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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浪子傷情尋故侶 邊城浴血振軍威


戲弄妖人

  那小叫化气喘吁吁的走前來,說道:“請兩位做做好事,給我一點水喝。”
  爾朱榮道:“你為什么不討食?”
  那小叫化道:“要是兩位肯給我食物,那更是求之不得。不過渴比餓更難受,我喉嚨里已經要冒出火來了,但求能夠先喝一口水,潤潤喉嚨。”
  穆欣欣道:“我看你已經吃過兩個烤山芋,對嗎。”
  那小叫化心頭一凜:“這妖婦的鼻子倒是好靈,居然嗅得出剛吃過的烤山芋的气味。”他那知道穆欣欣是有意試探他的。
  “不錯,我是在一家沒人住的人家偷吃了兩個山芋,但找不到水喝,吃了烤山芋更加喉嚨冒火。”
  穆欣欣格格笑道:“瞧你說得這么可怜,好,我給你水喝。”
  說話之時,她已打開盛水的皮袋,把早就藏在指甲縫中的一撮藥粉彈進去,這是立即就能令人筋酥骨軟的麻藥。本來對待一個小叫化是無須用到下毒的手段的,只因有爾朱榮的暗示在先,她這才格外謹慎。心里想道:“即使你是一流高手,喝過了老娘的一口水,你也非得乖乖听我擺布不行。”
  那小叫化道:“多謝太太。”就在此時,一個突然大叫,一個突然出手。
  大叫的是爾朱榮,出手的是小叫化。
  爾朱榮叫的是:“這小子乃是楊炎,小心!”
  小叫化在他未曾叫出自己的名字之前,已是一抓向穆欣欣的琵琶骨抓下。
  楊炎正是追蹤龍靈珠而來到這個地方,他在那家人家已經發現了龍靈珠所用的梅花針。地下一堆梅花針粉末,完整的梅花針不過寥寥數根,一看就知龍靈珠是剛剛碰上了勁敵。
  他用龍靈珠所授的改容易貌之術扮成小叫化,但一來他學得不精,二來匆匆忙忙也無暇刻意化裝,不過扮小叫化卻是他做慣了的。這才能暫時間瞞過了爾朱榮,不過也只是瞞得一時而已,終于還是給他看破。
  楊炎早有准備,但穆欣欣也是早有准備。
  楊炎固然沒有上穆欣欣的當,穆欣欣也沒有被他所擒。
  楊炎一抓之下,指頭已經碰上了的肩膊,只覺滑不留手,他想把穆欣欣抓作人質的企圖登時落了空了。原來穆欣欣的武功雖然不是很高,但她有一門防身的泥鰍功卻是楊炎未曾見過的。
  應變雙方都是迅速之极,穆欣欣剛剛脫出楊炎的掌握,反手一揚,只听得“波”的一聲,一顆彈丸,空中爆裂,煙霧迷漫,而且在煙霧之中,夾雜著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煙是毒煙,針是毒針,滿以為楊炎即使避得開毒針,也會被毒煙昏迷。她暗箭一發,一看楊炎已在毒煙籠罩之下,便即斜身竄出,縱聲笑道:“小叫化,你躺下吧?哼,你膽敢暗算老娘,這可真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了!”
  那知楊炎非但沒有躺下,連閃避也沒閃避。只見牛毛也似的無數光芒四處流散,楊炎一聲不響便即沖出煙霧的籠罩。
  原來楊炎早已提防她會放毒,在暗器未爆裂之前他已閉了呼吸,至于那一叢毒針,則是被他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反彈開去的。
  “沾衣十八跌”本來是從摔角中變化出未的絕技,可以令襲擊自己的敵人沾衣即跌,有十八种技巧,以內功配合摔角的技巧,故稱“沾衣十八跌”。原本“跌”的是人,而不是物。但內功若是練到上乘境界,晴器沾衣也會彈開,無須以摔角的技巧配合。
  穆欣欣固然是嚇得魂不附体,爾朱榮更是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看來這小子的內功造詣竟似不在我之下,倒是不可小覷他了!”
  楊炎沖出了煙霧的籠罩,這才吐气開聲:“你們白駝山的鬼域伎倆我早已見識過了,妖婦,你給我躺下吧!”聲出招發,這一掌已是全力施為,有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穆欣欣触到掌風,已是感到呼吸不舒。
  剛才楊炎是想抓她作為人質,那一抓手法雖然巧妙,內力卻是不足致命的,如今他全力施為,可就不同了。穆欣欣的“泥鰍功”對付這樣剛猛的掌力是毫無用處的,莫說給他打個正著,劈空掌力亦足以令她五髒受傷。
  不過,她也沒有倒下。楊炎掌力剛發,爾朱榮已是飛身扑來,剛好赶得上接上這掌。
  雙掌相交,聲如巨雷,楊炎接連晃了几晃,暗暗吃惊:“怎的這廝也會龍象功?似乎比齊世杰的龍象功還更霸道!不過剛猛有余,精純卻是有所不及。看來尚是未能盡得天竺那爛陀寺的武學精髓。”
  原來爾朱榮的母親是天竺人,父親是在西藏長大的漢人,他是在那爛陀寺做過几年僧人的,傳授他龍象功的師父是那爛陀寺三大高僧之一的奢羅法師,奢羅嗜武成迷,佛學卻是未到勘破色空的境界。故此他的龍相功反而不及第三名高僧迦象(齊世杰師父)的糟純。
  爾朱榮占得上風,心頭大喜:“這小子雖然自兼兩派武功,兩個師父都是頂儿尖儿人物,武功卻也沒有如我想像那么厲害。”當下用了個“粘”字訣,不讓楊炎松開手掌,加緊運用龍象功進逼,喝道:“你要逃出我的手掌心那是絕計不能的了,你若還要性命,乖乖投降吧!”一攻一拒,楊炎接連退了三步。
  穆欣欣這才穩住身形,胸口還在隱隱作疼。想起剛才遭遇之險,爾朱榮倘若遲來片刻,真是不堪設想。她調勻呼吸,知道自己沒有受傷,方始放下心上的石頭。余怒未消,叫道:“你別忙著殺這小叫化,留他給我。”爾朱榮笑道:“你要他做什么?”穆欣欣道:“他長相不算太丑,我要把他變作小太監,讓他服侍老娘。”爾朱榮哈哈笑道:“原來你看中這個小白臉,我可不能把他留給你了。”
  兩人一唱一和,把楊炎當作囊中之物、釜底之魚。要是楊炎被他們激怒,爾朱榮就可以更容易取胜。
  楊炎沉住了气,爾朱榮發覺對方的內力似乎越來越弱,但總是攻不破他,心里有點詫异,但也只道楊炎已是勢困力窮,在作最后的掙扎,當下縮緊掌力,喝道:“臭小子,還不投降,當真要找死么?”
  話猶未了,陡地只覺自己所發的內力有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突然間就給對方化解了。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運勁反擊,爾朱榮脈門一震,大惊之下,急忙把手松開。楊炎喝道:“且看是誰逃不出誰的掌心!看劍!”他震退爾朱榮,拔劍出鞘,飛身追刺,几個動作一气呵成。攻勢的凌厲,比起初交手時永朱榮對他的猛攻,有過之而無不及。
  原來他最初的吃虧是吃虧在剛剛閉了呼吸之后,他閉了呼吸可以抵御穆欣欣的毒煙,但有一利亦有一害,真气未能立即流貫全身,內力也就相應打了折扣。幸虧他練的大須彌掌亦有相當的火候,只守不攻,可以支持。此時他已經慚复原狀,最后一招是故意先行示弱,這才蓄勁反攻的。
  不過在拚了這楊內力之后,楊炎亦已知道論功力他和爾朱榮乃是各有所長,若再硬拼下去,只怕難免兩敗俱傷,此時他改用兵刃,乃是要用天山派的精妙劍法克敵制胜。
  爾朱榮也委實了得,雖惊不亂,霍地轉身,月牙彎刀亦已出鞘,喝道:“好大的口气,你以為天山劍法就嚇得了我么?”
  爾朱榮刀中夾掌,呼呼帶風。楊炎劍尖顫抖,似是給對方剛猛的力道所壓,兵刃都有點不牢的樣子,殊不知卻是另有一功。原來他用的是一套龍家獨創的醉八仙劍法,這套劍法以變幻莫測見長,在對方掌風的震蕩之下,有如銀蛇亂掣,更得輕靈翔動之妙。
  兩人對攻了十數招,爾朱榮絲毫沒有占到便宜,反而迭遇險招。楊炎劍劍指向他的要害穴道,只可惜,這套醉八仙劍法變化奇詭有余,威力尚賺不足,爾朱榮給他扰得眼花繚亂,楊炎卻還未能傷他。
  爾朱榮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看出了對方劍法的优劣所在,以一掌護身,單刀應敵,不給對方利用他的掌風反增奇詭之勢,情況稍微好了一些。但一時之間,仍是未能洞察這套劍法的奧妙。在穆欣欣的眼中看來,見他只是招架,似乎更加險象環生了。
  爾朱榮退了几步,喝道:“你這是什么天山劍法,天山劍法哪有你這么亂七八糟的!”
  楊炎笑道:“你還不配我使用天山劍法呢,你想向我討教,可得先向我磕頭拜師,否則我為什么要收你這樣愚蠢的弟子!”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龍門鼓浪”、“白虹貫日”,“客星犯月”,一連几招,可把爾朱榮逼退三步。
  穆欣欣看得心惊膽戰,掏出了三枚蝴蝶鏢向楊炎打去。心想楊炎縱然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但只要他為了抵擋暗器心神略分。爾朱榮就有反敗為胜的机會,她這三枚蝴蝶鏢,兩枚打左右耳門的“天聰穴”、一枚打腦后的玉枕穴,這三個地方乃是內功很難練到的地方。
  那知這次暗器未曾沾衣已跌落了。只听得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響聲、三枚蝴蝶鏢反射回來,還幸穆欣欣閃避得決,否則几乎給自己的暗器所傷。原來在方圓數丈之內,由于交手雙方都以全力廝拼,爾朱榮的龍象功固然剛猛,楊炎的劍尖上也附上內力,這方圓數丈之內就像有暗流洶涌一般。穆欣欣的內力遠遠不及他們,發出的暗器在距离他們三丈開外,就給反彈回來了。
  爾未榮連忙叫道:“你不用出手,這小子我對付得了。你若是不放心,你先回營報訊。”
  穆欣欣道:“你一個人……”爾朱榮道:“你放心,我縱然殺不了這小子,也絕不會敗在他的手下。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將他掏了。”
  楊炎冷笑道:“我不用天山劍法已經殺得你手忙腳亂,還敢胡吹大气!”冷笑聲中,欺身逼進,一劍指向爾朱榮咽喉。
  爾朱榮正在踏步向前,和他搶攻,突然給他欺身逼進,眼看這一劍爾朱榮絕難閃避,站在一旁觀戰的穆欣欣已是禁不住失聲惊呼。
  楊炎也想不到這么容易得手,心念方動。爾朱榮霍的一個鳳點頭,楊炎忽覺劍尖一滑,似乎是触及他的肩頭,卻給滑了開去。說時遲,那時快,爾朱榮的月牙彎刀竟然伸過他的背后,反勾他的頸背。按常理來說,爾朱榮的月牙彎刀比楊炎的青銅劍還短三寸,揚炎的劍尖才不過触及他的肩頭,他的月牙彎刀是絕計不能伸得這樣長的,這一下實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
  原來爾朱榮的武功异于中土,他練過印度的瑜伽術功,全身柔若無骨,各部分肌肉,都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就在這瞬息之間,他吞胸吸腹,身形已是挪后半寸,避開了刺向咽喉的要害,而他的手臂關節松開,卻突然暴長數寸。
  爾朱榮是在摸熟了楊炎這一套醉八仙劍法的路道之后,才突然使出看家本領的。他滿以為這一下奇襲必然得手無疑,一刀削出,便即哈哈笑道:“我早就說這小子不是我的對手,你看……”
  那知出人意外的變比接踵而來,爾朱榮也不過只能得意片刻,笑聲就好停給冰雪覆蓋,突然凍結了。
  原來爾朱榮的瑜伽功夫雖然是楊炎始料之所不及,但楊炎也并不是毫無警惕的,他心念一動,中途立即變招。爾朱榮的手臂雖然能夠暴長數寸,他的出劍卻是更快半分,而且是從爾朱榮絕計料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好,你要見識天山劍法,那就讓你見識吧!”楊炎喝道。原來他已從醉八仙劍法一變而為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追風劍式,名不虛傳,楊炎運劍如風,大喝聲中已是刺出了三招二十一式!
  爾朱榮一掌護身,右臂忽屈忽伸,把龍象功与瑜伽術配合,出招之怪,与楊炎各有千秋。化解了楊炎這三招二十一式。
  兩人吝顯神通,盡展平生所學,打得難分難解。不過爾朱榮的龍象功較耗內力。他自己心里明白,久戰下去,終須還是自己吃虧。
  正在他們斗得最緊張的時候,忽听得蹄聲得得,一騎快馬奔來。騎者“咦”了一聲叩道=朱榮兄,你在和誰打架?”
