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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毒藥甜言求秘籍 詭謀巧計套奸徒


  蓬萊魔女此次是舊地重來,路途已熟,不需多久,便找到了公孫奇的臥房,只見房中燈火通明,紗窗上現出一個人影,正是她的師兄,蓬萊魔女心道:“原來師兄還沒有睡,卻不知師嫂是否也在里面,怎生想個法儿引他出來才好。”心念未已,忽听得桑白虹的聲音喘著气說道:“我看這藥我不吃也罷,吃了也不會好的。我吃了這么多天,絲毫也沒起色。”
  蓬萊魔女施展絕頂輕功,倒挂屋檐,貼近窗子張望,只見桑白虹躺在床上,臉儿朝外,向著她的丈夫。她病容滿面,燈光掩映之下,更顯得一片枯黃。床前有張小几,几上有碗湯藥,熱气騰騰,想是公孫奇剛剛給她端來,等待冷卻的。蓬萊魔女心道:“是了,她那日大戰群雄,內傷不淺,想必是過后就大病起來了。”但也有點詫异,心想:“但她內功深厚,和我師兄也差不了多少,我師兄當日所受的傷比她更重,怎的我的師兄已經痊愈,她卻病得這樣沉重?”
  公孫奇笑道:“虹妹,你怎的這么心急,常言道得好:病來如大山,病去似微塵。哪有這樣快好的?你放心,我已經把盧大國手請來了,在他手下沒有醫不好的病人。”桑白虹道:“盧大國手的醫術我知道他是好的,但我只怕病入膏肓,縱有仙丹也難救治了。”公孫奇道:“你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桑白虹道:“我不是胡思亂想,你想咱家自煉的大還丹,乃是最好的醫治內傷的靈藥,你吃了見效,我吃了卻仍是病体依然,這不是我的气數當盡了么?再說,盧大國手的藥,我也吃了好几天了,我真是不耐煩再吃下去了。”公孫奇道:“盧大國手說,你是傷了肝髒,大還丹雖能補中益气,卻不能修補肝髒。因此他要用疏導調補的良藥給你調治,不能心急,要連續吃藥,再吃半個月,你就可以好了。”桑白虹道:“哎喲,還要半個月,那煩死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气!”公孫奇笑道:“我知道,你們桑家在武林稱雄數十年,從沒折過威風。那天,東園望、華谷涵相繼而來,甚至連宋金剛這班家伙,也居然敢登門找到咱們的頭上來,你心里當然是有气的。但好在半個月轉眼即過,待你病好之后,咱們就去找宋金剛那班人算賬,然后一個個地收拾東園望和華谷涵。”
  桑白虹忽地靠著床壁,抬起身來,凝神望著丈夫說道:“你提起那日之事,怎么漏提了一個人?”公孫奇道:“誰呀?”桑白虹冷冷說道:“還有誰呀?你的師妹柳清瑤。”公孫奇道:“她那日是來相助咱們的,可并非咱們的仇人。”桑白虹道:“我知道。
  但既說起那日之事,恩人仇人都該提起才是。我問你,你心里感不感激你這位小師妹?”
  公孫奇道:“我這小師妹是個孤儿,我爹爹將她撫養大的,她幫我那是理所當然,說不上什么感激不感激。”桑白虹冷笑道:“哦,原來你們早已是一家人了,至親之人,患難扶持,純出自然,我提起‘感激’二字,這倒是我說錯了話了。”公孫奇瞧她神色不對,忙道:“虹妹,你——”桑白虹道:“別忙,我再問你一句,倘若我病死了,你就該娶你的小師妹了吧?”公孫奇面色一變,隨即苦笑道:“虹妹,這都是你不放心的緣故,你若能心境寬舒,病也就容易好了。”
  蓬萊魔女听了,又是气憤,又是為她師兄難過,心里想道:“師嫂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在背后含血噴人,污蔑于我,哼,要不是她尚在病中,我就打她兩記耳光!我師兄也真可怜,好好一個名家子弟,卻被這妖女勾引私奔,一步步變得坏了。他對師嫂倒是体貼入微,帥嫂卻還要這樣气他。”蓬萊魔女暗暗為公孫奇感到不值,對桑白虹也就更憎厭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哦,這么說來,你對我并非假情假意,當真是望我病好的么?”公孫奇道:“好,我向你發誓,我對你倘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好死!”桑白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掩著他的嘴,說道:“好了,我相信你便是,不必發誓了。”
