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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何當重訂三生約 只是難堪七載爵


七年之約

  孟華默然,說道:“鐘長老可以無憾,我卻不能無憾。”
  唐嘉源含淚點頭,說道:“不錯,此仇當然是必須報的!”
  兩人走出天一閣,唐嘉源向門人報告這一不幸消息之后,便即當眾宣布:“誰要是能夠替鐘長老報仇,除掉宇文博這魔頭,誰就是繼任的天山派掌門!”
  孟華因一念慈悲,放過了白駝山主,心中內疚殊深,首先領旨,說道:“鐘長老被妖人所害,凡屬本門弟子都有責任替他報仇,但掌門一職,我以為還須慎重選擇,不必用作此事的報酬。”
  唐嘉源道:“此事乃本門奇恥大辱,能夠替鐘長老報得了仇,就是為本門立了大功。慎重選擇,亦是以功德為標准的。我的決定和你的意見其實并不違背。”
  原來唐嘉源這一決定,正是想要孟華無可推辭,非做天山派掌門不可的。要知孟華只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若然認真論起師門關系,他和丹丘生所屬的崆峒派關系更深。唐嘉源知道丹丘生是想立孟華做崆峒派的掌門,當然不愿把孟華放走。
  長老之仇不能不報,掌門之命不可不遵,孟華也不便再有异議了。
  會散之后,楊炎才有工夫去找唐夫人。
  唐夫人一見他就道:“炎儿,我正要告訴你,那把冰魄寒光劍是冰儿托我給你的,當時我無暇多問,猜測她的意思,大概是怕你受白駝山主傷害,給你這把寶劍護身。剛才我借給你的哥哥,還沒工夫和你說。現在就由你拿回去交給你的冷姐姐吧。”原來唐夫人見冷冰儿身世堪怜,又見楊炎對她那樣痴情,已經改變主意,心想除了年紀不大登對之外,楊炎和冷冰儿結合倒是可以令她放下一重心事的,這把劍已經由孟華交還給她,因而她就叫楊炎親自拿回去給冷冰儿。
  楊炎連忙問道:“冷姐姐的好意我是感激不盡的,她現在怎么樣了?”
  唐夫人道:“她在解嚴精舍歇息,如今想必已經恢复如常了。不過她今日所受的刺激太深,你可不能令她再受激動。鐘長老不幸去世的消息,暫且也不要告訴她。”
  楊炎說道:“是,我懂得的。”
  解嚴精舍是在剛才用作會場的那塊草坪旁邊,楊炎立即飛快的跑回去。那知到了解嚴精舍,卻已不見了冷冰儿!
  冷冰儿早已走了,只留下一封信給楊炎。
  信上寫的是:“炎弟,你此次為龍姑娘而來,雖然犯禁約,我不怪你。但你我七年之約仍須執行,龍姑娘已走,你也必須找到了她,七年之后,方許你和她一同見我。冰魄寒光劍代贈齊世杰,他已經練成冰川劍法,此劍可助冰川劍法威力,理合歸他所有也。”
  楊炎呆了片刻,激動得嘶聲叫道:“冷姊姊,你怎能這樣對我?我這次回來,固然是為了龍姑娘,但更是為了你啊!為什么還要我再等七年?”
  一個溫柔的聲音忽地接下去說道:“對,不應讓她再等七年,炎儿,你去找她回來吧。她若怪你,我替你作主。我是她的師父,她總得听我的話。”原未是唐夫人跟著來了。
  楊炎茫然說道:“我到那里找她?”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接下去說道:“傻孩子,你的冷姊姊當然不會藏在山上讓你尋找的。她能夠去那里呢?你用點腦筋想想吧。”
  說話的這個人是繆長風,他挂慮義子,也跟著唐夫人來了。楊炎說道:“義父,依你推測,她是不是會回到柴達木那儿,跟她叔叔?”
  繆長風道:“目前清軍正在攻打回疆,据我所知,柴達木義軍已經出動,來幫回人抵御清兵了。你先到魯特安旗去吧。”
  唐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嘉源本來已經和我商量,想選派門人去助羅海打仗的。只因目前他剛接任掌門,又出了石長老這件事情,恐怕還須整頓門戶,才能出行,你先去最好。”
  楊炎接過了冰魄寒光劍,說道:“那我馬上就走!”
  第三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且慢!”
  孟華也來了。
  孟華說道:“這顆小還丹是我剛向無礙大師討的,給你!”
  少林寺的小還丹功能固本培原,是醫治內傷最好的靈藥,楊炎中毒傷了元气,目前功力只不過恢复三成,小還丹正合他的需要。
  楊炎蘊淚道:“哥哥,你對我太好了!以前都是我的不好。”
  孟華笑道:“咱們兄弟還說客气話嗎?你見到羅海,請代我向他告罪,我本來要去幫他的忙的,但因我另有緊要的事情,只好暫緩了。”
  楊炎知道哥哥說的“另有緊要事情”乃是要為鐘展報仇,便道:“那么咱們分頭辦事吧。我一定替你把話送到。”
  孟華与他剛剛兄弟相認,舍不得便即分手,說道:“不錯,我是要為鐘長老報仇,但也不必忙在今天,我送你一程。”
  冷冰儿心如槁木,惘惘前行。忽听得沙沙聲響,接著是爆豆也似的冰塊碎裂聲音震耳欲聾。她吃了一惊,抬頭望去,只見沙塵滾滾,白霧迷漫,原來是前面一段陡削的山坡,冰雪正在挾著泥沙傾瀉。
  在這舖滿冰雪的山坡上,稍微受點震動,就會發生“流冰”傾瀉的現象,冷冰儿也見得多了,自是不足為奇。她見傾瀉的情形不算嚴重,心神定了下來,想道:“幸好不是雪崩。”
  那知心念未已,在密如爆豆的冰塊碎裂聲中,忽地隱隱听到好像是有人呼救!
  傾瀉的情形雖然不算嚴重,但倘若剛好有人碰上的話,也會給滾滾而下的冰雪埋葬的!
  冷冰儿生怕是前來觀禮的客人遇險,無暇思索,立即施展輕功,避開冰塊的正面沖擊,跑下去救人。
  她的輕功在天山派年青這一代的弟子中首屈一指,只論輕功,她是几乎追得上孟華而胜過楊炎的,在滑不留足的冰坡上飛馳而下,轉瞬到了平地。出于傾瀉的情形不算嚴重,到了山腰較為平坦的地方,流冰滾勢亦已遲緩甚多停止了。冰碎和泥沙堆積成約有半個人高度的厚厚一堆。
  冰塊下面果然傳出了是人類的呻吟聲。那一堆混合碎冰的沙丘正在向上拱起,一看便知那人的武功也是不弱,此時正在奮力掙扎,意圖自救。
  救人如救火,冷冰儿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讓他自行掙扎。她撥開覆蓋在那人身上的積雪沉沙,把那拉了出來。
  那人的身形一現,冷冰儿卻是突然如遇鬼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面上的泥污未抹干淨,身上的沙土冰碎也未抖落,但冷冰儿已經認出他是誰了!
  他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冷冰儿恨之刺骨的段劍青!
