間,快馬即將擦鞍馳過之際,那胖子突然出掌,攔住陳石星的奔馬,陳石星的坐騎,給他一按,前蹄离地,發怒嘶鳴。陳石星連忙一掌將他推開,說道:“你干什么?”
  那胖子哈哈一笑,說道:“沒什么,試試你這匹坐騎的沖力?”笑聲中他的快馬已經跑過去了。那瘦子追上了他,埋怨他道:“胖哥,你的脾气怎么老是不改,喜戲胡鬧!你忘記了咱們還有要緊事么?”那胖子笑道:“這小伙子掌力很是不弱,就可惜咱們有要事在身,否則我倒想和他交個朋友。”轉瞬間兩人去得遠了。
  云瑚咋舌說道:“這人气力好大,居然能以一掌之力,阻擋奔馬。陳大哥,你沒事么?”
  陳石星虎口微感酸麻,就道:“沒事。不過只比掌力,恐怕是比不過他的。這人的內力當真已是到了收發自如,隨心所欲的境界。”云瑚說道:“你怎么知道,我見他在馬背上也晃了兩晃。”
  陳石星道:“他手按奔馬,能夠阻止奔馬向前,但我的坐騎卻沒受傷,這种本領,我就辦不到。”云瑚也是個武學行家,思之駭然,說道:“真是邪門,怎的不到一個時辰,就接連碰到四個高手。”
  兩人猜疑不定,繼續前行。跑了一程,只听得健馬嘶鳴,前面又來了兩騎,騎著又是令得他們甚為惊异的怪客。
  說“怪”,并不是這兩個人的相貌有什么特別,而是他們的服飾。兩個人都是衣裳襤褸,一個腰上挂著一把斧頭,一個背著魚簍,手里拿著一杆釣竿,當作馬鞭。假如他們不是騎馬的話,准會以為他們是剛從山間砍柴回來和在江邊垂釣回來的樵夫和漁翁。
  他們的坐騎一看就知是值价的名駒,而且鞍披錦繡,也非窮人所能備辦,一個“樵夫”和一個“漁人”居然能有如此名駒,豈非咄咄怪事?
  那“漁夫”見著他們,也好像是吃了一惊,說道:“好俊的坐騎,好俊的小子!”說到“小子”二字,目光投向云瑚,“咦”了一聲,喃喃自語說道:“我看這小子有點邪門!”顯然他和那個和尚一樣,亦已看出云瑚是個女子了。云瑚心里嘀咕:“你才是邪門呢!”但剛剛受過一次教訓,她不想多惹閒事,卻是不敢反唇相譏了。
  那“樵夫”卻說出云瑚心里的話:“在別人的眼中,也許你和我都是怪物呢。你管人家小子是俊是丑,走吧!”
  那“漁夫”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像胖三哥那樣歡喜惹事的!”
  陳石星心里想道:“原來他們和剛才經過的那個胖子和瘦子乃是一伙。”雖然這“漁夫”自稱不喜惹事,陳石星可是不敢不防。
  轉瞬間那兩騎馬已是來得近了。更糟糕的是陳云二人剛好走到山路狹窄之處,只能容得一匹馬經過的。
  陳石星正要避上山去,那兩騎馬卻先上去了。看來他們也是同一心思,恐怕和陳石星撞個正著。陳石星松了口气,可是把眼一看,卻不由得替他們擔心了。
  山坡上是高高矮矮的樹木,枝椏交錯,好像許多手臂伸了出來,空隙的地方很少。在這樣的地形,是不适宜于騎馬的,應該先行下馬,撥開那些縱橫交錯的樹枝,把坐騎牽過去才對。可是這兩個人并沒有下馬。
  陳石星擔心他們會給樹枝絆著,忽見那“樵夫”掄開大斧,舞得呼呼風響,飛快的跑過去。攔路的樹枝盡都給他斬斷!斬斷樹枝不難,但他是在奔馬之上運斧如風來斬斷樹枝的,馬跑過去,樹枝才掉下來,這份矯捷的身手;可是令得陳石星看得目瞪口呆了,“那個自稱刀王余峻峰的快刀恐怕也還比不上他的快斧!”陳石星心想。
  “樵夫”是用“霸道”開路,“漁夫”卻又另有一套。只听得他“哎喲”一聲叫起來道,“我跟在你的后面,你把樹枝斬得滿空飛舞,那不是存心要打破我的頭么?”突然在馬背上飛身縱起,手上的漁竿搭著一棵數丈高的樹梢,就像蕩秋千一樣蕩了過去,如是者几個起落,已是過了那段險路,他的馬已跑了過去了,他收回漁竿,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平平穩穩的落在馬背。一根漁竿居然有如此妙用,令得陳石星不禁嘖嘖稱奇。云瑚低聲說道,“這根漁竿是他的成名兵器,漁竿上的釣絲不知是什么稀奇的金屬做的,才有如此韌力。”陳石星道,“你知道這個人?”云瑚說道:“不知道。不過小時候我的爹爹說過,渭水之濱,有一漁一樵,是武林中的隱士,爹爹也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恐怕就是這兩個人。”
  陳石星詫道:“渭水源出甘肅,流入陝西,他們在渭水之濱。那么不是甘肅人氏就是陝西人氏了。這么遠跑來這里做什么?”
  云瑚笑道:“這我就更不知道了。不過有一樣事情我卻一定可以料得中。”
  陳石星道:“什么事情?”
  云瑚說道:“大概用不著再過一個時辰,咱們又會碰上兩個高人!”
  陳石星詫道:“你怎么知道?”
  云瑚笑道:“是猜得中還是猜不中,反正過一會儿就知道了,你等著瞧吧!”
  陳石星半信丰疑,繼續前行。果然還不到半個時辰,只見又有兩騎迎面而來。騎在馬背上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歲左右年紀,輕裘駿馬,英姿颯爽,令人神為之奪。陳石星暗自贊道:“好一對壁人!”
  陳石星注意他們,他們也注意陳石星。此時他們已是走在官道之上,雙方的馬也不是跑得很快。那一對少年男女控馬緩行,從他們旁邊經過,倒是并無异動。
  過了一箭之地,只听得那男的低聲說道:“那少年背的恐怕是极為珍貴的古琴!”
  陳石星心中一凜,連忙勒住坐騎,慢慢的走,凝神細听。
  他練過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听覺特別靈敏,百步之外的隅隅細語,也還隱約可聞。此際雙方的距离,尚在百步之內。
  那女的說道:“你怎么知道?”
  那男的道:“他這匣子是收藏了千年以上的桐木,古色斑斕,不知者以為是爛木頭,識貨的才知是名貴無比。你想匣子都這樣名貴,匣中的古琴豈能不是稀世之珍。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可能就是東漢蔡邕留下的那具焦尾琴!”
