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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較技索鏢 當場顯身手 解紛徘難 一語釋前嫌


  甘鳳池等三人坐在上座,只見不斷有人來向庄主道賀,甘鳳池听得這些客人是來祝賀開幫大典的,心里想道:“怎么一個新建的幫會,有這樣气派!”正自納悶,尚往主忽然端起酒杯,左手在怀中取出一把扇子,迎風一晃,倏的張開,扇子外面,烏漆光亮,扇骨閃閃發光,甘鳳池一見,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是江南的鐵扇幫死灰复燃!”
  五十年前,鐵扇幫是江南的一大幫會,幫主尚云亭武功极高,軟的硬的全都不吃,黑道白道,均不賣帳,雖然恃強稱霸!卻也算得個響當當的角色。不料后來尚云亭給人妖郝飛鳳盅惑,竟然与天山七劍作對,被凌未風所擒,終于喪命。(事詳拙著《七劍下天山》)尚云亭死后,鐵扇幫群龍大首,宣告瓦解,尚云享有個孫子,當尚云享死時,未滿十歲,長大之后,頗思恢复祖業,遍訪名師,學成武藝,自己取名為尚复初。奔走了十多年,得魚殼之助,才把鐵扇幫重組起來,今日便是他祖祖開幫的大典。名是開幫,實是重建。甘鳳池适逢其會,自然也只好隨眾舉杯,向尚复初道賀。
  尚复初搖著鐵扇,開聲說道:“今日敝幫重建,開幫祭祖,承各位道上同僚,不棄下愚,光臨寒舍。更承魚殼大王,出力相助,敝幫上下,無不感激。”呂四娘心道:“原來他是魚殼扶起來的,怪不得孟武功和衛揚威遠道而來,這二人定是代表魚殼來參加典禮的了。尚复初頓了一頓,舉杯一飲而盡,又道:“想我江南各幫各舵,一向散如泥沙,五十年前的盛況,已似煙消云散,豈不愧對前人。而今魚殼大王海外稱王,為我輩揚眉吐气,我們江南各幫,何不歇血結盟,助魚殼大王一臂之力。”此言一出,各幫首領,議論紛紛,雖然他們赴宴之前,已知尚复初之意,但茲事体大,而今正式提出,誰也不敢首先發言,甘鳳池呂四娘冷眼旁觀,知各幫首領,意見紛歧,正想有所作為,尚复初已道:“此事關系我們各幫興衰,据我看來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海陽幫幫主屠景昭接著站起來道:“尚庄主所言甚是。此事關系甚大,待我們從長計議如何?”這一番話,明是捧揚,實是拖延。尚复初自知威望未夠,各幫幫主之來,一半是看魚殼面子,一半還是靠自己祖宗的遺蔭;見此情形,不敢勉強,只好說道:“屠幫主深謀遠慮,老成持重,小弟豈敢不尊。此事明日再說。”孟武功頗感失望,正想起立發言,忽然有兩個幫友,俸上描金盒子,尚复初打開口看,只見里面有一錠黃金,一張大紅拜帖。
  尚复初拿起帖子一看,面色微變,說道:“請他們進來!”過了一陣,外面進來了兩老一少。唐曉瀾見了,几乎叫出聲來。原來這兩老之中,有一個竟然是插翼神獅鄒鳴皋,那少的乃是他的儿子鄒錫九,想當年這兩父子到楊家提親,楊柳青故意要和鄒錫九較技,把他的手臂都几乎折斷。唐曉瀾离開楊家,与此事也多少有關,一別几年,想不到他們竟在這里出現。呂四娘見他看得出神,悄聲問道:“你認得他們?”唐曉瀾點頭,一時間,前塵往事,都上心頭。心想:這個鄒錫九不知現在還恨不恨我。
  鄒鳴皋大步走來,向尚复初拱了拱手,雙目環掃全場,大聲說道:“原來今日尚庄主遍請武林高賢,嘿,嘿,小老頭也算來得真巧!”尚复初也拱拱手道:“插翼神獅,久仰,久仰!今日与凌鏢頭同來,有何見教?”鄒鳴皋抱拳向各幫首領作了個圓揖,高聲說道:“在下名叫鄒鳴皋,這位朋友是南京通源鏢行的總縹頭凌岳。還有這位乃是小儿鄒錫九。兩個月前,小儿助凌鏢頭走一趟鏢到廣東,中途給鐵扇幫的朋友劫了,鏢銀雖然不多,只有五万余兩,在尚庄主眼中不當一回事,可是凌鏢頭与老朽都是光棍一條,要賠也賠不起,沒奈何,只好厚著臉皮,請尚庄主賞個面子,將這點鏢銀發還。我鄒鳴皋這廂有禮了!”
  江湖上劫鏢討鏢都是极尋常的事情。何況鄒鳴皋和楊仲英并稱北國雙雄,南方的綠林道也曾久聞其名,并非沒有來頭的可比。各幫首領都想:這個面子尚复初一定給了。五万兩銀子又不多,尚复初斷不會和成名人物結這种梁子。那料尚复初听了之后,哈哈一笑,說道:“按理說嘛,鄒老英雄親自來討鏢銀,這已是給小可天大的面子。這鏢銀無論如何都要歸還的了,只是今日乃敝幫把祖開幫之日,白花花的銀子拿出門去,總是有點忌諱。不如這樣吧,這五万兩銀子就當作彩銀,我們与鄒老英雄父子与凌總縹頭比試三場,給各位高朋助興助興,鄒老英雄定占贏面,我們輸了也輸得高興!”