  爾朱榮忙于出招,分不出心神回答。穆欣欣大叫道:“段公子,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小叫化是誰?你應該認得他吧?”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段劍青。穆欣欣和段劍青也是早就相識的,知道他和楊炎過去的關系。
  段劍青听得他這么說,開頭一惊,定睛瞧去,只見這小叫化果然似曾相識,登時心中有數,知道這小叫化是誰了。
  要知楊炎在天山的時候,段劍青為了討掌門人的歡心,他知道掌門人最疼這個關門弟子,因此曾經教過楊炎詩書。和楊炎最接近的人固然是冷冰儿,但第二個就要數到他了。楊炎的改容易貌之術還不甚妙,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他。
  他一看出是楊炎假裝,便即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炎這小子。嘿,嘿,這小子我豈只認識,他還曾經叫過我做大哥呢!”
  穆欣欣知道他的用心,有意和他同唱雙簧,于是明知故問:“哦,他曾經叫過你做大哥,你們是結拜的异姓兄弟?”
  段劍青道:“不是把弟,是師弟。”
  穆欣欣道:“哦,原來是同門兄弟。那你這個師弟就太不對了。他分明听見你叫朱榮做大哥了,而他又是叫你做大哥的,他怎的還要再打下去!你教訓教訓他吧!”
  說話之間,段劍青已經來得近了,仔細一看,見楊炎和爾朱榮打得難分難解,心里想道:“楊炎的追風劍式已有漸顯遲滯的跡象,我再過一會拿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要知他与楊炎曾經數度交手,互有胜負,實是并無必胜的把握,他一向自恃武功,极為驕傲,但又以楊炎的師兄自居,倘若和爾朱榮聯手,胜了也不光采。
  段劍青跳下馬來,緩緩說道:“這小子是該受點教訓,不過還是讓我先勸勸他吧。”
  穆欣欣笑道:“你是他的師兄,也用得上一個勸字?”
  段劍青道:“以往是的,但現在不是了。”
  穆欣欣又來一個明知故問:“為什么?”
  段劍青道:“他和我一樣,如今都已被天山派逐出門牆了。”
  穆欣欣柴道:“你這話可錯了!”段劍青道:“怎么錯了?”穆欣欣道:“你們同一遭遇,先后反出本門,那不更應該親如兄弟嗎?”
  段劍青道:“對,你這話說得有理,楊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應該懂得想一想了!”
  楊炎全神在敵,對段劍青的來到恍若視而不見,听而不聞。暗白盤算如何方能脫險。
  他假裝气力不濟,想誘爾未榮上當。那知爾朱榮臨敵的經驗比他丰富,他這誘敵之計如何能騙得爾朱榮。爾朱榮的打法更加沉穩了。非但更加沉穩,而且趁著楊炎把劍法放慢的時机,牢牢抓著先手,使得楊炎想要擺脫也不容易。
  段劍青繼續說道:“你也應該懂得想一想了,過去你是老掌門最疼愛的關門弟子,如今你卻和我一樣,都是為天山派所不容的逆徒了。你雖然做過許多對不住我的事情,但我愿意原諒你。你不能見容于天山派,天地茫茫,何處有你立足之地?唯一可以收容你的地方,就是跟著我走,在我所統率的大軍之中,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你想清楚了,就叫我一聲大哥。只有我才可以庇護你!”
  楊炎忽地喝道:“放你的臭屁,你做了韃子的奴才,好得意么?在我眼中,你只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要我跟著你走,那是做夢!”
  他似乎是因為分神說話,抵御不了爾朱榮的反擊,連連后退,突然一個踉蹌,跌倒地上。
  這一下不但大出爾朱榮意料之外,段劍青亦是始料之所不及。他不知道楊炎是假裝气力不濟,以為他還能夠支持一些時候的。
  “早知這小子如此不濟,我應該早就出手。如今卻讓爾朱榮獨占功勞了。”段劍青暗暗后悔。
  爾朱榮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我怎的還未打著他,他就跌倒?這小子詭計多端,莫要上他的當才好。”一時間躊躇莫決,竟是不敢上去拿他。
  那知他這么一躊躇,正是中了楊炎攻心之計。
  楊炎的跌倒雖是偽裝,但假如他敢立即就揮刀斫下去的話,兩人功力相若,楊炎跌在地上,勢必不能与之相抗,不死也得重傷。
  這實在是楊炎作孤注一擲的賭博,爾朱榮略一躊躇,這就給他以擺脫強敵的机會了。
  他一打滾,人未站起,暗器已是射了出來。一道烏金光華,挾著刺耳的呼嘯。
  段劍青大吃一惊,叫道:“小心,這是天山神芒!”
  天山神芒是天山派獨有的暗器,堅逾金鐵,威力強在任何一种暗器之上。楊炎當年下山之時帶了三支,一年前曾用一支打傷段劍青。一支沒有射中,如今剩下的是碩果僅存的一支。
  距离不過數步,暗器突然飛來,而且又是暗器之王的天山神芒,饒是武功高強足可稱為當世一流高手的爾朱榮,也給打得手忙腳亂。
  爾朱榮本來正要扑上前去,幸虧得到段劍青及時提醒,他一听見是天山神芒,立即改前扑而為后躍,瞬息之間,移前作后,難度之高可以想見。爾朱榮雖然差不多已練到隨心所欲的境界,突然之間旋展的輕功,究竟還是不免受了多少影響。
  爾朱榮揮刀護身,只听得“叮”的一聲,天山神芒碰著了他百煉精鋼的月牙彎刀,碰得火花四濺。天山神芒余勢未衰,几乎是貼著他的肩頭飛過,擦傷了一片皮肉。這還算他應付得宜,知道天山神芒的厲害,立時防備,倘若段劍青說遲片刻,他稍微大意,只怕這琵琶骨都要給天山神芒射穿。
  說時遲,那時快,段劍青已是飛步追了出來。爾朱榮惊魄未定,一股勁的仍向前奔,險些和他碰個正著。段劍青側身一閃,伸事扶他,說道:“朱榮兄沒受傷吧?”
  爾朱榮哼了一聲:說道:“多謝關心,皮肉之傷,并無大礙。”他是不滿段劍青剛才袖手旁觀,遲遲不肯出手,以至他吃了大虧。不過段劍青提醒他對他亦有恩惠,這口怨气可是不便向段劍青發作。
  段劍青亦己無暇琢磨他的語气,見他沒有受傷,放下了心,說道:“好,你歇一歇,待我拿這小子。”他自忖楊炎經過了這場激斗。縱然還有天山神芒,他也可以穩操胜券。
  “不識抬舉的小子,往那里跑?告訴你,這里已經是軍隊的防地,你跑不了的!”段劍青大聲呼喝,心想楊炎气力不濟,比輕功,也可以追得上他。但為了預防万一,他還是射出了一支蛇焰箭,召喚在附近駐扎的一小隊騎兵。
  那知楊炎并沒逃跑,他作勢前奔,忽然轉個方向,反而跑回來了。
  他是扑向獨自站在一邊的穆欣欣的。他使出八步赶蟬的輕功,几個起伏,就掠到穆欣欣身前,穆欣欣也沒料到他這么大膽,嚇得連忙大叫:“你們快來!”但已經遲了一步了。
  楊炎冷笑道:“臭妖婦,你想把我變作太監,我先把你變作尼姑!”劍勢如虹,劍光疾吐,穆欣欣只覺頭皮一片冰涼,頭上青絲已是給他削得干干淨淨。楊炎迅即搶了她的坐騎,喝道:“你值不得污我寶劍,暫且饒你一命。”
  他揮劍削發,飛身奪馬,動作之快,難以形容。但只這一耽擱,段劍青亦已追到他的背后,楊炎就是因為段劍青無暇搜穆欣欣的身的。
  只是一步之差,楊炎已是跨上馬背,冷笑道:“段劍青,有膽的你追來,到了沒人的地方,大家不要幫手,我和你一決死生!”
  穆欣欣摸了摸光滑的頭皮,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又是生气,喪著臉道:“段公子,我從未受過這樣大的侮辱,請你看在我們當家的份上,務必……”
  段劍青哪有心情安慰她,忙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你報仇就是!”
  一小隊清軍的騎兵已經來到,段劍青也跨上了自己的坐騎,率領這隊騎兵,赶忙去追楊炎。
  亂箭紛紛射來,楊炎揮劍格打,雖然沒有受傷,但距离則已拉近了,距离一近,受弓箭的威脅更大。楊炎護得了自身,護不了坐騎。有几支箭几乎射著他的坐騎,當真是危險之极。倘若坐騎一倒,他气力尚未恢复,是絕計打不過段劍青的。
  正在緊張關頭,忽見塵頭大起,前面也有一隊騎兵跑來。楊炎暗暗叫苦:“前后夾擊,我可真是沒路跑了。”
  忽听得有人叫道:“咦,你不是那小叫化嗎?”楊炎定眼一瞧,原來,來的不是清兵,卻是哈薩克騎兵,前頭那個哈薩克軍官,正是羅海的待衛隊長沙遼。
  楊炎笑道:“多謝你還記得我這小叫化。”
  一年多前,段劍青曾經在魯特安旗行刺過羅海,沙遼見過他的背影,依稀眼熟,問楊炎道:“這狗官是……”楊炎道:“就是那天晚上給你赶跑的那個刺客,臭名叫段劍青。”
  沙遼道:“原來是這賊子。那天晚上的事,我可不敢居功。嗯,以后再說吧。”在他們說話之間,段劍青那隊騎兵已然來近。
  沙遼大怒喝道:“姓段的狗賊,你膽敢行刺我們的格老,今日又欺負我們的朋友,你們有弓箭我們也有弓箭,咱們就比比箭吧!”一聲令下,箭如雨落。
  哈薩克人精于騎射,比清兵的箭法高明得多。沙遼率領的這隊騎兵,約有三十多騎,也比清兵多了一倍,雙方亂箭紛飛,段劍青仗著武功高強,一支箭也射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率領的那十多名騎兵,卻是在片刻之間,都給射斃了。段劍青獨力難支,赶忙拔轉馬頭逃跑。
  沙遼不想去追,副隊長凱石勸道:“清兵營地,离此不遠,敵眾我寡,孤軍深入,兵家所忌。咱們已經打了個小小胜仗,也可以适可而止了,留待明天打個更大的胜仗!”
  沙遼听他說得有理,便即下令收兵。說道:“我們這一小隊騎兵是奉命出來巡邏的,我何常不知道不該犯險,只是气這賊子不過。上次在格老家中抓不住他,這次陌路相逢,又給他跑了。”
  凱石說道:“漢人有句俗語,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這小賊跑得了兩次,跑不了第三次,咱們有貴客遠道而來,還是先招待貫客要緊。”
  楊炎哈哈笑道:“我只是一個小叫化,哪里是什么貴客了。”
  沙遼笑道,“你這個小叫化可是与別個不同。對啦,楊兄弟,我還沒有問你,你怎地會在兵荒馬亂的時候,來到這里。”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你怎知道我姓楊?”
  沙遼說道:“那晚在格老家中,我雖然沒有見過你的面,卻听過你的聲音,那晚你用一种奇怪的暗器,打傷姓段這個小賊!有一支落在地上,我撿起來了,后來我才知道這暗器叫天山神芒。我們認得出你就是那霓晚上發暗器的那個人了,你不能否認吧?”
  楊炎只好承認,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沙遼說道,那晚的事情過后不久,天山派的冷冰儿女俠來到我們這儿,無山神芒的名稱你的名字都是她告訴我們的。”
  楊炎說道:“哦,原來是她說的。后來你們還見過她沒有?”
  沙遼說道:“大約一個月前,她和繆長風大俠從柴達木回來,經過我們這里,听說是要到天山去。”
  楊炎說道:“我也正是想回天山去的。路上碰上你們格老的女婿桑達儿,有點事情,要向你們的格老稟報。”
  沙遼喜道:“好极了,那咱們正好可以一同回去。”
  楊炎說道:“我還想向你們打听一個人。”沙遼道:“是什么人?”楊炎說道:“是個姓龍的女子,年紀和我差不多,不知她已經到了魯特安旗沒有?”
  沙遼說道:“我是昨天一早出來的,在城中的時候,沒見過你說的這個女子。”
  楊炎急于知追究竟,當下快馬加鞭,与沙遼兼程赶路,黃昏時分,就抵達魯特安旗首府。
  羅海聞報,親自出迎,攜著楊炎的手,哈哈笑道:“小兄弟,原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卻一點也不知道,一直把你當作小叫化,真是怠慢你了。”
  楊炎說道:“格老,你幫過我的忙也很不少。剛才我被清兵追赶,也是多虧你這位沙隊長救我脫險的。”
  沙遼說道:“那隊清兵的頭儿正是那天晚上行刺你的那個刺客,可惜給他跑了。楊少俠說他在路上曾經碰上桑達儿,桑達儿有事情托他稟告你,因此我們只好赶快回來,請格老恕我們無能,抓不著刺客。”
  羅海說道:“就是沒有軍情稟報,你們也該回來的。你們只是奉命巡邏,何罪之有?”說罷回過來問楊炎道,“桑達儿要你告訴我什么事情?”
  楊炎說道:“他救了個名江上云的漢人,他知這個江上云和格老也是相識的。”
  羅海登時現出興奮的神情,說道:“豈只相識,這位江大俠和你一樣,也是幫過我們很多忙的好朋友,他怎么樣了?”
  楊炎說道:“听說受了點傷,并無大礙。他托令婿回來打探一個人,适好我在路上碰上他,我說不如讓我替你跑這一趟吧!反正我也要到魯特安旗的,你可以回去照料那位江大俠。”他沒說出桑達儿中毒之事,以免羅海擔心。
  羅海問道:“江大俠要打探的是什么人?”