  段劍青趁著她一呆之際,立即躍開,冷冰儿比段劍青慢了半步。
  段劍青一躍躍開,笑嘻嘻道:“冰儿,多謝你念在往日情份,救我脫險。”
  冷冰儿誤救仇人,气得柳眉倒豎,斥道:“奸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斥罵聲中,早已拔劍出鞘,一招玉女穿梭,便刺過去。
  段劍青險被活埋,喘息未定,無力相抗,只好使個“卸”字訣,衣袖一揮,牽引劍鋒,希望能夠化解她這一招凌厲的攻勢。那知他雖然運用得妙,沒有气力相濟,這种上乘內功卻是難以發揮,只听得“嗤”的一聲,衣袖被截去一幅。
  段劍青暗暗叫苦,卻還是嘻皮笑臉的說道:“冰儿,原來你是想和我做一對同命鴛鴦嗎?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也是很好呀!”冷冰儿果然中計,被他气得手腕發抖,第二劍雖然立即就跟著刺出去,卻刺歪了。但段劍青避這一招之時,亦是禁不住一個踉蹌几乎跌倒。
  冷冰儿刺了個空,頭腦反而清醒了,她知道時机難得,把怒气強抑下來,覷個真切,唰的又是一劍。
  段劍青跳躍不靈,又無法化解對方攻勢,只好硬接一招。使出龍象功,一掌拍出。
  他的龍象功本來已經練到第八重,若在平時,冷冰儿的劍非給他擊落不可。但此際,他只有第二重的功力,卻是連劍尖也蕩不歪,冷冰儿一招“玄鳥划砂”,在他的手背划出一道傷痕。要不是他還有兩成功力,手掌只怕也要給切了下來。
  段劍青歎口气道:“好,請你讓我自行了結吧,咱們總算有過一段香火之情,我只求你別讓我身首异處!”說罷,仆倒地上,骨碌碌的就沿著斜坡滾下去。
  冷冰儿只道他已經气衰力竭,相信他是真的要“自行了結”,心腸不覺軟了下來,不忍便去割他首級,心道:“也罷,就讓他落個全尸。”
  段劍青滾下一段斜坡,又到了較為平坦的地上。他伏在地上,動也不動。雪地平滑,滾下去身体也沒受傷。
  冷冰儿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自行了結”,走近去看、只見他的頭頂上冒出絲絲白气。
  他還有兩成功力,本來可以自斷筋脈而亡的。但冷冰儿看這情形,卻又不像是自斷經脈模樣。冷冰儿霍然一省:“莫非他是使詐?”故意說道:“還是讓我成全你吧,只須輕輕一劍,你就可以大解脫了,免得死前受苦!”
  話猶未了,果然嚇得段劍青就跳起來。
  冷冰儿罵道:“無恥奸賊,競敢詐死騙我!”
  段劍青哈哈笑道:“我舍不得你,忽然又不想死了!”說時遲,那時快,冷冰儿的劍尖己是指到了他的咽喉,冷笑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眼看劍尖一挺,就可洞穿他的咽喉。段劍青突然中指一彈,竟然彈開了她的劍!
  “你說錯了!”段劍青笑道:“我活著最少還有一樣用處,可以和你作伴!依我說,你不如還是嫁給找吧。我以前對不住你,如今已知錯了。楊炎這小子比我更靠不住,你不見他在追那小妖女嗎?哼,這小子不過是想一箭雙雕罷了。”
  冷冰儿气怒交加,強自壓抑,只當他是放屁,更不打話,一口气就攻了他十七八招。段劍青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雙掌盤旋飛舞,竟然化解了她十八招攻勢,“冰儿,你現在想殺我已經遲了!”段劍青哈哈笑道。
  原來段劍青雖然受活埋之禍,但并未受傷。他的功力之所以大打折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于剛才和楊炎交手造成的。最后那一掌,他雖然用毒針傷了楊炎,但本身的功力最少也耗了五成。也正是因此,影響了他的輕功,方始引起流冰的傾瀉,失足滾下山坡的。
  他練過一門高深的內功,名叫“龜息功”,是天竺高僧伽象當年受他所騙,傳授給他的。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在他詐死的那段時間,他已經運用龜息功調勻呼吸,恢复了五成的功力了。不過与楊炎對掌所耗損的功力在急切之間,還是未能恢复。
  也幸虧他只不過恢复五成功力,冷冰儿還可以稍占上風。
  段劍青恐怕天山派的弟子跟著會來,化解了冷冰儿十八招攻勢之后,第十九招開始騰出手來,指甲蘸了“神仙散”,向冷冰儿彈去。
  那知他不用“神仙散”還好,一用“神仙散”,卻引出了冷冰儿的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可辟“神仙散”的毒气,冷冰儿突然感到頭暈目眩,登時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三十多枚冰魄神彈,于是先來一個“細胸倒翻云”的身法,倒縱出去數丈之外,跟著便發出了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接連發出,段劍青只恢复了五成的功力极難禁受,雖然尚未至于冷僵,已是凍得牙關打戰。無可奈何,只好冒險搶攻。
  段劍青曾在天山學藝三年,對天山派的劍法极為熟悉,造詣比冷冰儿更高。他咬緊牙關,拼命搶攻,登時主客易勢。冷冰儿改用冰川劍法,方始能夠勉強抵擋。
  可惜冷冰儿的冰川劍法乃是唐夫人所傳,井未得窺全貌;更可惜的是她手上拿的不是冰魄寒光劍,否則段劍青根本就無法与她作近身搏斗。
  但雖然她給段劍青反奪攻勢,但這只是暫時的現象。她明白,段劍青也明白,若是久戰下去,段劍青既要對付他所不熟悉的冰川劍法,只要抗御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气,他剩下的五成功力必將逐漸消耗,最后仍是必敗無疑。
  段劍青急攻不逞,動了殺机。剛才他与楊炎之戰,是用毒針暗算楊炎,方始能夠敗中取胜的。于是還故技重施,把一枚毒針扣在掌心。他知道憑他現在的功力,這一枚毒針若是射出去,一定會給冷冰儿劍風掃落。只有拼著受她一劍不是傷著他的要害,他就可以把毒針直接刺進冷冰儿的身体。
  冰川劍法他雖然不熟悉,但冷冰儿是用天山派的武功作基礎來使冰川劍法的,他有把握可以不讓冷冰儿刺中他的要害,甚至說不定還可以避開。
  主意打定,他陡地欺身進扑,這一扑卻是用的天竺高僧迦象所傳瑜伽身法。
  他算得很准,冷冰儿此時正在用到一招“冰河解凍”,劍勢大開大圍,向外延展,他拿捏時候,立即扑入內圈,按說冷冰儿這一劍是傷不著他的,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如意算盤仍是落空。
  就在那關鍵的一剎那間,他忽地覺得右臂肘尖的曲池穴一麻,一抓抓歪,冷冰儿的劍勢已是反圈回來,登時在他的左臂划開了一道傷口,還幸只差少許,沒傷著他的琵琶骨。
  段劍青負痛狂吼斜躍丈許,喝道:“是誰……”只說得兩個字,冷冰儿的劍鋒又已指到了他胸前了。
  冷冰儿暗暗叫了一聲“僥幸”,不解段劍青何以有此失誤。听得段劍青喝出“是誰”這兩個字,方始想道:“莫非真的是有人暗中相助?”四顧并無人影,她亦已無暇多想了,反正只須再加一劍,就可以把段劍青置于死地,她又何必假手于人?