  公孫奇扶他妻子躺下,說道:“為了教你放心,我將心事都對你說了吧。我本來要找師妹幫忙咱們報仇的,你既是不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見她了。”桑白虹道:“那又何必。”公孫奇道:“我要為你爭一口气,咱們不用外人相助,也報得了仇。”桑白虹歎了口气,說道:“但求你對我永不變心,這仇么不報也就罷了。你我聯手都打不過那笑傲乾坤華谷涵的,你不找師妹幫手,那除非是你回到你父親身邊,求他饒恕,再學全他的武功,但你家与我家乃是世仇,你父親可以寬恕你,卻決不會寬恕我,我知道他是不肯讓我踏進你的家門,做他的媳婦的。我宁可不報仇,不愿失了你。”
  公孫奇輕輕撫摸妻子的頭發,柔聲說道:“你放心,我怎舍得离開你呢?但我已想過了,不必求我爹爹出頭,也無須請我師妹幫手,咱們就可以打敗那華谷涵!”桑白虹道:“我可沒有這把握。”公孫奇道:“不,咱們兩家的武功若能融會貫通,何懼那華谷涵。我練了那大衍八式之后,自覺功力已增進了不少,可惜你不讓我早練……”桑白虹打斷他的話道:“你別怪我,我爹爹臨死時候吩咐過我,桑家的武功是決不外傳的。”公孫奇笑道:“女婿又不是外人,要是你爹爹在生,現在就不會這樣說了。”
  桑白虹道:“我就是見你侍得我好,所以這几年我已經違背了我爹爹的吩咐,傳了你一些武功了。”
  公孫奇笑道:“那些可算不得是什么上乘的武功。”桑白虹道:“大衍八式你也已經練了,你還想要什么?”公孫奇道:“我想練你們桑家的兩大毒功——腐骨掌和化血刀。”桑白虹吃了一惊,說道:“什么?你想練這兩門功夫?這個,這個——”公孫奇彎下腰,在妻子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柔聲說道:“虹妹,我已經發過重誓了,你還不相信我么?你怕我練了你們桑家的武功,就會拋棄你么?唉,你每多煩惱,甚至弄出病來,這都是你不能放心的緣故。自們本來可以過得更快活的,只要你減少猜疑!”
  蓬萊魔女偷听至此,心里很不舒服,暗自想道:“我只道他們夫妻十分恩愛,卻原來彼此猜疑。夫妻本應推誠相向,師嫂卻似守財奴般守著她的武功,留為縛住丈夫之用,心胸也未免太狹窄了!”又想道:“師兄也未免太沒男子气了,為何要覬覦別人的武功?咱們本門的武功,絕不在桑家之下,你若然都已精通,一生便已受用不盡。又何須去練這种妖邪惡毒的功夫?”
  桑白虹卻似很受感動,說道:“官人,你听我說,我不是吝不肯傳,只怕這兩門功夫,你練了反而不利,你知我爹爹是怎么死的?”公孫奇詫道:“你爹不是病死的么?”桑白虹道:“我爹爹就是因為練這兩門功夫,一不小心,敗血而亡的。這兩大毒功,非同小可,練的時候,危險得很。我也一直不敢練。”公孫奇道:“但咱們要打敗華谷涵,就非練這兩大毒功不可。你讓我試試吧,也許我憑著我本門的正宗內功,可以克制得住毒性。”
  桑白虹沉吟不語,公孫奇又道:“我也是為了你的緣故,試想咱們融會了兩家之長,再夫妻聯手,天下還有何人是咱們敵手?你也不必受人欺負了。”桑白虹神情委頓,半晌說道:“官人,你容我仔細想想好嗎?這兩大毒功太過厲害,可不是鬧著玩的。當然你一定要練,我也不會吝嗇,但對這練功的奧秘,我自己也未深明底蘊,先得推究一番。”
  公孫奇雖然有點失望,但已知道妻子已給他說動,遲早會得到這兩大毒功,眼角眉梢,也不自禁露出一絲喜色,當下端起藥碗說道:“咱們只顧說話,藥已涼了,你喝了吧!”桑白虹將藥碗一推,說道:“且慢!”公孫奇詫道:“怎么?”桑白虹道:“我還想問你一句話,我妹妹哪里去了?”公孫奇道:“喝了再說吧。”桑白虹道:“不,我一直記挂著她,你又不肯和我說,我悶在心頭,難過极了。我要你說了再喝。”公孫奇笑道:“青虹大約是追耿照那小子去了。”桑白虹道:“是誰給她通風報訊的?”
  公孫奇道:“這個,這個——她精靈古怪,耳朵長著呢。我怎知她從哪儿打听到那小子的消息?”桑白虹道:“你別瞞我,是不是玉面妖狐來過咱們這儿?”
  公孫奇苦笑道:“我怕你又瞎起疑心,所以沒有告訴你。不錯,她是來過了。”桑白虹道:“你當真沒有和她勾搭?”公孫奇佯怒道:“你把你丈夫當成什么人了,這妖狐人盡可夫,你丈夫還來至于這么下賤!”公孫奇一發脾气,桑白虹反而賠笑道:“我知道你不會。但這玉面妖狐委實不是什么好東西,我不愿意你和她來往。”公孫奇道:“她只是來找青虹的。第二天青虹就悄悄和她走了,連我也未曾告訴。”桑白虹道:“她不是只單找妹妹吧?你和她不是曾在密室里談過兩次嗎?談的什么,可以告訴我嗎?”
