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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夢碎魂消 禁宮愁永別 天南地北 軍旅喜相逢


  韓重山大怒,把手一揚,發出獨門暗器“回環鈞”,嗚嗚作響,甘鳳池道:“什么東西?”兩口飛刀劈空打去,回環鉤形如曲尺,甘鳳池兩口飛刀一先一后,齊齊斫中,不料那暗器嗚的一聲,給飛刀一撞,突然回環轉折,斜刺飛來,甘鳳池吃了一惊,看它的來勢向東,急向西避,那料韓重山的回環鈞十分怪异,突然在半空一轉,閃電般的向甘鳳池頭頂飛來,明晃晃的利鉤直向甘鳳池的頸項鉤下,甘鳳池躲閃不及,伸手一招,利鉤鉤在掌上。甘鳳地運上乘內功,掌心內陷,肌肉一收,利鉤鉤在掌上,就如插到棉花堆中一樣,竟給消了來勢。甘鳳池五指一撮,把回環鉤拿在手中,拗為兩段。
  這回環鉤乃是韓重山成名暗器,竟然給甘鳳池收去,韓重山不禁又惊又怒,從房內跳出來,雙掌齊發,甘鳳池一閃一勾,再運擒拿手中的“井刀胜剪”一招,雙指陡箍韓重山虎口,韓重山反手一推,沉肘一撞,兩人由合而分,自旅舍的走廊躍下庭院。
  到了落地之時,韓重山已取出辟云鋤來,這鋤原是韓重山采藥所用,雖然長僅三尺,卻是精金所煉,一鋤劈去,勁風帶著光芒,在昏夜之中,威勢特別顯得猛烈!
  甘鳳池兀然不俱,展開沉雄掌法,也是打得虎虎生風。正酣戰間,韓重山一聲怪嘯,西首客房又跳出一個人來,甘鳳池正使到“跨步進掌”一招,左手向辟云鋤一托,右掌奔敵前心,那人突插進來,運掌一帶,把甘鳳池的掌力化了。韓重山鋤鋒下戳,卻倏的收回。甘鳳池一看,這人乃是形意派的成名人物、老好巨滑的董巨川。甘鳳池叫聲苦也,這韓重山已是難斗,更那堪又加上一個高手。
  韓得山叫道:“董克,你截他后路,不要讓他逃走。”韓重山輩份甚高,此話乃是不想夾攻,董巨川一笑退下,手中扣著三枚透骨釘,目不轉睛注視斗場。
  甘鳳池和韓重山一場惡斗,客舍的人全給惊醒。白泰官跑過鄰室,對魚娘道:“你看著車老伯,切不可擅自离開。”跑出外面,董巨川一見笑道:“哈,白泰官原來是你!你的老丈人正生你的气呢!”白泰官怒道:“胡說!”董巨川手臂一揮,三枚透骨釘破空射來,全奔白泰官穴道,白泰官拔刀在手,迎空一磕將頭一枚透骨釘磕飛,左手一招,把第二枚透骨釘挾在中食二指之間,向上一彈,將第三枚透骨釘也打落了。
  白泰官武功在同門之中要數到第四,但暗器之精卻是數一數二,所以接暗器手法极為純熟,董巨川不知深淺,心想:怎么這白泰官也如此厲害。不敢怠慢,一掠數丈,雙掌一堆一帶,劈面便使出形意派的絕招來。
  白泰官橫刀一削,董巨川右掌倏然一翻,掌風勁疾,己劈到白泰官右肋,白泰官哩哩兩刀全部落空,左閃右避,甘鳳池見狀吃了一惊,掌法稍疏,几乎給辟云鋤所傷。董巨川運掌如風,柔中帶剛,逢搶白泰官手中兵刃。白泰官一個“盤龍繞步”,連人帶刀一轉,倏地一招“雁落平沙”,敗中求胜。那料董巨川掌法已得形意門精髓,若實若虛,雙臂一分,左掌一拔刀把,右掌一按,道聲:“著!”白泰官一個倒翻,跌在地上,董巨川大喜,剛剛跨出一步,白泰官左手一揚,突然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頓時一片銀光燦爛,嗤嗤聲響。董巨川大吃一惊,一躍丈許,袍袖急揮,雖然把那一大把梅花針都掃蕩淨盡,但已鬧得個手忙腳亂!