  楊炎說道:“說起來格老你也認識的,就是那次咱們在草原上碰見的那個小姑娘。她冒名來見令媛,卻恰好幫上了咱們一個大忙。”
  羅海笑道:“對,說起那次事情,我可真是大大的走了眼了。當時你扮成一個小叫化,我絲毫也不知道你身怀絕技,那位姑娘一跑來就和曼娜大開玩笑,我也把她當作了淘气的小姑娘。就在其時,有一個本領极高的清廷鷹爪要把曼娜擄走,多虧你們出手赶跑了他。”
  楊炎說道:“不,那次我可沒有出力。因為前一天晚上,我雖然用天山神芒打傷了那個刺客,但我也被刺客打了一掌,傷還未愈的。”
  羅海笑道:“你不必謙虛,我知道你當時的功力雖然尚未恢复,但也暗中助了那位龍姑娘一臂之力的。”
  楊炎不覺又是一怔,心里想道:“他怎么會知道。靈珠當時匆匆便走,他又怎么知道她姓龍?”但無暇細問根由,說道:“這位龍姑娘是和江上云一起碰上清兵的,江上云負傷突圍,卻不知她脫險沒有,甚是挂心。”
  羅海哈哈笑道:“龍姑娘早已脫險了,她也正在找我們打听江上云的下落呢。”
  楊炎喜出望外,連忙問道:“龍姑娘,她、她就在這里么?”
  剛說到這里,忽听得尖銳刺耳的胡笳聲,衛隊副隊長凱石進來稟報:“城外庫圖山下,有兩軍交戰。似乎是咱們的援兵受到清軍包圍。但卻不知是那一路的援兵。除了庫圖山外,還有好几座山頭燒起烽煙,似乎清軍正在大舉進攻。”
  羅海說道:“好,咱們分兵三路,中路協助友軍,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沙遼,你帶領五百名弓箭手做前鋒。”
  楊炎說道:“格老,我做你的衛士吧。”
  羅海笑道:“我們還用不著客人打仗。清兵的虛實已在我掌握之中,他們分路進攻,我有把握可以打贏這仗。”
  楊炎急道:“你們去打仗,我怎能袖手旁觀?”
  凱石說道:“我們不會客气的,如果需要你幫忙的話,我們會開口的。打仗的事,用不著太高深的武功,我們的戰士對付得了敵人!”
  沙遼說道:“對,如果是應付刺客,那就非你出手不可,但說到用兵,我們的格老可是高手,他說能夠打贏,就清能夠打贏。你放心吧!”
  羅海無暇多講,吩咐一個隨從:“請格格出來。楊少俠,你要知道龍姑娘的事情,曼娜可以告訴你。”
  楊炎急于只一道龍靈珠的消息,心里想道:“大軍作戰,多我一個,确實也是幫不上什么大忙。”只好接受主人的好意!
  羅海沙遼剛走,羅曼娜就進來了。一進來就道:“楊少俠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楊炎心頭一跳,忙問:“因何說我來遲了一步?”
  羅曼娜道:“我已經知道你是來找龍姑娘的了,她是今日午間走的!
  楊炎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為何走得這樣匆忙。”
  羅曼娜扑嗤一笑,說道:“還不是為了你嗎?你們的事情,她都和我說了,她生怕追不上你,想不到你落在她的后頭。”
  接著說道:“江上云的事情,她也和我說了,但她說她是看著江上云突圍的,以江上云的武功,料想可以平安脫險。她最擔心的是你,所以不等他了。”
  楊炎又是感動又是擔憂:“她獨自前往天山,非但于事無補,只怕反而連累了她!”
  羅曼娜道:“楊兄弟,你別擔憂追不上你心愛的姑娘,你不會被困在這里的。爹爹說能夠打贏這仗就一定能夠打贏,爹爹一打胜仗回來,明天你就可出走了。我叫爹爹給你挑一匹最好的駿馬。我們薩克人有句俗語,叫做:有情不怕山來擋,何況清兵?”
  楊炎歎道:“你們對我這樣好,我可真是慚愧。”羅曼娜道:“嗯,你慚愧什么?”楊炎說道:“慚愧幫不上你們的忙。”其實他感到“慚愧”的豈僅只是這點。
  羅曼娜道:“你們漢人就是愛講客套,你幫我們的忙已經夠多了。”說至此處,忽地望著楊炎笑道:“我倒有一句不大客气的話想要問問你。”
  楊炎道:“我也是不懂客气的,你盡管問吧!”
  羅曼道:“楊兄弟,龍姑娘道你追得那樣急,听她的口气,似乎你回到天山就會有大禍似的,問她她又不肯告訴我。你是私自逃下山的嗎?”
  楊炎說道:“不是。是因為我做錯了事。她怕我回山會受處罰。”
  羅曼娜道:“我也猜到是這樣。不過我相信不會有什么大事的。”
  楊炎苦笑道:“但愿如你所言,但你憑什么這樣相信?”
  羅曼娜道:“龍姑娘是個淘气的小姑娘,你和她相好,我想你也是個頑皮的孩子。別笑我倚老賣老,我是可以做你的大姊姊的。瞧,你總是喜歡扮成小叫化模樣,我說你是頑皮的孩子,沒說錯吧?”
  楊炎笑道:“好,大姊姊,既然我是個頑皮的孩子,那豈不是更加令你不能相信了?”
  羅曼娜道:“不,不。就因為你是頑皮的孩子,我相信你縱然做了錯事,也不過是孩子气鬧出來的錯事,沒什么大不了的!”
  楊炎想不到她是這樣“推理”,但一想自己任性而為,倒的确是難以否認有几分孩子气的。苦笑道:“我做的錯事,我自己認為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有些人卻認為是錯得很厲害的。你要我告訴你嗎?”
  羅曼娜道:“你用不著告訴我,不管別人怎樣說,我都相信你是好人。”
  楊炎笑道:“你怎么又知道我是好人了?就因為那次我曾幫忙你的爹爹赶跑刺客嗎?老實告訴你吧,那次的事情,其實我并不是為了幫你爹爹忙的,那個刺客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
  羅曼娜正容說道:“我知道。那個姓段的小賊也是曾經害過我的,他是天下最坏的坏蛋。不過我說你是好人,卻也不是僅僅為了這件事情!”
  楊炎不覺一怔,說道:“那又是為了什么?”
  羅曼娜道:“是因為冷姊妹說你好。”
  楊炎說道:“我不相信,冷姊姊親口對你說我好嗎?”
  羅曼娜道:“用不著她親口說出來的。我知道她曾經到處找尋你的下落,上一次就在你暗中幫我爹爹赶跑刺客之后,沒几天她就來了,她一听就知道是你。那時她歡喜的神情,我真是無法形容。兩個月前,她和你的義父繆大俠從這里經過,也曾和我說起了你。不過這一次她卻是憂形于色了,敢情她也和龍姑娘一樣,擔心你是頑皮惹禍,回山會受責罰。不過,不管是喜是憂,她都是對你關心到了极點的。冷姊姊是個好人,你不能否認吧?”
  楊炎說道:“她是天下最好的人。”
  羅曼娜道:“著呀,她是好人,好人關心的人豈能不是好人!”
  楊炎笑道:“坏孩子他的姊姊也會疼愛他的。”
  羅曼娜忽地搖了搖頭,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盯著楊炎說道:“她和我不一樣的,我可以是你的大姊姊,她可不像只是把你當作小弟弟。雖然我知道你們在天山的時候是曾經像姊弟一般相處。”
  楊炎心中一凜,說道:“怎的你會這樣猜想?”
  羅曼娜道:“因為我和她都是女人。當她說起你的時候,我一看她的眼神,一听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對你不僅是姊弟之情了。不過,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但卻自己欺騙自己,不愿意承認她的內心是愛上了你。”
  楊炎感情激蕩,暗自想道:“羅曼娜純洁得好像冰峰上雪蓮的露珠,想不到她的眼睛也是這樣明亮,看冷妹妹的內心看得這樣透澈。冷妹妹几次避開我,我倒是未能看透她的內心呢。假如冷姊妹的心事當真是如羅曼娜說的這樣,我就放心了。”但真的是“放心”嗎?龍靈珠的影子突然從他心中出現,他又不覺心煩意亂了。”
  羅曼娜忽道:“你知道我擔心什么?”
  楊炎茫然道:“你擔心什么?”
  羅曼娜道:“我不擔心你曾經做過的錯事,但卻擔心你將來會做錯事。”
  楊炎道:“我會做什么錯事?”
  羅曼娜注視他的眼睛,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喜歡龍姑娘還是喜歡冷妹妹?”
  楊炎說道:“這,這……”
  羅曼娜道:“你覺得很難回答?”
  楊炎道:“我不知道怎樣說才好,冷妹妹好像是我的親人,她曾經遭遇許多不幸,我要令她得到幸福。”
  羅曼娜道:“這么說,你是愿意娶她為妻了。”
  楊炎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羅曼娜道:“那么你對龍姑娘又是如伺“?”
  楊炎說道:“我沒想過娶她為妻,不過我也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羅曼娜歎道:“如此說來,其實你自己也還是未曾确切知道,你是喜歡那一個多一些的。但我知道她們可是同樣的愛你。我不能勉強你愛誰。但我要告訴你,我們哈薩克有句俗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雖然她們都是人間少有的值得你愛的姑娘,你也只能愛一個!”
  楊炎喃喃自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嗯,大姊妹,我會記得你這句話的。”
  羅曼娜道:“小兄弟,你記得就好。否則你就會鑄成大錯了。”
  說至此處,隱隱听得金鼓之聲。
  楊炎豎起耳朵,惊疑不定。羅曼娜笑道:“你以為是清兵打來嗎?不,這是鳴金收兵,打的是得胜鼓。我們的戰士已是凱旋歸來了!”
  楊炎大喜道:“這么快就打贏了,真是料想不到!”
  羅曼娜笑道:“你赶快換衣眼吧,最好洗一個澡,待會儿你是要參加慶功宴的,小叫化坐在主賓席上,雖然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總是不雅。”
  楊炎滿面通紅:“我可沒有第二件衣裳。”
  羅曼娜道:“我早已替你准備好了。桑達儿的身材和你差不多的。”拍拍手掌,叫一個侍女帶去沐浴。
  楊炎洗過澡換了衣裳,羅海和沙遼果然還是打了胜仗回來了。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這次戰役,原來是天狼部和巨熊部來了援兵,這兩個部落是最擅長于在雪地作戰的。
邊城大捷

  兩支援兵合起來不過六七千人,城中的守軍也不過一万多點,但在魯特安旗城外的清兵則有三万之眾。
  清兵主帥丁顯武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他之所以能夠當到一軍主帥,倒并非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他的父親就是替清廷鎮守邊疆,駐節西宁。官封撫遠大將軍的丁兆庸。
  丁兆庸行伍出身,從小兵做到大將軍,他的“撫遠大將軍”是打出來的。縱然不能說是用兵如神的名將,最少算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他的儿子卻是個紈褲子弟,只知死讀兵書的庸材。軍中曾有笑話,說是他們兩父子的名字應該掉轉過來才對。丁兆庸這次親自部署,定下奇兵突襲魯特安旗的作戰計划,料想必然可以攻克,故此有意栽培他的儿子,由儿子統兵出征,好建戰功。他手下第一員大將武毅,反而只能做個“副帥”,屈居他的儿子之下。不過武毅雖是副帥,大軍則是由他指揮。這是在出征之前,丁兆庸就當著武毅的面,和儿子說好了的。武毅當然懂得這是丁兆庸要自己扶助他的儿子,他得到應得的尊重,又得到了實權,也就不以屈居副帥為辱了。
  也是合該清兵有此一場大敗,天狼、巨熊兩部援兵來到距离魯特安旗十里之外的雪地之時,丁顯武聞報,知道援軍不過六七千人,遂生輕敵之念。引淝水的戰例,把雪山的峽谷比作湍急的河流,要乘敵半渡而擊。作戰的計划是分兵一半,由他親自指揮,乘敵軍在峽谷行進之時,強行阻擊。清兵有三万之眾,分兵一半已是比那兩個部落的援兵多出一倍。另外一半兵力,再分成三路,兩路虛張聲勢攻城,一路守住大營。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只須有兩路兵馬,陳兵城下,搖旗吶喊,已是足以嚇阻城中的守軍。他自己率領的那一万五千兵馬,占著地利,以逸代勞,自是不難盡殲只有六七千人的敵軍。
  武毅雖然得到他的父親授以指揮全權,但名義上他總是一軍主帥。武毅勸阻不來,只好由他。
  他的戰略也不能說是全錯,在兵書上都可找到根据的。但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根本沒有估計對方的士气比他旺盛,地形比他熟悉,在特殊地區的作戰能力更比他高。更致命的是,他估計守軍不敢沖出來,羅海偏偏就傾城而出,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在雪山的峽谷之中,他以一倍的兵力非但占不到上風,反而只能捱打,武毅把留守的部隊開上去,方能穩住陣腳。
  羅海分兵三路,人數和攻城的清軍已是相差不遠。
  羅海的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清軍只是虛張聲勢,想不到他們敢沖出來,登時亂成一團。自顧不暇,那里還能阻攔敵方的赴援部隊。羅海親自率領中路的主力部隊,直趨雪山。其時武毅那一部分部隊只有一半進入峽谷,沙遼率領的哈薩克騎兵,都是百中挑一的神箭手,把武毅的后軍射殺死傷累累,登時給羅海切斷了“尾巴”。羅海与援兵會合,里外夾擊,不到半個時辰,已是殺得敵方潰不成軍!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了這次戰役的經過,說道:“清軍經過這次大敗,估計他們最少傷亡一半,縱然他們可以從西宁再調兵來,那也是三個月之后的事情了。不過……”說至此處,聲調甚為低沉,高興的神情已在臉上消失。
  “不過什么?”羅曼娜問道。
  羅海說道:“不過我們也遭受一個意想不到的損失,在黑風坳我們所設的一個監視敵人的哨所,三十多名弟兄,只有一個生還。”
  楊炎安慰他道:“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打仗總是免不了死傷的,比起清軍的死傷過半,這點損失也算不了什么了。”
  羅海黯然說道:“算不了什么?你不知道,這三十多個弟兄是我從家鄉帶出來的,瓦納族最好的戰士!因為黑風拗是北面的咽喉,我才叫他們在那里防守的。”
  羅曼娜道:“你們作戰那座雪山,不是在城南十數里處嗎?”