  尚复初說出這一番話,群雄都是頗感意外,甘風池也覺此人沒有幫主風度。他卻不知尚复初另有想法。尚复初十多年來為重建鐵扇幫而奔走,雖然闖出万儿,但本身的威望到底還嫌不夠,尤其以适才的建議沒人附和,令他更感尷尬。鄒鳴皋适當這個時候來討鏢銀,他一肚皮子气沒處發泄,因此想趁此机會,挫折成名人物,增加自己威風。
  鄒鳴皋怒火中燒,仰天打了個哈哈,捻須說道:“老朽這把骨頭,豈敢較技討鏢,但幫主既不賞面子,我們也不必勉強于他,既然幫主划出道儿,我們要不接么,這筆鏢銀又賭不起。沒奈何,我們只好听幫主吩咐了。”尚复初道:“好,三場中誰贏兩場,這五万兩彩銀便歸他所有。你們是客,請!”鄒鳴皋正想親自出馬,挑戰尚复初,鏢頭凌岳已一躍而出,朗聲說道:“這鏢乃是小弟所保,我就請幫主賜教兩招吧。”尚复初“哼”了一聲,意似不屑,把手一揮,一個黑面漢子跳了出來,這人乃是鐵扇幫三個副幫主之一,名叫曹元朗,高聲笑道:“不必惊動幫主,我來接凌鏢頭的高招吧。”
  凌岳問了姓名,拱手說道:“我們此來,為的只是討鏢,可不敢將貴幫視同仇敵。彼此點到為止,請副幫主手下留情。”較技討鏢,是江湖上常有之事,凌岳正是按江湖規矩,把話先放下來。曹元朗卻是一個粗豪漢子,手底雖然很硬,對江湖禮節可不大懂,心里暗笑凌岳未婉先恃,當下走行門,邁過步,道:“好說,好說!”立即開招,雙臂一伸,骨節格格作響,驟然進步欺身,斗大的拳頭劈面打去,凌岳是太极派的好手,身形一閃,一招“斜挂單鞭”硬削敵人手腕,曹元朗身手也頗迅疾,一個翻身,呼的一拳又向凌岳肋下撞去,凌岳使了一招“野馬分鬃”,左腿實,右腿虛,左手上提,右手下沉,并不見他怎樣使力,曹元朗已給他逼退几步。尚复初皺起眉頭,對衛揚威道:“對太极拳何必蠻攻。”這話本想說給曹元朗听,但曹元朗輸了一招,正自暴躁,那里留心幫主說話。他練的是黑虎拳,仗著一身蠻力,心想我便捱你兩拳也無防礙,虛晃一招,倏又沖上,一招“惡虎掏心”,右拳閃電般的向凌岳胸口打去,凌岳微微一閃,突然扭身反腕,把敵人右肘勾住,太极拳借力使力,曹元朗用足力量,給他一帶,一個踉蹌,身子向前扑去,凌岳右手一送,左掌一推,曹元朗一交仆下,掙扎了好一會,才站得起來。這還是凌岳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力量,要不然他的手腕也要被拗斷了。
  鄒鳴皋歡容滿面,拱拱手道:“承讓了第一場,”尚复初把酒杯一頓,道:“好,我接你第二場!”
  鄒鳴皋立即下場,朗聲說道:“幫主肯親自指教,那好极了。”尚复初把外衣脫下,正想出場,背后一個少年閃了出來,說道:“爹爹讓孩儿替你比這場吧!”這少年正是尚复初的儿子,名叫尚少亭,尚复初學過好几門武功,他儿子也是從小便內外雙修,根基扎得穩,尚复初沉吟半晌,心想儿子雖然火候較差,但武功精熟,而且年青力壯,先自占了便宜,讓他去和鄒鳴皋比試,敗不為辱,胜利立即可以震動江湖,當下點點頭道:“好,你小心一點!”
  尚少亭脫衣下場,鄒鳴皋微微一笑,退過一旁,尚少亭愕然注視,鄒錫九早跳了出來,朗聲說道:“我接少幫主這場。”尚少亭這才恍然,原來是鄒鳴皋不屑和自己動手。
  鄒錫九受了楊柳青那次教訓之后,驕矜之气已減,雙拳一抱在下首立了個門戶,凝神待敵。尚少亭道:“鄒英雄請開招吧!”鄒錫九道:“豈敢,我未學后輩,要請少幫主指教。”尚少亭道:“你遠來為客,還是請你先賜招吧!”鄒錫九說了兩句門面話,道聲“有請”,左掌向外一翻,右拳呼的打出,尚少亭雙掌一摒,使了一招“云手”,把他的招數破了。鄒錫九暗道:“原來他也是太极派”,站穩馬步,雙拳進搏。鄒錫九的下盤功夫极穩,尚少亭想借力打力,將他打倒可不能夠,斗了二十多回合,剛柔互撞,雙方都沒便宜,鄒錫九拳拳有力,虎虎生風,唐曉瀾全神注視,不覺贊道:“他的五行拳大有進境了!”呂四娘在他身旁,問道:“你們是早相識的?”唐曉瀾點了點頭,目不旁瞬,心中暗暗希望鄒錫九得胜。
  打了一會,鄒錫九漸占上風,再不像以前的沉穩,五行拳的拳招本來利于采取攻勢,要先招才發,后招即到,才顯得出雄勁,鄒錫九占了上風,覺得此人之技亦不過如是,便即斜身上躍,從“登山跨虎勢”變作“抽粱換柱”,左掌護胸,右掌奔敵人胸口猛搗。尚少亭微微一閃,忽然改了猴拳,向前一仆,手爪起處,竟照鄒錫九雙睛抓去,這一變招,大出鄒錫九意外,急匯收勢撤招,將護胸的左掌往下一翻,往上一格,那料尚少亭化抓為掌,突向鄒錫九寸關尺扣來,這一手卻是“擒拿手”,鄒錫九縮肩退步,說時遲,那時快,尚少享右手一拳,猛然搗出,捷似奔雷閃電,鄒錫九避之不及,只好用肩頭一頂,只听蓬的一聲,鄒錫九挨了一拳,退出几步,幸未跌倒,鐵扇幫人,嘩然大笑!