  白泰官所練的梅花針原是准備對付了因的,厲害异常。當年在田橫島的孤峰之上,就曾露過一手。董巨川功力不及了因,對付這种細小的暗器,不得不凜然戒懼。
  董巨川飄身下地,發掌再攻,身法大變,只見他身如飛絮,繞著白泰官疾轉,叫白泰官要處處提防,騰不出手來掏摸暗器。這种游斗的功夫,乃是功力高者對付低手時可穩操胜算的戰略。但好在白泰官武功雖然較低,還不至相差過遠,在他緩攻的戰略之下,還勉強可以抵擋得住。
  又戰了片刻,董巨川掌法漸緊,飄忽如風!白泰官刀光霍霍,總沾不著敵人,只有緊密封閉門戶。但饒是如此,還是覺得敵人雙掌,矯若神龍,在自己面門亂晃。
  那一邊甘鳳池和韓重山功力悉敵,原可打成平手,但為了心懸白泰官的安危,不免受了影響,韓重山的一百零八路辟云鋤法,變化無方,見甘鳳池气餒,連下殺手,正在緊迫之際,甘鳳池一聲長嘯,猛發一掌,把辟云鋤蕩開,掠出丈余,突然喝道:“看鏢!”韓重山橫鋤一擋,甘鳳池已放出三枝響箭,一聲長兩聲短,響箭直上遙空,鳴嗚之聲,十分刺耳。韓重山見甘鳳他的響箭并不向自己射來,道:“你搗什么鬼?”還以為他的暗器另有怪异,橫鋤戒備,不敢稍懈。甘鳳池猛的飛身向董巨川扑去,驟然一招“金龍探爪”,向董巨川后心狩擊,董巨川反手一掌,卻擋不住甘鳳池神力,給推出一丈開外,几乎跌倒。韓重山大怒,一躍而上,辟云鋤一展,又把甘鳳池截住。
  董巨川吃了一掌,當時還不覺怎的,過后骨骼竟然隱隱作痛。在同門中,甘鳳池內功僅在了因之下,這一掌使的乃是內家陰力,饒是董巨川那樣的高手,吃了一掌,也損元气,再用游斗來困白泰官時,身法已不似以前靈活了。這樣一來,此消彼長,白泰官雖然還是微處下風,但已遠不似剛才那樣吃力。
  這一場惡戰,打了一個時辰,旅店的人全都惊醒,有些膽大的,便在窗口探頭出來。旅店主人慌了手腳,卻不敢上前勸架。有人道:“快報官呀!”甘鳳池一听,暗叫不妙,猛攻數招,以進為退,韓重山窺破用意,冷笑喝道:“呸,你還想逃!”辟云鋤盤旋飛舞,一步也不肯退讓。那邊廂白泰官雖然抵擋得住,仍是脫不了董巨川掌力范圍。
  呂四娘在葛岭上听到同門響箭,匆匆赶回。旅舍建在山麓,倚山面湖,呂四娘方到湖濱道上,忽見一騎馬迎面飛來,馳向城內。呂四娘心念一動,腳尖點地,猛的飛上馬背,只一揪,就把馬上人揪下地來,那馬惊叫一聲,跑過一邊。呂四娘道:“什么人?”那人忽道:“你不是在小店西便上房住的李相公么?”呂四娘這才清楚是店中照料馬匹的人。那人道:“店里來了強盜打劫,正和你的同伴打呢,客官快放我走。”這個看馬的小二膽子倒大,呂四娘道:“好吧,你去報官,我回去幫你們襲盜。”暗地里卻拾起一枚小石,把手一揚,將馬腿打傷。那馬倒是良馬,嘶叫一聲,跑到不遠處停住,仍然等候主人。看馬的小二不知呂四娘是好人還是坏人,見她肯放自己,急忙一溜煙的跑去,跨上馬背走了。
  甘鳳池和白泰官正在吃緊,白泰官形勢尤其危急,董巨川連連進逼,白泰官忽地叫道:“師妹!”董巨川道:“叫媽媽也沒有用!”話聲未停,只見白光一閃,呂四娘連人帶劍,旋風般的扑到面前,董巨川大吃一惊,側身一閃,一掌向呂四娘肩頭打去,呂四娘何等快捷,手腕一翻,一招“神龍淖首”,寶劍呼的圈轉過來,饒是董巨川那樣的名手,縮身閃時,衣袖也給削去一截。董巨川大叫:“風緊,扯呼!”韓重山把腰一躬,一枝蛇焰箭突然射出,這是他救命的暗器之一,呂四娘伸劍一格,忽然“蓬”的炸開,呂四娘嚇了一跳,向旁斜躍數步,幸未燒著。韓重山見是呂四娘來,那里還敢戀戰,急忙飛身上屋,和董巨川一道逃走,甘鳳池道:“這里不能住了。”急忙去見店主,道:“明告店主,我們都是幫會中人,在這里碰到仇家,我們不想牽累于你,請把房錢算清,我們現在就走。”幫會中人斗毆,當時乃是常事,店主人嚇得面青唇白,那里還敢收錢,甘鳳池丟下十兩銀子,也不理他。
  魚娘在房內正等得心焦,听外面廝殺聲聲,又不敢開窗外鰻,漸漸外面喧聲漸寂,不久白泰官等三人回到房中。魚娘道:“怎么啦?甘大俠碰到什么人了?”白泰官道:“別多問啦,快收拾吧,咱們現在就走!”甘鳳池叫道:“車老怕!”床上車鼎丰翻了個身,忽然坐了起來。
  呂四娘喜道:“車老伯,你沒事了?”車鼎丰道:“那個女孩子出手好辣,幸蒙兩位相救。”甘鳳他道:“五哥,你背車老伯。我和八妹斷后。”車鼎丰道:“壽昌書院諸生,都是心怀故國的熱血少年,甘大俠如沒适當地方歇足,不妨在那里暫駐俠蹤。”甘鳳池道:“那好极了。”呂四娘忽道:“七哥,我再到撫衙一趟。”白泰官道:“怎么你還要去?”呂四娘道:“旅舍的人已去報官,了因那廝知道我們在此,必然親來。”甘風池笑道:“八妹用意我知道了,那是調虎离山之計。了因來捉我們,我們就去救路師兄。”魚娘道:“呂姐姐,這計策雖好,只是你累了一晚,也該歇歇了。”呂四娘笑道:“不要緊。”吃了几塊乾糧,喝了一大杯水,身子一扭,展開絕頂輕功,上屋飛走。
  李治和馮琳下了葛岭,馮琳忐忑不安,李治道:“瑛妹,甘大俠知道你是小孩,不會怪你的。”兩人走了一會,已到旅店附近,忽見一隊官兵,在外巡邏,馮琳道:“不好,咱們快逃。”旅舍中跑出一個和尚,正是了因!
