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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寄恨傳書求一晤 飛珠嵌壁顯神通


  這一招東海龍是輸在輕敵躁進,蒙天庇則全靠見机得早,取巧成功,其實是贏得十分僥幸,并非本領胜過對方。但他贏了一招,卻是事實。東海龍是何等身份,豈能与對方曉曉置辯?當下也哈哈一笑,說道:“亂環掌法、名不虛傳,佩服,佩服!好,我輸了一招,我師弟贏了一招,這一場就算是打和了吧。”
  東海龍愿意作和,“崆峒二奇”自是求之不得。但旁觀群雄,卻有不服的,說道:“這一場作和的話,這可不大公平。東園前輩不過偶然大意,失了一次手而已。即使算是他輸了這一招,但他并沒跌倒,也算不得怎樣吃虧。但勞天護的雙輪毀在西門前輩的劍下,這個虧可吃得大了。兩相比較,這一場應該是判作他們輸了,才得公平。”
  公孫奇“哼”了一聲道:“當事的東園先生都認作是打和了,你們囉嗦什么?”東海龍哈哈笑道:“崆峒派這兩位朋友難得到中原一次,我与他們是以武會友,誰胜誰敗,算不了什么,不必斤斤計較了。”東海龍平素嫉惡如仇、火气极大,但他卻有個好處,對方若非十惡不赦之輩,他卻肯予寬容。他情知“崆峒二奇”只是有點糊涂,給公孫奇所騙,為他效力,和一般甘心為虎作倀有所不同,是以他宁愿失招作輸,反正西岐鳳已經贏了勞天護,當作和局收場,大家不傷面子,也好讓對方落台。
  東海龍這么一說,連公孫奇那邊的人都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風度,孤鸞山這邊的群雄當然也就不再說話了。
  風波平息,雙方再准備下一場的人選。公孫奇那邊,那紅衣女子正要出場,忽見一個瘦長漢子站了起來,笑道:“師妹,你已經露了几次面了,這一場還是讓給愚兄打吧!”他口中說話,身形已是如鷹隼穿林,海烏掠波,一個起伏,就越過了紅衣少女的前頭,輕輕一落,已是气定神閒地落在場心。這一手輕靈利落的輕功身法,确是不凡,群雄也暗暗喝彩。
  桑老大輕聲對蓬萊魔女說道:“這個瘦長漢子就是三日前和飛龍島主同來,給公孫奇送信的那個人。”
  話猶未了,只听得那瘦長漢子己在朗聲說道:“西鄙散人古云飛來會列位英雄。古某的師妹曾蒙柳盟主賜教几次,可惜那晚柳盟主光臨桑家堡,古某未得与柳盟主相會,實屬遺憾,如今趁此机緣,占某擬向柳盟主請教梅花樁的功夫。”笑傲乾坤笑道:“她的師妹比輕功輸了給你。如今她的師兄也要在輕功上贏回你呢,你怎么樣?”原來梅花樁的功夫乃是一种上乘輕功的較量。可是群雄卻暗暗詫异,當地是一片大草坪,可并沒有立了什么“梅花樁”。
  蓬萊魔女正待回答,忽听得一人哈哈笑道:“古朋友,別來無恙,還認得江南文某么?”大笑聲中,只見一人捷如飛鳥,落在場中,輕功之妙,看來似在那瘦長漢子之上。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新任江南武林盟主的“鐵筆書生”文逸凡。
  古云飛雙眼一翻,說道:“窮酸,你要与我較量?十年前,咱們一一”文逸凡道:“不錯,十年前咱們打過一架,當時來曾分出胜負,今日正好再作較量!你要知道柳盟主是此會主持,倘若人人要向她討教,她豈能分出身來?如今掉過頭來,就讓我這個窮酸向你討教吧,想來我這個窮酸也還配得上与你比武!”
  文逸凡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身份与蓬萊魔女相當,由他出場來替代蓬萊魔女,對方自是不會感到有失面子。
  古云飛臉上熱辣辣的,此時他也覺得一出場就向蓬萊魔女挑戰之舉是有點冒昧了,于是說道:“也好,听說你當上了江南的武林盟主,武功想必大為長進了。我就向你再次討教吧。”文逸凡道:“長進倒沒有,只是多學會了几手對付黃鼠狼放臭屁的功夫。不過,今日閣下是要与我在梅花樁較量,我這手功夫可就用不上了。”文逸凡說的話,眾人都是听得莫名其妙,只有古云飛自己心里明白。原來十年之前他与丈逸凡打了一架,本來是他要輸招的,他仗著獨門暗器毒霧金針,在毒霧掩護之下逃走。文逸凡贏了他一招卻中了他一枚梅花針,這才算是打成平手的。文逸凡所說的“黃鼠狼放臭屈”,自然是暗諷他所放的毒霧了。
  古云飛面上一紅,說道:“閒話少說,但我今日擺的梅花樁有點特別,咱們不比則已,一比就是死生各安天命的了。這個我可得先向你言明。”文逸凡笑道:“任憑你刀山火海,我姓文的都一定奉陪就是。你的梅花樁呢?”古云飛冷冷說道:“梅花樁來了!”