  公孫奇吃了一惊,心道:“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丫鬟偷偷告訴了她?”只好說道:“沒談什么,她只是來告訴我關于耿照的消息,她知道耿照偷了咱們的大衍八式,問我要不要將耿照逮捕回來。我記得你曾說過,看在妹妹的份上,你不愿意理會這事了,我就這樣告訴她。大約她因為見我不理,后來又將這消息告訴妹妹,妹妹對那小子不肯死心,就跟她走了。我怕你病中多擔心事,所以沒有告訴你。”
  桑白虹冷冷說道:“怕還不僅僅這樣簡單吧?”公孫奇道:“那你以為還有什么?”桑白虹道:“我怕你受她慫恿,做出了不好的事情。”公孫奇道:“你又來了,唉,你總是不能放心你的丈夫。”桑白虹搖手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公孫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桑白虹道:“我在擔心,擔心你受她慫恿,做金朝的鷹犬!”公孫奇面色一變,說道:“你真愛胡思亂想,沒這回事!”
  桑白虹道:“沒這回事就好了。你還記得么,那回北宮黝未咱們這里,他透露口風,說是金主完顏亮想請你出山,做什么龍騎都尉,馬上就給我赶跑了。我就是不愿意你做金朝的官,和北宮黝、玉面妖狐這些人混在一起!”公孫奇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
  桑白虹提高聲音說道:“你還有不知道的呢,我爹爹人稱大魔頭,他也是強盜頭子。但他只不肯做一件事情,他生前對我說,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金人的官,因為一做了金人的官,稍微有點骨气的都不會跟你了,那時你想做強盜頭子也不可得了。咱們的手下,大半是我爹爹的舊部,只要他們知道你与那妖狐往來,他們也會對你离心的,所以我不單是怕你受那妖狐勾引,而是怕你坏了咱們的基業,你可得仔細想想才好。”公孫奇出了一身冷汗,說道:“虹妹你說得對,你放心,我也不會做那樣傻事的。”蓬萊魔女听了桑白虹這一席話,大感意外,暗自想道:“我只道是師嫂帶坏我的師兄,卻原來她也有几分正气。雖說是為了本身利害,但也算難得了。”如此一想,對師嫂的惡感也就減了几分。公孫奇又端起藥碗說道:“藥都涼了,你可真得喝了!”
  桑白虹道:“唉,我可實在不想喝。”公孫奇道:“不喝病怎會好呢?虹妹,就算是為了我的緣故,你也喝了吧!”桑白虹道“我有個奇怪的感覺,我這病是醫不好了的。(公孫奇插嘴道:‘胡說。’)但你既然定要我喝,那我就喝了吧。”
  藥碗已端到唇邊,桑白虹正待張嘴吃藥,忽有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只听得“叮”的一聲,接著“當啷”聲響,那藥碗突然從公孫奇的手上掉了下來,裂成八塊,湯藥潑了滿地,地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紫气。
  這一瞬間,公孫奇嚇得呆了。桑白虹道:“咦,你怎么啦?這藥不喝也罷,何必難過?”她在病中耳目不靈,還當是公孫奇失手打破了藥碗。
  蓬萊魔女這一惊可比她的師兄更甚,她听得出那“叮“的一聲,聲音极為微細,乃是梅花針之類的暗器打著了藥碗,但因藥碗隨即墜地,藥碗碎裂的聲音便將它遮掩過了,桑白虹聞得藥碗碎裂之聲方始惊起,根本就沒察覺是有人用暗器將藥碗打破的。
  這一瞬間,蓬萊魔女當然也知道了另有個人,也似她一樣,在向這房中偷伺。這人用极微細的暗器,竟打破了公孫奇手中的藥碗,事前公孫奇絲毫也沒發覺,連蓬萊魔女也是事發始知另有一人在暗中埋伏,這人武功之高,那也就可以詛見了。“誰人有如此武功,他為什么要打破藥碗?”“以那人的武功之高,他若要用梅花針偷襲,盡可射人公孫奇的穴道,但他只是打翻藥碗,可見用意只是在阻桑白虹吃這碗藥。為什么?哎呀,莫非……”蓬萊魔女心念電轉,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事情,但想至此外,己不敢再想下去,她可得先看看這是個什么人?當下立即一個“鷂子翻身”,從“珍珠倒卷帘”的姿勢變為“一鶴沖天”,飛身上了屋頂,夜色迷蒙,星光黯淡,哪里看得見什么人影?就在這時,桑白虹已在叫道:“外面有人!”掙扎欲起,公孫奇驀然一醒,心神稍定,倏的一個轉身,長袖一揮,扑滅了那層淡淡的紫气,立即破窗而出。桑白虹詫异万分,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是什么原因?他為什么如此惊恐?”要知公孫奇并非初出道的雛儿,他是屢經大敵的江湖上一流人物,即使發現有敵人來到,也不該如此惊慌的,而且他也沒有向妻子交代一勾話,就匆匆破窗而去,這也令得桑白虹多了一層思疑。