  了因一見馮琳,大怒喝道:“哼!你這小搗亂,往那里跑?”僧袍一佛,提起斗大的禪杖,呼呼追來,馮琳道:“李哥哥,你替我擋他一陣,我用暗器幫你。”了因輕功雖然不及呂四娘,但比起馮琳卻不知高明多少,一忽儿就追到背后,伸開蒲扇般的大手,當頭抓下。忽然寒光一閃,李治刷的一劍斜側刺來,劍招奇快,了因縮掌斜劈,馮琳一回手射出兩柄飛刀,了因舉杖一撩,兩柄飛刀都被反擊震上高空,遠遠的拋落湖心。馮琳發足狂奔,十几名捕快騎馬急追,了因身形一動,李治刷刷兩劍又迎面刺來了,了因喝道:“你找死!”呼的一杖,“迅雷擊頂”,直向李治頭顱打落,李治身形一晃,劍鋒點向了因胸膛,這一招本是白發魔女獨門劍法中的殺手,了因一杖擊出,門戶大開,李治以為必然得手,那料了因的禪杖在半空打了一個圈圈,不用撤杖護身,李治已覺得好似一股大力推來,身形不由得倒退兩步,劍點也給杖風震歪。了因大喝一聲,杖尾一起,呼呼聲響,又再掃來。
  李治大吃一惊,不敢硬架,在杖風中一個翻身,仗著劍法輕靈,突然搶攻他左面空門,了因禪杖一立,擋了開去。兩人斗了十招,李治一口劍疾如擎電,總不讓他禪杖碰著,斗到酣時,李治劍光一閃,再取他肩上的‘風府穴’,了因迎著他的劍勢,杖身一送,那料李治的劍法全与平常劍法相反,明明看他是刺左面偏鋒,不知怎的,卻倏然改向,了因杖頭一點,突覺冷風急勁,劍鋒已到左肩,了因肩頭一縮,左掌往前一抓,李治的劍鋒已點到了因肩上,突然一滑失了重心,竟被了因一抓抓著手腕,動彈不得,長劍梢榔一聲,跌落地上。
  了因左手一舉,把李治平舉起來,待要下摔,忽又縮住。問道:“你是誰人門下?”李治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多問?”了因心想這人劍法奇詭,似乎不在呂四娘之下,倒不可隨便殺他。道:“你能接我三十余招,也算一條好漢。暫且饒你一命。”五指一緊,用最厲害的分筋錯骨手法,把李治捏得全身麻軟,骨頭松散,見李治額上汗珠似黃豆般一顆顆滴下,居然哼也不哼。了因也不禁暗暗贊他硬漢,叫過官差把他綁了,跨上駿馬,再向前追。
  馮琳發足狂奔,背后十几騎快馬追來,馮琳待他們追得近時,反手一揚,突然發出兩柄飛刀,她的飛刀之技,出于鐘万堂所傳,含有劇毒,飛刀插入馬眼,毒性登時發作,兩匹馬變了瞎馬,狂叫亂奔,馬上的捕快給摔下地來,幸好沒有跌死。
  迫騎受阻,馮琳緩了口气,又再飛奔。那班捕快相顧失色。捕頭道:“一個小孩子也捉不著,我們還當什么公差?”率眾再追,追得緊時,馮琳又依前法,射倒兩匹快馬。如此過了几次,馮琳暗器囊中只剩下兩柄飛刀,不敢再放。
  捕快們追得更緊,追出一段彎路,驀然前面塵頭大起,一支軍隊迎面奔來,三丈多高的帥字旗上寫著斗大的一個“年”字,被西風卷得獵獵作響。策馬前追的旗牌官見一個女孩跑得飛快,背后七八騎公差飛騎追赶,頗為惊异。一員俾將策馬上前,提起長矛朝著馮琳一指,喝道:“站住!”馮琳在四皇子府中長大,什么官儿沒有見過,見長矛指到,居然不慌不忙,伸出小手,一把將長矛握著,只一扯,那員俾將竟然給她扯下馬來,馮琳也學他的神气喝道:“站住!”那員俾將怒道:“你這小孩子好大膽,你叫什么名字?”馮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七八騎捕快先后追到,見大軍在前,不敢妄動。捕頭上前向旗牌官見了個禮,稟道:“這小孩子是寶國禪師要我們追的。”旗牌官道:“誰是寶國禪師?”了因被封寶國禪師,軍中并不知道。捕頭道:“听說這小孩子是四皇府的人,私逃出來,四皇子派人捉她,寶國禪師便是四皇子所派的人。”旗牌官肅然變色,道:“原來如此,你等一等。”回馬稟告中軍。
  那員俾將給馮琳气得七竊生煙,兵士們四面圍著,見馮琳一副大人神气,又可愛又可笑,都圍著看熱鬧。那員俾將給她握著長矛,尷尬之极,豪然挺矛一搠,喝道:“你放不放手?”馮琳一笑喝道:“你放不放手?”暗運內力,將長矛一扯,那員俾將雙手一松,一跤跌倒地上。
  兵士們見他們的管帶跌翻在一個女孩子手上,都暗暗好笑。那名軍官老羞成怒,跳起來掄拳就打。周圍的士兵忽然四下散開,一個少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而來,喝道:“誰在這里鬧事?”那名軍官急忙住手,稟道:“是這個女孩子鬧事。”馮琳也搶著道:“你是帶兵的將軍嗎?為什么不管部下?大人欺負孩子!”那少年將軍一看,這女孩子笑靨生春,十分可愛,而那名軍官則面青唇腫,軍裝泥污,狼狽非常。看來明明是軍官吃了大虧,又是惊訝,又是好笑。問道;“你這孩子哪里來的?為何和我的軍官打架?”馮琳道:“我走得好好的,他偏偏要來攔我。”中軍過來稟道:“稟副帥,听杭州的捕快說,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少年將軍也微微變色,道:“你請大帥出來。”