  只見兩個十多歲模樣的童了,背上卻背了一個比他們的身体還高的大皮袋,此時已走到了古云飛的旁邊,那兩個皮袋似乎頗為沉重,壓得兩個童子直不起腰來。不過他們的步履仍然是要比常人矯捷。
  古云飛道:“擺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那兩個童子應道:“是!”打開皮袋,原來皮袋里裝的都是明晃晃的刀尖,亦些尖刀的式樣也很特別,約有三尺來長,兩面都有尖刀的。那兩個童子握著中間的刀柄,向地下一插,便豎起了一柄尖刀,不消多久,已把一百零八把尖刀插滿地上,布成了梅花樁的陣勢,明晃晃的刀尖,映日生輝,令人感到森森的寒意,當真就似是一片刀山。普通的梅花樁都是木頭樁子。眾人心想:“怪不得他說他布的這個梅花樁是有點特別了。”
  在這兩個童子布梅花樁的時候,蓬萊魔女向西岐風問道:“西門前輩想必知道這姓古的來歷?”西岐鳳熟悉西域的武林人物,和文逸凡又是知交,蓬萊魔女看出了古云飛的武功不屬于中原門派,蓬萊魔女心想:他既然与文逸凡結有梁子,西岐鳳或者會知道這樁事情。是以蓬萊魔女向他發問。
  西岐鳳果然知道,說道:“這個古云飛是西城靈山派的大弟子。靈山派介于邪正之間,很是特別。它分為南北二支,南支由和尚當家,北支由尼姑當家,都是住在靈鷲山上,一在山南,一在山北。南支的掌門是猛鴛上人,北支的掌門是青靈師太。南北二支都收俗家弟于,品流十分复雜。古云飛是猛鷲上人的首徒,這個紅衣女子名叫上官寶珠,則是青靈師太的關門弟于。所以他們師兄妹的年紀相差很遠。不過上官寶珠雖是關門弟子,卻最得師父的寵愛,是青靈師大門下武功最高的一個女弟子。靈山派的武功特色是擅長各种邪門暗器,輕功身法也自成一家,很是不俗。
  “十年前文大俠曾遠游西域,懲戒了几個胡作非為的靈山派弟子。后來這個古云飛替師弟出頭,找文大俠比試武功,听說那次是兩敗俱傷。古云飛逃回靈鷲山,文大俠不久也回轉江南。
  他們的梁子就是這樣結下的。”
  蓬萊魔女道:“原來如此。”心想:“麻大哈是上官寶珠的情侶,由上官寶珠引出了靈山派來和丐幫作對,亦即是和中原的俠義道作對,咱們雖然不懼,卻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幫敵人了。須得想個辦法和靈山派化解才好。可惜明明大師已立誓不再下山,否則他是前輩高僧,請他到靈鷲山一行,那個什么猛鷲上人、青靈師大想必要買他的情面。”
  蓬萊魔女尚未想出适合的調停人選,古云飛的那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的陣勢已經布好了。
  古云飛一個“旱地拔蔥”,跳上了尖刀所布的梅花樁上,單足點在一柄明晃晃的刀尖之上,作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傲然說道:“請!”
  要在這樣的刀山上比武,輕功內功都必須爐火純青才行,否則若是力度稍為用得大一些,腳板便有給尖刀刺穿之虞。場中的各路英雄,什么陣仗都是見過了的,可是就只這种比武方式,大家還是初次見到,雖然大家也都知道文逸凡輕功卓絕,仍是不禁為他暗暗捏一把汗。要知在梅花樁上的比武和在平地上的比武完全兩樣,這個梅花樁的陣勢是古云飛擺的,古云飛當然練習有素,文逸凡卻未必長于梅花樁的功夫。
  眾人心念未已,只見文逸凡把長衫一撩,也跳上刀山之上,卻忽地叫了一聲“哎喲!”身形晃了几晃。
  眾人但是一惊,定神看去,只見文逸凡似踩在彈簧上似的,弓著腰“蹦”地跳了起來、手撫腳心,忽地又笑道:“幸虧我的腳底皮厚,沒給你的尖刀戳穿。好,你戮不破我的腳皮,我可要戳破你的面皮了。”原來文逸凡生性滑稽,喜歡嬉笑怒罵,游戲人間。雖然做了江南的武林盟主,性情仍是舊時一樣。他是故意和古云飛開開玩笑的。
  但他也不只是單純玩笑,他這“蹦”地一跳,實是一手最上乘的輕功,只見他在半空中一個倒頭筋斗翻了下來,已是足點刀尖,同樣的也是一式“金雞獨立”的姿勢,立在古云飛的對面。
  古云飛喝道:“好,我就領教領教你的判官筆的點穴功夫!”口中說話,身形卻向后躍,落在左斜方的第五柄尖刀之上。文逸凡跟蹤追去,笑道:“為何不敢進招。伯我戳破你的面皮嗎?”