  《后漢書·蔡邑傳》記載:“吳人有燒桐以鬢者,蔡邑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材,因請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詩人名日焦尾琴。”這是歷史上有名的古琴。
  不過歷史還沒有記載的是,蔡邕把最好的一段木材做了焦尾琴之后,還把剩余的木材做了一個匣子。
  陳石星家傳的古琴正是焦尾琴,這個匣子也正是同一桐木做的匣子。
  “這少年倒真是識貨的大行家!”陳石星不禁暗暗吃惊了。
  那少女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不是想听听這古琴的聲音?可惜咱們還要赶路。”
  那少年歎口气道:“是啊!能有這具古琴的人,也定然不是常人。可惜咱們要赶路,卻是不能和他攀交?”
  說至此處,距离已在百步開外,以后的話就听不見了。
  但聞得蕭聲遠遠傳來,宛如鶴喚九霄,音細而清,從天而降。那兩個人的影子早已看不見了,耳邊猶自余音裊裊。可以猜想得到,想必是由于談起古琴,引起那少年吹蕭的興趣,或許就是應那女子之請,為她吹奏的。
  云瑚說道:“這少年的蕭吹得不錯吧?”
  陳石星道:“很是不錯。他對古琴的知識,更是我從所未見的大行家。”
  云瑚說道:“琴比蕭難學,可能他是因學琴不成,改學吹蕭的。可惜大家都是有事在身,否則你們倒是可以來個琴蕭合奏。”
  陳石星道:“這少年固然是令我惊奇,你也同樣令我惊奇。瑚妹,你怎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云瑚笑道:“這兩個人算得是高人了吧?”
  陳石星道:“高人有許多种,這兩人的武功我雖然不知深淺,也看得出他們是具有武功的。但撇開武功不談,只憑這個少年識得我這焦尾琴的來歷,已經算得是個高人了。瑚妹,怎的你在大半個時辰之前,就料得准咱們還會碰上兩個高人?”
  云瑚說道:“你知道‘八仙迎客’的禮節嗎?”
  陳石星道:“請恕我孤陋寡聞,什么叫做‘八仙迎客’?”
  云瑚說道:“這是江湖上一种迎接貴客的最隆重的禮節。主家多數是一幫之主,或者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所迎接的貴賓聲望、身份更在主人之上。這個禮節,另外還有一個名稱,叫做‘八仙郊迎三百里’。”
  陳石星恍然大悟,說道:“咱們碰上的這八個高人,原來就是‘八仙迎客’的八仙?他們不知是替哪個‘奢攔’(了不起之意)人物迎接貴賓的?”
  云瑚說道:“對了,這八個人都是負責迎賓的知客。按規矩‘八仙’是分作四對去遠道迎賓的。咱們已經碰上了六個人,當然還有兩個人在后面。”
  陳石星大駭道:“這八個人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那主人是什么人,門下固然能有這許多高人供他差遣?”云瑚說道:“你錯了,這八個人不一定是那個主人的門下,更不能用‘差遣’二字。”陳石星道:“那他們和主人是何等關系?”
  云瑚說道:“他們可能也是客人的身份,但為了表示對主人和這位貴賓的尊敬,是以甘愿充當主家的知客。”陳石星道:“瑚妹,你懂得的事情真多。”云瑚笑道:“不是我懂得多,是我爹爹告訴我的。”
  “在我三歲那年,家里就曾有過一次‘八仙迎客’的盛事,那年我爺爺做六十歲大壽,天山派張大俠張丹楓的大弟子霍天都前來賀壽,金刀寨主都曾替我家充當知客,是‘八仙’之一呢。不過我當時年紀太小,只知看熱鬧。其中的細節,都是后來爹爹告訴我的。”說至此處,忽是噗嗤一笑。
  陳石星怔了一怔,說道:“瑚妹,你笑什么?”
  云瑚笑道:“張大俠是高我兩輩的親戚,你是他的弟子!算起來也比我高一輩的啊!天山派的掌門人霍天都是你的大師兄,想當年,我家為了迎接霍天都,要動用‘八仙迎客’,你的身份和他相等,但可惜你來到我家的時候,卻來得不合時,非但沒人迎你,還几乎吃了閉門羹。”
  陳石星不禁笑起來道:“我怎能和霍師兄相比?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早在我未入師門之前,霍師兄已經是開創一派的大宗師了。”
  云瑚笑道:“好在江湖上的規矩是各交各的,否則——”
  陳石星道:“否則怎樣?”云瑚面上一紅,可不肯再說下去了。
  陳石星沒再追問下去,卻在馬背上低首沉吟,若有所思。
  “咦,你又在想什么?”云瑚問道。
  “你剛才說的是‘八仙郊迎三百里’”
  “不錯,怎樣?”
  “從桂林到靈渠,大約二百余里,進入湖南邊界、就是三百里左右了。”
  “啊,你說那位主人可能就是住在桂林的?”
  “我是這樣猜想。但桂林配用‘八仙迎客’的人物,只有一個‘一柱擎天’雷震岳。”
  “我懂得你的意思了。雷震岳當年毀家出走,定有原由。如今雖有風聲說他回來、但他回來想必也不愿張揚其事。否則當年就不用那樣神秘失蹤了。”
  “是呀,所以我不能不怀疑這個主人是誰,真是猜想不透。”
  “反正明天咱們就可以到桂林了,這個啞謎總有揭曉之時。”
  兩人怀著疑團,繼續前行,果然在“八仙”過后,就沒有碰見什么“高人”了。
  他們的馬跑得很快,第二天中午時分,南國的名城——有“風景甲天下”之稱的桂林,已是隱隱在望。
  “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桂林一帶的地形和別處大不相同,山都是石山,好像一根根平地拔起的玉筍,有山的地方也必有水,或則清流一溪,明澈見底;或則小河曲折,依山蜿蜒;或則百丈飛瀑,瀉若奔雷。景色有清麗也有雄奇,盡態极妍,令人目不暇給。(這种地形,地質學上稱為“喀斯特”地形。)在北方長大的云瑚,從來未見這种地形,不禁嘖嘖稱賞:“風景甲天下之稱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詩圣杜甫也是贊美備至。”
  陳石星笑道:“桂林的風景當然确實不錯,不過盡信書不如無書,杜甫寫桂林的詩卻是有許多錯誤的地方。”
  這倒是云瑚聞所未聞的,不禁問道:“怎樣錯了?”