  馮琳道:“你管我是哪里的人,我不偷不搶不犯皇法,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攔我。”少年將軍笑道:“你倒嘴刁。”停了一停,又道:“你的武藝是跟誰學的?”馮琳道:“偏不告訴你。”少年將軍笑道:“你練一趟拳給我看看。”馮琳道:“我又不是江湖賣藝的女人,為什么要使給你看,要么你我比划比划。”少年將軍一笑下馬,道:“好吧,我就和你比划。”馮琳道:“我贏了你你可得放我走。”少年將軍道:“好吧,你發招。”
  原來這支軍隊正是年羹堯率領,這少年將軍乃是他的副將岳鐘淇。年羹堯自跟了四皇子后,又讀了四年兵書,到十八歲那年,四皇子才保他出來帶兵,隨大將傅深遠征准噶爾部立了大功,回來后升為總兵,再升為提督,先后不過三年,從一員俾將升至一軍主帥,升遷之速,在清代中可算第一人。這時年羹堯才不過二十一歲。岳鐘淇据說是宋名將岳飛之后,今年亦不過二十二歲,也是四皇子提拔的人。他和年羹堯一樣,精通武藝,熟讀兵法,兩人年齡相若,志趣相投,合作治軍,十分相得。
  岳鐘淇豁達大度,御下甚寬,年羹堯則察察為明,治軍极嚴。所以軍中下屬,對年羹堯是畏之如虎,對岳鐘淇反為親近。岳鐘淇見馮琳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千居然能把那名軍官打倒,又見她十分可愛,一時興起,想逗她玩玩,答應和她比試。
  這馮琳好不調皮,岳鐘淇一聲“好吧。”剛剛說出,她小腿一伸,己突向岳鐘淇膝蓋踢來,岳鐘淇彎腰一接,馮琳拍拍兩掌,旋風般的疾打過來、岳鐘淇道聲“好!”雙掌斜直截下,左右一分,用岳家散手中的“撐椽手”反擊,岳鐘淇臂力沉雄,只因怕傷了馮琳,不敢用出全力,那知武家較技,最怕有所顧忌,他這稍一遲疑,馮琳已化掌為拳,一招“流星赶月”,打到他的小腹臍門要穴!
  岳鐘淇大吃一惊,急忙一個翻身,雙掌一蕩,化開她的攻勢。心里暗道:這女孩子小小年紀,怎么手腳如此陰辣,不覺把喜歡她的心情減了一半。馮琳手腳并用,跨進一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變掌,向左前下方抹擊,這一招乃是少林拳中的“尚檔切掌”。岳鐘淇橫掌一截,她雙腳又連環疾起,左腳踢岳鐘淇膝蓋上的“白海穴”,右腳踢膝蓋下的“筑賓穴”,這卻是北派“太祖拳”中的連環腿法,岳鐘淇連運岳家散手中的“左右開弓”、“托天換日”几招,才堪堪把她擋開。
  馮琳越打越狠,招數變化無常,各家雜陳,忽拳忽掌。岳鐘淇暗暗稱奇,真想不到她這么一點年紀,如何學得這么多离奇古怪的武功。馮琳個子又小,運用各派武功時,專揀攻敵下盤的來應用,岳鐘淇不能不彎腰應戰,十分吃力。
  打了片刻,四周的兵士突然肅靜無聲,岳鐘淇知道一定是年羹堯到了。心想:自己打一個女孩子不過,豈不叫他見笑。面上發燒,拳風一緊,不再退讓。岳鐘淇乃名將之后,岳家散手精妙無倫,馮琳雖會各派武功,俱到底是年輕力弱,火候未到,岳鐘淇認真出手,馮琳立刻轉處下風。岳鐘淇步伐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十招一過,馮琳根本挨不進身來。岳鐘淇笑道:“小姑娘你服輸了吧?”馮琳一聲不響,退后兩步,突然反手一揚,兩道烏金光芒,電射而出。岳鐘淇嚇了一跳,知道這暗器必定有毒。側身駢指,疾的一彈,彈在刀柄之上,將第一柄飛刀彈落地上。第二柄來得快极,岳鐘淇不及彈它,又不敢手接,只好縮肩一閃,那柄飛刀嗚的一聲飛過頭頂。只听得年羹堯大喝一聲“住手!”岳鐘淇斂手跳開,這一喝好像具有無限威嚴,馮琳那樣調皮,也嚇了一跳,赶忙縮手。