  羅海說道:“不錯。”羅曼娜道:“黑風拗卻在城北十里之遙,清兵怎么能夠一下子就打到那儿?從雪山到黑風拗都是我們的防地,女儿雖然不懂用兵,但依照常理而論,除非魯特安旗已經給他們攻下,否則他們是要繞城而過,然后才能通過咱們的防區到達黑風坳的。縱然是急行軍,恐怕最少也要走個大半天吧。咱們的城地可并沒有給他們攻下呵。”
  留海說道:“他們并不是使用軍隊強攻黑風坳的,他們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羅曼娜詫道:“一男一女就能殺傷咱們三十多個最好的戰士。”
  羅海道:“那個女的是個漢人,咱們在黑風坳防守的那個小隊隊長是知道有個龍姑娘昨天到了魯特安旗的,不過他沒有見過龍姑娘,只知道龍姑娘与冷女俠一樣,都是幫過咱們的忙的好朋友。”
  羅曼娜道:“他以為這個女的是龍姑娘。”
  羅海說道:“他見只是一男一女,也不怎樣在意。何況有冷女俠和龍姑娘的例子,他見走在前頭的漢人婦女,先就有了好感了。”
  楊炎說道:“其實任何种族,都有好人坏人之分。漢人女子之中由有坏人。”
  羅海說道:“是呀。要是他們早有警惕,就不至于遭那女子的毒手了。”
  羅曼娜道:“那個漢人女子武功很強嗎?”
  羅海說道:“豈只懂武功,還會妖法呢!”
  羅曼娜怔了一怔,說道:“妖法?世間真有妖法。”
  羅海說道:“其實不是妖法,是她會放毒煙。不過我們的戰士不識她的這种古怪睹器,就以為是妖法了。”
  這次輪到楊炎為之一愕了,問道:“是什么樣的一种古怪暗器。”
  羅海繼續說下去:“黑風坳地形險峻,是我們防地最后一個哨所。假如他們据險固守,不許任何陌坐人上山,那一男一女,武功再高也是難以通過的。但他們不以為意,讓那女子走到哨所前面,這才發覺她不是龍姑娘!”
  楊炎問道:“他們又沒見過龍姑娘,怎么知道不是?”
  羅海說道:“他們雖然沒有見過龍姑娘,也知龍姑娘是比我的女儿更年輕的。”
  楊炎道:“那個女的有多大年紀。”
  羅海說道:“据那個生還者說,大約有三十歲左右。搽脂抹粉,甚為妖媚。”
  楊炎不禁啊呀一聲,搖頭歎气,心道:“如此說來,多半是在我手下逃脫的那個妖婦了。早知如此,當時我拼著給爾朱榮斫一刀,也該把她殺掉!”
  羅曼娜道:“楊兄弟;你知道這個女子是誰嗎?”
  楊炎說道:“我猜想是我曾經碰見過的一個妖婦。請格老先說她是怎樣放毒,我就知道猜得對不對了。”
  羅海繼續說道:“那個妖婦走到哨所前面,臉上還是笑嘻嘻的,突然把手一揚‘波’的一聲,一個彈丸在空中爆裂,登時毒煙彌漫,我們的戰士一個個昏倒,沒昏倒的也渾身酥麻,使不出气力。只有一個戰士在哨所后解手,聞到异味,立知不妙,他和身滾下山坡,才幸免于難。他在草叢中解手,前面的情形是看得清楚的。在他滾下山坡之時,他看見那個男的已經拂刀大殺我們的弟兄了。”
  楊炎道:“那個男的使的可是一柄月牙彎刀。”
  羅海說道:“正是。啊,你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楊炎咬牙道:“那個男的正是我的仇人,昨天我才知道他也是這次率領清軍來攻打你們的軍官之一,名叫爾朱榮。那個女的是白駝山山主的小老婆。”
  羅海道:“白駝山山主是什么人?”
  楊炎說道:“是和俠義道作對的妖人首領,也是暗中為清廷效力的鷹爪。”
  羅海說道:“清廷的軍官為何帶著人家的小老婆私奔呢,倒是有點古怪。”
  羅曼娜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是私奔?”
  羅海說道:“他們跑到黑風坳之時,我們在雪山的大戰還未展開。這是我根据我們那個生還的戰士告訴我的時辰算出來的。
  “他們的大軍正在准備大舉進攻,他卻和那妖婦离開軍隊,而且是繞過魯特安旗向咱們的后方走,那還不是私奔是什么?”
  羅曼娜接受這個解釋,但卻說道:“他們都是坏人,那么私奔那也沒什么奇怪了。”
  羅海說道:“他的武功很高,在清軍的職位想必不低。他有權有勢,清軍又是不講紀律的,他和人家的小老婆勾搭,用不著私奔。”
  羅曼娜面上一紅,說道:“爹,他們這种齷齪的行為,咱們也用不著詳加根究了。”
  羅海說道:“你說得對,坏消息說過了,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楊炎也覺得奇怪,但他不能接受羅海的解釋。
  因為他知道在那妖婦的身上,有石清泉划押的一份認罪書。
  雖然他還想不到他們拿了這份認罪書有何作用,但也已猜得到是對龍靈珠大大不利的了。
  何況他們是向北走,天山就正是北方的。
  “靈珠一個人前往天山,已經是危險得很了,万一給爾朱榮和那妖婦追上,那可更是不堪設想了。”楊炎從最坏的方面著想,不禁心急如焚。
  羅海已經在開始說那好消息了,那好消息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曼娜,龍姑娘不是要打听江上云的消息嗎,她走了多久?”羅海先問女儿。
  羅曼娜道:“他日間已經走了。當時爹爹事忙,我沒敢打扰你,故而未曾稟報。爹爹有了他的什么新消息?”
  羅海說道:“豈只有他的消息,他明天就會到這里來了。”
  羅曼娜喜出望外,說道:“他不是受了重傷的么?”
  羅海說道:“他身上中了三支箭,是傷得不輕,但幸虧沒有傷著要害,也沒傷著筋骨,只能算是比較嚴重的外傷。他敷上了金創藥,經過兩天調治,昨天晚上已經能夠走動了。這是我剛剛接到的從家鄉來的消息,那個人說桑達儿亦已平安回到家鄉了。”
  羅曼娜吃了一惊,說道:“桑達儿曾經碰上什么危險嗎?”
  羅海道:“是呀,他碰上什么危險,你問楊兄弟就知道了。”
  羅曼娜道:“楊兄弟剛才告訴我是在路上碰上桑達儿,替他跑這一趟的,因為他想桑達儿回去照料江上云。”
  羅海說道:“他是恐怕你我擔心才這樣說的。”
  羅曼娜霍然一省,說道:“對了,依桑達儿的脾气,他是受人之托,若不是中途出事。”也一定不會轉托別人的。楊兄弟,快告訴我,他可有受傷?”
  楊炎說道:“一根頭發都沒有損傷,只是著了別人的道儿。喝了溶化了神仙丸的馬奶酒。”
  羅曼娜道:“神仙丸是什么東西?”
  楊炎說道:“你知道鴉片和大麻嗎?”羅曼娜搖了搖頭,楊炎說道:“那我只好這樣解釋了,神仙丸是一种可以令人變作廢物的東西,不過那是長期服食的結果,偶然服食少許,藥力一散就沒事了。”
  羅曼娜放下了心,問道:“你知道是什么人暗算他嗎?”
  楊炎說道:“他說是個妖里妖气中年婦人,我猜十九就是在黑風坳出現的那個妖婦。”
  羅曼娜恨恨說道:“這妖婦真是惡毒,不過桑達儿既然著了她的道儿昏迷,她為什么不把桑達儿抓去呢?”
  楊炎說道:“這我就猜不出來了。”
  羅海說道:“這种妖婦還能安著什么好心,咱們也不必去猜了。好消息我還沒有說完呢。”羅曼娜道:“還有什么?”羅海說道:“桑達儿托那人捎來口信,明天他准備陪同江大俠一起回來呢。”
  羅曼娜大喜道:“這可真是好极了!”
  羅海說道:“楊少俠,你不是忙著走吧?明天晚上這個時分,他們就可以來到了。”
  楊炎躊躇道:“我,我……”一時間不知怎樣開口才好。
  羅海道:“你另外有事?”
  羅曼娜笑道:“爹,你莫強留他了,他正是忙著要走。”
  羅海道:“真的嗎?”楊炎點了點頭,羅海問道:“多留一天都不行嗎?明天你就可以和江上云會面了。”
  羅曼娜噗嗤一笑,說道:“爹爹,你一點也不知道人家心事!”
  羅海道:“哦,楊少俠有什么心事?”
  楊炎面紅耳熱,訥訥說道:“格格是和我開玩笑的。”
  羅曼娜笑道:“你說我開玩笑,那就要你留下了。”楊炎面色更紅,不敢說話。
  羅海道:“曼娜,別捉弄他了,你替他說吧?”
  羅曼娜道:“他若是留下來等候和江上云會面,他就赶不上和龍姑娘會面了。爹,你不知道,龍姑娘是為他來的,龍姑娘不肯留下來等江上云,為的就是要追赶他,但卻不知他還在后頭,如今龍姑娘已經走了,他當然也得和龍姑娘一樣,反過來追赶她了。”
  羅海拍一拍腦袋,笑道:“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的,我真是老胡涂了。”
  楊炎說道:“我和江上云不是很熟悉,他既然脫險,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們打了這個大胜仗,最少三個月內可保無事,因此我想趁這空檔,先回天山一趟,回來再給你們效力。”
  羅海說道:“好,那我不留你了。曼娜,你去准備一點酒菜,咱們給楊兄弟餞行。”
  羅曼娜道:“今晚不是擺慶功宴的嗎?”
  羅海說道:“本來是要擺的,但為悼念黑風坳殉難的兄弟,慶功宴取消,改為只是犒勞軍士了!”
  第二天一早,羅曼娜給楊炎挑選一匹駿馬,親自送他出城,再叮囑,這才分手。
  楊炎快馬加鞭,兼程赶路,走了六七天,已到天山南路。天山山脈,迤邐三千多里,他看見峰巒,雖然已是屬于天山山脈,但距离天山派居住的主峰,可還有七八百里路程,少說也還要再走三日。
  此時已是農歷三月,在江南是雜花生樹、群營亂飛的暮春季節,但在北國卻還是正在開始解凍。從草原看上高山,可以看見冰川交錯儼若銀龍的奇景。
旅人之歌

  雖然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但看見了熟悉的雪峰冰川景色,楊炎在山腳下草原上快馬奔馳,也已經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覺了。
  不過在喜悅之中也有擔憂,他還沒追上龍靈珠,一路上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想起了龍靈珠,不覺也想起冷冰儿。驀地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既是溫柔的又是嚴峻的聲音:“記著,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這是羅曼娜給他送行之時,還再三叮囑他的。
  從草原上看上去,山腳已有野花開放;山腰也已有了開始解凍的流泉嗚咽。但山頂則仍是雪花紛飛。一山之上,春、秋、冬三個季先的景色齊備。楊炎的腦海中也有兩個少女的影子,心頭一片茫然。
  忽地他發現亂草叢中有一匹馬的尸骸,肉已經差不多給饑鷹啄盡了,但還可以看得出來,這匹馬是不久之前倒斃的,死亡的時間可能就是昨天。
  “不知那個流浪的旅人在這里失了坐騎?他如今還在走呢?還是已經和他的坐騎一樣安息了?”
  “唉,我是一生出來就沒家的,如今雖然回到天山,我也不能再把天山當作我的家了。我是個注定要一生流浪的旅人。”
  楊炎睹物傷情,不覺悲從中來,哼起一支在草原上流行的牧歌:
  “圣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挂,
  你听那流冰浮動輕輕的響……
  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過儿座冰山?經歷几許風沙?
  咿啦……
  流浪的旅人呀,
  草原的兀鷹也不能終日盤旋不下,
  你們盡是走呀,走呀,走呀……
  要走到那年那月,才肯停下你們的馬?
  姑娘呀,多謝你的好心好意。
  只是我們沒有辦法回答。
  你可曾見過荒漠開花?
  你可曾見過冰川融化?
  (你沒有見過了沒有見過!呀!)
  那個流浪的旅人哪,
  他也永不會停下!”
  天蒼蒼,野茫茫。不過卻沒有“風吹草低見牛丰”的景色。
  楊炎哼罷“旅人之歌”,只覺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踽踽獨行。
  “啊,冷姊姊,你在哪儿?你知道你弟弟回來找你嗎?”
  “啊,靈珠小妹子,你在哪儿?你知道我正在追赶你嗎?”