  陳石星道,“杜甫寫桂林的詩,有几句道:‘五岭皆炎熱,宜人獨桂林。梅花万里遠,積雪一冬深。’這几句就是大錯特錯了。
  “五岭皆炎熱這是不錯的,但桂林在夏季也并不清涼。桂林是亞熱帶地方,和五岭同一緯度,非但不清涼,恐怕還比別處熱呢,因為它到處都是石山,白天被烈日照射一天,晚上散發出來,其悶熱可想而知。幸好現在是秋天,春秋佳節,才是游玩桂林最好的時候。”云瑚說道:“那咱們倒是來得合時了。”
  陳石星繼續說道:“桂林雖然也有梅花,但并不多,更無万里梅林的景色。冬天偶然或會下一兩天小雪,本無積雪一冬深的情形。”云瑚笑道:“俗語也有說的,文人多大話嘛。”
  陳石星道:“這倒不是杜甫故意的筆下夸張,他之所以寫得失實,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到過桂林。或許他是仰慕風景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于是以耳代目,從傳聞而得句。桂林的好處并非气候宜人,气候最好的地方是昆明和大理。桂林也并不是以梅出名。這兩點他都搞錯了。”
  云瑚笑道:“以耳代目,謬誤難免。所以縱然是詩圣,也犯了錯了,這倒可以作為我們的鑒戒呢。”
  陳石星又一道:“主人又有詩云:‘桂林無雜木,山水有清音。’上一句也是錯的,其實桂林的桂樹也并不多,更別說是只有桂樹沒有雜木了,桂林是以榕樹出名的,是以它有個別號,叫做榕城。”云瑚笑遁:“你是桂林人,怪不得對桂林的一切都能如數家珍了。我的運气也很不錯,有你這樣一個好向導。”
  陳石星道:“你到了我的家鄉,我自當盡地主之誼。只可惜桂林雖是我的家鄉;我在桂林卻已沒有家了。”
  云瑚說道:“正在談得好好的,你卻說這些喪气話作什么?我和你不也一樣,都是失了家的啊!”
  陳石星抱歉道:“對不住,我是游子還鄉,禁不住有几分興奮,也禁不住有几分傷感。”
  兩人到了桂林,日頭尚未落山,陳石星道:“咱們在東門外找一間客店好不好。我的家就是在東門外七星岩下的。”
  云瑚笑道:“你不必問我,你是主人,一切由你安排。”
  陳石星在東門外的花橋旁邊找到一間小客店,卻沒立即進去,說道:“讓我先盡地主之誼,請你嘗嘗桂林的名產。”
  “花橋”也是桂林的一個名胜。“獨秀峰青,漓江波冷,花橋煙月朦朧。”在桂林著名的風景之中,它是和獨秀峰、漓江并列的。橋的左邊是普陀山,右邊是月牙山,靈劍江在橋下潺潺流過。但橋底還有一片空地,有許多小販擺有攤子,好像一個小小的市集。陳石星下了馬,走到橋上憑欄遠眺,看了多時,讓激動的情怀稍稍平靜,這才走下來和云瑚去買“馬蹄”。
  “馬蹄”(即荸薺)是桂林著名的士產,做“無渣馬蹄”,清甜多汁,不用吐渣。云瑚贊道:“荸薺我吃得多了,果然是你這儿最好。”
  四年多前,陳石星几乎每天都背著魚簍,從那小客店經過!他依稀還認得那客店的老板,那老板卻不認識他了。要知四年前他是個衣衫襤褸的窮小子,像他這樣的窮小子街上多得是,店主人哪里會注意及他?如今他与云瑚是衣服華美,像是富貴人家的少爺,那老板即使認識四年前的他,也是絕對想像不到目前的這個“少爺”就是四年前的那個窮小子。
  老板笑臉相迎,說道:“兩位來得正巧,剛好空出一間上房。”
  云瑚面上一紅,說道:“我們要兩間房間。”老板詫道:“你們不是一起的么?”陳石星道:“是一起的。不過我們都有獨宿的習慣,想住得舒服一些。”其實他用不著多加解釋,做老板的哪有不希望多做生意之理?老板立即說道:“行,行。”恰巧有兩個客人退了房間,正好是相鄰的兩間上房。”又是一個“恰巧”,陳石星听了,不覺暗暗好笑。
  開了房間,陳石星道:“我們想早點吃晚飯。”老板說道:“行行,我們有自備的廚房,兩位想吃點什么?”
  陳石星道:“你給我蒸一尾竹魚,一尾蝦魚,再給我几塊豆腐乳和一碟指天椒就行了。”
  店主人听他點菜點得這樣在行,說道:“陳相公,听你的口音,你是在桂林住過的吧?”
  陳石星笑道:“我在桂林長大的,不過我們是外地搬來的客籍人,前几年才离開此地的。”
  店主人以為他是“宦游”人家的子弟(即長輩在桂林做過官,后來調到別處的),此次偕友同游舊地,對他不覺倍增恭敬,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知道漓江的名產。”
  原來“竹魚”和“蝦魚”是腐江的特產,別處很難吃得到的。漓江的“竹魚”,形態像青魚,顏色青如竹葉,蒼翠可愛。這是一种中看又中吃的佳美魚類。“蝦魚”的味道更特別,肉質甘松,味道像蝦。
  豆腐乳和指天椒也是桂林的特產,俗稱的桂林三寶,豆腐乳就是其中之一。另兩种是馬蹄和三花酒。”
  云瑚吃得律津有味,說道:“鮮魚味美還不足奇,這樣味道芳香幼滑的豆腐乳更是難得。”
  陳石星笑道:“多謝你欣賞我家鄉的食品,看來你也可以做個桂林人了。”云瑚面上一紅,說道:“我和你說正經的,你又來和我說笑了。”
  陳石星道:“說正經的,我本來還該請你喝喝桂林的名產三花酒的,但我想趁著天色未晚,待會儿和你去找令尊的埋骨之地,怕喝醉了誤事,改天再喝吧。”
  云瑚心頭一凜,說道:“不錯,咱們在路上碰到迎客的‘八仙’,不知是個什么路道。到了七星岩,說不定也會碰上意外的事情,是應謹慎一些才對。”
  陳石星道:“酒我不請你喝了,這指天椒我卻想請你嘗嘗?”