  年羹堯手中拿著飛刀,反覆把視,沉吟不語。岳鐘淇走過來道:“這飛刀有毒,大帥千金貴体,何必冒險接它。”年羹堯只道了兩個字“無妨”。岳鐘淇道:“這女孩子好怪,只怕真是四皇府的人。”年羹堯“唔”了一聲,面上變色,并不答話。岳鐘淇大為奇怪。他与年羹堯共事三年,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張惶失措的神色。往時在千軍万馬之中,槍林箭雨之下,年羹堯都是指揮若定;岳鐘進心想:就算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大帥也不必怕她,何必如此沉吟思考。
  岳鐘淇有所不知,年羹堯与馮琳一同長大,年羹堯比她年長七歲,小時常常抱她,情如兄妹。自他們的師傅鐘万堂中薩天刺毒爪死后,馮琳被雙魔搶去,深居皇府之中,自此二人便不再見。年羹堯只听得了因說過,說是四皇子也甚喜歡馮琳,雙魔把她抱來之后,四皇子就把大內的秘藥混入茶中,叫她服下。吃了這种秘藥,以往經歷,會全都忘掉,對于孩子,尤其見效。
  年羹堯當時听了也并不怎樣在意,心想:這小丫頭鬼靈精,讓她忘了往事也好。兩人不見霎忽七年,年羹堯漸漸長大成人,最近一兩年,也有京中權貴給他說親了。不知怎的,每當有人說親,年羹堯就會想起馮琳,不知她長得怎樣了,想她失了記憶,見了我恐怕也不認識了,思念及此,每覺茫然。
  剛才年羹堯听得中軍報告,就有這么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鬧事,心中已是一動。出來軍前一看,見馮琳和岳鐘淇打得難分難解,暗暗吃惊,心想這女孩子多半會是她了。及至接了飛刀,更加證實。要知年羹堯乃鐘万堂唯一傳人,飛刀之技比馮琳還要高明,自然能接能收,而且一見飛刀,便知來歷。
  馮琳見了年羹堯,小小心靈,也是陡然一震,心想怎么這人好像在那儿見過似的?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年羹堯道:“小姑娘,你隨我來,我有話問你。”馮琳眨眨眼睛,道:“好吧,你問。”
  年羹堯叫參將招呼她上自己的車子,突然吩咐岳鐘淇道:“把那些杭州的捕快全扣起來,傳令軍中,不許把這事泄漏出去。”岳鐘淇好生奇怪,但年羹堯將令如山,只好依從,不敢發問。
  年羹堯跟上車子,叫馮琳坐在自己身旁,仔細看她,見她苹果臉儿,酒渦隱現。儿時面貌,依稀可辨。問道:“你從實說來,你是四皇府的人嗎?”馮琳道:“是又怎樣?”年羹堯道:“在四皇府里住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跑出來?”馮琳面上一紅,忽道:“不告訴你。”年羹堯道:“四貝勒命寶國禪師來追你回去,你知道嗎?”馮琳道:“我不回去。”年羹堯道:“為什么不回去?”馮琳嗔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嘛,有什么好問的?”年羹堯道:“四貝勒對你不是挺好嗎?”馮琳道:“唔,好——”忽然眼圈一紅,道:“你是什么將軍,為什么要這樣問我。”
  年羹堯一怔,繼而一凜,心想要是她回去說起我如此問她,只怕允禎會起疑心,便道:“我勸你還是回去的好。”馮琳道:“哼,原來你這人很坏。”年羹堯奇道:“我怎么很坏?”馮琳道:“你在外面帶兵自由自在,卻要勸我回到宮里去受气。”年羹堯笑道:“哦,原來你還是那樣好玩。”馮琳睜大眼睛說道:“我怎么知道我好玩?”年羹堯又是一怔,強笑道:“瞧你的樣儿,就知你好玩嘛!你好玩也不要緊,只要你不是私逃,你要出皇府溜溜,四貝勒也不會不許,偌大一個北京還不夠你玩的!”馮琳眼圈又一紅,怒道:“你這人的确很坏!”年羹堯皺眉道:“怎么我又坏了?”馮琳道:“你為什么總想逼我回四皇府去?”年羹堯道:“勸你回皇府去享福竟是坏么?”馮琳道:“那還不坏?我死也不愿回去!”
  年羹堯心中一震,馮琳說得如此堅決,想來其中定有內情。便道:“好吧,我不勸你便是。你在這輛車上躲著,可不許亂動。”馮琳道:“好呀,那么寶國禪師來了,你可也不許說給他知道。”年羹堯不答,撮帘下車,叫道:“中軍來!”吩咐道:“把那些杭州捕快通通給我斬了!”中軍吃了一惊,年羹堯揮手道:“快去,傳令軍中不許泄漏!”年羹堯治軍,一不如意,便要殺人,中軍已是司空見慣。但想不到他連杭州的捕快也殺,見年羹堯面色甚坏,不敢作聲,片刻之后,七八名捕快全都身首异處。岳鐘淇知道之后,要勸已來不及。年羹堯吩咐立刻將尸火化,骨灰撒入河中。
  毀尸滅跡之后,年羹堯下令拔軍開入杭州。走了一陣,旗牌官報道:“有一個和尚,提著一根碗口大的禪杖,相貌凶惡,自稱寶國禪師,說是大帥朋友,要來求見。”年羹堯道:“好,我親自接他!”