  鄒錫九經了几年歷練,涵養雖比少年時為好,但當場出彩,也自按捺不住,霍地一個翻身,拳行如風,連用劈、鑽、炮、橫、崩的五字訣,把五行拳使得如狂風聚雨一般,向尚少亭狠狠攻擊。
  尚少亭這時已摸熟了鄒錫九的拳路,他自小便隨父親奔走江湖,經常和各幫各派的高手比拳斗劍,臨場的功夫比鄒錫九強得多,加以他所學又雜,不拘一格,鄒錫九這一強攻,正合了他的心意,只見他不慌不忙,隨著鄒錫九的拳風飄來晃去,外行的看來,似乎他已被鄒錫九逼得只有退守的份儿;內行的看來,他正是處處制敵机先,拳路兼沉捷与飄忽兩者之長,只等鄒錫九拳勢稍緩,他就要立下殺手!
  鄒鳴皋看得暗暗歎气,暗罵這孩子跟了自己這么多年,仍然不懂拳理。自己不知對他說過多少遍,要:“胜勿驕,敗勿亂。”他卻先驕后亂,如此下去,安得不敗。
  鄒鳴皋一面暗罵,一面心急,看那尚少亭掌法陰辣,定是想趁此机會,痛下毒手,好立万揚名。但鄒鳴皋空自著急,以他的聲望身份,卻斷不能出拳相助,連喝止認輸也不能夠。正著急間,忽見鄒錫九強用五行拳中的“沖云劈霧”一招,雙掌齊出,沖擊敵手上盤,尚少亭一聲冷笑,疾出右掌,反手一拿,左手挂拳,向對熟醢太陽穴”橫劈,若然給他擊中,鄒錫九只恐有性命之危!
  鄒鳴皋惊叫一聲,再也顧不得身份,縱身便起,肩頭忽然給人一按,耳邊听得那人喝道:“你做什么?”按他的人正是凌云島主衛揚威。鄒鳴皋心意如焚,肩頭一聳,正想硬把身形拔起,這一瞬間,忽听得尚复初呼喝之聲,一條黑影疾如飛箭沖向場心,尚少亭和鄒錫九倏的向兩邊分開,這一下變出意外,衛揚威松了手掌,鄒鳴皋和尚复初雙雙躍出,只見場中一個英俊少年,笑吟吟的抱拳說道:“兩虎相斗,必有一傷,晚輩冒昧,強作‘仲連’(調解人之意),請兩位老前輩恕罪。”
  鄒鳴皋父子和唐曉瀾一別數年,更兼他易了顏容,竟不認得。鄒錫九十分感激,尚少亭雖然气憤,但他剛才給唐曉瀾一手拉開,已知此人武功遠在己上,不敢上前挑釁,只是站在一旁發話道:“你懂不懂江湖規矩?你分明見我贏了,這才硬來插手。這只能算是助拳,那能算是排解?”
  甘風池見唐曉瀾驟然出手,也頗感惊訝,暗道:“這可要糟!”果然鐵扇幫的人,紛紛怒罵,尚复初冷笑道:“鄒老英雄交游真廣,隨處都可邀人助拳。只是這樣悶茶子不亮鋼(事先不先聲明之意),卻暗地里偷打一拳,暗襲一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英雄行徑。好,這位小哥既然替鄒老英雄助拳,那就請一并替鄒老英雄接了這一場吧!”
  尚复初這一番話說得十分老辣,詞鋒咄咄,將鄒鳴皋奚落一番,又直接向唐曉瀾挑戰。這時全場目光都盯著唐曉瀾,呂四娘甘鳳池暗暗著急!
  鄒鳴皋面色變紫,須眉掀動,他是個成名英雄,如何忍得尚复初的奚落,看尚复初咄咄逼人邁步移身,就要和唐曉瀾交手,鄒鳴皋大喝一聲“且慢!”攔在唐曉瀾面前,高聲叫道:“我有話說!”
  尚复初自覺道理上占了上風,陰側側的笑道:“鄒老英雄有何見教?”鄒鳴皋朗聲說道:“咱們約定比試三場,第一場承貴幫讓了,第二場雖未決雌雄,但少幫主确是占了上風,我們便認栽。至于這位少年英雄和我素味平生,他排解是出于好意,我在這儿拜謝了。我可不敢請他替我頂鍋,咱們仍照前約,這第三場由我領教幫主的高招。幫主是江南響當當的腳色,我若給幫主較短,那是雖敗猶榮。万一我這几根老骨頭還經得起打,或者承幫主讓我鄒某一招兩招呢,那么我就得拜領幫主的大恩,敝友也得免傾家蕩產之禍!
  鄒鳴皋這番話扣得很緊,先認鄒錫九這場輸了,然后仍申前約,仍要較技討銀,說話之間,映出尚复初气量的狹窄。各幫首領竊竊私議,覺得尚复初要向一少年后輩報复,先已失了身分;為這五万兩銀子,要累人傾家蕩產更是不該。因此在鄒鳴皋話完之后,竟沒人替尚复初幫腔,反而許多人都這樣贊道:“到底姜是老的辣,你瞧插翼神獅的說話把本來是下風的局面一下子便扭過來了。”
  尚复初面色一變,揮揮手道:“少亭你退下,鄒老英雄,咱們是拳腳上見高低,還是兵刃上分胜負?”鄒鳴皋揮了揮手,唐曉瀾和鄒踢九也一齊退了,鄒鳴皋隨便立了個門戶,說道:“不管拳腳兵刃,我一并奉陪!”
  尚复初勃然大怒,把長袖一拋,就要動手,忽然門外有人跑進來,是擔任“知客”的香主,高舉大紅拜匣,高聲叫道:“幫主,鐵掌神彈楊仲英和關東四俠拜會你老!”尚复初和鄒鳴皋都吃了一惊,尚复初霍地跳開,披回長衫,向鄒鳴皋拱手說道:“咱們這場暫且押后!”親自率領幫中几個頭目,走出甬道迎賓。
  鄒鳴皋一陣心跳,和這位老朋友數年不見,卻不想在這里相遇。他正不知見了楊仲英可說些什么話好?唐曉瀾的心更更是卜卜的跳,甘鳳池微微一笑,握著他的手說道:“唐兄不必擔心,等下你也不必聲張,由我替你解開這個結吧。”說話之間,楊仲英和關東四俠已聯袂走進!