  當下,桑白虹就掙扎下床,察看究竟。
  按下桑白虹慢表,且說公孫奇追出來的時候,蓬萊魔女已藏到一塊假山石后。她是想等候那另一個人出來,而且她也不愿引起桑白虹的猜疑,故而不想在這時候便与她師兄會面。
  公孫奇跳上那座假山,周圍一望,不見有人,卻也并不聲張,一溜煙就跑了。他料想不到蓬萊魔女就藏在一塊假山石后。
  蓬萊魔女伏地听聲,辨出了師兄所走的方向,待他走了一會,這才施展絕頂輕功,向那個方向追蹤,遠遠的只見師兄的背影走進一間房子。
  這是公孫奇自己的書房,他點燃燈火,翻開抽屜,翻出了一本子抄的小冊子,納入怀中。這是他十年來偷學到的桑家武功,最近所得的“大衍八式”也在其內,只因這些武功乃是東鱗西爪,并非連貫起來的整套東西,因此他要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加以整理,仔細琢磨。因而這本冊子,不單純是他所偷學的武功的記載,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研究心得。
  蓬萊魔女借石障形,從后窗偷望進去,只見她的師兄繞室彷徨,似乎正有重大的心事委決不下。原來公孫奇此際正在尋思:“白虹是用毒的大行家,她若起了疑心,定然能夠發現。唉,剛才我為什么不即殺了她?”他突然起了殺机,自己也覺礙有點吃惊,隨即想道:“我怎么可以有這個念頭?她究竟是我的妻子,而且我若是下手殺她,這可就要聲張起來了,這堡中多半是她父親的舊人,事情發作,我雖不懼,但我在這里的基業可就要毀了。何況還有兩大毒功的練功秘訣,我也還沒有到手。”想起了這兩大毒功,他不知不覺地喃喃自語,說出聲來:“我走呢還是不走?”原來他作賊心虛,一怕桑白虹發現他的陰狠手段,二怕剛才打碎他手中藥碗那人乃是桑白虹暗中埋伏窺伺他的人,事情已然發作,他在這堡中是站不住腳的了。但隨即又想道:“不對,這人的武功十分高強,只有在我与白虹之上,堡中諸人,誰有這樣本領?”“嗯,這也難說,她父親是一代武學大師,往來的朋友,焉知沒有本領极強的人物?說不定是她哪位世交叔伯,一向隱藏身份,在這堡中,連我也不知道?今晚他已經識破我的汁謀,出頭示警。”公孫奇不斷尋思,疑神疑鬼,既不敢回去殺桑白虹,又怕剛才打破他藥碗那人,追來与他算帳,而且即使那人不來,他也料想事情定會發作,他妻子決不肯与他甘休,左想右想,彷徨無計,終于還是決定一走了之。就在他准備開門的時候,忽听得門環輕輕碰了兩下,那是有人在外面敲門,公孫奇大吃一惊,喝道:“是誰?”把門拉開,藏在門后拔劍出鞘,准備那人一踏進來,他在門后一劍就刺過去。哪知那人進來只說了一聲:“是我!”公孫奇這一劍登時刺不出去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
  公孫奇抹了一額冷汗,插劍入鞘,說道:“師妹,原來是你?你怎么來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個惊。
  你作了什么虧心事了?”公孫奇道:“哦,剛才發梅花針的那個人就是你么?”心中又惊又喜,暗自想道:“師妹決不會是白虹暗中埋伏來窺伺我的,只要不是白虹的人,那我就不用害怕了。
  從日前之事看來,師妹對我也似乎并非全無情意。”
  蓬萊魔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冷冷地盯著她的師兄,追問道:“你給師嫂吃的是什么藥?”公孫奇訥訥說道:“是補中益气湯。”蓬萊魔女雙眉一豎,冷笑說道:“你休騙我,補中益气湯潑在地上,會有一層紫气的么?”公孫奇把心一橫,說道:“師妹,你已然識破,我也不妨對你直說,那不過是湯藥中加上一小撮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蓬萊魔女吃了一惊,失聲叫道:“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這還說不是毒藥么?”
