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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中伏難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裝代嫁 玉女弄玄虛


  魚殼大吃一惊,忽听得有人叫道:“留心暗算!”張廷玉身旁的韓重山与天葉散人不約而同,飛身掠起,儼如兩頭巨鷹,向階下的衛卒叢中急抓!張廷玉喝道:“速閉大門,快捉奸細!”隨即听得階下武士紛紛叫道:“哎呀,是江南大俠甘鳳池!”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得一陣陣暗器嘶風之聲,堂上階下,燭光全滅!只有筵席上的那支巨燭,因有魚殼用掌力震飛暗器得以保存。
  席上燭光搖曳,階下人影凌亂,魚殼定晴看去,果然見是甘鳳池和韓重山打在一起,另外還有一個少年,被天葉散人迫得連連后退,看那背影,似乎是曾一度到過田橫島的唐曉瀾。
  張廷玉笑道:“听說甘鳳池与令婿都不愿魚老稱王。”魚殼眉頭一皺,太湖寨主孟武功道:“我們助韓重山師兄一臀之力吧。”魚殼搖了搖頭,將張廷玉給他換的金酒杯擱過一邊,斜著眼睛,看階下混戰。
  筵席上有燭光,看下台階,還可以約略看出面形人影,階下一團漆黑,衛士們那敢插手。韓重山与天葉散人,仗著武功超卓,听風辨影,緊纏著甘風池与唐曉瀾。
  甘鳳池力敵韓重山數掌,驀然打了一個暗號:与唐曉瀾往人堆中一鑽,天葉探身抓拿,忽地里不知從什么地方擲來一條板凳,几乎砸傷他的腳踝。韓重山雙臂一振,推開眾人,唐曉瀾反手一把飛芒,韓重山是暗器的大名家,衣袖一拂,把飛芒蕩得四處紛飛,衛士們紛紛走避。甘鳳池与唐曉瀾趁著這一陣哄鬧,溜過角門,早有幫會中的兄弟接引,悄悄躲藏起來。韓重山与天葉散人追出來時,連他們的影子也不見了。韓重山心中大怒,情知撫衙之內必有奸細,可是卻無可奈何。
  片刻之后,堂上階下燈火重明。張廷玉道:“給甘鳳池這廝敗了雅興,真真可恨!咱們再喝酒。”龜殼按杯不動,道:“小王路上染了一點風寒,酒是不能喝了!”張廷玉道:“既然如此,不便勉強。”自己斟酒,連喝三杯,笑道:“甘鳳池這廝欲施离間之計,幸大王不放在心上。大王遠道而來,不免疲勞,早安歇吧。”
  魚殼一顆心七上八落,他利令智昏,對甘鳳池的出言示警,竟然判斷不定是好意還是坏意。但他乃是久歷江湖之人,經此一未,自己是小心防備。及至見張廷玉自斟自飲,又寬了心,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多慮。
  張廷玉親自帶魚殼入內安歇,魚殼忽道:“与我同來的人都是我的手足,你不必為我單獨布置住所,我們都住在一起吧。”要知魚殼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何嘗不提防到有意外之事。所以帶來的十余人如太湖寨主孟武功、凌云島主衛揚威等,個個都是武功高強的人物,要聚在一處,用意自然是防備暗算,張廷玉豈有不知,但見他眼珠一轉,口里頻頻道好。