  楊仲英雙眼一掃,瞧見了鄒鳴皋父子,搶上前去炮拳說道:“鄒大哥,別來可好?”鄒鳴皋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好。”楊仲英忽然轉過頭來,對尚复初道:“尚幫主,貴幫今日重開香堂,我楊某一來向你道喜,二來可有事相求。”尚复初道:“楊老英雄何事相商,但說無妨!”楊仲英大聲說道:“想請幫主借五万兩銀子!”
  尚复初面色倏變,隨即抱拳說道:“楊老英雄若缺銀子使用盡管拿去,但不知何以定要五万?”楊仲英道:“我有一位朋友,和我是生死之交,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儿。我的侄儿替人保鏢,失了五万兩銀子,他們流浪江湖,沒像你庄主那樣積有百万身家。賠不起銀子,我這叔父怎能不替他張羅?”尚复初道:“啊,你是為插翼神獅討鏢銀來了!”楊仲英道:“正是,我和關東四俠要請你老賞個面子!”
  楊仲英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關東四俠更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尚复初一瞧自己這邊,武功最強的韓重山還沒有回來,自己和孟武功衛揚威三人只恐不是他們對手,雖然心中气憤,也只好裝出笑容,抱拳說道:“這點小事,累得五位遠道而來,在下實在過意不去,沖著楊老英雄和關東四俠的面子,莫說五万兩銀子,再多小弟也該奉上。”說罷,一面叫人去打銀票,一面叫人添了一桌酒席,請楊仲英和關東四俠上座,又到鄒鳴皋和凌岳之前陪了個扎,請他們和楊体英坐在一起。
  鄒鳴皋剛才見了尚少亭的功夫,情知尚复初一定更高,比試起來,自己實無把握。楊仲英替他解了困危,他心中自是感激,但因有以前那段過節,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玄風和鄒鳴皋也是老相識了,微笑說道:“楊大哥听到了鄒老英雄之事,急得不得了,催我們兄弟連夜赶未,幸好正是時候。”鄒鳴皋心想原來他專程赶來,全為的是我。楊仲英斟滿了酒,對鄒鳴皋道:“那年之事,小弟非常抱歉。”鄒鳴皋接了杯酒,一飲而盡,大笑說道:“患雄見交情,儿女之事,再也休提。”
  楊仲英這邊談笑風生,尚复初十分沒趣,一腔怒气,發泄到唐曉瀾身上,在席上大聲說道:“今日敝幫重開香堂,各位英雄不約而到,實在增光不少。适才這位馮兄(唐曉瀾化名馮堯),顯了那么漂亮的功夫,我們尤其佩服。只可惜三招兩式,難窺全豹,我們還想請馮兄再顯顯功夫,讓我們開開眼界。”
  唐曉瀾不知所答,衛揚威人甚精靈,看唐曉瀾身材,听唐曉瀾說話,似乎在那儿見過似的。站起來道:“不如我和這位馮兄對拆几招,給幫主助興。”唐曉瀾甚是不安,一時眾人眼光,全集中在唐曉瀾身上。
  玄風道長老于江湖,記性尤佳,和他見過面的人,十年之后相逢,他還能叫出人的名字。看了一陣,忽然對楊仲英說道:“你看這人像不像唐曉瀾?”楊仲英也起了疑心,說道:“真有點似。”陳元霸道:“面貌不似嘛!”鄒鳴皋急將唐曉瀾适才幫忙自己的事說了,他本意是想給玄風介紹這位少年英雄,那知玄風忽然把鐵拐在地上一點,身形驟然飛縱出去!
  衛揚威正在叫陣,忽見玄風飛縱出來,不知他來意如何,怔了一怔,只听得玄風嚷道:“我老道最喜歡趁熱鬧,這位少年英雄腰懸寶劍,定必是劍術名家的弟子,我老道想和他比比劍法。”尚复初又惊又喜。玄風的亂披風劍法海內知名,不料他竟會出頭幫助自己,而且肯和一位少年比劍。
  甘鳳池把唐曉瀾一推,說道:“長者有命,后輩不應推辭,你就陪那位道爺走一趟劍吧!”唐曉瀾見甘鳳池如此說法,只好硬著頭皮出去,玄風迫不及待,左手鐵拐一掃,右手長劍從拐底直穿出來,玄風的劍法猶如狂風暴雨,辛辣迅疾,唐曉瀾避了兩招,險些被劍刺中,避無可避,只好把游龍寶劍拔了出來,頓時一縷寒光,映日生輝,玄風大聲叫道:“你這叛徒,還不棄劍就縛!”刷刷兩劍,分刺唐曉瀾身上要穴,左手鐵拐,又卷地劈掃,唐曉瀾給逼得凝神對付,分不出心神說話。
  席上鄒鳴皋父子大為震惊,鄒鳴皋一把拉著了楊仲英的衣袖,急聲說道:“大哥,這位少年英雄曾救小儿一命,看來不是坏人,有話好說,你出去把玄風道兄勸止了吧!”楊仲英面挾寒霜,把衣袖一擺,說道:“他背叛師門,投順滿奴,罪當万死!”站起來叫道:“玄風道兄,你替我把這孽徒擒了吧,要生的,不要死的!”本來楊仲英也想出去,可是既有玄風動手,他以師傅之尊,就不便出去了。鄒鳴皋見他連罵“孽徒”,駭然問道:“這人是誰?”楊仲英道:“他是唐曉瀾,當年和錫九曾交過手。”鄒錫九睜大了眼,鄒鳴皋也覺大出意外。鄒錫九心地狹窄,但卻也思怨分明,唐曉瀾剛才出手相救,總是對自己有恩,想向世伯說情,可是見楊仲英那樣嚴重的面色,如何敢說,只好歎口气道:“咳,料不到他會這樣!”