  了因擒了李治之后,用分筋錯骨手法,扭傷李治關節,令他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恢复,然后將他交与撫衙的衛士王奮和韓振生。這兩人乃是當年董巨川替李衛主考,從數百人中選拔出來的衛士,王奮的鐵砂掌功夫,造詣頗深,韓振生的下盤腿勁,也很有斤兩,李治武功雖高,但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形同廢人,有這兩人看守,諒他不能逃走。了因叫王韓二人把李治先帶回撫衙,跨上駿馬,續向前追。
  走了十余里光景,田野間滾出兩名捕快,高呼寶國禪師,了因見他們跌得面青唇腫,喝問何事。兩名捕快將馮琳飛刀射馬之事說了,了因大怒罵道:“這野丫頭,簡直反了!”繼而一想,她只是射馬不敢射人,看來還不敢公然背叛。
  了因揮手叫這兩名捕快先回撫衙,續向前追,不過二三里光景,又是兩名捕快攔路投訴,了因益發气憤。如是者每走几里就碰到兩名跌傷的捕快,一共碰到了八名之多。了因一算追赶馮琳的捕快,已傷了一半,心道:“她那毒刀一共有十二把,傷了八騎快馬用了八把,被我打落兩把,那么她身上最多還有兩把,最多還能再傷兩匹馬儿,且看那未受傷的捕快怎樣。
  了因拍馬追出五六里路,再不見有受傷的捕快,暗暗奇怪。摹然間微風颯然,坐騎忽地長嘶,撒腿飛奔。了因大怒,雙腳一夾,那匹健馬哀鳴一聲,四膝跪下。了因吃了一惊,下馬喝道:“誰敢暗算?”忽听得鈴聲叮叮,一個江湖郎中挑著藥囊,搖著銅鈴,從路旁的山坡走下。唱道:“神醫賽華陀,精曉祝由科,不論人和馬,受傷可問我!”邊唱邊搖,鈴鈴之聲,響個不停。
  了因心念一動,看自己那匹馬時,只見它四蹄朝天,已是倒斃路上。
  了因大吃一惊,他自負武功絕世無雙,坐騎被人暗算,居然還不知道別人是用什么手法。只見那走方郎中又唱道:“射馬不射人,還圖半點情;欲醫宜趁早,莫過午時辰。”了因面色一變,暗運內功護了全身,招手道:“好,來給我醫!”走方郎中取下藥囊,提著“虎撐’(江湖郎中挑東西用的器具,又可用作防身兵器),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了因猛然大喝一聲,禪杖掄圓,呼的一杖,當頭劈下。
  那走方郎中冷笑道:“出家人這樣橫蠻,還說什么皈依三簽?”說時,了因的禪杖已當頭打到,想是見他毫無抵抗,想留活口,略略閃開頭頂,奔肩頭掃下。那走方郎中紋絲不動,直到禪杖距离肩頭不到一尺,才猛然側身,舉起手中虎撐往上一擋,陛然巨響,火花蓬飛。了因只覺手腕酸麻,禪杖几乎脫手。那走方郎中也搖搖晃晃退了几步,連道:“可惜!”
  了因又惊又怒,這人內功之深,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禪杖一擺,一招“橫掃千軍”,照准敵人腰肋再掃,走方郎中舉起虎撐橫架,把禪杖再蕩開去。了因錯步搶進,禪杖疾的一點,這一招名為“青龍出海”,是了因殺手之一,那走方郎中的虎撐已封出外門,回救不及,了因用了全力,意料必中,那知走方郎中微一側身,用虎撐的護手銅柄輕輕一帶,了因的禪杖竟然也給撐出外門,急忙往前一點,解了他的陰勁,托地跳出丈外。大聲喝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佛爺禪杖不打無名小卒!”
  走方郎中陰惻惻笑道:“大和尚,我既非王爺,又非富戶,你怎向我化緣,准會失望!了因怒道:“誰跟你化緣!”禪杖一展,呼呼風響,和走方郎中大戰起來!
  了因發力使杖,端的非同小可,杖影如山,呼呼轟轟,活似一條怪龍,張牙舞爪。那知這走方郎中的虎撐施展開來竟然也是風聲呼呼,寒光閃閃,兩人各不相讓,斗了三五十招,難分高下。禪杖与虎撐每一相碰,便發出一溜火花,兩人都是虎口發熱,用了全力握著兵器,這才不被對方震飛。
  了因暗自吃惊,心中暗數當世高人,能夠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已是有限,那里跳來這樣一個江湖郎中,居然好像還在自己之上?
  再斗片刻,那走方郎中招數一變,左手掏出銅鈴,了因一杖卷地掃去,走方郎中縱身一躍,銅鈴突然叮叮當當在了因耳邊響了起來,了因禪杖一挂,把他的虎撐蕩開,怒道:“你敢戲耍佛爺!”禪杖一攪,登時四面八方都是了因影子,一根禪杖竟然似化了千百條杖影,把走方郎中圍得個風雨不透,這是了因精研獨創的“天魔杖法”,不是遇著最強的敵人不肯輕用!
  那江湖郎中笑道:“你還有多少家當,一并拿出來吧。”口里說笑,手中卻是毫不緩慢,一柄虎撐,前遮后蓋,橫挑直擋,把門戶封閉得十分嚴密。在杖風呼呼之中,銅鈴仍是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了因展開最凶狠的“天魔杖法”,仍是未能得手,那鈴聲越響越密,江湖郎中裝模作樣,訥訥念咒,就像給人作恕招魂一般,了因給他搖得心煩意亂,天魔杖法漸漸疏散,江湖郎中乘勢反攻,反賓為主。正戰得吃緊之際,那江湖郎中忽然笑道:“大軍來了,少陪少陪!到你要往西天時,我再來給你招魂!”虎撐一收,飛身便起,了因怒道:“那里走?”一杖掃去,江湖郎中左手一搖,長袖飄起,反身一拍,了因但覺眼神一亂,急忙撤杖護身,待得再睜開眼時,那走方郎中已跳上山坡,去得遠了!
  了因定了定神,心想能以衣袖作為兵刃的,只有無极派傅青主傳下的“流云飛袖”功夫,這江湖郎中那招莫非就是這种罕見的秘笈?那么他該是傅青主這一派的傳人了?但無极派的傳人明明只有一個鐘万堂,而且這人的身法也不是無极派的。怎么他卻能使出這“流云飛袖”的絕招?