  魚殼与他的隨從十余人,都被安置在張廷玉新建的飛翠樓中,飛翠樓在撫衙后園的當中,四周都有假山回廊,前面還有一所水檄,池上飄著玻璃縷空的荷花燈,樹上挂有紅紗宮燈,景色甚美。樓高層,每層都有三個精致的小房間和一個大客廳,安置十多個人,綽綽有余。魚殼和孟武功衛揚威三人要了三樓,開窗眺望,披襟迎風,商談大事。
  衛揚威道:“大王,你看甘鳳池來意如何?”魚殼道:“泰官不愿我做藩王,甘鳳池大約是想施离間之計。”這其實乃是張廷玉的說法。孟武功沉吟道:“甘鳳池有江南大俠之名,以他身份,未必肯用謊言离間。”魚殼抬頭望天,久久不語。衛揚威道:“据我所知,了因其實是給年羹堯逼走,以致命喪邙山的。年羹堯之敢逼走了因,必得允禎默許。想允禎与年羹堯對付了因尚且如此,他們豈肯甘心裂土分封,將山東送給我們。”龜殼道:“不然,我們与了因不同。了因雖然是絕世武功,究竟孤掌難鳴,我們在海外与太湖洞庭等處,都有部眾,允禎不踐諾言,他不怕我們扰他沿海一帶嗎?”衛揚威道:“話雖如此,不可不防。”魚殼笑道:“這個自然。想我們十多個兄弟,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漢。張廷玉便是想施毒手,我們也不怕他。”
  說話之間,忽見園中人影走動。過了一陣,有人上樓報道:“韓重山求見大王。”魚殼道:“這樣深夜,他還來做什么?”道聲:“請。”韓重山格登格登的大踏步走上樓來,見了魚殼,雙拳一拱,狀甚倔傲。魚殼一怔,只听得韓重山道:“年大將軍無暇來見你們了。”魚殼道:“听張巡撫說,皇上不是要派他來和我談交割山東之事嗎?”韓重山道:“他在青島督師,怎有空見你?”魚殼吃了一惊,道:“什么?他督什么師?”韓重山道:“黃海水師,現在也歸他指揮。他要我向你傳達將令!”魚殼面色大變。韓重山冷冷一笑,大聲說道:“年大將軍不忍多殺無辜,叫你速寫降表,命令你的部屬投降。我們必定好好安置。這是一。”
  魚殼憤极,怒道:“還有什么?”韓重山道:“听說你半年劫掠搜刮!藏寶甚多。這些不義之財,理宜解歸國庫。你將藏寶之處細細繪出圖來,派一個人送給年大將軍,免得他要費神搜索!兩件事情,你做了之后、皇上會好好待你,接你到北京去,仍然封你為王。”
  魚殼憤极狂笑:“哈哈!大清君主竟是無信無義的小人!這不是謀財害命的下三流小賊所為嗎?”韓重山斥道:“閉嘴,你敢誹謗皇上!不怕碎剮凌遲嗎!你到底听不听年大將軍的將令?”
  魚殼“哼”了一聲,叫道:“年羹堯是什么東西?敢向我下令!好,咱們闖出去先把這撫衙燒了!”把手一揮,衛揚威孟武功雙雙扑上,韓重山振臂一格,退后三步,冷笑說道:“你們還想闖出去嗎?可別做夢啦!飛翠樓下面埋有千万斤炸藥,你們之中,只要有一人敢跨出去半步,你們便要立刻被炸成粉碎!”
  魚殼又惊又怒,作聲不得,韓重山道:“我讓你們好好商量,愿依從的話,便把白旗挂出來。要不然性命難保!哼,哼,你對皇上有什么功勞?讓你在海外稱王,已經是天恩浩蕩,你還貪心不足,想要山東!”冷笑一陣,呼的一掌打開窗門,飛出去了。
  魚殼面色發青,良久,良久,始歎气道:“韓重山雖然可恨可殺,他也還罵得真對。想我們在海外稱王,何等自由自在,何必受允禎的籠絡,真真是与虎謀皮,自投羅网。”衛揚威道:“過去之事,不要說他了,今日之事,如何應付?”