  玄風劍拐齊施,招招厲害,唐曉瀾逼得把天山劍法施展出來,銀光四射,倏如狂濤卷地,倏如長虹經天,他志在防衛,不在進攻,玄風的劍拐雖然威風,竟是無隙可入,气得大聲罵道:“天山一派,代出英雄”你這廝騙了天山劍法,卻做滿奴鷹犬,真是有辱先人!”話聲未完,鐵扇幫的人忽然轟動起來,尚复初手揮鐵扇,一躍而出,扇子在兩人當中一格,火星蓬飛,唐曉瀾趁勢退了兩步。尚复初大叫道:“玄風道兄,此人是敝幫仇人,請你讓給我吧!”玄風道:“什么?要讓給你!”尚复初道:“你遠來是客,你就是和他有深仇大恨,也該讓我們做主人的替你代勞。”這時孟武功、衛揚威和幫眾紛紛躍出,圍在外圈,玄風瞪眼晃劍,仍是不肯退下。尚复初道:“我將這廝擒了,再交你處置如何?”玄風見此情形,插劍歸鞘,說道:“好,這廝劍術已得天山心法,你小心了!”尚复初鐵扇一揮,唐曉瀾道:“我和幫主素味平生,和貴幫亦從無來往,結仇一事從何說起?”尚复初道:“你雖是后生小輩,但既是天山門下,難道對以前的事,一點也不知么?我們的始祖五十年前被天山七劍所害,想不到今日門祖開幫,祖師爺果然顯靈,神差鬼使,將你送來,嘿,前人种果后人收,前人血債后人償,你還想逃命么?”幫眾轟然呼喝,吶喊助威。看看就要動手,甘鳳池忽然躍出,舌綻春雷,大聲喝道:“喂,報仇也不是這樣報法,你們想群毆么?”
  甘鳳池面黃肌瘦,貌不惊人,這一喝卻如洪鐘巨雷,震得滿園子嗡嗡作響。鐵扇幫人不覺膽寒,不知不覺之間,腳步移后。尚复初鐵扇一舉,哼了一聲道:“我忘了還有兩位高人在此,兩位既和池雁行并列,是不是也想替他分擔罪責?”甘鳳池道:“我又不是天山門下,誰管你的閒事,但江湖道上,報仇也有規矩,我就看不慣以多為胜,仗勢欺人!”尚复初面紅耳赤,本來他以一幫之主的身份,挑戰后生小輩,已有失身份,何況又給甘鳳池說他群毆,當下辯道:“你也不睜開眼睛看看,誰群毆來了。敞幫幫眾,痛心祖師的血仇,一時激動,要上來看清仇人面目,有哪點亂了規矩?一顆蘿卜一頭蔥,他是天山七劍的后代門人,我是鐵扇幫始祖的嫡孫,今日由我和他作個了結。我們鐵扇幫絕不以多為胜,但若二位要為友助拳,我們也定有人承接。”尚复初本來想叫他的儿子和唐曉瀾動手,這才合乎身份。可是他見了唐曉瀾劍法,知道自己儿子遠非其敵,所以逼得老著面皮,自己出馬。甘鳳池哈哈一笑,說道:“本來向后代報仇,乃是江湖幫會的陋習,這种陋習,今日亦已漸趨消滅。你以一幫之主,如此行事,本來不足服人。但你要如此,我也由得你去。只是咱們可要言明,你若輸了呢?”尚夏初道:“鐵扇幫再不与他為難!我若贏了呢?”甘鳳池道:“讓他由你處置!”玄風大聲叫道:“這人乃是鐵掌神彈的門下叛徒,鐵扇幫的輸贏我們不管!”甘鳳池微微一笑,向玄風遙遙拱手道:“這個自然。”尚夏初又把鐵扇一揮,幫眾全部退下,孟武功和衛揚威兩個高手,把身子移近甘鳳池身邊,幫眾也在四圍監視,甘鳳池神色自如,大杯喝酒!
  那邊席上玄風和楊仲英都在暗暗納罕,看這甘鳳池貌不惊人,說話卻如此厲害!而且听他口气,身份絕非尋常。四俠和楊仲英与甘鳳池都未見過,誰也猜不到是他。大家在心里暗暗揣度,楊仲英道:“怪不得唐曉瀾敢叛師作惡,原來背后有人給他撐腰。”玄風皺了眉頭,說道:“這人看來,深明江湖道義,乃是我輩中人。”楊仲英也皺眉道:“如此高人怎么會助這個孽徒。”說話之時,場中唐尚二人,已動了手。
  尚复初深知天山劍法厲害,但看唐曉瀾如此年輕,料他功力不高,火候未夠,一出手就虛實并用,走偏鋒,甩腕子,扇挾勁風,向唐曉瀾面門一晃,倏地斜斜一指,迅如電光流火,奔他右“肩井穴”打來。唐曉瀾劍把一抖,劍鋒起處,寒光閃閃,突然划了半個弧形,把上盤中盤全部護住,劍鋒反削,這一招是天山劍的起手式,名叫“云鎖天山”,轉眼間便化成了第二招“辟云望月”,游龍劍橫里一掃,趁著掃蕩之勢,劍尖突然自下反彈而上,上刺敵人面門。尚复初見他劍法果然厲害,急忙向下一個扑身,倏地一個盤旋,扇子一張,當成五行劍使,一招“平沙落雁”,削他手腕,這一招用得甚為老練,唐曉瀾急把劍鋒一轉,硬封出去。尚复初這一招若用實了,唐曉瀾必定受傷,但尚复初怕他的游龍寶劍削鐵如泥,不敢放盡,以留回旋之地,因此唐曉瀾橫劍外封,他的鐵扇已往后撤,兩人俱無傷損。唐曉瀾擇劍再上,又是一招追風劍法里的絕招“李廣射石”,劍鋒堪堪刺到敵手脈門,尚复初合扇一點,扇頭在劍身輕輕一碰,唐曉瀾劍點稍歪,尚复初又已騰身掠起,待得唐曉瀾追上之時,他已經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兩人越斗越烈,險招互見。