  閩南桃花溪在武夷山的九疑谷,遍地桃花之外,溪畔還有野生的茉莉,溪水蘊藏有机花瘴,毒性甚烈,茉莉根受溪水的滋養,也含有毒質。但經過了百年之久,瘴气都已去盡,研成粉米,無色無味無臭,即使是用吸毒的至寶玉蟾蜍來驗,也驗不出它是毒藥。而且因為經過了百年,毒性已減,只能慢慢致人于死,死后也無絲毫中毒的跡象。宋代開國之初,宋太宗就曾用這种毒藥暗吉了后蜀降王孟旭,其后秘密流傳于外,許多人都知道了。所以蓬萊魔女雖然不是使毒行家,也曾听過“閩南桃花溪百年茉莉根”這個毒藥的名字。
  公孫奇尷尬笑道:“我并不是想要她性命,這茉莉根是慢性毒藥,她內功造詣甚深,不會就死去的,我只要得到她那兩大毒功,我就不會再用此藥了。”蓬萊魔女道:“要是她始終不將那練功秘訣交出來,那你不是要繼續用藥,把她毒死了?再說,她中毒已深,即使你停止用藥,那她也要長年臥病在床,不能复起了。”蓬萊魔女把公孫奇問得啞口無言,他原來的打算,實在就是這樣。
  蓬萊魔女冷笑道:“你使用這种慢性毒藥,然后再假情假意地服侍她,原來就是要騙取她的武功?”公孫奇道:“她是用毒的大行家,用這种毒藥,才不至于給她發覺。”蓬萊魔女哼了一聲說道:“還有,你還想繼續役使她父親的舊屬,稱霸江湖,所以必須讓她死后,尸体上毫無中毒的跡象,這才能使得她的部下不起疑心,仍然跟你?”公孫奇給他說中了心事,只好默不作聲。
  蓬萊魔女毛骨悚然,想不到師兄如此惡毒,又是傷心,又是憤激,心想:“我只道師嫂不是好人,卻原來師兄比她更坏百倍!”公孫奇忽道:“師妹,你不知道,我實在后悔得很!”蓬萊魔女道:“你后悔什么?”
  公孫奇道:“我悔不該當年离開你們,和這妖婦私逃。”蓬萊魔女本來也是一直把桑白虹當作“妖婦”的,但此時此際,這“妖婦”二字出自公孫奇之口,她听來卻是刺耳非常,心里大大不以為然,不禁勃然作色,說道:“師嫂對你實在是情深義厚,你怎么可以這樣罵她?好坏你們都做了一場夫妻,你就連這一點夫妻之情都沒有了么?”
  公孫奇嘻皮笑臉他說道:“師妹,你不知道,我本來不打算和她做夫妻的。我當年血气方剛,受不了她的狐媚手段,被她勾引私奔,現在是越想越覺不值。我只說一件小事給你听,你也會感到可笑了,她年紀本來比我大,但她卻一直要我將她喚作‘虹妹’。你說可笑不?哼,不瞞你說,我早就討厭她了!”蓬萊魔女心道:“你不知道,我听了你這話,我也是多么討厭你!”
  但因公孫奇畢竟是她師兄,她還在想怎樣好言相勸,而不愿即時破臉。
  公孫奇机靈之极,察覺師妹面色不對,又歎口气道:“我娶了這個妻子,弄得我有家難歸,爹爹不認我作儿子,師妹,你和我的情分也斷了。唉,想起咱們從前所過的日子,你叫我怎不悔恨,怎不傷心?”說著,居然掉下兩滴淚來。
  蓬萊魔女本已對師兄充滿惡感,但听了這一番話,想起師父對自己的恩情,而師父又只有這一個儿子,不禁也起了凄惻之情,當下說道:“師兄,師父雖然不滿意你做的事情,表面上雖然是口口聲聲不認你做儿子了,但他老人家心里卻還是挂念你的。他一喝醉了酒,就會叫你的名字,這是我知道的。師兄,你若痛改前非,我一定給你向師父說情,連師嫂也一起接回去。
  至于我,我是一向把你當作師兄的。”
  公孫奇苦笑道:“多謝師妹,師妹,我知道你對我好,只要咱們的情份還在,那我也沒有這么傷心了。但你說把、把那賤人也接回去,那就不必了。你想,事已如斯,我和她還能再做夫妻嗎?師妹,只要你還是象往日一樣對我,我馬上就跟你走。
  她的什么毒功秘訣,這里桑家堡的基業,我統統都可以不要了!”
  蓬萊魔女听出他話里有話,怔了一怔,驀地變色,說道:“師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公孫奇笑道:“師妹,你是絕頂聰明的人,你還不明白?我把那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弄來,給你師嫂吃,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你啊!”
  蓬萊魔女气得說不出話來,正要發作,忽听得外面似有腳步聲響。公孫奇吃了一惊,作乎勢指那書櫥,示意叫蓬萊魔女暫避一避。蓬萊魔女心想:“我且看來的是誰?”當下就依從公孫奇的意圖,躲到書櫥后面,外面已輕輕響起了敲門聲,公孫奇道:“來啦!”手心里捏著一根毒針,便去開門。
  公孫奇只道是妻子前來問罪,心中打定主意:“我且先听听她來意如何,要是未曾發覺,我就找個藉口,解釋剛才之事,再騙她那兩大毒功的神功秘訣;要是她已經發覺,知道我在她湯藥中加上了閩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哼,哼,那就沒話好講,只能將這根毒針刺進她的天靈蓋了。舍棄這里的基業雖然有點可惜,但得了師妹,一切都可以補償了。師妹比她貌美,比她高強,師妹又是綠林領袖,比桑家堡這點基業更是大得多。好,一意這么辦了。”他想得如意,似乎十拿九穩,師妹定然從他。
  一切都可以在所不顧。但,雖然如此,他和桑白虹畢竟是做了將近十年的夫妻,一旦要下毒手,他捏著毒針的那只手,仍是不禁微微顫抖,手心也淌出了冷汗。
  公孫奇輕輕把門拉開,只見一個披著白狐裘的女子走進門未,笑道:“公孫奇,原來你躲在這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公孫奇怔了一怔,道:“原來是你,你怎么又來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玉面妖狐連清波。蓬萊魔女躲在書櫥后面,暗暗歡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好個妖狐,這次可是你自投羅网,逃不脫我的手心了。且先听听他們說些什么,看看他們之間還有什么秘密?”