  魚殼道:“我一生闖蕩江湖,從未向人低頭認輸,他就是把我剮了,我也不能向他遞降表!”衛揚威与孟武功憑窗外眺,只見一排火箭手張弓搭箭,對准飛翠樓,只要一聲令下,火箭飛來,飛翠樓便要炸成粉碎。焦急憤怒惊恐張惶等等情緒,都在兩人面上表露出來。魚殼瞧在眼內,歎了口气,說道:“我年已花甲,死不足惜。只是累你們粉骨碎身,卻是于心不忍!”
  孟武功道:“听韓重山口气,他們一是想不戰而胜,二是想大王藏寶,看來不會立施辣手。咱們給他一個‘拖’字。”魚殼道:“拖,能拖到几時?”孟武功道:“能拖到几時便拖到几時。”魚殼心想:闖出去既不可能,扯白旗心又不愿。除了拖延之外,已無別法。只好點頭不語。
  甘鳳池与唐曉瀾靠撫衙中幫會兄弟的掩護,逃過了韓重山的搜查。當晚便知道了魚殼被困在飛翠樓之事,甘鳳池道:“想不到以魚殼這樣的人,也會利令智昏,中人毒計。”問撫衙中那個幫會的小頭目道:“火箭手中有否咱們的人?”那小頭目道:“只有一兩個,濟不了什么事。火箭手是韓重山与天葉散人輪班指揮,只要有一枝火箭触發炸藥,飛翠樓便要粉碎。”甘鳳池雖然有勇有謀,也無法可想。
  魚殼一拖便拖了七天,對韓重山的威嚇置之不理。甘鳳池得知消息,對魚殼之硬也頗佩服。可是拖延究非良法,只要年羹堯的水師把魚殼巢穴蕩平,韓重山必施殺手。只好寄望魚娘与白泰官能平安到達海島,抵抗官兵。
  這一日撫衙中喜气洋洋,到處打掃,并在園中搭起戲台。甘鳳池向那小頭目打听,始知過几天便是張廷玉替儿子完婚的佳期。甘鳳池隨口問道:“新媳婦是哪一家的?”那頭目道:“听說是浙江巡撫李衛的千金。”甘鳳池吃了一惊、心想:李衛只有一個女儿,那么張廷玉的媳婦一定是李明珠了。李明珠与三哥路民瞻失志相愛,如何肯嫁到山東?那小頭目見甘鳳池面色有异,問道:“甘大俠有何心事?”甘鳳池道:“沒什么,你的消息是真的嗎?”那小頭目道:“怎么不真?听說還是皇帝做的媒人呢!李衛派人把女儿送來,至遲在大后天,便一定可以到了。”
  甘鳳池低首思量,唐曉瀾問那小頭目道:“听說張廷玉的儿子曾被一個小姑娘打了一頓,有這回事嗎?”那小頭目道:“有,那已經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撫衙的教頭‘陪太子讀書’,也捱了一頓好打。”唐曉瀾問道:“他們為什么捱打?”那小頭目笑道:“我們這位寶貝少爺最是好色,平日見姿首平整的民家女子,也要偷偷摸摸弄到手。听說那日他在酒樓碰到了一個十分美貌的小姑娘,他跑去調戲人家,還未說上三句話,就給人家摔下樓去。撫衙的教頭上去,也給打斷了胚骨。大少爺悄悄跑向來養傷,幸好所傷不重,要不然他還要捱上頓打。”唐曉瀾道:“為什么?”那頭目笑道:“張廷玉自號理學名家,平日道貌岸然,對儿子的管束倒是很嚴的。”唐曉瀾想起張廷玉當年讓允禎搶劫美女及他暗算魚殼等事,心道:“這樣的理學名家,若然孔孟有靈,程朱复生,也要打他耳光。他管儿子,不過是做給人家看的罷。”