  指天椒像指尾一般大小,色澤紅如珊瑚,十分可愛。云瑚說道:“我本來不大喜歡辣椒的,難得這指天椒如此好看,我就試試吧。”一試之下,辣得她眼淚直流,叫起來道:“你好環,誘我吃這种奇辣無比的辣椒。”陳石星笑道:“你吃慣了也許會每餐都离不了它呢,桂林人是每頓飯都以辣椒醬佐餐的,最夠‘道行’的人就最喜歡指天椒。它有辟瘴气之功,還有開脾醒胃之效。”但盡管陳石星极力推荐,云瑚卻是不敢再試了。
  提早吃了晚飯,天色已是將近黃昏時分。陳石星帶領云瑚走過花橋,上普陀山。七星岩就在普陀山上。他的故居則是在七星岩下。
  普陀山麓,方木參天,巨石峻峨,气勢雄奇。靈劍江自山前緩緩流過,在夕陽下浮光耀金,錦鱗可數。水色山光,相得益彰,更增佳越。
  陳石星帶領云瑚,走過一段濃蔭覆蓋的山路,遠遠望見崖上有唐代書法大家顏魯公寫的“逍遙樓”石碑,劈案大字,厚重沉凝,樓雖亡而字存,也算是給后人留下了一件墨寶。
  云瑚贊道:“我早就听得人說普陀山的七星岩是桂林風景的精華所在,今日有幸來到名山,果然是名不虛傳。不但風景是雄奇清麗兼而有之,還有這許多名人題記的古跡。”
  陳石星笑道:“天色快黑了,還是先辦了正經的事情,明日再來仔細游覽吧。”
  走過一個山洞,云瑚打了一個寒噤,說道:“好冷!”原來這個山洞名為“玄風洞”時有寒風從洞中吹出,冷如冰雪。陳石星道:“這是七星岩的名胜之一,名為空穴來風。嗯,我的家就在這個山洞的后面,從這邊繞過去,大約只須再走一里多路,就可到了。”
  到了舊家所在,只見早已化為一片瓦礫。陳石星撿起一塊燒焦灼木頭,依稀認得是自己所刻的棋盤,他九歲那年開始學圍棋,爺爺替他找了一塊上好的木材,讓他自己刻上縱橫十九道子路,做成棋盤的。如今這塊棋盤,只剩下燒焦灼小半個角了。
  陳石星站在瓦礫之中,想起昔日与爺爺彈琴下棋之樂,不禁傷心淚下。
  云瑚低聲說道:“你的家毀了,我的家也毀了。不過咱們還是可以重建一個家的,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咱們將來就在原地上蓋一座房子好不好?”
  陳石星一陣心跳,說道:“你當真有這個心愿?”云瑚點了點頭。
  陳石星大喜道:“那敢情好,瑚妹,多謝你啦!”
  云瑚道:“多謝我什么?”陳石星道:“多謝你愿意和我重建家園。”云瑚面上一紅,不再言語。
  陳石星道:“舊的毀掉才有新的。咱們也不必在這里憑吊啦。”正想离開,云瑚忽道:“咦,我站的這個地方,泥士好松!”
  陳石星撥開瓦礫,只見泥土果然有被翻過的痕跡。再仔細察視,有這种痕跡的還不止一個地方。陳石星呆了片刻,說道:“看來就是最近這兩天,有人來過!”
  云瑚撥開浮泥,地上露出窟窿,顯然是在那人挖開泥土之后,又再堆好,并且把瓦礫蓋上去,讓它恢复原狀的,不覺大為奇怪,說道:“那人在瓦礫中東掘西挖,干些什么?”
  陳石星沉吟半響,說道:“他是來找尋令尊的那個鐵盒的,那個鐵盒里有他的拳經刀譜,還有我的師父手抄的几頁無名劍劍法?”
  云瑚說道:“拳經刀譜,你已經還給我了!”
  陳石星道:“可是那人卻不知道!”
  云瑚說道:“如此說來,這人不是龍老賊派來的了?龍老賊的侄儿曾經搶過你的鐵盒,他是應該知道的。”
  陳石星:“不錯。可能是另一幫人。那些人甚至還不知道當日這把火就是我放的,他們以為我已喪身火窟之中。”
  云瑚說道:“這么說,料想這些人還會再來,因為他們只是掘了几個地方,還未曾把這片瓦礫場全部翻過。”
  陳石星道:“咱們先到今尊和我的爺爺埋骨之處,請他們兩位老人家‘遷居’之后,今晚三更時分再來。”所謂“遷居”,乃是起出骨殖,另行遷葬之意。陳石星早已准備好兩個收藏骨灰的壇子了。
  云瑚說道:“好,辦好這件正事,先回客店。今晚三更咱們悄悄溜出來,在此守候。我也想知道這些人是誰。”
  不知不覺之間,天色已是漸漸黑了。陳石星加快腳步,帶領云瑚,走到后山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周圍都是亂石堆積,中間卻有一塊平地,只有他才知道這個所在的。
  陳石星道:“那晚我匆匆忙忙把先祖和令尊埋在此間,不久就听見單大俠被那伙強盜追來了。”
  云瑚淚涌心酸,說道:“爹爹死得好滲,我卻不知,直到如今,方能前來吊祭。陳大哥,多謝你了,最難過的是你的爺爺也受了連累?”
  陳石星道:“他們的遺骨是埋在一處的,不過我立有標記,不會弄錯。”當下從亂石叢中找出路來,一面走一面說,話說完了,他們也已進到里面了。
  一到里面,兩人的眼睛都是突然一亮,不覺呆了。
  此時天色雖已人黑,但也還有一點落日的余輝,看得見在這空地上有兩座墳墓!
  陳石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跑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見這兩座墳墓果然是他爺爺和云瑚父親的墳墓。
  墳墓修建得很好,而且立有墓碑,左邊那塊墓碑寫的是“大俠云浩之墓”,右邊這塊墓碑寫的是:“琴師陳公鶴侶之墓。”證明墓中葬的不是別人。
  那晚陳石星把骨灰匆匆埋葬,立了標記之后,便即逃跑的。如今標記沒有了,卻平添兩座新墳。“是誰這樣好心,難道這是夢境?”他咬一咬手指,很痛,分明不是作夢。
  云瑚低聲問道:“墓碑上寫的陳公鶴侶,可是令祖么?”
  陳石星道:“不錯,我的爺爺自號琴翁,人稱琴仙,但他原來的名字卻是‘鶴侶’二字。這是他少年時候所用的名字,知道的人很少。甚至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一天翻閱他的一本琴譜,看見有這個名字的印章,問起他來,方始知道這是他久已不用的名字的。”
  云瑚說道:“如此說來,修建這兩座墳墓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爹爹的朋友,更是你爺爺的老朋友。”
  陳石星道:“不錯,否則他不會知道我爺爺的這個名字。”
  云瑚說道:“你心中猜疑是誰?”