  段劍青身中暗器,憑感覺已經知道是一枚梅花針,但尚未知道有毒無毒。他給冷冰儿逼得無可抵御,底下的話已是說不出來,心頭一涼,只道是必死無疑了。
  忽听得叮的一聲,不知哪里飛來的一顆石子,把冷冰儿手中的青鋼劍打落了。
  段劍青死里逃生,好像虛脫病人一樣,渾身無力,癱在地上。
  雖然癱在地上,但也看見了那個突如其來的人是誰了。
  不是別人,正是白駝山主宇文博。
  這剎那間,段劍青不禁又喜又惊,又是有點疑心不定。
  宇文博出手救他,當然不會是剛才暗算他的那個人。那個人又是誰呢?
  冷冰儿一見宇文博來到,悲憤之极,叫道:“姓段的奸賊,今日我殺不了你,做了鬼我也要報仇!”說罷,便要自斷經脈而亡。
  字文傅出手更快,她剛在開始運功,宇文博已是又彈出一枚石子,打中她的穴道。她好像著了定身法似的,不能動了。
  宇文博笑道,“冷姑娘,你何必尋死覓活,你不愿意落在段劍青手中,我可以把你帶回白駝山去。”
  段劍青受傷不輕,此時方始爬得起來,他惊疑不定,說道:“字文山主,你真的要把她帶回白駝山去?”其實他是想問“你為什么不肯把她交給我”的,只因不敢問得如此直率,故而兜一個彎。
  宇文博淡淡說道:“不錯,這女娃儿對我很有用處,我想收她做徒弟。小段,夫妻是要恩愛才好,這女娃儿是要殺你的,你勉強逼婚,反而一生都要提心吊膽,那又何苦定要娶她為妻?”
  段劍青滿肚子气,但此際他必須依靠宇文博救他,才能下得天山,如何敢說半個不字?他定了定神勉強笑道:“山主說得是。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喜歡這女娃儿,隨便你怎樣處置她就是。不過,她好像還有一個同党埋伏在附近,山主,你可得當心暗算。”
  宇文博向東南西北連發四掌,掌風呼呼,打得沙飛石走,不見有人,哈哈笑道:“我沒功夫搜索,就算她有同党,也絕不能暗算得了我!”
  說罷,他背起冷冰儿就走。
  段劍青大吃一惊,慌忙叫道:“喂,喂,還有我呢!”
  宇文博冷冷說道:“我只能帶一個人,你暫時走不動,在這里歇歇吧!”
  段劍青气得几乎暈了過去。但字文搏不過走了十多步,忽然又停止了。他站在一塊岩石上,舉目遙觀,發出一聲長嘯。
  片刻,只听得另外一聲長嘯,遠遠傳來,音細而清,宛若游絲裊空,余青撩繞,嘯聲雖然不及字文傅的霸道,但內功之純,則是在宇文博之上。
  宇文博心里暗暗吃惊,神色卻是絲毫不露,回過頭來,哈哈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果然是有人來了。你不必惊慌,是自己人。嘿嘿,有人來料理你,你當可以放心在這里等候了。”
  段劍青武功雖失,卻還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听得出嘯聲是在五六里外,來人的輕功多好,也總還要有一段時間,他如何能夠“放心”?
  他想告訴宇文博,暗算他的那個人一定還藏在附近,絕不會是這個數里之外、發嘯的人。但他還未來得及說出自己曾遭暗算之事,字文搏已經走了。
  他不是朝著嘯聲的來處走去,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的。走得非常之快,轉眼不見蹤跡。段劍青不禁起疑:“既然是自己人,為何他要避開?哼,莫非是因為他搶了冷冰儿,連自己人都不敢見了。”
  段劍青自以為這個猜測合乎情理,卻那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
  宇文博的用心比他所想的還要險惡得多。
  宇文博根本不知道來的是什么人,他只知道絕不是“自己人”!
  他的合理猜測是:既然不是自己人,那么十居八九是天山派這派的人了。非友非敵的可能性是很少的。既然十之八九會是敵人,當然他非急急忙忙逃走不可了。
  原來他用天魔解体大法增強的功力,此時正在逐漸消失。估計再過一個時辰,他就要恢复到和孟華交手之時一樣,亦即是只及原來功力的一半了。這一半功力,再過三天,將只剩下一成。要是在十天之內回得到白駝山,那是上上大吉,否則必將病倒途中,因此他倒是希望來的是自己人的。
  但他一听這人的嘯聲,立即就知道不是了。這人內功之純,即使他毫無損傷,也未必就能夠胜過這個人的。在“自己人”之中,只有一個武毅,外力可以及得他的三成,如何能与這人相比?
  他的發嘯不過是試探性質,試探明白之后,心里想道:“段劍青對我已是沒有用處的,我不將他殺了滅口,那已是對得住他了。嘿嘿,反正有人給我代勞。他是天山派的叛徒,天山派的人殺了他,他當可死而無怨。”
  宇文博這一次又料錯了。
  這個人并不是天山派的人。
  另一個藏在暗處,待他一走,就立即出手“料理”段劍青的人,也不是天山派的人。
  這個藏在暗處的人是龍靈珠。
  她在流冰傾瀉之時,躲在一塊岩石的裂縫中避難。這塊岩石恰好是在段劍青的背后。
  她不愿意見冷冰儿,只能用梅花針暗器暗中助她取胜。
  那知她的暗中相助雖然成功,但冷冰儿還未來得及殺段劍青,宇文博就來了。
  她自知絕非宇文博之敵,只能眼睜睜的看宇文博把冷冰儿擄去。
  宇文博一走,另外一個人很快必將來到。
  時机稍縱即逝,她是非出手“料理”段劍青不可了。因為只憑這個人的嘯聲,她听不出是誰。她不能不相信宇文博的謊話,相信這個人是段劍青的“自己人”。
  段劍青剛剛起疑,正要掙扎起來,驀地兩邊肩頭都是一陣劇痛,痛得他只能發出一聲慘叫,就暈過去了。
  龍靈珠是用兩枚透骨釘射穿了兩邊肩頭的琵琶骨的。她本來要取段劍青的性命的,但轉念一想,冷冰儿与他仇深如海,還是留待冷冰儿將來報仇的好。因而臨時改變主意,只廢掉他的武功。
  “我必須重回天山報訊、即使碰上炎哥,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龍靈珠心想。
  她生怕給段劍青的這個同党發現,急急忙忙,趁他未曾走到之時便即走另一條路重回天山。
  也是陰錯陽差,她這一走,失去了和楊炎相遇的机會。以致楊炎要在過了許多時日之后,方始得知冷冰儿這一不幸被擄的消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段劍青方始痛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個他過去千方百計要躲避的人,但現在則是他盼也盼不到的人。
  龍靈珠以為這個人是段劍青的“朋友”,猜錯了。
  宇文博的“謊言”卻反而說中了。
  這個人不是段劍青的朋友,是段劍青唯一的親人。是他的叔叔段仇世。雖然不是宇文博所指的那种“自己人”,卻确實是自己人!