  當晚唐曉瀾和甘鳳池商量,想去探尋那小姑娘的蹤跡。甘鳳池忽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的事暫擱一擱罷。”唐曉瀾雖然挂心馮玻姐妹,也只好答允。
  打傷張廷玉儿子的正是馮瑛。她最初動手之時,只道是普通富家的輕薄子弟,下手不重。打了之后,知道是山東巡撫的儿子,想道:“早知如此,我該把他的兩只腿都打折。”當晚便离開濟南。
  過了几夭,她在路上听途人談講,知道魚殼到濟南晤見張廷玉要接收山東,馮瑛心想,素聞魚殼藏寶甚多,也許他會有能解唐叔叔毒傷之藥。馮瑛初闖汀湖,想法天真,膽子又大,竟然再折回濟南。
  這一日她在官道上走,忽見前面塵頭大起,一大隊官兵護送許多車輛,遠遠走來,官道倚山面河,馮瑛避上山上,跳上一株大樹,跳望下來:忽見中間上一輛大車,挂著對燈籠,車上結著彩綢,車的筋面,還有一對虎頭牌,看不清上面的字跡。那輛車分成兩節,前面這節敞開,端坐著一個青衣婦人,手中提著一柄長劍。馮瑛認出這正是在楊仲英家中,和自己交過手的婦人,后來听楊仲英說她便是什么靈山名宿韓重山的妻子,名叫葉橫波的。馮瑛不禁大奇,想道:“咦,她怎么又干起保鏢來了?看她這個樣子,可真神气。”馮瑛不知,葉橫波乃是李明珠的師傅,她這回卻是護送徒弟來成親的。么?”馮瑛笑道:“這禿驢怎傷得我?”路民瞻明明見她中了一劍,如今卻是若無其事,只道她的武功已練到深不可測之境,不禁大駭,心里十分佩服!
  馮瑣道:“路大俠,那日在郊山冒犯你了。”路民瞻惊疑不足,問道:“你和了因不是一路的么?”馮瑛道:“什么了因?我不知道。”路民瞻詫道:“那么用飛刀傷我的李源六哥的難道不是你么?”馮瑛哈哈笑道:“我從來不用飛刀。你看錯了。那是另一個和我极為相似的人所干的事。曉瀾叔叔早就對我說了。”路民瞻愕在當場,想道:天下那有如此相似的人?
  忽听得林外一聲大笑,甘鳳池走了進來。路民瞻跳將起來道:“七哥,你也來了?”甘鳳池道:“我跟了你半天,你不知道么?”路民瞻暗暗叫聲:“慚愧”,問道:“那么我們剛才和禿驢廝拼,你也看到了?”甘風池笑道:“連你們所說的話,我也听到了。瑛娘,你的劍法真好啊!”甘鳳池早從唐曉瀾口中知道馮瑛來歷,听她說話,立刻知道她的身份,頓然有了一個主意。
  馮瑛愕然問道:“這位是——”甘鳳池笑道:“你的唐叔叔沒有對你說過么?我是甘——”馮瑛役待他說完,大喜叫道:“你是江南大俠甘鳳池,”甘鳳池笑道:“不敢。那是江湖上的朋友替我捧場胡亂叫的。”馮瑛想起一事,忽道:“剛才你為什么不出來打那禿驢?”甘鳳池道:“我還要留他一條狗命替我干一樁事哩。”馮瑛道:“他能替你干什么事情?”甘鳳池道:“我叫他替我送個口信。我剛才守在林外,你把他打跑之后,我又把他打了一拳。”馮瑛笑道:“你打了他他還會替你送信?”甘鳳池忽道:“喂,你也替我千一樁事情好不好?”馮瑛道:“只要我干得了,但憑吩咐。”甘鳳池道:“干得了,你一定干得了。這是一樁非常的趣的事情,你附耳過來。”馮瑛好奇心起,果然附耳過去,一面听一面格格的笑。