  古云飛驀地喝道:“看鞭!”把手一張,迎風一展,一條軟鞭已是嘩啦啦地直抖開來。原來他的這條軟鞭名為“蛟筋虯龍鞭”,是用野人山中一种特別堅韌的藤,纏上蛟筋制成的軟鞭,軟中帶硬,可當鞭用,也可當作棒使,不用之時,則纏在身上當作束身的圍腰,是一樣十分厲害的兵器。
  古云飛的這條軟鞭抖開來是一大多長,文逸凡的判官筆則不過二尺人寸,所以他要先向后躍,把雙方的距离拉開,這才可以便于他以已之長,攻敵之短。在梅花樁上過招,不比平地,想要近身纏斗,那是難上加難,鞭長筆短,古云飛在兵器上已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古云飛一聲“看鞭!”那條軟鞭旋風般的疾卷過來。古云飛的鞭法快,文逸凡的身法更快,鞭風人影之中,只見他身形一晃,已是隨著鞭梢直轉出去,那條軟鞭“唰”的從他腳底下打過,卻差几寸,沒有打著。
  說時遲,那時快,古云飛一鞭打空,鞭未撤回,后招續發。
  鞭梢一轉,倏地又使出了“回風掃柳”的神鞭絕技,風聲響處,卷起了一困鞭影,向著文逸凡閃避的方向猛掃。
  文逸凡人在空中,看來已是無法避開,就在這危机瞬息的剎那,只見他驀地在半空一翻,頭下腳上,雙筆一挑,“錚”的一聲,把古云飛的虯龍鞭挑開。這一招攻得好,擋得妙,觀戰的雙方,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如雷喝彩聲。
  文逸凡身形一落,腳尖剛剛點著刀尖,古云飛使的是“連環三鞭”的招數,軟鞭又打了到來。文逸凡也再次施展超妙的輕功,端的是有若“蜻蜓點水”、“海鳥掠彼”身形一晃,又到了第二柄刀尖之上。可是只听得“錚”的一聲,他原來立足的那柄尖刀,已給古云飛的虯龍鞭打折。
  文逸凡的腳尖剛剛點著第二柄刀尖,忽地覺得腳底虛浮,禁不住晃了一晃,險些跌倒。說時遲,那時快,古云飛的軟鞭又到,文逸凡喝道:“你搗什么鬼?”一提腰勁,使出“黃鵠沖霄”的絕頂輕功,憑空跳起兩丈多高。只听得“卡嚓”一聲,這一柄“刀樁”也跟著倒了。古云飛運鞭如風,下邊的人只見一團鞭影掠過,這一柄刀便倒下,只道這柄刀是給他的軟鞭打倒的。但文逸凡卻知得清清楚楚,第一柄尖刀的确是給他的虯龍鞭打折,但這一柄尖刀卻是自己倒下的。
  文逸凡身形一起,儼如鷹隼穿林,逞向古云飛扑去。古云飛的輕功也很不弱,立即斜躍避開,不与文逸凡正面交鋒。待到文逸凡落在他原來所立的“刀樁”之上,他又已退到另一根“刀樁”,兩人之間仍然隔著五根“刀樁”。群雄心里都是暗暗嘀咕:“鞭長筆短,文大俠打不著人家,只有人家打他,這豈不是大大吃虧?”
  心念未已,只听得文逸凡怪聲唱道:“有頭皆可剃,無剃不成頭,慣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眾人俱是一怔,想不到文逸凡在這樣性命相扑的時候,竟有閒情逸致來唱歌謠。也不懂他唱的這支歌謠又有什么意思?文逸凡怪聲一收,驀地一喝道:“來而不往非札也!好,且叫你也知道我的厲害。嘿,嘿!我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口中說話,身形便似“蜻蜓點水”般的向前掠去,只見他腳尖點處,刀光晃搖,轉瞬間便有六七柄尖刀倒了下來,都是給他踩倒的。文逸凡身法快极,尖刀一倒,他的腳尖又已移到第二柄尖刀之上,故此尖刀雖倒,他卻并沒有跌下“刀樁”。
  根据在梅花樁上比武的規矩,只要不是跌下梅花樁,就不算輸。
  原來占云飛所布的這些梅花樁,的确是暗中搗鬼,內有玄虛。這些梅花樁用尖刀宋代木樁,共有一百零八把尖刀,布成一百零八路“奇門梅花樁”陣勢。其中卻有三十六把尖刀只是輕輕一插,人土甚淺的。這么一來,亦即是說古云飛是在明處。
  文逸凡是在暗處,古云飛可以避開這三十六把虛插的“刀樁”,文逸凡在暗處可就難免要受到暗算了。
  文逸凡識破了他的詭計,反而想出了破敵之法。要知他的判官筆短,敵人的鞭長,他要克敵制胜,必須和敵人近身搏斗。
  他想出破敵的方法,便索性把“刀樁”都踏倒它,教古云飛根本沒有在“刀樁”上的立足之處。
  古云飛又惊又怒,罵道:“咱們說好了,是較量梅花樁的功夫的,你這是什么打法?”文逸凡大笑道:“不管什么打法,總之是要把你打下梅花樁!我沒犯規,你管不著!”話說之間,一百零八根“刀樁”已給踩倒了一百零六根,只剩下兩柄尖刀還插在地上。
  文逸凡哈哈笑道:“看你躲到哪里去?我上你這儿來啦!”