唐曉瀾胜在劍法精奇,使的乃是寶劍;尚复初胜在功力較高,經驗丰富,兩人斗了一百余招,尚复初的一攬鐵扇,倏當五行劍用,倏當點穴抉使,變化多端,虛實并用。唐曉瀾不理他的誘招,只是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須彌劍法”防身,偶而也突以追風劍法的絕招反擊。尚复初雖然老練,可是唐曉瀾的劍法無縫可擊,只好逼得和他游斗。鐵扇幫幫眾看得惊心駭目,想不到這個后生小子居然能和他們視若神明的幫主斗得難解難分。
  呂四娘全神觀戰,把唐曉瀾的天山劍法和自己的玄女劍法細細比較,覺得自己的玄女劍法雖然奧妙精奇,但若論到沉雄穩捷,兼有各家之長,那就比不上天山劍法了。這樣一看,漸悟劍理,天山劍法胜在“博”玄女劍法胜在“專”,唐曉瀾是博而不專,自己是專而不博,心中忽起异想,要把天山劍法与玄女劍法熔于一爐,但一來易蘭珠斷不能收自己為徒,唐曉瀾未夠精純,和他切磋,也悟不了天山劍法的神髓。而且自己國仇家恨,整日勞心,又那能有几十年的功夫,給自己潛心修練,思念及此,不禁啞然失笑。甘鳳池道:“八妹,武學精深,有如大海。我以前初見曉瀾,見他功力不高,尚以為他是平凡之輩。想不到他居然能以劍法補功力之不足,可知武學之道,不論那方入手,只要能有專長,便可望成大器。”呂四娘道:“文武之理相通,功力有如學識;積學之士,胜于徒講文筆章法之人。”甘鳳池听了,微微一笑。
  原來甘鳳池在同門之中,除了了因和尚之外,以他根基扎得最穩,但若論到劍法和輕功,則以呂四娘最妙。甘鳳池知道師妹此言,暗中乃是捧他。因此笑道:“若然飽讀經書,卻無妙筆以傳,那學識也無由表現。”呂四娘笑道:“師兄所言甚是,師兄得師傅之拳,我得師傅之劍,我們正應彼此切磋。”
  這時唐曉瀾和尚复初惡斗,仍是難分高下,唐曉瀾的劍點,每被尚复初的扇風扇歪,但尚复初也只能仗著功力解危,攻不進去。呂四娘道:“此人功力不在五師兄之下。”甘鳳池笑道:“若然碰在你我手上,他大約可敵五七十招。”兩人斗場論武,旁若無人,把孟武功和衛揚威听得暗暗心惊。衛揚威和呂四娘曾在田橫島上會過,他看了又看,覺這少年神情笑貌,卻似在那儿見過了的,忽然想起了呂四娘來,不禁大惊,但想縱算呂四娘能女扮男裝,也決無如此年輕之理,這個少年不過是二十歲左右的大孩子罷了,但口气偏又如此之大,饒他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也自猜疑不定。
  這時場中斗得更急,那邊席上,玄風站了起來,忽然眼朝外望,面色有异,甘鳳池忽忙隨著玄風眼光注視之處看去,這一看大出意外,只見韓重山和董巨川二人,正排開幫眾走進,這還罷了,韓董二人之中,還有一人,左臂被韓重山拖著,右臂被董巨川拖著,明明是被挾持而行,此人非他,正是在獨臂神尼門下,排行第五的白泰官!
  韓重山和董巨川都是奉四皇子之命,來參加鐵扇幫的開幫大典的,韓重山另有私事,所以在那晚上連夜從尚家走出,今日始回;董巨川則先到浙撫李衛的衙中作客,會齊了韓重山之后才來。二人正進入山口,就碰見了白泰官踽踽獨行,兩人武功都在白泰官之上,又是合力出擊的,不過片刻,就把白泰官擒了。不過他們知道白泰官是魚殼女婿,雖然傳有婚變,卻不知底細如何;更兼白泰官又是了因師弟,雖然他們兄弟也是不和,但韓董二人因有此兩重關系,到底不敢把白泰官難為,只是用擒拿手法,扣著他的脈門,將他拖入庄內。
  兩人走入山庄,只見人頭簇擁,一問之下,始知是幫主和人比武,不禁大奇,急忙排開幫眾走進。關東四俠和楊仲英是曾經在四皇子府中和韓重山惡斗過一場的,這時見了,怒從心起。玄風道:“這鐵扇幫一定是和允禎有關系的,咱們今日還要大開殺戒。”楊仲英道:“你們四位去敵那兩個魔頭,我去取那孽徒!”
  韓重山行近斗場,大聲叫道:“尚幫主你為什么和一個小輩比式?”話聲未停,關東四俠已經從幫眾頭上飛掠出來!韓重山大吃一惊,在上首的一桌酒席上,又有一條人影凌空飛起!”
  這條凌空飛起的人影正是呂四娘。衛揚威喝道:“你們做什么?”說時遲,那時快,甘鳳池已呼的一掌劈來!衛揚威雙臂一格。給他震退兩步,呂四娘輕功超絕,在掌風人影中,已翩如大雁般的飛出去了!