  葉橫波扣李明珠同一輛車,海云和尚去找路民瞻,她也是事后才知。知道之后,頗為不悅。黃昏時分,送親的車隊在离濟南五十里外的小鎮駐扎。海云和尚气急敗坏,一拐一拐的跑回來見葉橫波。葉橫彼怒道:“送親的事,由我主持,你怎么不听號令,私自离開?好呀,你現在吃了虧,才來找我!”海云和尚与葉橫波本來是同輩的人,忍著一肚子气回道:“路民瞻這不知死活的小子老跟在車隊后面,你難道不知道么?”葉橫波冷笑道:“我還用你提醒?路民瞻這小子武藝平平,干不了什么大事,何必理他?千里送親,僥幸平安渡過,你卻要分心去對付一個傻小子,万一給人乘机搗亂,有所疏失,那時我問你有何面目再見皇上?你被貶到浙江,還不好好爭气,前程坏了不打緊,你不怕江湖上笑話嗎?哈,看你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給路民瞻這小子打傷了,要老娘替你出气?”海云和尚怒道:“打傷我的人也正在找你晦气呢,我看你也未必對付得了!”葉橫波怒道:“誰?”海云和尚道:“甘鳳池!他今晚便要來拜訪你,他問你敢不敢和他單打獨斗?”其實海云和尚是先給馮瑛刺傷然后才給甘鳳池打了一拳的。他怕說出是給一個小姑娘打傷更傷体面,所以完全推到甘鳳池身上。
  葉橫波冷笑道:“甘鳳池又怎么樣,老娘還能怕他?不過咱們現在送親要緊,甘鳳池詭計多端,可不要著了他的道儿。你去叫各營統領小心防衛。待我把小姐迭到山東撫衙之后,那時甘鳳池若還未送命,我再和他單打獨斗讓你開開眼界。”海云和尚恨她驕傲,不發一言,便行退出。
  是夜,葉橫波督促官軍,小心防衛,過了三更,尚無動靜。葉橫波暗笑道:“甘鳳池又不是三頭六臂,他單身怎敢探營,想來只是扰亂軍心之計罷了。”
  浙江巡撫李衛為護送女儿,派出精兵一千,車輛三十多乘,安營之時,車輛圍在四周,縱有大股盜匪也難進攻。葉橫波甚覺安心,不料過了三更,突報糧車起火,葉橫波一惊,心中狐疑:難道是有了奸細?急忙傳令下去,叫海云和尚抽調出一小隊官兵扑滅火頭,其他各營不准亂動。偏偏那夜刮西北風,糧草易燃,火勢竟然越來越大。
  葉橫波大為惱怒,正想親自查看,忽見一個官軍統帶如飛跑來,葉橫波喝道:“你不守在營地,亂跑做什么?”話猶未了,那名統帶忽然哈哈笑道:“賊婆娘,你看我是誰?”呼的一掌,橫胸劈到。
  葉橫波喝道:“甘鳳池,你好大膽!”身形一閃,掌風掠面而過,辣額作痛。但她也在這一閃之間,抽出劍來,一招“神龍掉尾”,反手疾刺。甘鳳池暗道:這婆娘果然身手矯捷,名不虛傳,怪不得李衛將女儿付托給她。跨上一步,手指一拂,向她右腋擊去,葉橫波側身一劍,仍然沒有刺著。甘鳳池身形一矮,左掌一穿,施展擒拿手的惡招,硬來搶她的寶劍,右手一個印掌,掌風颯然,飄動胸衣。葉橫波大怒,側身斜退,喝道:“甘鳳池,你好無禮,膽敢戲侮老娘。”刷刷兩劍,連環反擊,甘鳳池哈哈大笑,縱身一跳,躍上一輛大車,橫肘一撞,將車頂了望的一名清兵撞下車去,大笑道:“賊婆娘,你敢和我見個高下么?”