  陳石星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爺爺有個老朋友名叫丘遲,他和你的爺爺也是曾經在御林軍中做過同事的。”
  云瑚說道:“我知道這個人,爹爹曾經和我說過的。不過他已經在江湖上失蹤多年了。”
  陳石星道:“他在一個山村開了一間茶店,兼賣自釀的美酒。后來被我連累,他已經把茶店關門,隱居深山了。”當下把巧遇丘遲的事情,說給云瑚知道。
  “以丘老前蜚的身份,本來他是最可能修建這兩座墳墓的人,不過他是從來沒有到過桂林的。他在与我會面之后,也不可能赶在我們的前頭,來到此處修墓。而且這個地方,不是十分熟悉此地的人,也是決計尋找不到的。”他心里隱隱猜疑一個人,但這個人他還未知是友是敵,是以也就不想和云瑚說了。
  云瑚說道:“我本來是想把爹爹的遺骨攜回故鄉葬的,但我在大同的家已經沒有了,難得有人給他筑了墳墓,就讓他老人家長眠此地吧。陳大哥,你以為怎樣?”
  陳石星道:“爺爺生前最喜歡這個地方,我回來也不過是想給他筑墳墓而已,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云瑚說道:“可惜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欲謝無從,只好留待將來知道之后,再圖報答了。”想起父母雙亡之痛,拜倒爹爹墓前,放聲痛哭。
  “爹爹,有件事要稟告你,媽媽已經回心轉意,回到云家來了。她是死在女儿身邊的,可惜路遠迢迢,合葬之事,只好留待將來辦了。不過,爹爹,我知道這是你生平的最大的憾事,如今說給你知道,想必你在九泉之下,也當欣慰!”云瑚墓前哭訴,哭得荒山的野鳥都跟著哀鳴。
  陳石星卻沒有哭,他心中的那份沉痛,不是哭出來就能發泄的。他跪在爺爺的墓前,拿出了家傳的焦尾琴,說道:“爺爺,你臨終的時候,把‘廣陵散’教給我,如今我彈給你听。”
  此時天色已黑,游人早已絕跡,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來的。陳石星不怕給人听見,理好琴弦,叮叮咚咚的就彈起來。
  “廣陵散”上半闕的調子是歡愉輕快的,陳石星心里充滿怀舊之情,彈奏出來的琴音,好像是一家人的燈前歡聚,笑語盈盈。本來在哭著的云瑚,不知不覺也收了眼淚,听他彈奏了。
  正在他全神彈奏,將要彈到變調,忽听得几下鏗鏗鏘鏘的琵琶聲,刺耳非常,把他彈奏的節拍登時打亂。陳石星吃了一惊,停止彈琴。
  只听得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咦,難道陳琴翁還沒有死,除了他有誰能彈得如此好琴?”
  另一個人說道:“毒龍幫的兄弟親眼見到陳琴翁死掉的,決不會假。”這個人的聲音,也好像是在哪里听見過的。
  第三個人喝道:“誰人在此彈琴,還不赶快給我出來!”聲音又是似曾相識。
  原來他們眼前只見一堆亂石,重重疊疊,根本就不知道有路可通,內間另有天地。
  第四個人道:“你說陳琴翁和云浩的墳墓是在此間,為何不見?”
  第五個人道:“我是從雷家一個老家人的口中听到的,不過這人也是不知道确實的地方,只知在這一帶。”
  這兩個人聲音卻是陌生的聲音了。
  最初說話的那個人:“琴聲從這里傳來,彈琴的人必定就在附近,咱們搜!”
  這剎那間,陳石星驀地想了起來,雙目陡然現出殺气!
  云瑚低聲問道:“來的是什么人?”
  陳石星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咱們的仇人!最后兩人我不知是誰。第一個是鐵琵琶門的尚寶山,那天就是他和厲抗天聯手,在七星岩里伏擊你的爹爹的。厲抗天三年之前早已死在我師父的劍下了。第二個是少林寺的叛徒鐵杖禪師,原來的法號名叫照空。第三個是我在紅崖坡碰上的那個強盜頭子,名叫潘力宏。你的朋友江南女俠鐘敏秀的坐騎就是給他搶了去,后來又給我搶回來的。”
  剛說到這里,只听得第四個人喝道:“我叫你帶我們去搜,你為何躊躇不前?”
  第五個人吞吞吐吐的說道:“鐵幫主,你、你有所不知……”
  被稱為“鐵幫主”那個人道:“不知什么?”
  “据雷家的那個老家人說,一柱擎天曾頒下禁令,誰敢毀坏云浩和陳琴翁的墳墓,他誓必与之為敵。不得他的允許,擅入墓園的,要是給他知道,他也要打斷這人的雙腿。莫說我不知道墓墳是在何處,就是知道,我,我……”
  那“鐵幫主”道:“你也不敢帶領我們去找,是么?”
  第五個人懾懾懦懦地說道:“你老人家知道,小人的本領低微,實在惹不起一柱擎天。我只能帶你們來到此地,要搜請你們自己搜吧,我沒有踏進墓地,那還不算是違背了一柱擎天的禁令。”
  那個“鐵幫主”斥道:“窩囊廢!好,你不敢惹一柱擎天,你回去吧,用不著你了。我卻是非惹一柱擎天不可,哼,一柱擎天和單拔群殺了我的哥哥,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听到這里,陳石星已是了然于胸,說道:“第四個人是毒龍幫的新任幫主,舊幫主名叫鐵敖,是他的哥哥。四年前令尊和單大俠在七星岩下約會,單大俠來遲四日,那一天也正是令尊不幸逝世之日,單大俠來到七星岩下,遭受鐵敖的毒箭射傷,那晚我碰到單大俠的時候,鐵敖正在率領幫眾,來追單大俠,一柱擎天雷震岳是和他們一起的。但現在听這個‘鐵幫主’的口气,我沒有見到的后來的事情,卻是雷震岳又回過頭來,反而和單大俠聯手,把鐵敖殺掉了。”
  云瑚說道:‘一柱擎天’是我爹娘信得過的俠義道人物,如今你親耳听到這樁事情,想必不會對他再有怀疑了吧?”跟著說道:“那么第五個人的身份也清楚了,他是本地人,和雷家的一個老家人認識的。”
  空谷足音,听得特別清楚,云瑚說道:“他們似乎是向這邊走來了。”
  陳石星道:“這里亂石重重疊疊,仿佛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他們沒有熟悉地形的向導,要找也是找不到的,不過,當然咱們也是不能不防。”
  只听得那個“鐵幫主”又在說道:“陳琴翁決不會死而复活,但這彈琴的人卻必定是和陳琴翁大有關系,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想必他就是在陳琴翁的墓前彈琴。”
  鐵杖禪師說道:“听說一柱擎天已經偷偷回到桂林來了,這消息是從龍家傳出來的,料想不假。”
  潘力宏跟著說道:“這人若是在陳琴翁的墓前彈琴,他能夠找到這個墓地,想必也會知道一柱擎天是藏在何處。”
  那“鐵幫主”道:“是呀,所以咱們非把這個小子先揪出來不可!”