  他同時想起了兩個人,突然兩個人的幻影同時在眼前消失了。
  他凝神細听,隱隱听得遠處似乎有人在吹蘆笛,這种蘆笛是天山上冰湖邊特產的蘆木制的。蘆木和蘆葦不同,蘆葦屬于“禾本科”,蘆木則是隱花植物,不過有一樣相同的是,蘆木也是莖中空有節,制成的蘆笛比蘆葦制成的“蘆管”吹得更響,聲音往往可以傳到數里外。
  楊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竟不知是有多遠。心里想道:“此人內功造詣甚是不弱,不知是那位師叔?咦,他吹的這個曲調,這個曲調……”
  那人吹的正是“旅人之歌!”
  楊炎跳了起來,叫道:“冷姐姐,冷姐姐。一定是冷姐姐。”
  “旅人之歌”已經吹完了,接著听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
  “是義父,是義父!義父,冷姐姐,你們听得見我嗎?”
  繆長風運用獅子吼功,長嘯可以聲傳數里,楊炎的內功還未達到這個造詣。
  他的大叫,也還沒有尋常人吹的蘆笛傳得那么遠。他在發狂大叫之后,也立即知道他們是不會听見他的了。他只能快馬去追。
  但遠處的聲音已經消失了。
  楊炎沒有看錯,他剛才發現的那匹馬是在昨天死的。騎馬的正是龍靈珠。”
  龍靈珠正在縱馬疾馳之際,他的坐騎突然四蹄屈地,一聲長嘶,就倒斃了。
  雖然是連日奔馳,但這匹馬并非是越跑越慢的情形倒斃的,似乎不應該是由于疲勞所至。
  龍靈珠大吃一惊,急忙躍過一旁。
  幸而她惊覺得早,定睛一瞧,只見翻倒的馬腹上有一只五色斑爛的蝎子。這是沙漠上一种罕見的毒蝎,腹有吸盤,這匹馬剛好從它身旁經過,給它爬了上來。
  龍靈珠一劍刺死毒蝎,但她的坐騎卻是返魂乏術了。更糟糕的是,她的干糧包給拋在地上,泥沙和干糧混在一起,她怕沙中有蝎子的毒液,不敢冒這個險揀出干糧。她大歎倒楣,心里想道:“這可真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更遇打頭風。靠兩條腿走路,不知何日方能走到天山?但不管如何,縱使是爬著走路,我也是要爬到天山的!”
  不幸中之幸是,她已經走到這個小戈壁的邊緣,走過去沒多久就進入有水草之區的草原了。草原和沙漠是她長大的地方,在這种地區找尋食物的經驗,她甚至比草原上的牧人還更丰富。
  她知道有几种在這個季節結實的野果是可以吃的,她用野果充饑解渴,過了一天。
  行行重行行,第二天中午時分,已經看得見屬于天山派的雪峰了。她正想多找野果,准備進入山區,忽見山腳路邊,有個帳篷,一個老婆婆站在帳篷外用土語叫:“甜水,糟粑,還有馬奶酒!”
  原來這個時候正是山區開始解凍迎春的時候,獵人已經開始入山打獵了。經過漫長的冬季,餓得慌的野獸也要出來覓食了,這個時候入山打獵,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個時候,一些勞動力較弱的老人就在山下搭起帳篷,擺賣如糟粑之類的粗糙食物供給入山的獵人。汲自山泉的“甜水”也是獵人所需的食物,因為草原上雖然并不缺乏食水,但其他水源都是枯枝敗葉沉淀的,當然不似泉水的甘美了。不過,既然只是做獵人的生意,這种帳篷當然也不會很多,有時甚至走大半天也難碰上一個。
  龍靈珠精神一振,赶忙到那帳篷買糟粑,那個老婆婆盯著她看,神色惊疑不定,說道:“小姑娘,你家的大人呢?你不是入山打獵的吧?”
  原來龍靈珠精于改容易貌之術,她怕天山派的弟子認出她,前几天已經扮成土人模樣。而且故意扮得十分丑陋。
  龍靈珠用土語對答:“我只有一個哥哥,他入山打獵去了,几天沒回家,家里東西已吃完了。我入山找他。老婆婆你可曾見到我的哥哥?”那老婆婆道:“你哥哥是什么模樣?”
  龍靈珠信口開河,亂說一通,那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見過。你們兄妹是從外地來的吧?”龍靈珠道:“不錯,我們是從魯特安旗來的。”
  游牧民族,本來就是逐水草而居,一個地方的獵人跑到另一處地方打獵是常有的事,尤其因為這座山盛產珍貴的獨角犀和梅花鹿,每年開春季節,更多外地來的獵人。老婆婆雖然覺得這個丑姑娘有點怪里怪气,倒也并不怎樣怀疑。
  老婆婆道:“原來你是因為家里的東西吃光了,跑出來找哥哥的,真是可怜。不過,你一個小姑娘跑進深山密林,可是危險得很呀。這座山這么高這么大,你也不知什么時候碰上天大的運气才能湊巧碰上哥哥。”
  龍靈珠裝作低頭思索,哭喪著臉,喃喃自語:“那怎么辦?”
  老婆婆道:“這樣辦吧,你留在這里幫我做買賣,沒有工錢,但可吃飽。”
  龍靈珠喝了一口“甜水”,說道:“不成,不成的。”
  老婆婆道:“為什么不成?”
  龍靈珠道:“第一,我只會搬著指頭計數,數銅錢也常常數錯,怎能幫你做買賣?第二,哥哥常常說我又髒又丑,你不怕我嚇坏了你的客人?”
  她雙手捧著碗喝水,兩雙拇指浸在水中,老婆婆一看,一碗清水變得污濁不堪,連她也不禁皺起眉頭了,心里想道:“經過了她的手只怕當真沒人敢喝我的甜水。”
  龍靈珠裝痴作呆,忽地說道:“有了!有了!”老婆婆道:“什么有了。”龍靈珠道:“我家里沒有東西吃,你這里可多得很,要你給我一個人吃的話,半個月也吃不完。但我只須有七天的干糧就夠了,我拿了七天的干糧回家里等待,一定可以等到哥哥回來。”
  老婆婆苦笑道:“小姑娘,就算是我舍得給你,但我也是窮人,我給了你,我家里的人也會捱餓的。你懂不懂?”
  龍靈珠道:“我懂,我懂。你的干糧是要拿來換錢的。”老婆婆道:“你懂得就好。”
  龍靈珠哈哈大笑,說道:“我不會白要你的,你給我七天的干糧,粕粑、糠糠、麥餅都行。這塊銀子夠不夠?”
  老婆婆吃了一惊,掂了掂銀子,說道:“這塊銀子少說也有三兩多重,你有碎銀嗎?”龍靈珠道:“不夠嗎?我還有!”拿出錢袋,把袋里的銀錢通通倒出來。
  只听得嘩啦啦聲響,擺放食物的長方形木板上多了兩錠元寶,七八塊碎銀,兩串銅錢。還有十几文零散的銅錢滾到地下。全部銀錢,合起來大約值十多兩銀子,這點銀子在富人眼中不值一睹,但在窮人眼中已是一筆可觀的財富。
  老婆婆吃了一惊,說道:“你哪里來這許多銀子?”
  龍靈珠道:“哥哥給我的。這是他的全部家當,他恐怕給猛獸咬死,入山之時,都留下給我。其實他是個本領最好的獵人,我認識的小伙子們都這樣說的。他從沒出過事,我也從來不為他擔心,我只擔心有銀子也換不到食的。”
  老婆婆道:“原來你的哥哥并非粗心大意的,他倒是為你想得很周到的。”
  龍靈珠道:“這些銀子夠了嗎?”
  老婆婆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問你有沒有碎銀,那是因為糟粑、糠糠、麥餅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七天干糧,只要七錢銀子就夠了。你給我那塊銀子,有三兩多重呢。”她一面說,一面替龍靈珠撿起跌在地上的銅錢。
  龍靈珠道:“這條熏鹿腿也給了我好不好,用那塊銀子換行嗎?”
  老婆婆道:“這條熏鹿腿我是准備留給喜歡喝酒的獵人的。”要知這條鹿腿乃是她這個小食脯中最珍貴的食物,她有一些熟悉客是喜歡用野味送酒的。在打獵回來,會把獵獲的獸肉加倍的送給她。
  龍靈珠道:“我不會喝酒,但我已經有六七天沒沾過葷腥了,可饞得慌。值多少錢,我加倍給你吧。”
  老婆婆笑道:“瞧你說得多可怜,好吧,就讓你帶回家里慢慢吃吧。我也不要你多付錢,一兩銀子夠了。余下的你收回去吧。”說至此處,忍不住教了他兩句:“錢財不可露眼,在這里不打緊,在別處人多的地方,說不定會有坏人打你的主意的。”
  龍靈珠道:“多謝婆婆好心。”她正在收拾,忽見兩個人騎馬來到,一男一女,男的鷹鼻深目,女的打扮得甚為妖媚。龍靈珠一見,不禁心頭嚇得卜卜的亂跳:“這可真是陌路相逢了。但盼他們認不得我!”
  原來這兩個不是別人,正是爾朱榮和穆欣欣。龍靈珠和這兩個人都是曾經交過手的。
  爾朱榮大踏步走進帳篷,問道:“有酒喝嗎?”老婆婆道:“有馬奶酒。”爾來榮指著那條熏鹿腿:“好,給我切半條鹿腿下酒!”
  老婆婆道:“對不住,整條鹿脯剛剛賣給了這姑娘。”爾朱榮斜眼向龍靈珠望去,龍靈珠剛把最后十几文銅錢掃入錢袋,手揣了不覺微微顫抖。爾朱榮眼利,一瞥之間已是看出了銅錢上“康熙通寶”四個字。康熙年間所鑄的銅錢質量較佳,來到回疆做買賣的商人是很少使用這种銅錢的。爾朱榮不覺心里起疑:“康熙通寶根本不可能在回疆流通,這种銅錢兩枚可抵其他銅錢三枚,即使有人藏有這种銅錢,也不會拿來買東西的。這丑姑娘又不是漢人,怎的她有這許多康熙通寶?”
  穆欣欣跟著進來,說道:“讓給我們半條也不行嗎?”
  老婆婆道:“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們得和她商量。”
  爾朱榮哼一聲,說道:“我不要半條,我要整條,你賣給她多少錢,我加倍給你!”
  老婆婆道:“對不住,做買賣的沒這規矩。”
  爾朱榮拍案喝道:“我不理會你什么規矩,這條鹿腿我是要定的了!”
  他一掌劈下,掌鋒有如利刃,把木板削去一角,擺放在木板上糟粑,麥餅卻是一個都未跌下。內功運用的精妙,在懂得武功的人看來,當真可以說得是恰到好處,他一掌劈下,偷看龍靈珠的反應。
  龍靈珠內心确是惊慌,但卻裝作絲毫不懂武功,惊慌的神色表現得恰如其分,眼光中流露的只是惊慌而非惊奇。她顫聲說道:“老婆婆,這條鹿腿我不要了,就讓給他罷。”她善于改容易貌之術,但改變聲音的本領則未到家。好在她利用惊慌的神色掩飾,變了聲調。爾朱榮一時間倒是听不出她原來的口音。
  老婆婆如釋重負,說道:“這條鹿腿我是賣一兩銀子的,你照价給我就行了。”說罷,不待爾朱榮將銀子給她,她先自把那兩碎銀還給龍靈珠。
  龍靈珠知道她的意思,是叫她收回銀子就走的。龍靈珠心想:“我若走得太過匆忙,只怕反而會引起他們疑心。”她哪知道爾朱榮和穆欣欣早已起了疑心了。爾朱榮也還罷了。穆欣欣則已看穿了她是喬裝打扮。
  要知穆欣欣也是個精于歡容易貌的行家,一看她臉部的比裝,再看她的体態,立即就看出了她是漢人,而且是經過改容易貌。
  龍靈珠喝光那碗甜水,吃了兩個糟粑,然后包起干糧,說道:“老婆婆,多謝你的好心。我听你的勸告,現在就回家了。”忽見人影一晃,穆欣欣已是攔在她的面前。
  穆欣欣望著她笑吟吟的說道:“小姑娘,慢走。咱們交個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龍靈珠道:“我不認識你,我要回家。”
  穆欣欣衣袖一拂,試用三分內力,阻一阻她。
  若論本身功力,穆欣欣只是精于使毒和暗器功夫,功力卻是比不上龍靈珠的。但龍靈珠怎敢在他們面前顯露武功。
  袖風一拂,龍靈珠踉踉蹌蹌的倒退几步,碰著擺賣食物的木板,粕粑、麥餅跌了滿地。
  穆欣欣仍然笑吟吟的道:“我好像在那里見過你似的,即使不相識吧,咱們也都是漢人……”
  那老婆婆忍不住說道:“這小姑娘不是漢人。”
  穆欣欣厲聲道:“不要你管!”換過柔和聲調,說道:“小姑娘,識相點。你不肯和我交朋友,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如今我再次問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慣例是不會問人第三次的。”
  龍靈珠裝作無可奈何的坐了下來,說道:“我叫瑪莎。”瑪莎是哈薩克姑娘常用的名字。
  穆欣欣冷笑道:“你真的叫做瑪莎?你從什么地方來的?”