  倆人這一動手,大呼小叫,官軍全都惊起,葉橫波喝道:“亂箭射他!”官軍原是各依車輛,結成三十多個小隊,陣形布置十分嚴密,這一來頓時大亂,矢箭紛飛,甘鳳池脫下號衣,隨手一揮,矢箭四處飛射,卻無一箭傷得了他,葉橫波大怒,想道:若然叫他這樣安然逃出,我顏面何存?提劍追去,甘鳳池一跳,又跳上西首一輛大車,好像故意和她捉迷藏似的。葉橫波怒火攻心,一面揮手發箭,一面扑去追赶。
  李明珠本來不愿嫁張廷玉的儿子,她爹娘哄她是調職山東,騙她上車,叫她先行。上了車后,她看出勢頭不對,可是葉橫波看得甚嚴,莫說逃跑,連尋死也不可能。李明珠也是個精靈的姑娘,尋思:我到了山東撫衙,再想法逃脫也不遲。但她雖然如此打算,心中到底惶恐不安。
  是夜,李明珠正在凝思默想,忽聞得外面廝殺之聲,心中一動,想道:“如果我能趁混亂之中逃出,豈不甚妙?”揭開帳幕一角,但見各隊官兵,依車集結,陣勢不亂。葉橫波呼喝追逐,似乎正在与人拼斗。李明珠想道:“刁斗森嚴,陣形未亂,我如何逃得出去?”黯然歎息,對鏡一照,鏡中少女寶气珠光,容光艷發,又不禁啞然失笑:如此衣著,如此打扮,只要一竄出去,立刻便要受人注視,軍中定會嘩然惊呼。這時,葉橫波正被甘鳳池激得燃起怒火,指揮士兵放箭。李明珠听外面聲響,官軍陣腳已動,心中躍躍欲試,可是几次思量,仍然不敢逃走。
  忽地一股風來,帳帘一卷,外面突然走進一個少年兵士,李明珠吃了一惊,正想喝問,那少年兵土把號衣一脫,再扯下軍帽,李明珠叫道:“咦,你不是琳姑娘嗎?”馮琳以前在浙江撫衙住過,常和李明珠蕩舟西湖,所以李明珠錯將馮瑛當作馮琳。
  馮瑛微微一笑,這等誤會之事,如今她已司空見慣,也不以為怪了。李明珠道:“琳妹妹你怎么來的?是我的師傅叫你來的么?”馮瑛道:“你休多言,快換上我的衣服,趁外面混亂,私逃出去。”將那身號衣向她面前一擲。李明珠心道:“咦,她怎么知道我的心事?”時机緊迫,無暇細問,急急換衣,珠寶首飾,拋棄滿地。馮瑛一一拾起,穿戴起來,李明珠改了服裝,她也改了服裝。李明珠道:“你做什么?”馮瑛笑道:“我替你出嫁呀!你舍不得這身華服和珠寶嗎?”
  這正是甘鳳池定下的計策,他先借海云和尚之口,聲明今晚獨探軍營,令葉橫波全神貫注,對他防備,這樣就放松了對李明珠的看管。送親的官軍中,有浙江“海陽幫”的弟兄,甘鳳池与他們相熟,悄悄混入營中,和馮瑛都換了官軍的服飾。
  馮瑛見李明珠換好衣裳,一面和她開玩笑,一面催她快走。李明珠向她一揖,道:“我有一個心腹婢女,叫做杏花,明日你只要她服待便是,多謝你了。”揭開帳幕便走。馮瑛笑道:“步子跨大一點對了,這才像個男儿。”馮瑛扮過男子,對這些微細之處,比李明珠精明得多。
  葉橫彼追逐甘鳳池,甘鳳池在大車上跳來跳去,揮衣扑箭,偷空還放暗器,過了一陣,官軍中不知是誰吹了几聲口哨,甘鳳池哈哈笑道:“你倚多為胜,我懶得和你纏了。”身形一落,隨手抓起兩名統領,旋風急舞,直沖出去,葉橫波緊追不舍,官軍們怕投鼠忌器,不敢阻攔,霎時沖出營地。葉橫波用透骨釘打甘鳳池腳踝,連發三枚都沒打著。甘鳳池喝道:“臭婆娘,你中了我調虎离山之計,今晚來的,你以為只是我一人么?”葉橫波一惊,心道:“對呀,可不要中了他的暗算。”甘鳳池趁她一怔,驀然大喝一聲,將兩名人質向她拋去。葉橫波閃身一讓,腿彎突然一陣劇痛。