  連清波格格笑道:“你以為是誰,你不說我倒忘了,我上次是几時來過的?”公孫奇皺眉說道:“我可沒工夫和你說閒話!”
  連清波道:“好大的架子,翻臉就不認人了么?喂,我當真是忘記了咱們几時會過的了,你不可以告訴我么?”
  公孫奇背向書櫥,料想蓬萊魔女瞧不見他的面部表情,便連連向連清波打了几個眼色,示意屋內有人,叫她赶快走開,同時心里又很奇怪:“她怎的盡是找些閒話來說?她是個精明仔細的人,上次几時會面她怎的也會忘記?就是忘記了也沒什么打緊,為何老是發問?”當下只好說道:“我也不很記得清楚,大約是上月十二、十三吧!”
  連清波竟似不懂他的眼色,說道:“好,那么已過了一個多月了,咱們上次商談之事,你已經准備好了沒有?”公孫奇道:“什么准備好了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說的什么?”又接連打了兩個眼色。連清波道:“你想想看,我上次和你說的什么?”公孫奇惱道:“你真是無理取鬧,快走,快走!”
  連清波反而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說道:“我好辛苦才來一次,哪有這樣容易走的?你放心,我周圍巡視過了,外面沒有人。你赶快說吧,你把准備好的計划告訴我,我馬上就走!”公孫奇气得七竅生煙,心里罵道:“你號稱妖狐,怎的這樣愚蠢,連我的眼色也會意不來?哼,你是真的愚蠢呢,還是有心要我出丑?”
  公孫奇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清波,你知不知道。
  我的妻子正惱你呢,她的病已經好了!”用意是要把連清波嚇走,哪知連清波雙眉一豎,仍是坐著不動,卻冷笑說道:“我知道她是個醋娘子,但我來得光明正大,怕她何來?哼,你要是怕她,那你就更不宜拖延時候了,快快把你的計划告訴我,我好回去复命,你也可以省了嫌疑。”
  公孫奇道:“你知道她為何惱你?她惱你慫恿她的妹妹出走,要找你算賬呢!什么計划不計划的,我全不懂,我只知道你上次到來,為的是要青虹和你去找那姓耿的小子,這件事我倒是無可無不可,但我的妻子卻是大不高興。你可得當心點儿,惹翻了她,我也沒法保護你的。”心想:“我已經說得這樣明顯了,難道她還不會意嗎?”公孫奇這番話也是有心說給蓬萊魔女听的,好撇清他与連清波之間的關系。
  哪知連清波依然還似不懂,說道:“那個姓耿的小子,他的事我才管不著呢!”公孫奇跺腳道:“你不是來通風報訊,叫青虹去將耿照捉回來的嗎?她碰著了耿照沒有,為何不与你一同回來?”連清波面向書櫥,蓬萊魔女從縫隙偷看出來,見她的面色,倒似是怔了一怔,這才支支吾吾他說道:“晤,不錯,不錯,青虹是追那姓耿的小子去了,她武功高強,不用我幫她手。所以我和她出了商河縣境,我就讓她獨自去了。”她頓了一頓,接著說道:“你不要節外生枝,咱們話回正題吧.你不是說要投效朝廷,但因為時机未到,北宮黝的意思,也只是要你暗中出力嗎?北宮黝想知道你的計划,叫你詳細地回報他!”蓬萊魔女听到這里,疑心大起。第一,連清波分明是在濟南途中見過耿照,還騙了耿照,救了那個被俘的軍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連清波一同到了濟南的。第二,北宮黝破擒,她在濟南,不該不知道,怎的還說了北宮黝等著回報?心里暗自尋思:“她的話中露出許多破綻,都与事實不符。我師兄既是与她同謀,她在我師兄面前,還用得著說假話嗎?還有,听她一路說來,似乎在想套取我師兄的口風,這又是什么道理?她和師兄的對答之間,也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晤,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這儿,有意說出一些假話?”但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個猜想,也還是有几點站不任腳,連清波若是察覺有人埋伏房中,何以還流連不走?而且她也不該,老是迫公孫奇說出什么計划,難道不怕泄漏了秘密么?蓬萊魔女心細如發,旁觀者清,听出他們的對答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
  公孫奇雖是聰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連清波早走,卻未曾發覺她話中的破綻。
  公孫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難道北宮黝當真是等著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談,卻是壓根儿未曾提過北宮黝的,怎的平空多鑽出一個人了?哼,豈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宮黝之上,我即算投順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顏亮才配管我,他北宮黝是什么東西,也想騎在我的頭上,以頂頭上司自居?”原來連清波上次來做說客,拉攏公孫奇歸順金朝,是奉了金國御林軍統領檀道清之命,還帶了金主完顏亮的“密詔”,以金主完顏亮的名義來進行的。要他暗中效力,剪除綠林中抗金的豪杰,并在金兵大舉侵宋之時,由他去攻襲兩股義軍的山頭,表面上裝作是綠林火并,實際是牽制義軍的兵力,使他們不能“扰亂”金兵的后方。事成之后,金主完顏亮默許公孫奇在山東自立為王,金國官軍与他可以訂立互不侵犯之約。
  連清波上次是直接傳達完顏亮的“御旨”,公孫奇覺得完顏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這次連清波卻說是奉了北宮黝之命,來向他索取什么“計划”,這就等于無形中降低了公孫奇的身份,公孫奇自是大不高興,心中想道:“北宮黝是什么東西?他不過是完顏亮的一名御前侍衛,也配給我下令?他的把兄東海龍我尚且不放在眼內,難道反而要向這條北芒狗賣帳?”