  “卡嚓”一聲把他立足的那柄尖刀折斷。身形疾起,扑向最后一根“刀樁”,也就是古云飛立足的那柄尖刀。
  古云飛無處閃避,除非跳了下地,可是打梅花樁的規矩,一著地就得算輸,他又不甘認諭。
  眼看文逸凡已經扑到,來搶他的“刀樁”,一柄尖刀之上。豈容兩人立足?古云飛大喝道:“我与你拼了!”抖起了虯龍鞭,呼呼地打了儿圈,就似狂濤駭浪的向文逸凡卷去,文逸凡已經扑到他長鞭可及的范圍之內,但身形尚在半空。
  雙方胜負,決于這最后的一招,彼此都是全力以赴。古云飛占了兩個便宜:一是鞭長筆短,二是以逸代勞。他這一招名為“八方風雨會中州”,打了出去,方圓數丈之內都在他的鞭勢籠罩之下。文逸凡人在空中,根本亦是無從閃避。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文逸凡喝道:“著!”修然間就抓著了鞭梢!這一招擒拿手法精妙之极,拿捏時候,不差毫厘。眾人看得惊心動魄,几乎連气也透不過來。
  古云飛慣經陣仗,亦非弱者,當机立斷,猛地喝道:“下去!”把軟鞭一撒,跟著雙掌一推。文逸凡剛剛抓看鞭梢,對方突然撒手,文逸凡果然便似流星殞石般從空中墜下。東海龍和他的交情最好,大吃一惊,叫道:“糟糕,這酸丁可要輸了!”
  話猶來了,只听得文逸凡也是一聲喝道:“下去!”左手的判官筆擲出,射向古云飛的肩頭。古云飛識得厲害,若給這支判官筆射中,琵琶骨必將洞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成殘廢!此時哪還容得古云飛考慮輸贏,只好立即跳下“刀樁”。
  文逸凡在半中一個筋斗,翻過身來,阻慢了下墜之勢。他在墜地的前一剎邢,還把那支判官筆抄了回來,這才雙足著地。
  此時古云飛已跌在地上,剛剛爬起。根据梅花樁的比武規矩:先落地者輸,當然是古云飛輸了。
  古云飛滿面羞慚地走回自己這邊,群雄則是歡聲雷動,慶祝文逸凡贏了這場。公孫奇冷笑道:“胜負兵家常事,算得什么?最后贏的那才算贏!”言下之意,待他最后出場就定可以掃蕩群雄,穩操胜算。武士敦忍不住气,便要出場向公孫奇挑戰。
  笑傲乾坤道:“武兄且慢,待他出場再說。”蓬萊魔女忽地“咦”了一聲說道:“你看是誰來了。”
  只見兩騎快馬疾馳而來,轉瞬間已到了蓬萊魔女眼前,一男一女,雙雙下馬,說道:“柳盟主,我們來遲了!”蓬萊魔女又惊又喜,原來這對少年男女正是耿照和秦弄玉。
  蓬萊魔女看見他們平安歸來,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笑道:“回來了就好了,路上的事,慢慢再說。有一件事我先要說給你听。”
  蓬萊魔女正要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給耿照,忽听得公孫奇喝道:“好,姓耿的小子你來得正好!快過來!”
  耿照怒道:“公孫奇,你要怎地,要動手你就出來!”
  公孫奇大笑道:“你怎配与我動手?你還不明白么?我要你過來給我磕頭!”
  耿照大怒道:“豈有此埋,大丈夫宁死不辱,你武功比我高強,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下!”
  群雄也都不齒公孫奇所為,紛紛喝罵:“比武有比武的規矩,豈能恃強凌弱,侮辱別人!”
  公孫奇朗聲說道:“各位有所不知,這并非我公孫奇欺負小輩,而是按照武林規矩,耿照小子理應向我磕頭!”
  耿照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喝道:“你這是什么理?”
  公孫奇冷冷說道:“你學了桑家的武功,你總不能否認吧?”
  耿照是曾經得過桑青虹傳他的“大衍八式”,當下亢聲說道:“這又怎樣?”
  公孫奇冷笑道:“你學了桑家的武功就是桑門弟子,我如今是桑家堡的主人,你就該向我磕頭,行過參見之札。并且還應該听我的命令,為我效忠!”
  耿照怒道:“胡說八道,放你狗屁。當年也并非是我想學桑家武功,是桑青虹騙我學的。你叫桑青虹出來。”
  公孫奇面魚一沉,說道:“桑青虹是我的妻子,你難道不知道么?据我所知,你當年還曾經向青虹行過謝師之禮的,如今我是你的師公,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我就要按照武林規矩,清理門戶了。嘿,嘿,你過不過來?”桑青虹念念下忘耿照,這件事公孫奇早已惱恨于心,是以一見耿照,就立意將他折辱。
  耿照豈甘受辱,大踏步走出場去,說道:“你這賊子狗嘴里不長象牙,我不屑与你多說。要嘛你就叫桑青虹出場來和我說個明白,要嘛你自己出來与我決個胜負。”
  公孫奇喝道:“欺師滅祖,無法無天!好,不給你一點厲害,你也不知道害怕,沙衍流,你給我把這小子揪過來。”
  沙衍流即是那個少林寺的叛徒,他看見師叔彌度大師在場,心里不能不有几分害怕,因此一直躲在人叢中不敢出頭的。但此時公孫奇指名要他出去,他卻是不能不硬著頭皮出去了。沙衍流暗自想道:“丑媳婦總得見翁姑,好在投靠了公孫堡主,公孫堡主也總得給我庇護。”沙衍流一出來,彌度大師果然立即發作,喝道:“且住!”