  龍靈珠道:“我、我、我……”
  爾朱榮喝道:“你沒听見嗎?快說,你是從什么地方來的?”要知他雖然不若穆欣欣之精于改容易貌之術,但從穆欣欣的口气之中,他已知道眼前這丑陋的“土女”乃是漢人喬裝打扮的了。
  那老婆婆心地慈和,見爾朱榮這樣凶惡,雖然害怕,也忍不住又插口道:“你別嚇這個小姑娘,她都給你嚇得說不出話了。我告訴你吧,她是從魯特安旗來的!”
  爾朱榮陡地一聲冷笑,喝道:“魯特安旗正在打仗,你一個小姑娘居然能夠從魯特安旗跑到這里來!”口中說話,手上已是端起了一碗水,倏地向龍靈珠潑過去。接著就是一記劈空拳!
  龍靈珠一個閃身,但仍是不能完全避開,臉上的化裝給水潑著一點,雖然尚未露出本來面目,亦已脂零粉亂,透露出原來的膚色了。
  還有更糟糕的是,她的鼻子是用面粉加上特殊的疑固劑堆高的,被爾朱榮的掌風一削,“隆鼻”登時變成“塌鼻”,幸而肉体尚未受傷。
  但這么一來,穆欣欣已是看得出來了。
  穆欣欣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妖女!嘿。嘿,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龍靈珠哭著嚷道:“誰說我是妖精,我是好人人家的女儿,不是妖精。”
  爾朱榮喝道:“你以為裝傻就可以騙過我們嗎?”正要過去拿她,忽地听得有人走來,是兩個人并肩同行。其中一個說道:“真是倒楣,西宁的鷹爪頭子,他的名字,三個字之中有兩個字和我相同。不知道的人以為我們是同宗的兄弟!”
  這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距离帳篷還在百步開外的。他是用漢語交談,聲音也不大,卻不料在這帳篷中有三個練過高深武功的人,穆欣欣听到了一半,爾朱榮听見的比她又多一些,龍靈珠則是全听見了。
  爾朱榮心頭一凜:“這人的名字和丁大將軍有兩個字相同的?”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他倒不是害怕此人,但卻不便在這個時候出手。
  穆欣欣本來也想放迷香的,此時也不敢了。因為她不但知道此人是誰,而且是曾經吃過這個人的大虧的。
  龍靈珠則是又惊又喜,心里想道:“這可來了救星了,不過這個救星也是我的克星,他和這妖婦一樣,都是要捉我的,怎么辦呢?”
  心念未已,那兩個人已是走進帳篷,剛剛說話的那個人是丁兆鳴,跟在后面的是他的師弟甘武維。
  清廷派在西宁鎮守邊關的“撫遠大將軍”名叫丁兆庸,丁兆庸和丁兆鳴一個原籍山東,一個原籍四川,天南地北,毫無關系。排起族譜,五百年前都不是一家。但只看名字,倒像是兄弟排行。丁兆鳴与師弟剛剛從天狼部回來,知道清兵正在攻打魯特安旗之事,故此他和師弟有剛才那番說話。
  穆欣欣迎上前去,嬌聲笑道:“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丁大俠,又碰上你了。”
  丁兆鳴卻把眼睛向龍靈珠看去,雖然認不出她,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心中一動,回過頭來,漫聲應道:“唔,是巧,巧得很!”
  爾朱榮道:“哦,原來閣下就是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中的丁大俠嗎?真是幸會,幸會,這位是……”他有心炫露,故意陰聲細气說話,但卻震得丁兆鳴的耳鼓嗡嗡作響。
  丁兆鳴心里想道:“這妖婦的身邊怎的又換了個新面孔了。不過這個人的武功似乎比宇文雷更高!”他不想失禮,淡淡說道:“他是我的師弟甘武維,閣下是誰,恕我眼拙,好像未曾見過。”
  爾朱榮哈哈一笑,說道:“說起來咱們總算是自己人。”
  丁兆鳴道:“哦,此話怎說?”
  爾朱榮道:“我和貴派石長老的交情非比尋常,石長老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之首,是兩位的師兄。如此說來,我和兩位總也應該算得是朋友吧?”
  丁兆鳴哼了一聲道:“閣下說了這許久,在下尚未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爾朱榮道:“令師兄見了在下自然知道,那時你再問令師兄也還不遲。”
  丁兆鳴冷笑道:“原來你的大名是見不得光的么?那我就無須去問石師兄了,石師兄可從來沒有和我提過一個見不得光的朋友!”
  甘武維接著說道:“是呀,石師兄的朋友我們都知道,就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
  爾朱榮倒不動怒,淡淡說道:“兩位若是不信,我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可以證明。”
  丁兆鳴道:“什么辦法?”
  爾朱榮道:“實不相瞞,我正是想往天山找令師兄的。我沒上過天山,正愁不知如何尋找,若得兩位作伴,那就可以省卻許多气力了。”
  丁兆鳴思疑不定,暗自想道:“莫非他是清廷鷹爪,意欲利用我們刺探本派虛實?但這樣做,對他來說實是危險非常,石師兄一見他就會揭破他了。他又怎能如此大膽?”
  爾朱榮也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說道:“你可以指定一個地方,我在那里等候令師兄。我見過令師兄就走,那你也就不用擔心我是去刺探貴派虛實了。”
  “令師兄武功高強,我又是獨自一個人在貴派的勢力范圍之內。莫說我不會暗算令師兄,即使我有這歹念,也是不能得逞,縱然得逞,我也難逃貴派的報复。”
  他打的如意算盤是,只要他有和不天行單獨談話的机會,就不愁石天行不承認他是好朋友了!
  丁兆鳴當然不會相信他,但一時之間卻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龍靈珠見丁兆鳴意以躊躇,倒是不覺大為著急了,心里哼道:“丁兆鳴雖然也要捉拿炎哥,但在天山四大弟之中,他畢竟還是比較愛護炎哥的。”
  形勢危急,她突然走到丁兆鳴身旁低聲說道:“他是楊炎的大仇人,楊炎小時候就是給他捉去的,他名叫爾朱榮,正是清廷鷹爪!”
  丁兆鳴吃了一惊,說道:“你是誰?”
  龍靈珠抹去臉上化裝,說道:“我就是你們要捉拿的那個小妖女!”
  丁兆鳴道:“楊炎呢?”
  龍靈珠道:“楊炎恐怕已經給他害了!”
  爾朱勞道:“丁大俠,莫听這小妖女挑拔。先把她擒下,誰要她都行!”
  了兆鳴喝道:“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爾朱榮道:“不錯,楊炎小時候我是曾經奉命擒他,因為他是叛逆之子。但楊炎不也是你們的叛徒嗎?只要你們不是反對朝廷。楊炎我可以讓給你。這小妖女我也可以讓給你!”
  龍靈珠道:“大俠,我愿意跟你走,但可不能跟他走!”
  丁兆鳴:“好,甘師弟,你和她先走。”
  爾朱榮道:“我已經說了可以把她讓給你,咱們一同將她押上天山吧。剛才說的話我還是算數的,我的确是你們石長老的好朋友!…”
  丁兆鳴喝道:“一派胡言,給我滾開!”
  爾朱榮滿面通紅,說道:“你當真要庇護這小妖女么?”
  丁兆鳴喝道:“是又怎樣?”
  爾朱榮老羞成怒,喝道:“我不過是看石天行的分上,想和你們合作,你以為我當真怕你不成!”說話之際,龍靈珠已經跑出帳篷。爾朱榮一記壁空掌打去,喝道:“哪里走!”
  甘武維抵不了他的掌力,腳步一個踉蹌。丁兆鳴喝道:“清理門戶是我們天山派的事,你欺負過楊炎,我就要和你算帳。”反手一掌,迎上爾朱榮。
  這次是結結實實的雙掌相交,和劈空掌交鋒不同,不但強弱立判,而且有傷亡的危險!
  雙掌相交,聲如郁雷。丁兆鳴倒退三步,把冒到口邊的一口鮮血強咽下去。原來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中,他的劍法最精,但內功遜于石天行,与甘武維不相上下,爾朱榮已經練到第八重的龍象功,即使石天行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丁兆鳴。
  甘武維大惊之下,連忙回身反扑,爾朱榮雙掌齊出,右掌打丁兆鳴,左掌打甘武維。
  這次是丁兆鳴又退三步,甘武維則和爾朱榮一樣,身形都是接連幌了几幌。這是由于爾朱榮和丁兆鳴都或多或少損耗了內力,而甘武維尚未受損,此悄彼長之故。
  丁兆鳴把一口鮮血硬咽下去,澀聲說道:“師弟!看住那妖婦!”這是他要和爾朱榮單打獨斗之意,叫甘武維監視穆欣欣,好讓他專心應付強敵。
  穆欣欣嬌笑道:“我臉上又沒繡花,有什么好看啊?”
  陡然間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丁兆和甘武維都已拔劍出鞘。
  師兄弟心意相通,用的都是追風劍式。不過甘武維所找的對手卻違背了師兄意愿。
  丁兆鳴那一劍當然是向爾朱榮刺過去的。
  甘武維那一劍也是向爾朱榮刺去。
  本來他的師況要他監視穆欣欣的,他的劍出手,也只能是對付穆欣欣的。但如今他非但是和師兄同一個對手,而且搶在師兄前頭。
  要知以他們的身分,在一般的情況之下,當然是不能二敵一的。但如今可是莫出非常,爾朱榮也不是普通的敵人。
  甘武維已經知道爾朱榮厲害,他不放心只是讓師兄對付強敵,因此搶在師兄前頭,一出手就是道風劍式中的“風馳電掣”,顧名思義,正是追風劍式中最快最狠的一招。
  爾朱榮大笑道:“天山劍法原來也不過如此!”大笑聲中,月牙彎刀亦已出鞘。
  他和甘武維剛剛對了一掌,已經知道甘武維的功力遠遜于他,他打定了以拙盼巧的主意,這一刀封閉謹嚴,算准了甘武維的快劍攻入他的防御圈中,他就可以一招破敵,叫甘武維等于是自投羅网。
  不料他仍是笑得太早了!
  丁兆鳴后發先至,爾未榮笑聲未己,他已是唰的一劍,從爾朱榮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爾朱榮拿捏時候,本以為在破了甘武維的招數之后,再對付他也還不遲的。丁兆鳴這一劍后發先至,登時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嗤的一聲,爾朱榮左肩中劍。他也委實了得,刀鋒斜掠,仍然蕩開了甘武維的長劍。
  丁兆鳴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原來他這一劍本來可以刺穿對方的琵琶骨的,但已是力不從心了。
  穆欣欣格格笑道:“好,敬酒你們不吃,我只好強逼你們吃罰酒了!”中指一彈,一縷輕煙,射入刀光劍影之中,這是用大麻制煉的迷香,丁甘二人可沒解藥。
  丁兆鳴閉了呼吸,閃電般連出七招,爾朱榮顧忌他的劍法了得,閃過一邊,丁兆鳴斜身掠出,叫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師弟咱們走吧!”甘武維吸進一口迷香,只覺飄飄欲仙,有如中酒,知道厲害,不敢戀戰,只好跟著師兄逃跑。
  爾朱榮哈哈笑道:“你們還想逃嗎?任憑你逃跑,也跑不出我的掌心!”丁甘二人沖出帳篷,把眼一看,他們的坐騎已經不見一匹,剩下的那匹坐騎也正在口吐泡沫,奄奄待斃了。
  甘武維正想搶敵人堅騎,爾朱榮和穆欣欣已是追了出來,來不及了。甘武難暗暗叫了一聲“苦也!”忽听得穆欣欣气急敗坏的叫嚷:“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儿,沒想到咱們也遭了這小妖女的暗算。”原來他們的坐騎被龍靈珠在后蹄插上兩枚金針,表面看不出來,一騎上去便即仆地。
  丁兆鳴心頭略寬,吸了一口气,施展八步赶蟬輕功,眨眼間超前半里,甘武維緊緊跟在他的后面,穆欣欣見他在重傷之后,居然還是跑得如此飛快,不禁暗暗吃惊。爾朱榮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好,咱們就比比輕功,今天追不上你,還有明天;明天追不上你,還有后天。諒你也跑不上天山。”
  他這番話倒并非虛聲恫嚇。不錯,只論輕功,丁兆鳴是要比方朱榮高出許多,但爾朱榮受的只是致肉之傷,對功力并無影響,丁兆鳴可是受了相當嚴重的內傷,時間一長,那是絕計跑不過他的,三無之內,莫說跑不上天山,到了第三天,只怕連支持也支持不住了。
  丁兆鳴使出八步赶蟬輕功,不到半枝香時刻,已是把敵人遠遠甩在后面,連影子也看不見了。丁兆鳴道:“師弟,咱們各走各的吧!”甘武維懂得師兄的意思是要他獨自逃生,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同門手足,生死与共!”丁兆鳴苦笑道:“好,那咱們只好盡人事听天命了!”
  跑了一程,忽見龍靈珠迎著他們走來,甘武維怒道:“都是你這小妖女害了我的師兄!”龍靈珠道:“你們先別發怒,請听……、剛要分辨,已是給丁兆鳴一把扣著脈門。
  龍英珠叫道:“我雖然偷了你的坐騎,但也幫了你們的忙,你怎能如此不講道理?”丁兆鳴怒道:“好呀,你倒說說看,你怎樣幫了我們的忙?”龍靈珠道,“爾朱榮和那妖婦的坐騎,就是給我弄成殘廢的。”
  甘武維怒道:“你還有臉說是幫我們的忙,你偷了我們一匹坐騎,擊斃另一匹坐騎,分明是想我們与那兩個妖人斗個兩敗俱傷。瞧你年紀輕輕,你的手段倒是毒辣得很!”