  公孫奇想至此處,不覺晴晴惱怒,這時連清波的眼光正注視看那個書櫥,公孫奇心頭一動,隨即想道:“我師妹是北五省綠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樣可以自立為王!”原來公孫奇此人野心极大,但求能稱霸綠林,占据一方,隨心所欲,事齊事楚,他倒并不在乎。
  連清波見他沉吟不語,說道:“怎么,難道你不信任我么?”公孫奇疑心忽起,尋思:“上次她只是說完顏亮許我便宜行事,官軍可以在暗中幫我一把,讓我可以吞并其他山寨。至于什么詳細計划,她可并沒有要我呈報。那樣的机密大事,她都可以与我商量,她又是有完顏亮‘密詔’的,我怎會不信任她?”他人极聰明,登時從連清波這一句話看出破綻。
  當下公孫奇冷冷一笑,說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計划么?青虹已經去追蹤了,我再添多几個人幫他追捕就是。這個,北宮黝也要知道嗎?”
  連清波詫道:“你說什么?”公孫奇道:“你上次和我談的,不就是這個計划嗎?”連清波更是惊詫,說道:“我說的是關于你投順朝廷的事情!”
  公孫奇道:“你哪里說過這种事情?我公孫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贓,也不知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么人?到這里胡說八道!”
  連清波叫道:“你說什么?你想想看,你有沒有弄錯?”公孫奇道:“我說你才是弄錯了,跑到這儿胡說八道!”連清波站了起來,退后一步,厲聲說道:“哦,原來你是壓根儿沒有歸順朝廷的意思!”公孫奇道:“你再羅嗦我就要對你不客气了!”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悄悄地對連清波又使了個眼魚,原來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雖然自己覺得七八分把握可以獲得師妹,只要獲得師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會連清波,不必走連清波給他安排的道路,但畢竟師妹還沒有答應嫁他,他心里還想給自己准備一條后路,因而也就不想對連清波太過絕情。他一面作勢要驅逐連清波,一面給她打個眼色,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連清波忽地笑道:“哦,這么說來,或許倒真是我弄錯了。
  你既然沒有投順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萊魔女躲在書櫥后面,听到此處,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尋思:“原來我的師兄雖然誤入歧途,与這妖狐也有來往,卻倒還不是叛國投敵!但這又焉知不是他們故意一唱一和,有心在我的面前說的假話。”這時連清波正要跨出房門,蓬萊魔女豈能容她就此走掉?驀地一聲冷笑,從書櫥后面出來,冷冷說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誰,你還想跑得了嗎?”
  在蓬萊魔女意料中,這玉面妖狐一見是她,定然惊惶失色,哪知連清波的態度卻大出她意料之外,只見她在門口立定,“噗嗤”一笑說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這里了!我又沒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干嘛要發這樣大脾气。我們說的話你都听見了,該知道我是為了正事來的吧?公孫大哥,你是否瞞著嫂子的?好,嫂子你既俄出來了,那咱們就机明來說吧,我先想問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順朝廷,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的主張?”
  連清波竟然把蓬萊魔女誤認作公孫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萊魔女初是惊詫,繼之惱怒,只道玉面妖狐故意戲弄十她,气得滿面通紅,一聲喝道:“好個妖狐,你死到臨頭,還敢對我污言穢語,我先把你宰了!”聲到人到,拂塵一展,立即便向連清波當頭罩下!
  連清波這才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不是……”話猶未了,只覺一股勁風,已是迎面扑來,連清波衣袖一拂,蕩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听得“嗤嗤”聲響,雖是蕩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她的衣抽也已給抑塵撕成片片,一條欺霜賽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几道血痕!雙方交了這招,連清波固然是心頭大震,蓬萊魔女也是詫异非常!
  要知蓬萊魔女与玉面妖狐是曾經交過一次手的,蓬萊魔女對這敵人的武功深淺,知得清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雖然不弱,比起她來,畢竟還是相差很遠,但現在玉面妖狐居然能用衣袖蕩開她的拂塵,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雖說這一招也還是連清波吃了大虧,但比之上次交手,卻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萊魔女大為詫异:“想不到隔別不過半年,這妖狐的武功竟爾精進如斯!”