  段仇世正是來找他的侄儿,捉回去嚴加管教的。
  這次他本是為參加唐嘉源就任天山派掌門的典禮而來,在途中碰上快活張,快活張告訴他一個消息,說是段劍青已經和白駝山主宇文博做了一伙,而且他已打听到這兩個人正在前往天山。
  段仇世雖說是十分痛恨侄儿的不肖,但听到這個消息卻是不禁又急又惊。
  段仇世因為少年失戀的緣故,早已決定終身不娶。段劍青是他段家唯一的根苗。
  他怕段劍青闖出大禍,更怕在群情洶涌之下,天山派會把他的侄儿處死。
  想不到他赶不上天山派的盛會,先就在這里碰上了段劍青。而且是受了重傷,死活未知的段劍青。
  他大惊之下,只能先替侄儿敷上金創藥,用柳枝替他接骨。(打碎的琵琶骨是不能恢复原狀了。最佳的希望只能是武功不致全廢,可以保全一兩分。)
  段劍青是在他的叔叔替他動手術的時候痛醒過來的。
  段劍青痛得只能叫出一聲“叔叔救我!”就說不下去了。
  其實即算他還有气力可以說話,他又能夠對叔叔說些什么呢?
  段仇世又是心痛,又是气恨。气恨侄儿不肖,也心痛他的侄儿變成殘廢。他只道侄儿之被廢武功乃是天山派給与的刑罰。他不敢怨恨天山派,但心里多少也有一點認為是過分了些。
  在這樣情形下,他又能夠說什么呢?責罵又不是,安慰又不是,他只能救活了侄儿再說。
  楊炎剛与哥哥分手,就隱隱听得不遠處好像有人呻吟。
  他本來不是朝著那個方向走的,听到了呻吟聲,生怕受傷的是冷冰儿,赶忙朝著聲音來處跑去。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發現了傷者是段劍青。
  他不認識段仇世,見段仇世替段劍青裹傷,只道段仇世是白駝山的妖人一伙。
  楊炎立即拔劍出來,直沖過去,段仇世喝道:“你想干什么?”
  楊炎喝道:“你若不想陪這奸徒送命,那就赶快給我滾開。”
  段仇世道:“你是奉了貴派掌門之命,赶來殺他的么?”
  楊炎冷冷說道:“天山派的事情用不著你管,要命的快滾,別再羅唆!”
  段仇世本來就有點不滿,覺得天山派對他侄儿的懲罰未免過分了些。此際,楊炎惡言相向,他也不禁動气了。說道:“對不住,此事我一定要管。你先回去稟告掌門,待會儿我再帶劍青去拜訪他。”
  楊炎早已不耐煩了,登時喝道,“好,你要管那就管吧,我倒要看你有何本領管得了此事?”聲出招發,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這一招用的是龍象劍法,迅捷狠猛,兼而有之。段仇世吃了一惊,心想:“十年未上天山,想不到天山派竟是人材輩出,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弟子也有如此高明的劍法!”但他是一派武學宗師,縱然不識龍象劍法,亦可應付自如。當下衣袖一揮,把楊炎的劍引出外門。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楊炎功力尚未恢复,長劍非得脫手不可。
  楊炎一劍刺空,恐防反攻,立即變招,這一變變為天山派的大須彌劍式,轉攻為守,法度嚴謹,隱隱有淵停岳峙的气象。
  段仇世識得這招劍法,不禁又是一惊:“這小子的大須彌劍式,比起唐嘉源或有不如,但已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上!”因他只守不攻,段仇世的應招也就蓄勢未發。
  段仇世又是吃惊,又是慚愧,心里想道:“要不是我的內力遠胜于他,單比劍法,只怕我還未必是他對手。奇怪,他的內力似有難以為繼的跡象,莫非劍青已經和他打過一場了?”
  心念未已,楊炎已是第四次變招,這一次他用的是剛剛學會的那一招“胡茄十八拍”,雖然遠不及丹丘生与孟華便這一招的變化精奇,但亦已能夠在一招之內遍襲段仇世的十八處穴道!
  段仇世和丹丘生是老朋友,當然不會敗在他這一招十八式之下。段仇世惊疑之极,“錚”的一聲,彈開楊炎的劍,喝道:“你是何人?這一招胡茄十八拍是誰教你的?”
  楊炎心頭一凜:“這妖人倒是見識不凡,居然識得這一招胡笳十八拍!”哼了一聲,說道:“正邪不兩立,我打不過你也要打!有本領你盡管殺我好了,何必多言!”
  他正在一劍刺出,忽听得有人喝道:“炎弟,不可無禮!”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聲音少說也在數里開外,卻好像在楊炎耳邊說話一般。
  楊炎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的哥哥反而幫這妖人說話?”
  心念未已,只見孟華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原來,孟華和弟弟分手之后,剛走得一程,就听見段仇世的嘯聲,他听出了是師父的嘯聲,赶忙跑來迎接師父的。想不到卻發現了弟弟和師父斗劍。他是在高崗上看見了他們的,大惊之下,生怕師父誤傷弟弟,自己赶救不及,于是先行出聲,喝止楊炎。
  段仇世是孟華的第一個師父,而且是撫養他成人的,孟華行過了禮,說道:“師父,請恕舍弟無知,冒犯了你。”
  楊炎大惊道:“他是你的師父?”
  孟華喝道:“你不向師伯賠罪!”
  楊炎卻不賠禮,說道:“他既然是你的師父,為何要庇護段劍青這個奸徒?”
  段仇世道:“原來他是你的弟弟,小小年紀,有這一身本領,真是難得。他不知我的來歷,不能怪他。”說到此處,稍歇片刻,接著歎口气道:“本來是我這侄儿不好,他就是不給我面子,我也不能怪你。孟華,如今不是你應該替弟弟賭罪,是我應該向你們兄弟求情!”
  孟華惶然說道:“你這樣說,教徒弟怎當得起,請師父吩咐!”
  段仇世道,“我不能干涉天山派清理門戶,不過這小畜生武功已廢,只盼你能饒他一死!”
  孟華只道段劍青的琵琶骨是給段仇世捏碎的。心想即使把段劍青拿回去,最重要的刑罰也不過如此,便道:“師父大公無私,我將此事稟告唐掌門,諒可獲得掌門鑒諒。”
  段劍青呻吟道:“我、我好想念大理,我但求能死在家中。叔叔,你帶我回去,帶我回去。”說罷,假裝昏迷。
  昏迷雖是假裝,瞞不過段仇世的眼睛,但武功被廢則是事實。段仇世當然想得到這一層:“他武功已廢,天山高處的嚴寒就不是他所能抵受的了。”
  段仇世躊躇片刻,說道:“華儿,我本來是要去向你們的唐掌門道賀的,但如今……”
  孟華說道:“師父有事請便,掌門跟前由我回話。”段仇世一聲輕歎,說道:“好徒弟,難為你了。”背起侄儿就走。
  段仇世叔侄走后,楊炎說道:“哥哥,你顧全了師徒情分,卻未免太過便宜這奸賊了。”
  孟華道:“話不能這樣說,你要知道,人誰……”
  楊炎接下去便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要說的是這几句話,對不對?但我不相信像段劍青這樣的人,他能夠真心改悔。”
  孟華說道:“你沒看出他的叔父已經捏碎了他的琵琶骨,廢掉他的武功嗎?即使他死不悔改,也無能為惡了。他既已落到這份田地,我相信你的冷姊姊也會饒恕他的。你還是赶快去魯特安旗找回你的冷姊姊吧。”
邊塞傳烽

  楊炎兼程赶路,不到一個月已經踏入魯特安旗地界。出乎他的意外,他未曾找到冷冰儿,卻先碰上了冷冰儿的好朋友——桑達儿和羅曼娜這對夫妻。
  桑達儿傷勢已經痊愈,他是從故鄉出來的。羅曼娜由于記挂丈夫,特地從魯特安旗帶領一隊女兵回鄉接他出來。
  意外相逢,皆大歡喜。桑達儿再次向揚炎道謝他那日救命之恩,問道:“楊少俠,你被奸人陷害之事,想必已經分辯得直了吧?”