  鐵杖禪師道:“可惜剛才咱們打草惊蛇,這小子不敢再彈琴了。”
  尚寶山道:“我有辦法叫他滾出來!”手撥琵琶,叮叮咚咚的又彈起來。
  琵琶聲刺耳之极,云瑚只覺焦躁不安,心旌搖搖,似乎“靈魂”就要脫离軀殼似的。云瑚吃了一惊,連忙運功鎮攝心神!說道:“這人的琵琶怎的彈得如此難听!”陳石星練過張丹楓所傳的正宗內功心法,倒不覺得怎樣難受。說道:“這是鐵琵琶的獨門功夫,臨敵之際,用琵琶聲來扰亂對方的心神。不過這种邪派的功夫,你只須心神鎮定,當作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它也不能侵害你的。”
  云瑚說道:“雖然如此,也是討厭!”
  陳石星道:“當然不能置之不理。難得仇人送上門來,難道還能讓他們跑掉嗎?你跟我來,咱們繞路出去,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從墳墓后面的亂石叢中悄悄出來,那四個魔頭已是走在他們的前面,雖然是在東張西望,卻還沒有發現他們。
  不過那個帶路的漢子此時卻正是躊躇未決,不知是回去的好,還是留下來等待那四個人的好?要知那個“鐵幫主”雖然叫他回去,卻分明是气惱他的說話。不過他又害怕触犯了一柱擎天的禁令,生怕誤進禁地。是以他只好站得遠遠的,等待那四個魔頭。陳云二人走了出來,卻給他看見了。
  這個漢子大吃一惊,不知不覺就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云瑚心思敏捷,立即想到要把此人生擒,留作盤問口供的“活口’,當下雙指一彈,錚的一聲,錢鏢飛出。此人不過是給這四個魔頭帶路的人,本領低微,如何能夠抵擋云瑚的暗器?嘴巴尚未曾合攏,便給錢鏢打個正著,骨碌碌的滾下山坡。
  但他這聲尖叫,卻把走在前面的那四個魔頭,都惊得回過頭來了!
  首先認出陳石星的是紅崖坡的盜魁潘力宏,上一次陳石星在紅崖坡和他交手,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他呆了一呆,立即喝道:“好呀,原來是你這個小子!”
  陳石星認識尚寶山,尚寶山卻不認識他,問潘力宏道:“這小于是誰?”潘力宏:“就是半年前在紅崖坡搶了我那匹白馬的小子!”這件事情,他早已和同伴說了。尚寶山一看陳石星如此年輕,不覺心頭微凜,“這小子年紀輕輕,居然能夠從潘力宏手中搶了他的到口饅頭,倒是不可小覷!”嘴里卻在哈哈笑道:“但他是來得正好了,他沒有坐騎,諒他也逃不出咱們的掌心?”云瑚冷笑道:“那匹白馬是你的嗎?不識羞!嘿嘿,你害怕我們逃走,我們還害怕你逃走呢!”
  第二個認出陳石星的是鐵杖禪師,那次,陳石星在前往石林的途中,碰上“刀王”余峻峰布下刀网陣,圍困黑白摩訶,這個鐵杖禪師就是余峻峰最得力的幫手。不過事隔三年有多,陳石星已經從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長成為一個二十歲的少年,而且衣著華麗,和當年那個衣裳襤褸的窮小子自是大不相同,他是注意到陳石星所背的古琴,才認出他的。
  鐵杖禪師認出了他,卻是如同天上掉下一件寶貝,樂得心花怒放,哈哈笑道:“老天爺給咱們送寶物來啦!”
  那“鐵幫主”道:“這小子身上有什么寶物?”
  鐵杖禪師道:“他有云浩的寶刀,說不走云浩的拳經刀譜也是在他身上。還有他背的這具古琴,据我所知,黑白摩訶手下也曾動過他的念頭,想搶他的。能夠引起黑白摩訶手下動心的東西,料想也是一件寶物。”
  尚寶山微一沉吟,說道:“陳琴翁有個孫儿,在陳琴翁死后,不知下落。陳琴翁的墳墓在此處,這小子又恰好在此處彈琴,恐怕就正是他的孫儿了。”
  那“鐵幫主”道:“那咱們還等什么,快快把這小子拿下吧!”說話之間,彼此都是向對方奔去,距离已是越來越近。鐵杖禪師跑在最前面,碗口大的禪杖一掄,發出霹雷似的一聲大喝:
  “小子,赶快把云浩的寶刀先交出來,洒家或者可以饒你不死!”鐵杖禪師挺起禪杖,指著陳石星的胸膛,大聲喝道。
  云瑚笑道:“你找錯人啦,云大俠的寶刀在我這儿!不過,我可不能給你!”
  云瑚女扮男裝,鐵杖禪師一向粗心,尚未看得出來。喝道:“你是什么人了?哼哼,不管你是什么人,寶刀在你手上,你就非給洒家不可,否則要了你的小命!”
  云瑚笑道:“說得這樣容易,你試試看!”
  鐵杖禪師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僧,聞言大怒,虎步跳上前去,禪杖掄圓,就向云瑚的天靈蓋打了下來!
  尚寶山比較心細,叫道:“鐵杖師兄,請留活口,我看這女娃儿有點來歷!”
  話猶未了,只見兩道銀虹,同時飛起,原來是陳石星恐怕云瑚吃虧,搶上前去,給她抵擋。喝道:“你們并肩子上來吧,你們多少個人,我們也是兩個人對付!”他是因為和云瑚聯手,故此按照江湖規矩,交代一下,避免人家說他們是以二敵一”
  “鐵幫主”大笑道:“這兩個小子乳臭未干,竟然要充好漢!”他只道鐵杖禪師那根重達六十四斤的鐵禪杖一打下來,這兩個小子不怕不給他打成肉餅?哪知結果卻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就在這瞬息之間,“鐵幫主”話猶未了,只听得震耳欲聾的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火花四濺。
  云瑚笑道:“寶刀不能給你,這把寶劍先給你吧,只要你有本領能夠把它拿去。”
  鐵杖禪師雖然是已得少林寺武學真傳的高手,卻也抵擋不住雙劍合壁的威力,火花篷飛之中,禁不住踉踉蹌蹌的退了几步,低頭一看,只見禪杖已損一個缺口。
  殊不知鐵杖禪師固然是又惊又怒,陳云二人也是不禁吃了一惊。須知他們的寶劍有斷金切玉之能,要不是鐵杖禪師的內力在他們之上,抵消了几分雙劍合壁的力道,他的那根禪杖恐怕已經給削短一截了。
  云瑚虎口一陣酸麻,心里想道:“還有三個魔頭就要上來,我恐怕還是不能硬接硬打。”
  跟在鐵杖禪師后面的是那個“鐵幫主”,見狀大惊,一抖手三柄毒龍錐飛了出去。他是毒龍幫前任幫主鐵敖的弟弟,名喚鐵廣。雖然他是弟弟,本領卻比哥哥還強。三柄毒龍錐飛來,挾著一股強烈的腥風!