  蓬萊魔女見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運內力,拂塵閃電般地掃去,塵尾根根豎起,恍如千百根利針,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孫奇嚇得慌了,連忙叫道:“師妹手下留情,放過她吧!”
  但見拂塵過處,聲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條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隨風飛舞,剩下了兩條膚光如雪的臂膊,已無衣裳遮蔽。蓬萊魔女冷笑道:“師兄,你還替這妖狐討饒?這妖狐為虎作倀,到處殘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將這妖狐宰了,難消我心頭之恨!”說時遲,那時快,第三招又已發出,連寶劍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塵,右手長劍,同時齊下殺手!
  連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錯了!……”可是她的活聲未了,蓬萊魔女的劍尖吐出一縷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后。連清波一個“細胸巧翻云”,在間不容發之際,箭一般地射出門外。但饒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過僅僅避開了蓬萊魔女的劍招,左臂光滑的皮膚上卻又已添了十几道血痕,骨頭都給拂塵掃得隱隱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萊魔女也追得急,兩人几乎是首尾相銜,如影隨形,霎眼之間,蓬萊魔女的劍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
  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萊魔女的劍鋒堪堪要刺中她身体之際,她反手一格,“當”的一聲,竟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架住,她手中業已多了一樣兵器。
  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貴的建漆漆得鮮紅奪回,在月光中可以瞧見人影。上面刻有刀法精細的春山牧牛圖、牧童、橫笛、青山、云樹,在月光下也隱約可見。畫的線條嵌成石綠色,題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顯得十分古雅。
  蓬萊魔女吃了一惊,心道:“這支笛子可是人間罕見的寶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高人隱士的手中,這妖狐用來當作兵器,卻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萊魔女吃惊的卻還不是這支笛予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數,她把這支短笛使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云,毫無粘滯,招招都是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瞬息之間,連拆了蓬萊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最最奇怪的是:玉面妖狐的點穴家數竟是与“武林天驕”頗為相似,不過一個用的是簫,一個用的是笛而已。這种奇妙的點穴神招絕非半年之內所能學會,蓬萊魔女奇怪极了,不禁想道:“上次在天宁寺廢墟之戰,這妖狐与我生死相搏,何以不使這套功夫?當時她已有性命之憂,論理是該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領才對。還有,她從前用的兵器乃是青劍紅綢,現在卻改用一支笛子,兵器的性質,也是毫無相似的地方。”同是一個玉面妖狐,武功卻是前后判若兩人,饒是蓬萊魔女絕頂聰明,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萊魔女把心一狠:“管它這么多,她是玉面妖狐,總沒有錯!”正要痛下殺手,忽地想道:“她剛才為什么說我弄錯了?”
  隨又想道:“這妖狐狡猾非常,我斥她為虎作悵,她大約是還想狡辯。哼,你這妖狐騙得別人,可騙不了我!任你如何狡猾,今日也是要取你性命的了!”要知連清波的來歷,蓬萊魔女雖然還未完全清楚,但她的惡跡,蓬萊魔女已是查悉甚多,今晚又親見她來充當說客,口口聲聲要公孫奇投順金朝,對這“妖狐”的說話,蓬萊魔女還焉能相信半分?當下心意已決,再也不去琢磨連清波的那句說話,立即痛下殺手。
  連清波的點穴招數雖然奇妙,畢竟還是不如蓬萊魔女。蓬萊魔女一發了狠,天罡塵式、柔云劍法,同時展開,一剛一柔,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連清波的笛子點不到蓬萊魔女身上,蓬萊魔女的長劍卻是欺身直進,招招緊迫,越來越見凌厲,不過片刻,連清波全身都已在她的拂塵与劍光籠罩之下,進既不能,退亦不得。
  公孫奇赶了出米,看得膽戰心惊,但卻已不敢再為連清波討饒,就在此時,只听得蓬萊魔女大喝一聲:“著!”拂塵一裹,連清波的那支笛子脫手飛出,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的劍尖已指到了她的心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性命俄頃之間,忽听得“叮”的一聲,不知何處飛未一粒石子,竟把蓬萊魔女的劍尖蕩歪少許,連清波身法何等快疾,趁此稍縱即逝的時机,一個“倒踩七星”,倒縱出一丈開外。
  蓬萊魔女心頭一凜,喝道:“好呀,原來你這妖狐還有同党!”話猶未了,只見一條黑影,倏然而來,已是攔在她与連清波之間。蓬萊魔女唰的一劍刺去,那人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咱們今日又在這里遇上了!”蓬萊魔女在瞬息之間,疾攻七招,那人竟是兀立如山,絲毫未動,蓬萊魔女這時才看得清楚,原來此人不是別個,正是与她在泰山玉皇頂上交過手的那個“武林天驕”!正是:造化弄人緣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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