  楊炎說道:“多謝關心,新掌門已經許我重列門牆了。”
  羅曼娜道:“那么冷姊姊呢,怎的不是和你一起回來?”
  楊炎吃了一惊,說道:“我正要問你呢,她還沒有來到魯特安旗嗎?”
  羅曼娜道:“三天前我离開魯特安旗的時候,尚未見她來到。剛剛我問過一個今日從城中出來的哨兵,他說了几個前來助戰的朋友的名字,也沒冷姊妹在內。”冷冰儿是羅曼娜的好朋友,要是她已經來到的話,那哨兵一定會對她說的。
  楊炎大為失望,再問:“那么齊世杰呢?听說他上個月已從柴達木前往魯特安旗——”
  羅曼娜道:“不錯,他是來了魯特安旗。但亦已走了。我還以為他可能在途中碰上你呢。”
  楊炎道:“他是前往天山嗎?”
  羅曼娜道:“不錯,他來到我們這儿,一听說你已經為冷妹妹回轉天山的消息,他也就立即赶著去了。咦,你這把劍不就是冷妹妹那把冰魄寒光劍嗎?”楊炎說道。“正是冷姊姊托我把劍贈送他的,可惜又碰不上。”心里想道:“世杰表哥對冷妹妹本來也是一片真情,要不是當年他的母親強加干預,他們本來可以成為一對佳偶的。唉,都是我的不好,把什么事情都弄糟了。”驀地心頭一震:“為什么我有后悔不能成全他們的念頭,我不是堅信只有我才能給予冷妹妹幸福的嗎?難道我的信心動搖了?”撫劍思人,不禁心亂如麻。
  羅曼娜忽地問道:“那位龍姑娘呢?”
  楊炎茫然說道:“我也不知她去了那儿。”
  羅曼娜搖了搖頭,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一句話?”楊炎說道:“是那句把鎖匙比喻愛情的哈薩克格言嗎?”
  羅曼娜道:“不錯,那句格言是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桑達儿見楊炎神魂不定的樣子,不禁也搖了搖頭,說道:“這里就快要打大仗了,你們還在談什么鎖匙?依我說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應該是怎樣打開清兵對咱們的包圍!”
  楊炎霍然一省,說道:“你們不是已經打了一個大胜仗么?”桑達儿道:“戰爭的胜負不是打一兩次胜仗就可以決定的,清兵已經從西宁調來援軍,只怕不日就要大舉進攻。”
  羅曼娜道:“你猜我是因何向你問起龍姑娘的?那是因為有一位朋友也在打听她的消息。”
  楊炎道:“是誰?”羅曼娜道,“這人你也認識的,他就是柴達木的義軍頭領邵鶴年。”去年邵鶴年曾受孟華之托將楊炎押往柴達木,中途被龍靈珠所劫。楊炎說道:“他還在惱恨我和龍姑娘嗎?”
  羅曼娜道:“剛剛相反,他已經知道你們都是幫我們抗清的朋友了。他是義軍派來和我們聯絡的,現在還在我們那儿。听說孟元超大俠即將率領一支義軍來援。”
  楊炎道:“真的嗎?”心情激蕩,聲音都變了。羅曼娜道:“當然是真的。咦,你怎么啦?”
  就在此時,忽見四面山頭都有濃煙升起,這是山上的了望哨發現敵人的訊號。桑達儿哼了一聲,說道:“清兵來得比我們預料還快!”羅曼娜笑道:“對,現在不是長噓短歎的時候,咱們必須赶回去准備作戰了!”
  一座座的營帳布滿山頭,每座營帳前面的空地都豎有一枝旗竿,白天挂著該隊的軍旗,晚上則挂出風燈。
  這是清軍主帥所在的“大營”營地。時間正是午夜時分,地點是在魯特安旗首府正東面的彭古拉山。
  軍令森嚴,雖然是有几万大軍駐扎的山頭,只聞刁斗聲聲(刁斗是古代行軍的用具,夜間用來報時,猶如更鼓。在碰上意外事件時,也可用作警報)和風過處吹得帳篷搖動的沙沙作響聲。千万盞風燈好像黑夜繁星,忽明忽滅,把荒山點綴得一片絢燦,好像貧家女突然變成了滿身都是珠光寶气的貴婦。遺憾的是卻沒人欣賞,在營地上穿梭來往的只有輪值守夜的衛兵。
  情兵的主帥早已換了人,儿子不行,換了老子。由官拜撫遠大將軍的陝甘總督丁兆庸親自挂帥,接替他的儿子,那個名實不相符的儿子——丁顯武。
  但更大的權力則在監軍衛長青手中。衛長青是以御林軍副統領的身分,手持上方寶劍,代表皇帝在作監軍的。
  此時衛長青正在他自己的帳幕里和一個軍官說話。這個軍官來頭也很不小,他有兩重身分,一重身分是保定武學世家楊家六陽手的衣缽傳人;一重身分是大內一等衛士。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楊炎的父親楊牧。
  但這兩個顯赫的人物,此時正在相對歎气。
  清兵圍攻魯特安旗已經有一個月了,雖然占据了四面山頭,且業已兵臨城下,把這座回疆的名城圍困得水泄不通,但兀是未能攻下。
  衛長青歎口气道:“這座城池其實不能算是很堅固的,城牆不過三丈高而已。想不到這些哈薩克人不但能攻而且擅守,竟然把它變成好像金城湯池了。
  “听說柴達木那股賊人已經傾巢而出,還有几個部落的援軍也將來到。要是咱們在這几天未能攻下,恐怕就要背腹受敵了。”
  楊牧勉強給他打气,說道:“回疆那几個部落的援軍雖然擅于各自為戰,但未經兵法部勒,只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咱們真正的對手只是柴達木那股匪軍,但從柴達木來到此地。要沖破咱們七重防線,談何容易。而且四面山頭都在咱們掌握之中,他們想与城中的守軍會師,最少也得傷亡一半!”
  衛長青苦笑道:“你知道他們的主帥是誰?”
  楊牧說道:“大概不是冷鐵樵就是蕭志遠吧?”冷蕭二人是柴達木義軍的正副首領,他這一猜自是合乎常理的猜測。但其實他卻是明知猜錯,故意裝作不知的。
  衛長青搖頭說道:“你猜錯了,不是冷鐵樵,也不是蕭志遠,是你的對頭孟元超!”
  楊牧裝作大吃一惊的模樣,失聲叫道:“哦,是他?”
  衛長青鄭重說道:“不錯,是他!他在柴達木雖然只是第五號人物,但說到用兵打仗,比冷鐵樵和蕭志遠都強。冷蕭二人,年紀已老,在匪軍中名位雖高,實權則早已交付与盂元超与宋騰霄這一輩較為年輕的人了。宋騰霄是秀才出身,熟讀兵書,懂得行軍布陣,當然是個扎手人物;但盂元超善用奇兵,有勇有謀,他的兵法簡直是無師自通,出神入化,比宋騰霄更難對付。咱們的七重防線,只怕也未必攔得住他。”
  楊牧唯有苦笑道:“大人未免太過長敵人的志气,滅自己威風了。孟元超縱然厲害,也未必就有這么厲害。何況他勞師千里,兵力也遠比咱們薄弱,即使他能夠抵達魯特安旗,咱們以逸待勞,以眾敵寡,也無須懼怕他們。”
  衛長青道:“咱們是堂堂之陣,正正之旗,怕當然是不怕他們的,但添多這股強敵,總是麻煩。”
  說至此處,他看了看楊牧,忽地冷冷說道:“你可有令郎的消息?”