  龍靈珠冷笑道:“瞧你一大把年紀,見事怎的如此不明?我若然存此心。為什么我不獨自逃跑,卻又回來找你們呢?”
  甘武維怔了一怔,說道:“誰知道你是什么存心?”丁兆鳴哼了一聲,說道:“那是因為你知道你自己逃跑不了!”
  龍靈珠道:“不錯,要是你們打不過那兩個妖人,我是逃跑不了的,但你可知我為什么跑不了嗎,你跟我來看看吧!”
  丁兆鳴不放開她,但跟著她所指的方向走了一程,只見路旁一匹已經死了的馬,可不正是原來自己的那匹坐騎。
  龍靈珠道:“你們明白了吧,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著了那妖婦的暗算的。你們的坐騎是給她下了毒的,我偷了你們這匹坐騎,也不過只多跑了几里路,毒就發作了。不錯,我承認我是想把你們撇下,但我把那兩個妖人的坐騎弄成殘廢,也總算幫了你們一點小忙吧,是不是?嘿,看情形你們是已經給爾朱榮打敗了,對嗎?”
  甘武維道:“誰說我們給他打敗,我們只不過著了那妖婦的暗算。
  龍靈珠道:“那妖婦善于使用迷香,你們是吸進了迷香了,對嗎?”
  甘武維點了點頭。龍靈珠道:“不用擔心,我有解藥。”
  丁兆鳴怒道:“我不要!”龍靈珠道:“你這樣執拗,難道想送死嗎?”
  丁兆鳴怒道:“你的解藥對我沒用,你懂不懂?”龍靈珠道:“為什么沒用?”丁兆鳴喝道:“少羅唆,我已經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也不能放走你這小妖女。”
  要知丁兆鳴是受了嚴重的內傷的,他唯一的生路是只盼能夠在毒發之前逃回天山。這希望雖然极為渺茫,但走近天山一步總是好些,他是奉命擒拿“叛徒”楊炎的,龍靈珠是楊炎的“幫凶”,他怕違本門戒律,自是不能放走龍靈珠。
  不過他畢竟也明白了龍靈珠對他并無惡意了,因此他自己雖然不作解釋,卻道:“師弟,諒此妖女此刻也不敢毒害咱們,我不愿領她的情,但你倒不妨吃她一顆解藥!
  龍靈珠不知解藥對他沒用,慍道:“不是看在炎哥份上,我才不理會你的死活呢,好,你要逞強,就任由你逞強吧!”丁兆鳴讓他把一顆解藥交給甘武維,隨即又把她的脈門扣住。
  這顆解藥乃是神仙丸的解藥,甘武維吸進的迷香則是穆欣欣用大麻制煉的,成份雖然不盡相同,卻是大同小异,甘武維剛才又只是吸了一點迷香,受毒甚輕,服了這顆解藥,登時神清气爽。
  丁兆鳴發力跑了一程,又拖著一個龍靈珠,不覺已是气喘吁吁。甘武維道,“師兄,清把這小妖女交給我,你先走一步。”
  丁兆鳴尚未回答,忽听得風中飄來輕柔的樂聲,音細而清,像是少女的歎忌。
  甘武維呆了一呆,說道:“咦,是誰在吹蘆笛,該不會是四弟吧?”
  原來這种蘆笛是天山上冰湖邊特產的蘆木制的,音質清柔,比一般的“蘆笛”傳得較遠。天山四大弟子中的白堅城是喜歡吹笛的,甘武維听出這人的內功造詣甚是不弱,以為是白堅城。
  丁兆鳴道:“不是四弟。四弟雖然喜歡吹笛,但不會吹這种調子。你听這笛串柔清似水,吹苗的似乎應該是個女子!”
  那人吹的正是在草原最流行的一支牧歌——旅人之歌:
  “你听那流水浮動輕輕的響……
  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冬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過几座冰山?經歷几許風沙?……”
  甘武維豎起耳朵來听,說道:“不錯。但這是咱們天山才有的蘆笛,吹笛的雖然不是自四弟,卻一定是本門的女弟子。咦,本門的女弟子,有誰有如此功力呢?”
  他還未想是什么人,龍靈珠已經高叫起來了:“冷姐姐,冷姐姐,你快來呀!”原來她是曾經听過冷冰儿吹這曲子的。
  果然是冷冰儿。笛聲甫歇,接著一聲長嘯,和冷冰儿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繆長風。”
  冷冰儿吃了一惊,首先叫起來道:“丁師叔,這位龍姑娘不是坏人,她雖然曾經幫過楊炎做了一些錯事,責任卻是不該由她負責的。請你放了她吧!”
  丁兆鳴哼了一聲,仍然扣著龍靈珠的脈門,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從冷冰儿的面前過去了。
  這一下登時把場面弄僵,今得冷冰儿尷尬之极。
  要知冷冰儿一向人緣甚好,本門長輩,除了石天行因為儿子追求不遂的緣故,對她不滿之外,其他的人對她都是愛護有加的,丁兆鳴更是把她當作侄女一般,從來沒有對她疾言厲色。
  這次丁兆鳴不允她的所請,要是認為她說得不對,按情理來說,也該回答她的。再不然開口責罵她也好一些,總胜于不理不睬,令她無地自容。
  冷冰儿那里知道,原來了兆鳴此際已是只能夠勉強支持,才能跑路的了。多說一句話就要多耗一分精神,他是有苦說不出來的。
  繆長風見他如此,不禁也是好生詫异:“他不理冰儿也還罷了,怎的連對我也不打個招呼?”不過繆長風畢竟是和冷冰儿不同,有心机得多,心念一動,仔細一瞧,從丁兆鳴所施展的輕功步法之中,早已看出了他已是有點力不從心的跡象。他吃了一惊,連忙問道:丁兄,這是怎么回事?丁師兄是不是受了傷了?”
  甘武維道:“不錯。有兩個妖人正在追來,請你替我們擋一擋!”他不放心師兄,口中說話,腳步不停,追上丁兆鳴。
  龍靈珠叫道:“那兩個妖人,男的叫爾朱榮,是曾經几次三番害過楊炎的。那個女的叫穆欣欣,是他的姘頭,擅于用毒,繆大俠你可得留神一些。”
  鏢長風連忙問道:“楊炎呢?”
  龍靈珠道:“不知道,說不定已經給他害了!”
  冷冰儿本來正在躊躇,不知是赶上去照料師叔的好,還是留下來助繆長風一臂之力的好。听了龍靈珠的話,心里想道:“甘師叔似乎沒有受傷,有他照料丁師叔已經夠了。”她急于知道楊炎的消息,終于決定留下來。
  繆長風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你不要著急,龍姑娘大概是想我除掉那兩個妖人,他知道我是炎儿的義父,所以才夸大其辭的。炎儿武功不弱,人又聰明,我不相信他會那么容易被人所害。”
  冷冰儿心頭稍寬,說道:“繆叔叔,待會儿請你好歹也留一個活口。”
  繆長風笑道:“我知道怎樣處置的了,耐心點等妖人來吧。嗯,他們來了!”
  爾朱榮和穆欣欣跑來,陡地听得一聲大喝:“給我站住!”
  爾朱榮本來是向前疾馳的,听到這一聲大喝,竟然如奉綸音,登時就停下腳步。
  原來繆長風用的乃是佛門的獅子吼功,對方內功越深,反應越強。若然彼此功力悉敵,元气亦將受損。若然稍差一線,又要硬拼的話,那就勢必非受重傷不可。較弱一方,只有抱元守一,鎮攝心神,那才能夠抵擋獅子吼功的雷霆震撼之威。
  爾朱榮是天竺那爛陀寺高僧著羅的弟子,獅子吼功雖然沒有練成,卻識得獅子吼的奧妙。他運用那爛陀寺的上乘心法,總算應付得宜,沒有受傷。
  繆長風見他居然能夠穩住身形,也是不禁有點惊詫,心里想道:“怪不得丁兆鳴敗在他的手下,這廝果然是有點門道。”
  爾朱榮認識冷冰儿,卻不認識繆長風,心里想道:“冷冰儿的武功還比不上楊炎,有穆欣欣助我,料想不至于敗給他們。”說道:“閣下是誰,因何阻道?”
  繆長風道:“你不必管我是誰,我只問你一件事情!”
  爾朱榮道:“什么事情?”
  繆長風道:“你是不是十一年前,曾經一度擄走楊炎的那個人?”
  爾朱榮傲然說道:“是又怎樣?”
  繆長風道:“沒怎么樣,你把楊炎交出來,我便放你走!”
  爾朱榮道:“笑話,我怎么知道楊炎現在那里?他被我俘虜,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這小子狡猾非常,早已背著我逃走了。”
  繆長風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正在追拿龍靈珠是不是?她告訴我,楊炎已是再次落在你的手中!”
  穆欣欣哈哈笑道:“你怎么能夠相信這小妖女的鬼話?”
  繆長風哼了一聲道:“憑你這位朋友曾經害過楊炎這一點,即便龍姑娘說的是假話,我也非得向你這位朋友追究不可!”
  爾朱榮道:“閣下似乎不是天山派的弟子,為何卻要替天山派的棄徒出頭?”
  繆長風喝道:“我就是要管這件事!非但要管這件事,而且不許你在天山腳下逞強,你怎么樣?”
  穆欣欣忽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揚炎的義父繆長風!”
  繆長風道:“你知道就好,你如果不想被他連累,你就快快給我滾開!”
  穆欣欣恃著是白駝山主的寵妾,受奉承慣了,几曾遭過如此輕視?明知對方武功高強,也不禁大為生气,冷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不錯,我的武功或許比不上你,但比你武功高強的人我也見過不少。我告訴你,那一些人,我們當家的還未曾把他們放在眼中呢!你敢動一動我,我們當家的不將你殺了才怪!”
  繆長風哈哈笑道:“誰是你的當家?你不是這家伙的姘頭嗎?原來還有一個丈夫活在人世的!”
  穆欣欣脹紅了臉,喝道:“榮哥,還不出手,有我助你,你怕什么?”
  爾朱榮忽道:“不用這樣著急,咱們先禮后兵。嗯,繆長風,你真的要知道楊炎的消息嗎?”
  繆長風冷笑道:“你肯說了么?”
  爾朱榮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實告訴你吧,你的義子楊炎已經給大內總管烏蘇台殺了!”
  冷冰儿這一惊非同小可,這剎那間身子搖搖欲墜。繆長風雖然并不相信他的說話,但突然听到“惡耗”,也是不禁為之一呆。
  爾朱榮抓著這千載一時的机會,立即發掌向繆長風猛擊!原來他捏造這個謊言,正是要趁著繆長風心神混亂之際,好趁机偷襲的。
  繆長風使股巧勁,左掌推開冷冰儿,右掌平推出去。只听得“波”的一聲,狂隨怒卷,原來是兩股掌力相遇,激起烈風。冷冰儿已經給他推出十步,仍是不禁搖搖晃晃。
  她剛才心神大亂,無法運功抵御,倘若不是給繆長風推開必定要受重傷無疑。
  爾朱榮使出了第八重的龍象功,繆長風單掌和他相抗,都退了一步。穆欣欣冷笑道:“原來名滿天下的繆大俠,本領也不過如此!”
  話猶未了,繆長風已是陡地轉過身來,雙掌齊發!
  爾朱榮胸口如給鐵錘一擊,一個筋斗倒翻出去。繆長風道:“往哪里跑!”身影隨形,跟蹤追擊。爾未榮身法怪异之极,突然頭下腳上,倒豎起來,而且手臂也好像突然長了几寸,抓向繆長風意想不到的方位。原來他精練瑜珈功夫,肌內可以隨意屈伸,頭下腳上的這個怪招則正是修練瑜珈的毫本功夫之一。
  但繆長風見怪不怪,依然輕描淡寫的把爾朱榮這一怪招化解了,繆長風沾衣十八跌功夫早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爾朱榮指爪剛一沾衣就給震開。
  爾朱榮倒翻轉來,繆長風第三招又到。不過繆長風所發的掌力卻給他稍稍撥開,這一掌仍然未能制他死命。
  繆長風喝道:“好,我倒要看看大竺武學中的大挪移心法,你學到了几成?”
  天竺武學中的大挪移心法和中士武學中借力打力的功夫類似,若然練到爐火純青,當真有“四兩撥千斤”的妙用。但爾朱榮只練到三成,借力不成,只能稍稍撥開對方的勁力而已。
  繆長風的太清气功早已練成,當下輕飄飄三掌拍出,若不經意,卻似暗流洶涌,內中藏著极大的威力。爾朱榮的第八重龍象功抵擋不住,用大挪移心法也“挪移”不開。
  不過片刻,爾朱榮已是渾身大汗,气喘如牛,不住后退。
  穆欣欣感覺不妙,立即出手。一揮袖中射出兩股濃煙。這是用藥力特強的神仙丸化成的濃煙,即使是有楊炎所得的那种解藥,也不能解的。但爾朱榮則早已得到她朝獨門解藥含在口中了。
  兩股濃煙,分別向繆長風和冷冰儿射去。
  她知道繆長風的內功深湛,這股濃煙未必便能制他死命,但料想最少也可令得繆長風的功力大打折扣。
  至于冷冰儿則更是她根本沒有放在眼內的,她知冷冰儿的功力還比不上楊炎,因此她是滿肚密圈,只道毒煙一噴出去,冷冰儿非立即昏迷不可。
  那知結果卻是剛好与她所料的相反,倒是冷冰儿一舉手就把她的毒煙消滅了。
  并不是因為冷冰儿的內功有什么獨到之處,而是她有一件剛好可以克制毒煙的“法寶”。
  這“法寶”就是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是冰川天女當年用冰窟中亙古不化的玄冰之精煉成的,冰彈裂開,登時一片寒光冷气,把毒煙裹住,那里還能侵襲得到冷冰儿?