  了因禪杖點地,茫然若失,這還是他出道以來,除了對易蘭珠之外,第一次吃的敗仗。易蘭珠和他師傅同輩,吃敗仗猶自可說,這走方郎中不見經傳,這挫折可受不了。
  了因正自思量,前面塵頭大起,一支軍隊迎面開來。了因暗想:那郎中的耳朵倒真靈敏,在疾戰中居然能分出心神听出山拗那邊路上的行軍之聲。仰頭見寫著“年”字的帥旗迎風招展,不禁大喜。心想:年羹堯這孩子居然回得這樣快,那小丫頭定被他兜截了。
  年羹堯把馮琳藏好之后,策馬出迎,到了軍前,下馬拱手,俾官小卒,肅立無聲。了因大笑道:“老弟,真有你的,真像戲台上的大將軍。”年羹堯面色不豫,但迅即忍住,含笑道:“寶國禪師,小將袍甲在身,不能全禮。請禪師換馬,咱們且并轡一談。”中軍牽來了一騎蒙古健馬,了因跨上馬背,又說道:“老弟,你一做了將軍,分外多禮,我這老粗,可不懂客气,喂,你看見那小丫頭嗎?”
  了因以年羹堯的長輩自居,老气橫秋,年羹堯頒為不快,但他城府甚深,以了因是四皇子跟前得力之人,所以一向對他甚為恭敬。當下佯作不知,問道:“哪個小丫頭呀?”了因詫道:“你沒有看見嗎?還有哪個小丫頭?當然是指那個和你一同長大的野丫頭。”年羹堯道:“她不是在四皇子府中住得好好的么?”了因道:“哦,那你真是未見著她了。那么那些杭州捕塊呢?”年羹堯道:“什么杭州捕快,寶國禪師,你別盡給啞謎我猜了,我剛從福建襲匪回來,這里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
  了因道:“你真是能者多勞,剛從青海回來,又到福建襲匪,現在想是奉了四皇子密令,又要赶著回京了。”年羹堯道:“正是。我路過杭州,還要順便把一批欽犯帶去。”了因道:“你小小年紀,打仗倒有兩手,怪不得四貝勒看重于你。”年羹堯淡淡一笑,道:“哪及得寶國禪師武功蓋世無雙。”了因平時最喜別人捧他武功第一,這時新敗之后,听了卻反尷尬,搭訕問道:“四皇子既有密令叫你回京,難道沒有向你提起那野丫頭之事嗎?”年羹堯道:“沒有呀!”了因笑了一笑道:“看來四貝勒很喜歡這個丫頭。”年羹堯心跳耳熱,吞了口水,強行忍住,笑道:“是嗎,那丫頭又精靈又好看,本來就逗人愛。”了因笑道:“不是這樣。我看四貝勒是有意留她,准備她日納入后宮。”年羹堯強笑道:“莫不是大師多心吧?”了因在馬上大笑,過了一陣,說道:“那四貝勒我可比你熟悉得多。他和我一樣,都是色中餓鬼。那野丫頭年紀雖小,卻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若不是我看出四貝勒對她有意,我也要動她念頭!再說她年紀雖小,也有十四歲了,再過兩年,就是個頂標致的大姑娘!”年羹堯心頭又恨又痒又惊慌。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馮琳不肯回去,只是四皇子既然對她有意,我怎能把她留住?
  兩人井轡而行,過了一個時刻,到了湖濱大道,了因忽見韓振生和王奮在甘鳳池所住過的旅舍中一步一拐,行了出來,急忙勒馬問道:“你們怎么了?犯人呢”王奮稟道:“給強人劫去了!”了因罵道:”膿包,飯桶,兩個人看守一個廢人都守不著!是什么強人這樣大膽,白日青天來搶犯人?”韓振生道:“是一個江湖郎中,強闖進來,那個少年一見他便叫舅舅,我們正待喝問,那料他身法真快,我們還未看清,就給他用袖子一拂,摔倒地上。睜開眼時,犯人已不見了。”了因吃了一惊,不敢再行責罵。年羹堯忽道:“什么?用袖子一拂你們就摔倒地了?過來給我看看。”兩人一步一拐走了過來,年羹堯叫他卷起褲子一看,只見兩人大腿又紅又腫。年羹堯突然用力在他們腿上一扭,兩人“哎喲”一聲大叫起來,大叫之后,縱身一跳,痛楚若失,居然行走自如。
  年羹堯笑道:“寶國禪師不可罵他,他們遇了武林中頂儿尖儿的硬手了!”了因奇道:“你怎么知道?”年羹堯道:“你忘記了我那死鬼師傅是無极派的嫡系傳人么?這种衣袖拂穴的功夫正是我們無极派中‘流云飛袖’的家數。不過這人功力比我師傅還高,所以莫說是這兩位捕頭,就是武功比他們更好的人也恐禁不住此人一拂。”了因听了大奇,問道:“你們的祖師傅青主還傳了誰人?難道無极派的長輩,除了你師傅外,還有什么人得過傅青主的真傳么?”