  沙衍流見了彌度大師,不能不躬腰答道:“師叔有何吩咐?”彌度大師壽眉一豎,“哼”了一聲道:“你眼睛里還有我這個師叔嗎?你跟我回去!”沙衍流囁嚅說道:“這個,這個可要先問過公孫奇堡主。”彌度大師道:“好,公孫奇你怎么說?”
  公孫奇道:“大師的法諭我已拜讀過了,我是有一事未明,要向大師討教。請問大師此來,是只為了貴派的弟子呢?還是也想參加比武?”
  彌度大師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弟子,他犯了本門戒律,我要帶他回去交方丈處置。少林寺無意卷入紛爭,但少林寺也決不怕事。公孫堡主既然出頭說話,那么問到老袖要不要動武,那就全看公孫堡主了。”言下之意,十分明顯:公孫奇若然攔阻他清理門戶,彌度大師就只能和公孫奇動武了。
  公孫奇談淡一笑,說道:“大師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么,貴派的清理門戶和此處的比武是兩件事情,沙衍流如今是奉我之命去抓這姓耿的小子,這是桑家堡之事,与大師無涉。事情既是兩樁,理該分別處理。待這件事情過后,公孫奇自會給大師回話,請大師稍待如問?”
  少林寺在武林中一向居于超然地位,彌度大師既然說過“無意卷入紛爭”,公孫奇又這樣回复他了,彌度大師自是不便立即動手。好在公孫奇已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彌度大師也就不爭遲早了。于是說道:“好吧,這一場比武老衲不管,等下老袖恭候施主回話。”
  蓬萊魔女道:“好,那么我也要問個明白,這一場算是比武還是算你桑家堡抓人?”
  公孫奇道:“小師妹,你這是什么意思?是比武又怎么樣?是抓人又怎么樣?”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賦子听著,是比武的話,你們派出一個人,我們也可以派出一個人,不能任由你們指名挑戰。你要抓人的話,好,那么我們也可以抓你的人。你說耿照是桑家堡的叛徒,好,這是非姑且不論,但沙衍流更是少林寺的叛徒。你要派沙衍流來‘揪’耿照,我就更可以派人把沙衍流揪回來交給彌度大師。”
  原來蓬萊魔女是害怕耿照打不過沙衍流。要知沙衍流的武功已得少林寺的真傳,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的了。耿照雖然學了桑家的“大衍八式”,功力畢竟尚淺,焉能与沙衍流對敵。
  蓬萊魔女說了這活,正在考慮派誰出去与沙衍流對敵為适合,想不到耿照卻是不知進退,自動請纓,立即說道:“管他怎么樣,耿某決不能受人欺侮,這一場我定要与他們決個雌雄。”
  公孫奇哈哈大笑道:“好,這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小師妹,你還有什么說的?”比武規矩,雙方同意,旁人即不能膽撓。
  蓬萊魔女心里暗暗叫苦,想道:“照弟血气方剛,不畏強敵,精神可佩,但卻是太魯莽了。雙方武功相差太遠,這一場只怕是輸定了。”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乃是天下最剛猛的掌力,蓬萊魔女不僅擔心耿照戰敗,還擔心他有性命之憂。當下暗暗戒備,事急之時,只好不顧比武規矩,救他性命。
  這一場乃是強弱懸殊的比武,大家都在為耿照擔心,不料交手之后,卻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沙衍流最初也是絲毫不把耿照放在眼中,側目斜眼,冷笑說道:“好小子,你的膽量倒不小呀。進招吧!”耿照道:“你不是說要來抓我的嗎?有本領你就抓吧!”言下之意,竟是要讓沙衍流先行動手。
  沙衍流急于交差,懶得多說,果然一抓便向耿照摟頭抓下,這一抓看似漫不經意,但卻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的少林寺嫡傳的大擒拿手法,對方极難招架。不是給抓著頸項,就要給捏碎琵琶骨。一般的武學之士,對付這樣的摟頭一抓,多是用“鳳點頭”的招數避開,但那樣一來,琵琶骨就不可避免要給敵人抓裂了。
  不料耿照并不閃避,只見他單掌畫了一道圓弧,“啪”的一聲,竟把沙衍流這一抓蕩開。沙衍流這一抓是式中套式,一個惻身,“游龍探爪”,又向耿照前胸抓到。但耿照的“大衍八式”也是連綿不斷地發出,只見他一個跨步進掌,這次是雙掌合抱,形如太极圖式,倏地一圇,反客為主,沙衍流若不是縮手得快,手肘先要給他折斷。沙衍流“咦”了一聲,退開三步。
  耿照喝道:“你不抓我,我可要來抓你了!”一招“彎弓射雕”左臂如弓,右掌駢指戳出。沙衍流喝道:“好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使出了金剛掌力,一招“獨劈華山”,右掌挾著一股勁風,當頭打下!