  這顆冰魄神彈也間接幫助了繆長風。
  繆長風功力雖然极其深湛,聞到毒煙,也不禁有點頭暈目眩,果然不出穆欣欣所料,功力是打了几分折扣。
  但這不過是片刻間事。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气一散開來,繆長風立即神清气爽。
  主客易勢,如此一來,倒是爾朱榮受了影響了。本來他已經練成了第八重的龍象功,是可以抵御冰魄神彈的。但既要運功抵御這股奇寒之气,他用來對付繆長風的功力就不能不打折扣了!
  只听得“蓬”的一聲,爾朱榮著了一掌,連忙轉身逃跑。奇怪的是,穆欣欣并不跟他逃跑。
  爾朱榮大為著急,一面跑一面叫:“欣欣,快走,快走呀!”
  穆欣欣好像著了定身法似的,仍然動也不動。爾朱榮逃命要緊,只好不管她了。
  原來穆欣欣功力不濟,受到冰魄神彈那股奇寒之气侵襲,自是冰僵了。
  冷冰儿抓住了她,喝道:“快說話,楊炎究竟如何?”
  繆長風道:“你要她回答,恐怕還得一個時辰!”
  冷冰儿霍然一省,說道,“她口气那么大,我只道她最不濟也還可以開口說話的,那知她已經凍僵了。繆叔叔,請你用太清气功給她解凍吧。”
  繆長風道:“我可不愿沾這妖婦,讓她多吃一個時辰苦頭也不打緊。”
  冷冰儿道:“她吃苦不打緊,不過,我,我是想……”
  繆長風道:“你想早點知道楊炎消息。”冷冰儿點了點頭。
  繆長風笑道:“我可不相信那妖人的話,炎儿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你們天山派的四大弟子只怕還不如他呢。憑他的武功,那能這樣容易就給烏蘇台打死。不過,你既然這樣著急,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吧。”
  那知他尚未來得及施太清气功,眼前已是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爾朱榮拼命逃跑,此時已經跑出約莫一里多路,但在遼闊的草原上還是可以看得見他的。
  忽然有個白衣人攔住爾朱榮去路,爾朱榮看見這個白衣人比剛才碰上繆長風還更吃惊。
  白衣人冷笑道:“爾朱榮,你做得好事!”
  爾朱榮顫聲說道:“宇、宇文山主,請、請別誤會,我不過是和令寵偶然碰上的,令寵她,她正在有難,你,你來得正好,你,快去……
  原來這個白衣人正是白駝山主宇文博。
  宇文博已經看見穆欣欣被冷冰儿所擒,冰儿求繆長風用大清气功為穆欣欣解凍的說話他業已听見了。他知道冷冰儿要留活口,當然一點也不心急。
  不待爾朱榮把話說完,宇文博便即冷笑道:“你以為我是雙耳聾了,雙眼也瞎了么?你以為你們做的事情會瞞得過我?不錯,我是來得正好。”說到“正好”二字,一掌向爾朱榮劈下。爾朱榮也早已蓄勁待發,立即雙掌迎上。
  只听得一聲慘呼,爾朱榮天靈蓋給他劈開,登時倒斃!
  雖說爾朱榮剛剛經過一場惡斗,功力不無損耗,但最少也還有原來的六七成,誰也料想不到宇文博只是輕輕一掌,就將他擊斃。繆長風看見他的死狀之慘,亦是不禁為之駭然。
  說時遲,那時快,字文搏展開“明駝千里”的輕功身法,一轉眼間,就到了冷冰儿的身前。
  冷冰儿早有提防,三顆冰魄神彈立即出手。
  繆長風一聲大喝,獅子吼功与大金剛手亦在同時施展。
  宇文博渾袖一拂,冷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冰魄神彈剛剛裂開,寒光冷霧未曾播散就給他收入袖中,冷冰儿只覺微風颯然,本來是給她牢牢抓住的穆欣欣已經是給白駝山主壁手奪去。這還是宇文博自恃身分,不屑与小輩為難,否則冷冰儿非受重傷不可。
  袖風未衰,和繆長風的大金剛手碰上。宇文博身形一晃,喝一聲:“好!”立即袖中出掌,与繆長風對應一招。
  這次是繆長風退了一步,字文傅則晃了兩晃。不過宇文博只是單掌應敵,左掌仍然按在穆欣欣的背心。
  只听得穆欣欣“啊”的一聲,有如從夢中醒來,剛一醒來,又給嚇得魂飛天外。
  原來宇文博正以上乘內功為愛妾通關解穴,舒筋活絡。但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气已是侵入穆欣欣髒腑,宇文博縱然強運玄功,把他練成的真气輸入穆欣欣体內,急切之間,也是不能盡驅冰魄神彈的寒气。
  以繆長風的性格,本來是不肯“乘人之危”的,但一來對方是邪派中最厲害的高手,二來穆欣欣亦非善類,三來繆長風的處境其實是比宇文博更為危險,倘若繆長風顧忌誤傷穆欣欣的話,宇文博幫助愛妾复原之后,便可以全力施為,那時繆長風縱然能夠逃開,冷冰儿只怕是絕難逃出他的魔掌。
  繆長風一咬牙根,把太清气功的威力盡數發揮,一口气連攻十七八招。白駝山主左手攬著穆欣欣,掌心仍然貼在她的背心,他接連退出六七步,可是繆長風也還未能攻入他的防御圈內。不但他沒受傷,在他庇護之下的穆欣欣也沒受傷。
  忽地穆欣欣突然狂笑起來,三聲大笑之后又大哭三聲。原來她雖然沒有受傷,但由于宇文博分神應敵,輸入她体內的真气也就不能恰到好處。真气輸入忽疾忽徐、忽強忽弱,穆欣欣本身的功力已經消失,心神大受影響!
  宇文博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時間一長,欣欣非心智失常不可。縱然能夠保全性命,只怕也會變成白痴。”
  他可不愿愛妾變成白痴,突然把穆欣欣地出,騰出左手,雙掌齊發。
  四掌相交,繆長風登時顯出不支現象,面色通紅,身形搖晃。宇文博的左掌好像燒紅了的烙鐵,右掌卻像一塊寒冰,雖然不及冰魄神彈的奇寒,但這是經過白駝山主的玄功運用所發出的寒气,而且是直接加之繆長風身上的,可以循穴道侵入,卻比冰魄神彈厲害了。
  原來這是白駝山主宇文博費了三十年工夫練成的兩門邪派奇功,左手是火焰刀,右手是寒冰掌,寒熱交侵,對方除非已練成金剛不坏之身,否則絕難抵御。
  繆長風也抵御不住。不過他練有太清气功,雖然抵敵不住,最少卻還可以支持一枝香時刻。
  宇文博全力施為,只道可以一舉將繆長風擊斃,也想不到他居然可以支持。
  繆長風一下子就露出敗象,可把旁觀的冷冰儿嚇慌了。她大惊之下,明知自己的武功和敵人差得太遠,此時亦已無暇考慮本身利害,她連忙把唐夫人所賜的冰魄寒光劍拔了出來。
  冰魄寒光劍是万年寒玉煉成的,比冰魄神彈更加害,她沖上前去,剛一舞動,宇文博已是感到寒意侵膚,不由得机伶伶打了個冷顫。
  本來以他的功力,冰魄寒光劍近身襲來的寒气,他也足可以抵御,不至于打冷顫的。這是由于他剛才施展兩种截然相反的邪派奇功,最耗真气,這就不能不感到吃力了。
  字文傅暗自思量:“我縱然能夠擊敗他,只怕也得耗半個時辰,欣欣性命可難保了。過后我恐怕也非大病一場不可。”
  迅擊無功,心念電轉,宇文博不待冷冰儿來到跟前,一個鷂子翻身,便即倒躍出去。他的身法也委實是快到了极點,他追上了穆欣欣,穆欣欣身形剛著地。他抱起穆欣欣,飛也似的跑了。
  冷冰儿惊魂稍定,說道:“繆叔叔,你怎么啦?”
  鏢長風運气三轉,气息業已調勻,說道:“無妨,不過也幸虧這老賊對你的冰魄寒光劍有所顧忌,否則時間一長,只怕我是難免受傷了。”他想了一想,又笑道:“其實你剛才要是不來幫我,先跑去擒那妖婦,這就更妙。”
  冷冰儿道:“爾朱榮已死,這妖婦就讓她走吧。我倒是挂慮龍姑娘呢!”
  繆長風道:“好,我知你急于知道楊炎有關的事情,龍姑娘剛才說的也未必是實話,咱們還是回去再仔細問她吧。”
  冷冰儿道:“龍姑娘雖然行事古怪,但我知道她是心地善良的。數次她為了楊炎遭受無妄之災,待會儿還得叔叔替她說情才好。”
  繆長風道:“我知道了,你別擔心,依我看丁兆鳴也不過一時气憤,不會將她難為的。”
  冷冰儿一心挂念楊炎的安危,卻不知道楊炎正在她的后面。
  楊炎听到她吹的蘆笛聲,匆匆赶來。他沒有見著冷冰儿卻碰上了白駝山主。
  宇文博挾著愛妾,他急于回山,跑得飛快。不過他的一只手掌仍是貼著穆欣欣的后背助她驅除寒气,舒筋活血。
  楊炎突然見他挾著穆欣欣迎面而來,不禁又惊又喜。
  他不識白駝山主,只道穆欣欣是被所擒。心里想道:“此人不怕得罪白駝山的妖人,又能夠活捉這個妖婦,想必是俠義道中前輩。嗯,說不定他或許還是本門那一位師長的好友呢?”
  “請前輩暫歇一歇,我是天山派前掌門人唐經天的弟子,繆大俠長風是晚輩的義父。”楊炎叫道。
  宇文博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楊炎么?”
  楊炎喜道:“不錯,弟子正是楊炎。”
  宇文博道:“你知道我是誰?”
  楊炎說道:“請恕晚輩不知,正想請問前輩高姓大名,不過這個妖婦我是知道的。”
  字文傅道:“你知道她一些什么?
  楊炎說道:“我知道她是白駝山那個老怪物的寵妾,實不相瞞,我正要找她。”
  字文傅楚著眼睛瞧他,哼了一聲道:“你找她做什么?”
  楊炎道:“我想起要她身上的一樣東西?”他本來想說明是石清泉的一分“認罪書”的,但石清泉是天山長老石天行的儿子,他以為宇文博是俠義道,只怕解釋起來話就長了。故此只能含糊其辭。
  宇文博勃然大怒,喝道:“好大膽的小子,你的義父都打不過我,你竟敢將我消遣。我才要我的命不可!”聲出招發一掌就向楊炎當頭劈下。
  白駝山主是用右掌使出“火焰刀”,不但掌力剛勁鋒利,触体如割,而且熱風呼呼,還沒打到楊炎身上,已是令得楊炎呼吸為之不暢。
  楊炎大吃一惊,這才知道自己是把大魔頭錯當作了好人,幸而他的武功亦已練到收發隨心的境界,驟遇強敵,雖惊不亂,霍地一個盤龍繞步,鳳點頭,斜展翅,立即也以大須彌掌還擊。
  宇文博催動掌力,只道可以把楊炎的一條臂膊硬生生的削下來,那知楊炎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沖打宇文博的太陽穴。宇文博喝道:“你這小子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騰出左掌,寒冰掌与火掌刀同時并發。
  楊炎大叫一聲,身形好像斷線風箏似的飛了起來,落到數丈開外。
  穆欣欣也是一聲尖叫,身軀搖搖欲墜。
  原來這一招楊炎也是同時使出兩門功夫,右掌是大須彌掌的“芥子須彌”掌式,這一掌功能以弱擊強,化解對方的內家勁力;左掌則是用龍則靈傳授給他的小‘擒龍抓’,凌虛取勢,穆欣欣雖然在宇文博保護之下,也給他這凌空一抓,抓破了一幅衣裳。
  楊炎落下地來,只覺胸中气血翻涌,半邊身子好像投入洪爐,半邊身子好像墜入冰窖,寒熱交侵,几乎令他透不過气來,不由得心頭大駭。
  那知宇文博見他居然沒有跌倒,愛妾還給他抓破衣裳,更是心頭大駭。
  原來若然只憑本身功力,楊炎是絕計抵不了白駝山主這兩門奇功的一擊的。但因白駝山主剛剛經過与繆長風的一場惡斗,又以本身真气輸入愛妾体中,為她驅除所受的冰魄神彈寒气,功力已是不及原來的一半了。
  楊炎不欲示弱,迅速調勻气息隨即拔出劍來,作出准備繼續應戰的姿態。
  也幸而他沒有示弱,倒是嚇得白駝山主不敢進擊了。
  要知白駝山主与他交手之時,功力已是不及原來一半,交手過后,留下的更是不到三成。他自是不敢再耗損功力了。
  “好小子,今日暫且饒你小命,有膽的到白駝山找我。”宇文博交代了兩句“場面話”,抱起穆欣欣,轉眼間已是去得遠了。
  楊炎暗暗叫了一聲“僥幸”,心里想道:“這老魔說我的義父被他所傷,不知是真是假,我還是赶快去找義父吧。”正是:
  獨上天山尋義父,心傷往事忏情痴。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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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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