  年羹堯道:“我的師傅是無极派唯一傳人。”了因道:“既然如此,又怎么鑽出這個江湖郎中?”年羹堯道:“他不能算是無极派的人,但和我們的太祖師(指傅青主〕倒很有淵源。”了因道:“到底是誰?”年羹堯道:“天山七劍中的武瓊瑤你是知道的了。”了因慍道:“那還能不知?”年羹堯道:“這江湖郎中是武瓊瑤的弟弟。”了因詫道:“武瓊瑤還有一個弟弟。”年羹堯道:“她的弟弟名叫武成化。自幼隨父親姐姐遠赴塞外,‘七劍’歸隱時,他大約還只是十多歲的孩子,几十年來僻處塞外,在武林中亦無事跡留傳,難怪大師不知道了?”了因道:“既然如此,他与你們無极派又有什么關系?”年羹堯道:“我也是听得師傅說的,听說太師祖和武成化的父親——終南派名宿武元英乃是生死之交,所以曾傳了他流云飛袖的絕技。”(作者按:傅青主傳武成化絕技之事,詳見拙著《七劍下天山》)
  了因听了,心中舒暢。心想:原來這江湖郎中有絕大的來頭,那么輸一招半招給他也還值得。兩人并馬而談,了因忽道:“在杭州的一批欽犯中,有一人和你也很有淵源呢!”年羹堯道:“大師休得說笑!”了因道:“這可不是說笑。你和少林派的關系素來不下于那武成化和你們無极派的關系吧?”年羹堯道:“這個自然,我的武功有一半就是出于少林三老所傳。”了因道:“我那不肖師弟路民瞻有一個好友印宏和尚,是少林監寺本無禪師的徒弟。路民瞻這次被擒,听說印宏涉嫌給他送信,被撫衙高手追蹤到仙霞岭腳緝拿歸案。你這次奉命押解犯人進京,那印宏和尚浙撫一定會移交給你。”年羹堯笑道:“我現在身為朝廷大將,只知執法,絕不循私。那印宏和尚我雖認識,說不得也要把他一并押解進京!”了因和尚在馬上大笑道:“什么法不法呀!小年,別笑疼我的肚子。王法是什么一回事,我知道你也知道,在我的面前何必說這個漂亮話儿。其實那印宏和尚到底是否曾給路民瞻送信,現在也還沒有證据。”了因倚老賣老。所說卻是實情。
  兩人在軍中并馬而談,晌午時分,進入杭城,只見城中遍布哨崗、每隔十步就有士兵站崗,了因奇道:“什么事這樣緊張?”一馬前驅,到撫衙先報年羹堯入城的消息,只見浙撫李衛气急敗坏的出來。
  你道他何故如此,原來是因為呂四娘大鬧撫衙之故,呂四娘協助甘、白二人打退韓重山董巨川之后,預料了因必來追捕,撫衙缺乏高手,正好乘机救人,于是施展絕頂輕功,一夜之中,兩探衙署。到了撫衙,晨雞已鳴,曉風拂面,衛兵正在換班。
  呂四娘對撫衙道路本就熟悉,昨晚探衙,又已知道路民瞻囚房所在,便直奔外衙那間青磚大屋。在屋頂上揭開一點瓦縫,貼目偷窺,忽听得有個女孩子的聲音說道:“呂四娘……”呂四娘吃了一惊,以為給人發現。只听得那少女道:“呂四娘不愧是女中丈夫,只恨我無法學她的樣子。”下面牆角暗門倏的打開,浙江巡撫李衛的女儿李明珠牽著路民瞻緩緩走出。路民瞻想是處在暗室多日,眼睛很不習慣,眨呀眨呀的,好久才能睜開眼睛。
  呂四娘心中奇道:“怎么這位大小姐談論起我來了,她為什么又這樣大膽,敢把犯人從密室里帶出來。”只听得那李明珠又道:“呂四娘确是女中丈夫,但她歡喜的那個書生更是人中俊杰。”呂四娘面上一陣發熱,心中卻是十分歡喜。路民瞻笑道:“你怎么知道?”原來路民瞻并未見過沈在寬,只是在同門口中隱隱約約知道沈在寬的為人而已。李明珠笑道:“他以前也曾被囚在這儿,我父親對他威脅利誘,他一點也不屈服。若然他是像你們一樣的俠士倒不出奇,他卻只是一個文縐縐的書生呢!”呂四娘在上面听得芳心大悅,對李明珠甚為好感。
  李明珠本來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官家小姐,自那次隨父親見了沈在寬之后,听到他那番激昂慷慨的議論,尤其是听到他借吳梅村的絕命詞暗諷父親之后,像在暗室的人忽然看見了陽光,受了刺激,心中波動,她本來是個好奇的女孩子,自此竟然偷看起朝廷的“禁書”,連呂晚村的“攘夷錄”她也偷偷找來看了。所以這次她之敢于庇護路民瞻,除了歡喜他英俊的風度之外,和讀了呂晚村寫的“禁書”,也不無關系。
  路民瞻听出她對呂四娘和沈在寬的傾慕之情,微笑道:“其實你要學他們也并不難,我們一同逃走,找他們去。”李明珠面目倏變,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离開我的爹娘!”她雖然与前有所不同,但還未堅決到可以拋開家庭,拋開千金小姐地位的程度。
  路民瞻好似甚為失望,默然不語。李明珠道:“你倒可以趁這机會逃走。了因那賊禿天亮之前帶了一班捕快匆匆出衙去了。我的師傅還在夢中,衙中沒有高手攔阻,你放心走吧!”
  路民瞻大出意外,在這一個多月被軟禁的生活中,他已察知李明珠對他的情意,心中還害怕她會纏著自己,哪料她卻肯放自己偷走,心中感動,倒反猶疑。李明珠推他道:“快走,快走!等一會天大亮了,要逃走就不容易了!”說完之后,眼圈一紅,路民瞻更是心神動蕩。
  正在此時,忽聞得一聲冷笑:“好呀,女生外向,你要放他走了?”青衣婦人陰惻惻的推門進來。
  正是:
  雖有紅顏知己在,卻防魄魁暗窺人。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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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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