  剛才沙衍流所使的大擒拿手法,雖然精妙,還不是他的看家本領。而且初交手的時候,他因為不把耿照放在眼內,只是使出三四成功力,意欲生擒,避免傷命的。如今使的卻是最擅長的功夫,也是少林寺鎮山絕技之一的大力金剛掌,用到了七八成功力,比剛才那一招當然是厲害得多。用武林術語來說,這一招雙方才是“見個真章”了。
  蓬萊魔女捏了一把冷汗,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見耿照雙掌一立,腳踏中宮,左掌一橫,右掌斜劈,用的是“力托千斤”的招數,橫掌一托對方時尖,再以一掌助攻。只听得“啪”的一聲,沙衍流的這招“獨劈華山”,竟然又給他化解開去。
  這一招沙衍流攻得急,耿照解得妙,各不相讓,見了“真章”,耿照身形一晃,歪歪斜斜地退了兩步,但卻并沒有跌倒。
  看來雖然還是耿照稍稍吃虧,但他居然能夠硬接沙衍流的金剛掌力,已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沙衍流的擒拿手抓不著耿照,金剛掌又傷不了他,惱羞成怒,趁著耿照身形未穩,追上去義施殺手。耿照使出家傳的“躡云步法”,身形搖擺,腳步踉蹌,活像一個醉漢一般。沙衍流閃電般的一掌劈出,掌鋒几乎是擦著他的肩頭削過,但卻依然沒有打著他,說時遲,那時快,耿照已是一個“盤龍繞步”,回過身來,還招反攻。右掌向外一挂,吸引沙衍流的目光,左拳翻起,倏地一招“羚羊挂角”,朝著沙衍流的面門猛擊!這一招使得大膽之极,沙衍流也不得不倒退三步,這才得有閒隙發出一掌,格開了耿照的長拳。這几下子兔起鶻落,迅如疾風暴雨,雙方都是有攻有守,攻守俱臻化境,說來是兩不輸虧。但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一見耿照有机會反攻,場中掌聲舀動。
  蓬萊魔女极感詫异,她是深知兩方實力的,心里想道:“沙衍流主剛掌的造詣已是第一流的功夫,我要胜他,也不容易。照弟怎的在這短短的半月之內,功力竟爾精進如斯!”半月之前。
  耿照和“崆峒二奇”的弟子交手,不過略占上風,那是蓬萊魔女親眼見到的,如今他和沙衍流支手,沙衍流的功力不在“崆峒二奇”之下,而耿照居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蓬萊魔女當然是不能不大為詫异了。蓬萊魔女心想:“他耽擱了几天才回來,莫非就在這几天之內,他有了奇遇?”
  蓬萊魔女猜得不錯,耿照的确是有了奇遇,遇上异人,給他打通了奇經八脈,使得他的功力大大增強。這件事以后再表。
  不過,除了他得著奇遇,功力增強之外,另外還加上一個原因,他才能夠在稍處下風的地位,和沙衍流打成平手的。這原因是沙衍流的師叔彌度大師在場,彌度大師已經聲言要把他帶回少林寺去,按照寺規、清理門戶。公孫奇能否庇護他,亦即是能否胜得過彌度大師,這還是一個未可知之數。沙衍流因此而難免心神不安,是以耿照才能夠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可是耿照雖然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地和沙衍流打成平手,畢竟還是略處下風,蓬萊魔女也仍然不能不為他提心吊膽。激戰中,耿照突使險招,不知對方是故意露出破綻,誘他上當,一招“葉底偷桃”,欺身進迫,掌擊“空門”。沙衍流大喝一聲“著!”修然間變斜劈之勢力下斬,這一招名為“斬龍手”,乃是“金剛掌”中一招非常厲害的殺手!
  此時已成了近身肉搏的形勢,雙方都是無可閃避。耿照大喝道:“我与你拼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倏地變招,身形一斜,手腕一繞,把全身成了側立的弓形,雙掌平推出去。旁人不識得耿照這一招的奧妙,公孫奇則是知道的,經不住“啊呀”一聲,身形登時就似箭一般地飛射出去。
  原來耿照所變的這一招乃是“大衍八式”中最厲害的一招殺手,蘊藏著三重力道,專傷奇經八脈。
  雙方使的都是殺手,又都是采取攻勢。近身肉博,彼此也都是無法化解!這一招若然硬拼的話,結果將是:耿照的一條手臂會給對方的“斬龍手”硬生生地斬斷,變為殘廢。但沙衍流給他傷了奇經八脈,則將無法醫治,最多拖個一年半載,終必身亡。
  沙衍流是公孫奇的得力助手,而且公孫奇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答應“庇護”他的。這目的就是利用沙衍流來拆少林寺的台,以遂他成為武林盟主的欲望。
  由于公孫奇必須“庇護”沙衍流,是以在他這生死關頭,便立即搶出去救他。
  另一方,蓬萊魔女也不能讓耿照變成殘廢,笑傲乾坤与她心意相通,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們兩人也是不約而同地跑出去搶救耿照。
  三大高手同時出馬,身法都是俠得難以形容。就在沙衍流和耿照即將碰上的這一剎那,只听得“啪啪”兩聲,掌風人影中,只見沙、耿二人倏地分開,沙衍流向左斜方沖出几步,似陀螺般地轉了兩個圈圇,“卜通”跌倒地上。耿照向右斜方沖出几步,轉了三個圈圈,同樣的也是一跤跌倒。而華、柳二人則已与公孫奇打在一起。
  原來雙方同時赶到,也同時采取了同一樣的戰略:一面攻敵,一面救友。蓬萊魔女一掌推開了耿照,公孫奇則一掌推開了沙衍流。使的都是巧勁,沙、耿二人并無受到傷害,便即分開。但因他們都是正在用全力扑擊對手,故而大家都是收勢不住,雙雙跌倒。沙衍流功力稍厚,少轉一個圈圈。不過既然是同時跌倒,這一場也就只能算是不分胜負了。當下秦弄玉跑出來將耿照扶了回去,那一邊,飛龍島主也出來將沙衍流扶了回去。
  公孫奇一掌推開了沙衍流,一掌便向蓬萊魔女打去。笑做乾坤折扇一指,疾點他的“勞宮穴”,公孫奇五指一拿,抓仕扇頭“乓”的一聲,便与蓬萊魔女對了一掌。他因為要分出六成以上的功力對付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對掌的結果,便剛好扯了個直,蓬萊魔女退了三步,公孫奇身形一晃,也不由得不松開了右手。笑傲乾坤身手何等矯捷,一抽出了折扇,立即便是扇掌兼施,掌擊他的胸膛,扇點他的要穴!