  楊牧正是怕他提起此事,訥訥說道:“沒,沒有。”楊炎回轉天山的消息,他确實不知,這話倒并非說謊。
  衛長青冷冷說道:“你不是差遣令郎去行刺孟元超的嗎?看來你這個寶貝儿子恐怕是非但不听你的話,反而認賊作父了!”
  楊牧自知他目前之所以仍然受到重用,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他的上司還在希望能夠通過他而利用他的儿子楊炎之故,只好為儿子分辨:“我這不肖子雖然行為乖謬,認賊作父那是絕不至于的。他曾在我的面前失誓要殺孟元超,或許是因時机未到之故。”
  衛長青面色稍微緩和,問道:“他是否還在柴達木,你知不知道?”
  楊牧說道:“他一去柴達木,我就無法与他再通音訊了。不敢胡猜。”
  衛長青道:“好,待我派人打听,要是令郎這次是和孟元超一起而來,今后恐怕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楊牧抹了冷汗,說道:“大人只要有用得著卑職之處,卑職敢不遵命。”
  衛長青道:“你對我忠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楊牧道:“多謝大人栽培。”
  衛長青笑道:“我知道你有烏總管做靠山,但他的親情也多,有好差事只怕未必會輪到你。”原來衛長青本是大內總管烏蘇台的副手,几個月前才調任御林軍副統領的。此人野心頗大,一直以屈居副手而心中不忿。故此他想多籠絡些人為他所用,楊牧就是他的目標之一。
  楊牧老于官場,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笑道:“烏蘇管的差事我可不敢領教,我倒巴不得他忘記了我這個人。如今他最看重的是白駝山主,上個月派出八名大內侍衛去幫白駝山主,听說是要幫白駝山主消滅天山派的。這些人到現在還沒消息回來,我說句不利的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說像這佯的差事是不是宁可沒有的好。”
  衛長青道:“你知道你是怎樣才能免掉這趟苦差事的么?你本來己列上名單的,是我把你要來,我說我要你來對付孟元超。他沒有理由拒絕,這才不能不放人的。”
  楊牧裝作更加感激涕零的樣子說道,“大人恩重如山,楊某赴湯蹈火,不足為報。”心里則在想道,“要是炎儿當真已經‘認賊作父’,只怕我這次是求榮反辱,幫白駝山主去和天山派為敵固然危險,這個差事也不見就會好些!”
  他正在患得患失之際,有個衛士進來向衛長青稟報:“丁大帥請統領大人過去有事相商。”這個衛士是統帥丁兆庸的親信,名叫駱宏,在軍中是兼任替統帥傳達命令的旗牌官的。
  衛長青道:“好,楊兄,請你在這里等我回來,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今晚你可以在我這帳篷過夜。”原來楊牧的駐地是在前山,一來一回要一個多時辰,甚是不便,故此衛長青留客。
  監軍和統帥的地位平行,帥帳和監軍帳都是刁備森嚴,防備周密。統帥的旗牌官來到監軍的營帳,也須經過審查通報等等手續,出去也是一樣。
  衛長青先起,駱宏按照手續到監軍營帳的簽押處取回腰牌。簽押處那個值夜官不是別人,正是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衛長青因為要籠絡楊牧,特別提拔他作自己的親信衛士的。
  閔成龍很會奉承,當然不會留難駱宏,笑道:“你的差事已了,咱們哥儿倆喝一鐘酒如何?我叫他們烤兩只山雞下酒。”
  駱宏道:“閔兄盛傅,我心領了。我的差事雖了,也還要回去伺候大帥的,改日咱們再喝個痛快。”
  他走出監軍的營帳,還未走得多遠,忽地有人喝問:“口令!”
  駱宏一看,只見是個穿著小兵服飾的人,年紀很輕,似乎還未到二十歲模樣。
  駱宏只道他是夜間巡邏的衛兵,雖然有點起疑,但也不敢怀疑他是敵人。當下冷笑一聲,反問那個衛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那衛兵道:“我奉命巡邏,不管是誰,也要盤問口令!莫說我不認識你,就是認識你,我也不能徇私!”
  駱宏道:“你不見我剛剛從監軍大人的營帳中出來嗎,我的身分若非早已查明,閔成龍焉能放我出來?哼,憑你也配盤問我?”
  那少年心里暗暗歡喜:原來這里就是衛長青的監軍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他還有一個疑團未釋,于是仍然問道:“閔成龍為什么會在監軍的營帳里?”
  駱宏疑心大起,說道:“閔成龍是監軍大人的旗牌官,你竟然不知道嗎?哼,莫非你是奸……”
  “奸細”二字尚未說得出來,那少年出手如電,已是點了駱宏的穴道。少年笑道:“你猜得一點不錯,對你們來說,我的的确确是奸細!”說罷把駱宏拋入亂草叢中。
  這少年剛剛來到,沒看見衛長青已經离開帳慕,只道他還在里面。他心中凝團已解,想道:“原來閔成龍已經爬上高枝,當了衛長青的心腹了,哼,剛才倒害得我惊疑不定。”原來他盤問駱宏的目的乃是為了避免碰上一個和閔成龍有關系的人的。此時疑團已解,他便即施展超卓已极的輕功,偷入監軍營帳。
  楊牧在帳中正自神思不定,心亂如麻。忽覺微風颯然,似是有人掀帳進來。
  他本是低首沉思的,帳中燭光微弱,那少年看不見他的面貌,已是拔劍向他刺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楊牧抬起頭來問道:“是成龍嗎?……”陡然看見亮晶晶的劍尖指著他的咽喉,這一惊非同小可!
  劍尖已經指到他的咽喉,只輕輕一刺,就可取他性命。但說也奇怪,那人在這關鍵時刻,竟然呆了一呆、劍尖顫抖,就是刺不出去。
  楊牧雖然不是一流高手,功夫也甚老辣。在這生死關頭,一見有机可乘,如何還能放過。立即反手一指,點著那人的肩井穴。咕咚一聲,那人跌了個仰八叉。
  楊牧定神一瞧,登時也呆住了。
  燭光雖然不很明亮,那人的面貌還是看得相當清楚的。你道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儿子楊炎。
  原來楊炎幫助羅海守城,日子一天天過去,形勢一無比一天危急,不知不覺,他困處圍城,已是將近一個月了,救兵尚未來到,城中的糧草已是所剩無多了。
  楊炎左思右想,終于得了一個主意。拼著犧牲自己,刺殺清軍主帥。
  他瞞著羅海,換了被俘的清兵服飾,這天晚上,偷入清軍大營,仗著絕頂輕功,居然并沒給人發現。
  一座座的營帳布滿山頭,他不知道海軍帥統丁兆庸的營帳是那一座,正自茫無頭緒,瞎摸亂闖之際,說來也巧,正巧給他碰見了閔成龍送駱宏出來。他埋伏暗處,待駱宏經過,突然出來盤問他的口供,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正巧來到了監軍的營帳了,主帥丁兆庸和監軍衛長青都是他要刺殺的目標,于是在處置了駱宏之后,隨即進入監軍帳中,點了閔成龍的穴道,跟著按照計划行刺。
  哪知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端坐帳中的不是衛長青,竟是他的父親楊牧。
  也是楊牧命不該絕,先出了聲。楊炎听出了是父親的聲音,這一劍如何還能刺出?