  關東四俠先出,但呂四娘卻是后發先至,她人在半空,巳把霜華寶劍,拔了出來,就在空中舞起一朵劍花,一招“白猿擊枝”,向韓重山當頭刺下,韓重山是天葉散人師兄,武功极高,急忙將扣白泰官脈門的手掌一松,身形平地拔起,居然硬搶呂四娘手中的寶劍。但他料不到呂四娘輕功已到出神入化之境,他的擒拿手法剛使得半招,指頭剛彈著呂四娘的劍身,正想拖她一同落下,呂四娘已在半空中一個倒翻,仍是那招“白猿擊枝”,劍勢如虹,朝著他的腦門直刺下來。
  董巨川武功較低,不敢像韓重山那樣硬搶寶劍,逼得也將扣著白泰官脈門的手掌松開,閃身左右發掌。白泰官脫出了身,手掌轉了几轉,舒筋活絡,韓重山身形落地,辟云鋤向他斫去。關東四俠已到,玄風道人鐵拐暴伸,“當”的一聲,格在辟云鋤上,火星飛爆,右手長劍也刷的刺來,韓重山將鋤一轉,疾的舞起一個圓圈,將玄風的拐劍,一齊蕩開。朗月禪師張口一噴,酒如白練,空中飛至,給韓重山辟云鋤激起的勁風一逼,紛洒下來,有如驟雨。韓重山也微微吃了一惊,心想這人內功不錯。玄風劍尖晃動,刷的又是一劍刺來,韓重山將鋤一掄,玄風的劍突然改了方向,一披一斬,順著鋤勢,貼鋤下斬雙足。韓重山一聲大吼,左掌飛出,退后半步,玄風的劍再次給掌風蕩開,鐵拐擊去,又給鋤頭截著。朗月禪師赶上,再噴酒浪,韓重山不敢進招,逼得將辟云鋤舞得風雨不透,伺隙反擊。
  那邊廂呂四娘一連几劍,將董巨川逼退,白泰官道:“八妹,助我一臂之力,先救魚娘”呂四娘道:“什么?”劍勢一松,董巨川撤掌后退,柳先開腳尖點地,身形驟起,屈著十指,突然從空扑擊。除了易蘭珠等几個老前輩外,柳先開的輕功僅次于呂四娘,他手指套著鋼環,出其不意,在董巨川頭頂鑿了一下,董巨川痛得滿天星斗,不辨西東,急忙施展一招“云手”,斜推出去。柳先開在地上的功夫不高,給他一堆,几乎跌倒。陳元霸大吼一聲,運“大摔碑手”,一掌劈出,掌風呼呼,董巨川吃了一惊,不敢硬接。
  陳元霸的外家功夫登峰道极,但內功造詣,卻還未窺門徑,遠不及董巨川。可是董巨川不知他的深淺,見他威勢惊人,不免暗具戒心,只敢施展形意派的拿手功夫,身如飛絮,繞著陳元霸的身形疾轉。柳先開再度飛扑,給他閃開,陳元霸趁勢一掌打去,給他雙掌一循,几乎仆倒,宰得柳先開三度飛來,鋼環猛扑,董巨川要回身閃躲,陳元霸這才穩住身形,揮拳再斗。
  呂四娘与白泰官見四俠分斗敵人,一時難分胜負,這時場中亂成一片,甘鳳池惡斗衛揚威和孟武功,把酒席打得稀爛。呂四娘揮動室劍,開路入場,白泰官也搶了一口單刀,隨后殺人。呂四娘忙中問道:“魚娘怎么了?”白泰官道:“魚娘逃了出來,要來找我,預先托人報訊,沿途還留下暗記,我追蹤而來,看來她是被鐵扇幫囚了。”呂四妨忽道:“好,你去助甘師兄,我替你把魚娘找來!”白泰官喜道,“你知她的下落?”呂四娘來不及回答,如飛的向西北方殺出去了。
  甘鳳池力敵兩名高手,旗鼓相當,忽見楊仲英奔出場心,向唐曉瀾進擊,心中大急,見白泰官奔來,急忙叫道:“你替我暫擋一陣。”虛晃一招,扑向場心,這時場中形成混戰,各幫首領和鐵扇幫人,見賓客互斗,而賓客中又有人替幫主助拳,弄得莫名其妙。一時不敢動手。
  尚复初和唐曉瀾惡斗,正感騎虎難下,楊鐘英忽來相助,喜出望外,鐵扇點、打、敲、削,越發精神。楊鐘英喝道:“你退下!”伸掌來抓曉瀾,尚复初愕然收招。唐曉瀾不敢和以前的業師對敵,閃得兩閃,心里發慌,楊仲英喝道:“孽徒你還敢拒捕?”一掌朝他頂門拍下,唐曉瀾眼中含淚,閉目待死,甘鳳池恰好赶到,伸臂一格,楊仲英一掌如擊鋼鐵,竟給震退數步。楊仲英號稱鐵掌神彈,不料在掌力上竟然給人較短,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喝道:“尊駕為何助這不義之人?”甘鳳池托地跳上前去,舉手在臉上一抹,將面上所敷的藥劑抹掉,雙眸精光閃閃,頓時換了一人,楊仲英目瞪口呆,甘鳳池笑道:“楊老前輩,你我久已聞名,不圖今日始得柏見!”楊仲英道:“你是何人?”甘鳳池道:“江南甘鳳池!”楊仲英“啊呀”一聲,急忙施禮,甘鳳池也是急忙還禮。
  甘鳳池出道以來,行俠仗義,濟急扶危,端的是名動江湖,黑道白道,無不佩服。楊忡英在武林中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只是楊仲英家居的時日多,而甘鳳池則四海飄游,隨處行俠,所以聲名更大,兩人惺惺相惜,彼此施禮。楊仲英道:“敢問甘大俠為何庇護孽徒?”這時尚复初又已在和唐曉瀾相斗,听得來人就是江南大俠,也不禁心里發慌!