  公孫奇身形未穩,“啪”的就是一彈指,彈開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腳跟一旋,轉了半個弧形,左掌拍出,又解開了笑傲乾坤擊向他胸膛的那招“大手印”。
  公孫奇被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大連環攻擊,剛与蓬來魔女對掌過后,立即又解開了笑傲乾坤掌扇兼施的殺手,所能用得出來的最多也不過六成功力,卻居然和他們二人打成乎手,不見吃虧。群雄無不駭异!
  當事的三大高手也是各自吃惊,公孫奇虎口隱隱發麻,運气三轉,方能活動筋脈,心里想道:“我的兩大毒功雖然練成,他們二人聯手對我,我只怕也還未有必胜的把握。”笑傲乾坤、蓬萊魔女与他對掌之后,胸口也是隱隱發悶,同樣的也是運气二轉才能消解。
  彌度大師邁步出場,緩緩說道:“華大俠,柳盟主,請讓老衲与公孫施主先理一理過節如何?公孫施主,老衲在這儿恭候你的回話了。”公孫奇說過待沙衍流打過一場之后,便給他回复的。
  公孫奇說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門徒,但也是桑家堡的人,如何處置他的事情,我當然應該尊重大師之意,但我卻也不能不問個清楚。請問大師,大師口口聲聲說是要清理門戶,卻不知沙衍流犯了什么門規?”公孫奇的說話,听來好似“謙虛”,骨干里卻是十分倨傲。
  彌度大師壽眉一軒,淡淡說道:“少林寺的門規,無須外人置嚎。沙衍流,你出未!”沙衍流在師叔喝令之下,不敢不出。
  彌度大師喝道:“本門的三大戒律,你還記得么?”沙衍流遲疑了一陣。不敢回答。彌度大師喝道:“你究竟記不記得?”公孫奇笑道:“沙兄,你就回答你的師叔吧,”
  沙柄流得了公孫奇的鼓勵、撐腰,遂硬著頭皮答:“三大戒律,弟子豈能忘記。這三大戒律:一是不許欺師滅祖,二是不做韃子的官,三是切戒殺害無辜。”
  彌度大師冷笑道:“虧你還記得,那你犯了沒有?”
  沙衍流道:“弟子只是應了皇上之聘,与金國的各派武學名家聚過會,領過御宴,其后就來桑家堡了。算不得是在朝廷為官。其他一、三兩條戒律,弟子更是絲毫無犯。應皇上之宴,亦不過是為了宏揚本派武功而已。請師叔鑒諒。”
  彌度大師怒道:“還說沒犯,你三條全都犯了。你領了金宮侍衛之職,你當老衲不知道么?你是奉命到桑家堡協助公孫奇的,老袖也知道了。公孫奇是什么人?他是金國郡馬,你為他效力,亦即是為韃子皇帝效力,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彌度大師繼續罵道:“你犯了戒律,還倚仗外人撐腰,巧言蒙騙本門長輩,這就是欺師滅祖!你給韃子皇帝當爪牙,又豈能不殺害無辜?三大戒律,你全犯了!還不快快跟我回寺領罪?”
  潘痛斥,把沙衍流罵得抬不起頭來。
  公孫奇忽道:“彌度大師,此言差矣!沙衍流如今投奔了桑家堡,于理于情,我該為他說几句話。不知大師可肯容我說么?”
  彌度大師“哼”了一聲,道:“我如何差了,倒要請施主指教。”
  公孫奇道:“你指責沙衍流所犯的罪,歸根結底,其實最重要的就只是第二條,即指責他不該做韃子皇帝的官,其他什么‘欺師滅祖’,什么‘殺害無辜’,都是從這一條引申的。對嗎?”
  彌度大師道:“那又怎樣?”