  本來楊炎的武功已是比他的父親高出許多,若在平時,楊炎縱然不忍傷害父親,他的父親無論如何也點不著他的穴道。但在此際,楊炎驟吃一惊的情形底下,楊牧不費吹灰之力就點著他的穴道。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固然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楊牧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楊牧只有這個親生儿子,這個儿子剛才又是手下留情不忍傷害他的,他能夠把儿子換取更大的富貴功名嗎?
  但他又怕冒著前程毀滅、甚至生命也將不保的危險,放走儿子。
父子恩仇

  他轉了無效次念頭,在功名利祿与親生儿子之間兀是難以取舍了,最后想道:“還是先穩住了閔成龍再說吧。只盼衛長青遲些回來,我若勸得炎儿歸順,那就最好不過。”
  他走出外面,不出他的所料,只見閔成龍果然是給點了穴道,躺在地上。
  楊牧解開徒弟的穴道,說道:“成龍,我一向待你怎樣?”
  閔成龍心里忐忑不安,說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若沒有你老人家提拔,那有今日?”
  楊牧說道:“好,那么我有一事求你,你肯答應嗎?”
  閔成龍道:“師父但請吩咐,徒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牧說道:“用不著你赴湯蹈火,只須你為我隱瞞剛才發生的事。衛大人回來,你千万別說出曾有刺客來過。”
  閔成龍低聲道:“徒儿懂得。師父,你准備怎樣發放師弟?”
  楊牧說道:“我還沒有好主意。我先勸他一勸,如果他不听勸告,你設法將他送到我的營帳。”
  楊炎給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但還是可以說話的,楊牧回去勸他,說的無非是自己目前不能不忍辱負重的苦衷,望儿子諒解。
  “我知道你是不肯投降朝廷的,但你不肯真投降,假投降總可以吧。咱們借助清軍之力,只要殺了盂元超之后,我仍然答應与你歸隱田園。”
  楊炎并沒給點了啞穴,但他卻是一言不發。
  “炎儿,你不答應的話,為父固然性命不保,你也絕計難逃!難道你忍心咱們父子同歸于盡?”也不知道是真的動了感情,還是想用眼淚軟化儿子,楊牧說到最后,竟然擠出了几滴眼淚。
  楊炎這時才忍不住開口說話:“我的父親早已死了,至于我呢,我若打算生還,我也不敢來此行刺了。”
  楊牧苦笑,正想再勸,忽听得人聲,不是別人,正是衛長青回來了。
  楊牧大吃一惊,連忙補點楊炎的啞穴。把楊炎塞在炕下。“炕”是睡覺的地方,北國苦寒,一般人家都是以炕作床的。炕上睡人,炕下堆著燒過的馬糞或者煤球的灰燼,灰燼還是熱的。
  衛長青是監軍身份,睡的土炕比一般人家講究得多。炕底空闊,有半個人高,中間堆著熱灰,兩旁還有空放煤球。也幸而炕底下有多余的地方,楊牧才能夠把儿子塞進去。
  楊牧剛剛弄好,衛長青就進入帳幕了。楊牧心里好像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上前請安。
  衛長青忽地冷冷說道:“楊牧你好!”楊牧吃了一惊,顫聲道:“卑職沒、沒什么不好。”話猶未了,衛長青已是一聲冷笑,點了他的穴道。
  楊牧被點的穴道是麻穴,就像他的儿子剛才那樣身軀不能動彈,但還可以說話。他嚇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卑職一向對大人忠心耿耿,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大人,請大人明示,卑職死了也心甘。”
  衛長青冷笑道:“你很好,但我卻給你連累得很不好了。”
  楊牧道:“恕我不懂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衛長青道:“你知道丁兆庸找我去做什么嗎?”半響,自問自答:“不是商量緊要軍情,是告訴我你那個好儿子干的好事!”
  楊牧越發吃惊,心想莫非楊炎來時,已給丁兆庸的人發現?但再一想:倘若衛長青已經知道楊炎來過此處,他一進來必定先向閔成龍查個明白,斷不敢就進入帳幕的。于是力待鎮定,說道:“那小畜生干了什么事情,卑職實在不知。”
  衛長青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告訴你吧,你說你這寶貝儿子不至于認賊作父,但事實卻剛好相反,他早已認賊作父了。”
  “他非但沒有听你的話去行刺孟元超,反而和孟元超走上一路。破坏了我們的重大計划。”
  “哼,我還可以相信你,相信你不是父子同謀,但丁兆庸可是信不過你呢。要不是我极力保你,此刻你早已人頭落地了。”
  楊牧當然大呼冤枉,說道:“多謝大人恩庇,那小畜生做的事委實与我無關,我也不知他做了何事。”
  衛長青道:“你真的不知楊炎如今是在何處?”楊牧心頭大震,硬著頭皮說道:“真的不知。”
  衛長青道:“他不是在柴達木,也不是在孟元超軍中,他如今是在天山!”楊牧松了口气,說道:“這小畜生跑到天山去做什么?据我所知他已是給天山派逐出門牆的,他竟敢回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衛長青哼了一聲,說道:“你還蒙在鼓里呢!你這寶貝儿子已經為天山派立了大功,唐嘉源亦早已准許他重回師門了!”、
  楊牧越發吃惊,要知楊炎為天山派所立的“大功”,對他們而言,實即楊炎的“大罪”。他為免受株連,顫聲問道:“這小畜生闖了什么大禍?”
  衛長青道:“据武毅和賀鑄,陶煉他們三人回來說,他們這次与白駝山主聯手偷襲天山派,計划得本來十分周密的,想不到天山派不知怎的,竟然有了防備,結果一敗涂地。天山派之所以取得胜利,得力在兩個人。一個是孟華,另一個就是令郎楊炎!孟華打敗了白駝山主,楊炎亦曾在山下一斗白駝山主,在山上二斗段劍青。他們而且親耳听見楊炎叫孟華做哥哥。他能夠叫孟華哥哥,當然也能夠叫孟元超做爹爹了。你說這是不是認賊作父?”
  楊牧不敢回答,只能破口大罵:“這小畜生真是气煞我也!”
  衛長青冷笑道:“若他只是認賊作父,那還罷了。只怕這次計划也是毀在他的手里!武毅已經向丁兆庸稟報詳情,要求追究誰是通風報訊的人!”
  武毅是丁兆庸的客卿,賀鑄、陶煉是大內一等衛士、大內總管烏蘇台的心腹。亦即是那日在天一閣的官道上,被丹丘生以一招“胡茄十八拍”刺傷的那兩個人。武毅只是被唐嘉源摔下蹬道的,唐嘉源因念在他是丐幫弟子的分上,手下留情,并沒將他摔傷。
  這三個人是剛剛回到清軍大營的,他們捺羽而歸,自是要找個“藉口”來掩飾這次一敗涂地之恥。因此他們把戰敗的主因,說成了是有人向天山派通風報訊,這么一說,最受嫌疑的人當然就是楊牧了。楊牧也是大內一等衛士,知道這個偷襲天山派的計划的。由他把這個計划泄露給儿子楊炎知道,楊炎因此立即赶回天山報訊,這是“順理成章”的推斷!楊牧听出口風,嚇得面如死灰,連忙叫起撞天屈來,說道:“自從去年我在京城見過這小畜生之后,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那次見他,也是奉了烏總管之命,指使他去行刺孟元超的,卻怎知他會如此倒行逆施!”