  陳石星怒道:“好歹毒的暗器,我們不要,原物奉還!”雙劍合壁,心意相通,兩人同時使出了一招“橫云斷峰”,兩道銀虹一攔一卷之下,三柄飛錐斷為六截,倒飛回去。
  鐵廣這一惊非同小可,連忙自行仆倒地上,變作滾地葫蘆,滾出數丈開外。雖然狼狽之极,卻把反打回來的暗器避開了。
  陳石星使的是股巧勁,三截斷錐落地,另外三截斷錐知忽地在半空中拐了個彎,突然打到了鐵杖禪師的面前。鐵杖禪師藏頭縮頸,禪杖一立,當當當三聲連響,三截斷錐給他打了下來。他鼻端聞得一陣腥風,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毒龍幫”顧名思義,是擅于使毒的,鐵廣身為幫主,所用的暗器尤其狠毒,他的“毒龍錐”是在七种混合的毒藥的藥液之中淬過的。
  劇斗方酣,尚寶山忽地手擇五弦,發出一种极為古怪的“樂聲”,似是鮫人夜泣,似是宮女傷春;又似狂夫罵座,潑皮斗毆。纏綿徘惻与潑辣煩囂,這本是水火不相容的,他竟然能夠操雜一起,同時彈了出來。
  陳石星功力既高,又通樂理,還不覺得怎樣,云瑚可是有點禁受不起,心頭一亂,雙劍合壁的招數,稍為露出破綻,鐵廣的暗器立即乘虛而入,錚錚錚三枚透骨釘飛向云瑚。
  陳石星一招“孔雀開屏”,白虹劍揚空一划,三枚透骨釘在劍光中給絞成粉碎。但他這招乃是替云瑚抵擋暗器的,云瑚的劍法卻不能跟他配合。說時遲,那時快,尚寶山的鐵琵琶當中砸了下來。登時把他們二人分開,鐵杖禪師和潘力宏左右合擊,攻向云瑚。陳石星唰的一劍刺將過去,卻給尚寶山的鐵琵琶擋住。
  云瑚給那古怪的“樂聲”弄得心神煩躁,露出破綻。好在陳石星已有防備,突然使出兩招無名劍法搶在云瑚的面前補好她的破綻。
  “瑚妹,別理會他的琵琶聲!”陳石星說道,可是云瑚未有這种定力,不理會也是不行,那古怪的“樂聲”偏偏鑽進她的耳朵。
  陳石星見狀不妙,心里想道:“可惜我不能一面彈琴,一面應敵,否則倒是可以破解這魔頭的琵琶聲。”
  無名劍法雖然精妙,但威力卻是遠遠不如雙劍合壁。云瑚心神不定,十招之中,總有三兩招配合不上,仍然等于是各自為戰。陳石星暫時或許無妨,但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
  人急智生,陳石星驀地心頭一動:“我不用彈琴,也是可以打亂他的節拍。”當下一聲長嘯,宛如万馬奔騰,千軍破敵,用嘯聲吹出了“破陣樂”的曲調。
  尚寶山的琵琶聲給他的嘯聲打亂,大吃一惊。云瑚卻是精神陡振,雙劍合壁的威力不但恢复如初,而且胜似從前了。
  雙劍合壁并無一定的章法,而是依照劍勢,自自然然的就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的。陳石星隨机應變,把無名劍法隨意揮洒,云瑚則用她學過的劍法,按照劍理和他攻守相聯。不過一會,劍光暴漲,已是反客為主,大占上風!
  劍光暴漲之下,三個強敵給他們漸漸逼開。
  鐵杖禪師碗口般粗大的禪杖一立一個翻身,“烏龍盤樹”,杖尾霍地橫卷過來,掃擊云瑚雙足。云瑚托地一跳,躍起一丈多高,劍光疾閃之中,鐵杖禪師的左肩已是著了一下,鮮血直冒,把他的大紅袈裟染得更紅!要不是尚寶山的鐵琵琶給他擋了一下,肩上的琵琶骨只怕也要給陳石星刺穿。
  云瑚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在鐵杖禪師旁邊的潘力宏尚未來得及逃跑,云瑚那一招“鷹擊長空”已是凌空刺下,指到了他的咽喉,他們交換位置,攻擊對手,這正是雙劍合壁的一招奇峰突起的絕招!
  生死關頭,危机瞬息。潘力宏避無可避,只好不顧受傷,使了大摔碑的功夫,用肉掌來抵擋寶劍,硬劈過去,只听得“喀嚓”一聲,潘力宏雙指被云瑚削斷。但他這拼命的一擊,掌力也是頗為惊人,云瑚竟然給一他的這股掌力震得倒退几步。也幸虧如此,潘力宏的整個手掌才不至給云瑚硬生生的割了下來,只是損了兩指。
  俗語說“十指痛連心”,潘力宏功力雖然不弱,也是禁受不起疼痛,一聲慘號,轉身便逃。鐵杖禪師的琵琶骨險被戳穿,也是嚇出一身冷汗,哪里還敢戀戰。
  陳石星喝道:“想要跑么!”劍光化作銀虹,疾刺過去。尚寶山舉起鐵琵琶一擋,云瑚的青冥劍亦已圈了回來,雙劍一合,威力何止倍增。尚寶山的鐵琵琶饒是滲有一半“玄鐵”所鑄,給他們的雙劍一擊,亦是難以抵擋,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鐵琵琶的腹部已是划開了一道裂縫。
  陳石星正要施展殺手,金鐵交鳴聲中忽地雜有嗤嗤聲響,陡然間眼前金星閃爍,原來尚寶山的鐵琵琶腹內中空,藏有暗器,危急之際,一按机關,琵琶腹內的暗器就可發射出來。如今尚寶山發出的乃是一篷細如牛毛的梅花針,跟著是七枚喂過毒的透骨釘!