  甘鳳池道:“令徒有絕大的苦衷,有絕秘的隱情,他絕不是叛師背義之人!”甘鳳池一連用了三個“絕”字,楊仲英不覺動容,甘鳳池道:“請你看在甘某面上,不要再逼令徒,詳情我以后自當奉告!”楊仲英慨然,說道:“甘大俠一言九鼎,既然如此說法,想是我錯怪了小徒!”這時白泰官和孟衛二人斗了二三十招,不支敗退,奔入場心,甘鳳池道:“楊老前輩請助我師兄一臂之力。”楊仲英道:“理所當然!”飛奔而上,迎著孟武功就是一掌。
  甘鳳池一躍而前,叫道:“唐賢弟,侍我取他!”尚复初慌了手腳,急忙跳出核心,大聲叫道:“你們還不動手,替我把這几個人擒下來!”鐵扇幫的人紛紛圍上,甘鳳池奮身一躍,跳上了一塊假山石上,振臂喝道:“尚复初依附魚殼,作清廷藩帳,替允禎圖謀江山,更要把鐵扇幫陷于不義之地,今日撞在我們江南七俠手上,絕不能叫他陰謀得逞,你們听明白了,休得為虎作悵!”各幫的營領有認得甘鳳池的,紛紛告訴同伴:“這是江南大俠!”又有人道:“不知七俠是不是都來了?”有人就指點道:“你看白泰官也在那邊。”各幫首領之來赴宴,一半是賣尚复初祖先的面子,一半是懾于魚殼之勢,听得甘鳳池如此說法,他們宁愿得罪魚殼,也不敢得罪江南七俠。有些膽小的已帶了隨從离場,鐵扇幫的人有一大半不敢動手,有一小半圍上去,被唐曉瀾舞動寶劍,殺得傷手折足,頭破血流,兵刃紛紛截斷。鄒鳴皋父子也都拔出兵刃,殺入重圍,助唐曉瀾御敵。
  另一面呂四娘展開絕頂輕功,兔起鵑落,不消片刻,已到了園子西角。那座三層樓宇矗立面前,屋中走出兩個女郎,正是那晚所見的四個女郎中之二。她們“咦”了一聲,上前問道:“誰叫你來的?”呂四娘道:“听說郡主身体不适,幫主叫我送藥來。”兩個女郎面現惊奇之色,同聲說道:“誰說她病了?她好端端的,剛才還有說有笑呢!”呂四娘出言試探,證實了魚娘就在上邊,心中大喜,更不打話,拔出寶劍,縱身一躍,跳上二樓檐角,把劍一點,身子直彈上去,到了三樓,剛剛跳下,忽然橫刺里一劍飛來,呂四娘將劍一引,那人劍尖向前一探,居然解了這招,呂四娘立穩腳步,看清前面的人,竟然是個白發滿頭的老婆婆。
  呂四娘道:“你走開,我不傷你!”那老婆婆冷笑道:“你這后生晚輩,居然敢來窺探郡主!”摟頭一劍劈下,呂四娘略一晃肩,身形似箭般從劍底穿過,進入房中,只見一個少女躺在床上,正是魚娘!呂四娘道:“白泰官在外面等你!”魚娘一躍而起,忽又遲疑道:“你是何人?”呂四娘正想答話,那老婆婆已揮劍扑進!
  魚娘叫道:“你讓我出去!”老婆婆道:“沒得你父親准許,誰也不能放你!”呂四娘冷笑道:“我見你偌大年紀,好意勸你走開,你還敢攔阻?”老婆婆大怒,一劍刺來,呂四娘隨著劍風飄晃,那老婆婆連刺了十余劍,竟然沾不著呂四娘衣裳,呂四娘喝道:“你讓不讓?”三尺青鋒,一圈一旋,“叮當”一聲,那老婆婆的劍几乎脫手飛去,自知不敵,盯了四娘一眼,狠狠說道:“好,記著你這小子!”呂四娘笑道:“你記著好了!”身形一晃,劍光繞處,刷的又奔老婆婆左肩刺去,老婆婆不敢再說,擋了一劍,急忙穿窗而出。
  魚娘見呂四娘劍法如此神奇,睜大了眼,呂四娘道:“我的好姑娘,別人等著你呢,還不出去?”魚娘見呂四娘開她玩笑,說話又不正經,反而不敢相信,一陣遲疑,呂四娘伸手拉她,魚娘把袖一揮,高聲說道:“白泰官一定沒有你這樣的朋友。”呂四娘笑道:“為何沒有?”魚娘道:“你既然知我是白泰官何人,初初見面,為何如此相戲?”古時男女授受不親,江湖儿女雖然比較脫略,但若非捻熟,也不會伸手相扶。呂四娘這才記起自己乃是女扮男裝,微微一笑,把帽子除掉,露出滿頭青絲,魚娘又惊又喜,恍然大悟,扑上前去,抱著呂四娘道:“好姐姐,你一定是白泰官的師妹。”呂四娘笑道:“現在你不罵我了吧?”魚娘道:“我真想不到姐姐這樣年青!”攜著呂四娘的手,雙雙下樓。
  這時場中混戰甚烈,楊仲英和白泰官并肩力戰,和孟武功衛揚威二人恰恰打成平手。鄒家父子和唐曉瀾將幫眾殺得四散奔逃,甘鳳池和尚复初也交上了手,尚复初揮扇力戰,已給他逼到假山背后,有兩名副幫主赶來相助,還是落在下風。
  呂四娘游目四顧,見關東四俠處在下風,對魚娘道:“你去助白泰官,我助關東四俠。”魚娘自然愿意,拔出柳葉刀跑上前去,白泰官一見魚娘,精神陡振,邊打邊叫道:“魚妹妹。”魚娘臉泛紅潮,加入戰團,低聲說道:“這么多人,你亂叫亂嚷做什么呀?”白泰官微微一笑,揮刀奮戰,全是進手的招數,孟武功乃是魚殼的副手,見魚娘竟助白泰官与自己為敵,叫道:“你怎么啦?你真的要背叛父親么?”魚娘道:“孟叔叔,你不走開,我可不容气了,你回去對我爹說吧,叫他不必再理我了,就當沒有生過這個女儿吧!”孟衛二人和楊白對敵,已感吃力,魚娘加入,自然更感不支,而且魚娘又是主公愛女,万一錯手傷她,更是不好,兩人打了一個招呼,撤招逃跑。
  孟衛一逃,尚复初更是心謊,也想逃時,但甘鳳池拳風甚緊,招招辛辣,那里逃得出去?戰了片刻,兩個副幫主先后中拳倒地。尚复初牙根一跤,叫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突然用力一拗,將鐵扇拗斷,十几枝短箭,驟的射出。
  正是:
  志大才疏,心勞力絀。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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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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