  楊炎對父親本已不存幻想,但此際親耳听見楊牧供出行刺孟元超這個陰謀的真相,仍是不禁气憤心傷,他心傷未已,只听得衛長青正在冷冷說道:“我早已說過,我可以相信你,但丁大帥可不能相信你!。
  楊牧哀求道:“請大人在丁帥面前,替卑職說几句好話。”
  衛長青搖了搖頭,說道:“武毅和賀鑄他們一口咬定是你通風報訊,丁兆庸要提你親自審問。除非你保證可以立功贖罪,否則我也不能救你!”
  楊牧忙不迭道:“卑職保證……”
  衛長青冷笑道:“別說得這樣輕松,立功贖罪,必須有切實可行的辦法,才能使人相信。你想好了再對我說不遲。”
  楊牧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思量,“要是我把炎儿獻出來,我的性命自可保全。但炎儿絕計不可活了。”
  他正自躊躇不決,閔成龍忽然不請自來。
  衛長青喝道:“你管你分內的事,我沒有叫你,你進來做什么?”
  閔成龍道:“是有關小人師父的事!”
  衛長青怒道:“國法無私,憑你也配替楊牧說情!”
  楊牧不知閔成龍是何居心,但已隱隱感覺不妙,赶忙也喝他出去。
  閔成龍“扑通”跪了下來,說道:“請師父原諒。我不說就對不住衛大人!”
  楊牧大吃一惊,喝道:“你休得胡………‘胡說”二字尚未說得完全,他自己先就不能說話了,衛長青何等老練,一見如此神情,已知楊牧是害怕徒弟告密了,立即就補點了他的啞穴。
  “你不用害怕你的師父,好好對我說吧。是不是他有什么事情瞞住我?”工長青溫言對閔成龍道。
  閔成龍道:“本來師恩深重,我是不該告發師父的。但此事關系重大,正如大人所說,國法無私……”
  衛長青喝道:“別羅唆,赶快說!”
  閔成龍道:“大人料事如神,小人的師父正是有事瞞著大人。”
  衛長青道:“何事?”
  閔成龍道:“楊炎剛才進來行刺大人,碰上師父。師父將楊炎藏在帳中。小人一直沒見他出去,恐怕現在還在這里!”
  衛長青大吃一惊;說道:“什么?楊炎就在這里?”
  閔成龍道:“大人請仔細搜查!”
  衛長青立即抓著楊牧,說道:“好,你替我搜!若敢動你,我立即殺他父親!”
  原來衛長青并不知楊炎已經給父親點了穴道,為策万全,所以一面拿楊牧當作盾牌,一面叫閔成龍替他搜索。
  衛長青不知道,閔成龍是知道的。他知道只要找得到楊炎的藏身之所,就可以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心中暗暗喜歡,只道這是個可以給他“丑表功”的机會。
  為了把這出戲“演”得更加賣力,他裝模作樣,如履薄冰的四處搜查。卻不知他故意拖延了一點時間,正給了楊炎“死里逃生”的机會。
  帳幕里沒有几處可以藏身的地方,終于他找到了炕底了。
  他俯腰一看,看見了縮作一團的楊炎,他哈哈笑道:“在這里了!”那知他笑聲未了,身軀突然就像皮球一樣給拋了起來,倒飛出去。
  原來楊炎剛好在此際運气沖關,解開了穴道。他的內功本來早已胜過父親,楊牧用的又不是重手法點穴。故此他穴道一解,功力便即恢复如常。閔成龍彎下腰來抓他,給他一腳撐中小腹。
  無巧不巧,閔成龍的身軀倒飛出去,方向剛好是對著衛長青扑去。
  這一變化來得太過突然,衛長青只道是他們師徒串通了來暗算自己。百忙中無暇思索,猝然“遇襲”。立即反擊。反手一拳,把閔成龍打翻,本來給他抓著的楊牧則給他摔了出去。
  閔成龍傷上加傷,一聲慘叫,當場气絕。
  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猶如猛虎出籠的向他扑來了。
  他們兩人的武功本是各有所長,上一次在京師交手也是未分胜敗的。但一來由于楊炎在這半年中進境甚速,二來由于衛長青猝然遇襲,惊魂未定。這次在楊炎暴風驟雨般的急攻之下。三十招一過,漸漸連招架亦已為難。衛長青拼命抵擋,叫道:“來人哪!”他力竭聲嘶,聲音不能及遠,但料想在帳篷外面巡邏的衛士還是應該听得見的。
  果然立即就有人說道:“衛大人,你莫慌,我來啦!”奇怪,卻是女子的聲音!
  楊炎喜出望外,失聲叫道:“靈珠,是你嗎?”這剎那間,他和衛長青都不覺呆了一呆。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經闖進帳墓,把手一揚。
  這人穿著清兵服飾,但她雖是男裝,卻怎能瞞過楊炎的眼睛,一看就看出她果然是龍靈珠了!
  楊炎大喜之下,登時也就醒覺尚未脫險,立即又向衛長青發掌。
  衛長青雖然亦已醒覺,但已遲了一步。只覺微風颯然,膝蓋的環跳穴中了一枚梅花針。
  龍靈珠早已取出銀絲軟鞭,一招“風卷落花”向衛長青下三路掃去。
  兩人配合得恰到好處,衛長青接得了楊炎正面劈來的一掌,避不開下盤的軟鞭纏打,膝蓋又剛剛中了梅花釘,登時給楊炎扣著他的肩井穴。就這樣兩人合力,將他擒了。
  楊炎無暇問龍靈珠,赶忙先去給父親解開穴道。
  楊炎不禁心腸軟了下來,想道:“他沒有出賣我,總算還有一點天良。”一時之間,也不知對父親說什么話好,掏出了一顆藥丸,塞入楊牧口中,說道:“這是少林寺的小還丹,你先服下。咱們想法再逃。”
  楊牧苦笑道:“天地之間,無我可以容身之地。你們快走吧,別顧我了。”他自知心脈受傷,縱有小還丹之力,恐怕也活不久長,何況他心上的創傷比身上的創傷更重,他還有什么顏面倚靠儿子保護逃生?
  楊龍二人卻不知他受傷如此重,龍靈珠勸道:“老伯,你別這樣想,只要你肯從此离開清兵營帳,永不回來,親人總是親人。我和炎哥盼望的就是有這一天,雖然時間等待得長,如今也還不算太遲。炎哥,你說是嗎?”
  楊炎喉頭哽咽,默默點了點頭。
  龍靈珠道:“外面巡邏的几個衛兵,都已給我點了穴道。趁著天還未亮,赶快走吧。老伯,你走得動嗎?”
  楊炎正待不顧一切,背起父親逃跑,忽听得轟轟隆隆的炮聲,似是凶雷一樣,從遠處傳來。接著金鼓之聲大作。馬嘶人叫,整個營地听得出都已是亂哄哄的了!正是:
  邊塞傳烽火,父子了恩仇。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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