  葉橫波咬牙一拔,卻是一柄五寸多長的匕首,幸好所傷之處,并非要害,葉橫波的丈夫是暗器名家,治暗器的金創藥她也隨身攜有,眼看甘風池身影已渺,恨恨說道:“老娘終日打雁,今什叫雁叮了眼睛。”那兩名統領被甘鳳池擲得頭破血流,剛剛爬起,又被葉橫波各掃一記耳光,罵道:“都是你這兩個膿包,不是為了怕誤傷你們,老娘也不至于中了那廝暗器。”把金創藥敷裹傷口,一拐一拐的回到營內,這時糧車之火已被扑滅,也未再發現敵蹤,葉橫波拐回李明珠的帳幕,揭帘一看,見“李明珠”側身內望,睡得正酣。心道:“這小妮子倒不管外面翻天覆地哩。”甘鳳池的匕首雖然無毒,但因勁力甚大,匕首几乎透過腿彎的筋骨,疼痛不止。葉橫波心道:“莫不要被它弄碎踝骨,變成殘廢,就麻煩了。”急忙叫人弄來兩只生公雞,准備用公雞血接合骨頭的碎裂部分,自回帳幕治療,也無心再把“李明珠”叫醒了。
  唐曉瀾在山東撫衙內躲藏,等了兩天,仍然不見甘鳳池回來。魚殼也還是被困在飛翠樓和他們相持。唐曉瀾甚為心急。第三日忽報浙撫李衛已派人將女儿送到,撫衙內處處張燈納彩,喜气洋洋。
  張廷玉給儿子安排婚期之時,未料到有魚殼之事,今日李家將女儿送到,歡喜之中也有几分戒懼。中午時分,香車到門。張廷玉命令打開中堂,叫儿子親自迎接。
  禮堂內外,人頭簇擁,雍正派來致賀的欽使也已到達,真是熱鬧非常。韓重山听得妻子到未,將指揮火箭手之責,交給了天葉散人,也出來迎接。葉橫波道:“昨晚我中了甘鳳池的暗算,你替我用暗器報仇。”韓重山詫道:“甘鳳池這廝曾在這里大鬧,我正尋他,不想他又去和你搗亂。呂四娘有沒有出現?”葉橫波道:“只他一人。”韓重山道:“只他一人還易對付。”說話之間,只听得三聲禮炮,張廷玉的儿子已打開車門,將新娘接出。
  馮瑛的身材和李明珠相若,又披著頭紗,大家都看不出來。唐曉瀾用了易容丹變換面貌,也擠在人叢之中觀禮,忽覺這新娘子背影好熟,看了一陣,心道:“這一定是她,她怎么這樣淘气啊?”
  除了天葉散人之外,京城派來的好手和山東巡撫的教頭,都齊集警衛,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對新人緩緩的走上堂來。葉橫波和丈夫說了几句,便走進去,准備以師傅的資格,受新人磕頭。
  一對新人緩緩走入禮堂,葉橫波忽地一惊:李明珠的走路姿態和平日甚不相似。在大堂廣眾之中不敢作聲。外面又是三聲禮炮。贊禮唱道:“新人上堂,五世其昌。新人叩拜祖先,叩——”還未唱完,新娘子把頭紗一扯,嗖的一聲拔出短劍,冷笑道:“誰是你們的新娘!”張廷玉的儿子本來扶著她的手,給她用力一捏,頓時殺豬般的大叫起來。
  正是:
  喜筵騰殺气,玉女鬧華堂。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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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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