  陳石星大吃一惊,叫道:“不好!”連忙反手一推,使股巧勁,把云瑚推開。
  幸虧陳石星得到張丹楓內功、劍法的衣缽真傳,練了三年上乘內功,造詣已是不弱,應變又甚了得,在這瞬息之間,一掌推開云瑚,立即渾袖一卷,把那篷梅花針裹住。右手的白虹寶劍,將七故透骨釘打落五枚。左手中指一彈,錚的一聲,把第六枚透骨釘反彈回去。但饒是他施展了渾身解數,第七枚透骨釘還是成為“漏网之魚”,几乎擦著云瑚的額角飛過。
  陳石星衣袖一揮,把裹住的梅花針“奉還原主”。尚寶山已經掠出數艾開外,梅花針打他不著,但那個在旁邊發暗器助戰的“毒龍幫”幫主卻是“哎喲”的叫了起來。
  原來那第六枚透骨釘是給陳石星以‘彈指神通”的功夫反彈回去的。
  陳石星惱他暗器傷人,這枚透骨釘反彈回去,對准了他的“太陽穴”。
  這一下的變化突如其來,鐵廣饒是善于接發暗器的高手亦是躲避不開,還算不幸中之大幸,太陽穴沒有給打個正著,但那枚透骨釘己是插入他的肩頭。
  鐵廣是使毒的大行家,給喂過毒的透骨釘所傷,嚇得魂飛魄散,忙向尚寶山討取解藥,尚寶山喝道:“快跑,跪到山下我再給你!”
  陳石星回到云瑚身邊,只見云瑚花容失色,叫道:“好險!”
  陳石星道:“你沒傷著么?”
  云瑚說道:“真是無巧不成書,這枚透骨釘打落了我插在頭上的一根玉簪,幸好沒有給他傷著。只可惜,我誤了事,給敵人都跑掉了!”
  陳石星道:“好在你有先見之明,已經拿了一個俘虜,咱們現在就去盤問那個俘虜。”
  不料那個俘虜竟失了蹤!
  那人是給云瑚的錢鏢打著穴道,滾下山坡的。所過之處,被他身体壓伏的野草,還是萎靡不振,未能拾起“頭”來。亂草上不時可以發現點點斑斑的血跡,想必是他滾下去的時候,給一些尖利的石子擦傷了。
  陳云二人跟著血跡尋找,到了一個亂草叢中,血跡再也找不到了。他們還未死心,再向前尋找,一直走到山腳,仍然不見。
  云瑚說道:“奇怪,他分明是給我打著了麻穴的、我這是獨門的打穴功夫,要十二個時辰之后,穴道方能自解。十二個時辰之內,他應該是不能動彈的。”
  陳石星道:“這人不過是給那四個魔頭作向導的,本事低微,諒他也不能自行解穴。”
  云瑚說道:“就是有人救他,那個人也必須懂得我云家點穴功夫,否則,除非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內功已臻化境,可以用本身的真力,給他沖開解穴,嗯,真是邪門!”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是踏過花橋,只見城中炊煙四起,一彎新月從東方升起,投影江心。“花橋煙月朦朧”,詩人筆下風景,已是變成了展現在他們眼前一幅真實圖畫了。
  回到那間客店,店主人笑面相迎,說道:“我正要盼兩位相公回來呢。”陳石星道:“我這位朋友仰慕普陀山的風景,我陪他去走了一趟,可惜時間晚,七星岩是不能進去游玩了,只能明天再去啦。累你等候了。”
  云瑚笑道:“桂林風景甲天下,果然名不虛傳。我們是玩得都几乎忘記回來了,不知不覺就這么晚啦。”
  他們怕這店主人起疑,不待他盤問便加解釋。
  那店主人卻似乎并不在意他們去了什么地方,說道:“兩位可惜回來遲了一步,剛剛有兩位貴友來過。”
  陳石星吃了一惊,“我剛剛回到桂林,怎的就有人來找我了?什么人消息這樣靈通?”
  “這兩人是誰?我一進城就到貴店投宿,并沒有告訴任何朋友,他們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莫非是找錯人吧?”陳石星連忙問道。
  店主人道:“不會錯的,他們說出你們的年齡、相貌,你們的坐騎,和陳相公攜來的木匣子,每一樣都描述得很清楚,想來當然是你們的朋友了。至于他們怎樣知道你們住在這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云瑚笑道:“你說了半天,還沒說出他們是姓甚名誰呢?”
  店主人道:“我問過他們,他們說待兩位相公回來,只須我一講你們就會知道的了。”亦即這兩人并沒留下姓名。
  云瑚說道:“那你講呀,這兩個人多大年紀,什么模樣?”
  店主人道:“來的是一男一女,年紀和你們差不多。衣著很好,似乎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原來那個衣著華麗的少年,向他打听陳石星,一出手就賞他十兩銀子,是以他對這兩個人自是甚有好感,當時也不便多加盤問了。
  陳石星如有所思,忽地問道:“那個男的可是隨身帶有一管玉蕭的!”
  店主人道:“不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碧綠可愛的玉蕭呢。他說話之時,就是拿著玉蕭在手上盤弄的。這么說,這兩個果然沒錯是貴友了吧。”
  陳石星道:“我是最近見過他們,卻不算是什么深交。他們沒留下姓名,可留下地址嗎?待我去回拜他們?”
  店主人道:“我還沒講完呢,他們听說兩位外出未歸,很是失望。
  那少年向我借了紙筆,留下一封情給你。我沒敢拆開來看,想必信上寫有地址!”
  陳石星接過那封信,說道:“好,多謝你費神替我招呼朋友了。我准備明天回拜他們,今晚想好好睡一覺。若是有別的人找我,你可別要說我在這里了!”說罷,賞給那店主人一錠元寶,約莫也有十兩左右。一個小客店的老板,哪曾見過如此豪闊的客人,接過銀子,眉開眼笑,忙不迭的答應,心里想道:“怪不得相士說我立秋之后要行好運,果然今天一天之內,就接到了兩個財神。”
  陳石星和云瑚回轉房間,關上房門,悄悄說道:“這兩位朋友,恐怕就是咱們昨天在路上碰見的那‘八仙迎客’中最后的‘二仙’了?”
  云瑚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兩個人正是一男一女,男的腰間插有一管玉蕭的。看來他是為了常識你的琴技想要和你結交的,你去不去拜訪他們呢?”
  陳石星道:“且看一看他這封信上寫的什么再說吧。”
  打開信一看,只見寫的是:
  “湘漓分界,道左識荊,流水高山,得聆雅奏,仰慕彌深,渴欲攀交,但盼俯允。弟以別事羈身,匆匆來去,榕城雖好,未許淹留,兄台若肯折節下交,請于三日之內,一來陽朔,建花峰上,同觀日出如何?”
  下款的署名是“葛南威”,另外角落還有一行小字:“兄台意欲會晤之人,蓮花峰上,或許亦能相見。又及。”信的正文還不怎樣,看了這行小字,陳石星卻是不覺呆了。
  正是:
           道旁逢怪客,約會費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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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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