  公孫奇奸笑一聲,說道:“請問大師,你們這條戒律是你們的開山祖師傳下來的嗎?”少林寺的開山祖師是南北朝時代梁武帝之時來華的天竺(今印度)高僧達奘,也當然不可能定下一條“不許做韃子的宮”的戒律。公孫奇這是明知故問。
  彌度大師道:“少林寺的戒律是歷代祖師体察當時時勢,創訂下來的,不時有所增刪,但在未變動之前,本派僧俗弟子,必須一体稟遵。‘不許做韃子的官’這一條,是老衲上兩代掌門師祖所訂。”原來彌度的上兩代掌門師祖乃是百丈禪師,他本來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少林派俗家弟予,中年之后,才剃度出家。
  其時中國的北方已開始為主國所侵占,是以百大禪師定下這一條戒律。
  公孫奇冷笑道:“這就著了,既不是貴派開山祖師傳下,那就不能算是欺師滅祖。這一條只能算是你少林寺的寺規。但寺有寺規,國有國法,如今咱們都是大金皇帝管轄之下的子民,寺規同法不能兼顧之時,只有先從國法,沙衍流受皇上之聘,宣揚貴派武功,貴派只宜獎飭,豈應責罰?再說貴派認為沙衍流不該做韃子的官,但貴派的開山祖師達摩老祖,他也是天竺人而非中國人,說來也是‘韃子’,你們少林寺僧俗徒眾都是‘韃子’的門徒,你們數典忘祖,卻來無理責罵沙衍流,這豈不是甚為可笑!”
  公孫奇能言善辯,這一番話也當真是盡了“言偽而辯”的能事。彌度大師大怒道:“你說我是可笑,我說你是可恥!達奘祖師來華,是弘揚佛法,普渡世人;傳授武功,乃是作為護法之用。達摩祖師在中國傳法、創派,對中國有大功而無一害,他也是當時中國人的好友,撻子皇帝強占中國土地,殘害中國百姓,豈能与達奘祖師相提并論!”
  少林寺這位高僧平時一派慈和,發起怒來,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气,令人不敢迫視。公孫奇也不禁為之心悸。群雄听了彌度大師這番犀利的言辭,字字如刀,戳中公孫奇的要害,把公孫奇的邪說駁得体無完□,都不禁為之拍手稱快。
  公孫奇打了一個哈哈,掩飾窘態,說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各執一辭,多辯無益,如今公孫奇只想請問大師意欲如何?”
  彌度大師冷冷說道:“我不是早已說得明明白白了么,少林寺的叛徒我要帶回去交給方丈師兄處置!”
  公孫奇道:“我也早已說得明明白白,沙衍流投奔了桑家堡,我汞為堡主,決不能將他隨便交給別人。”
  彌度大師眉一挑,峭聲說道:“好,那我只好問公孫施主要人了!”公孫奇道:“好。少林寺武功稱雄當肚,小可冒昧,正想惜此机緣,向少林寺的高僧請教。待大師胜了在下,再把貴派弟子帶去如何?”
  說至此處,雙方已是勢成騎虎,非比武不行了。群雄都是大為興奮,人人屏息而觀。要看這位少林寺高僧如何与這大魔頭比武。
  耿照与沙衍流對掌過后,雖未受傷,气血亦覺不舒,此時正在秦弄玉護持之下,盤膝吐納,調勻气息,活血舒筋。蓬萊魔女本來想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給他的,卻怕影響了他的心神,是以暫時不提。待到耿照調勻了气息,場中彌度大師与公孫奇的比武亦已開始了。
  彌度大師守著少林寺高僧的身份,說道:“少林寺是以佛法渡人,并非以武力服人。但施主既然定要以武功解決紛爭,老袖也只好奉陪了。請施主划出道來。”
  公价奇笑道:“大師武功卓絕,天下咸知。咱們總不能似市井之徒打架,一上來就拳打腳踢的。是以小可意欲先与大師文比一場,然后再來武比。文比這場,請大師自行選擇,總之是各出看家本領,也就是了。”
  彌度大師道:“老衲奉陪。”說罷,面向對方石壁,取下挂在頸上的一串念珠,說道:“老袖只知誦經念佛,如今就用這串念珠,博天下英雄一晒。”
  只見彌度大師把手一揚,那串念珠飛了出去,宛如洒下了滿天花雨。轉眼間一百零八顆念珠都嵌在對面山峰的一塊光滑如鏡的石壁上,排出了整整齊齊的“回頭是岸”四字。
  念珠雖然并非一触即碎的東西,但也不是怎么堅硬的暗器,若是換了別人,用力把念珠摔到石上,那也是會碎的。但現在一百零八顆念珠卻無一顆破碎,而且都嵌入石壁,排成字体。彌度大師內力之純,當真是足以惊世駭俗!
  老英雄宋金剛贊道:“老禪師好一副菩薩心腸。但只怕是畜牲好渡人難渡。”鐵筆書生文逸凡笑道:“這四個字似應改為對牛彈琴。”
  原來彌度大師飛珠嵌壁,還不僅僅是顯示最上乘的內功而已,念珠在石壁上排出的那四個字——“回頭是岸”,其實也是對公孫奇的點化。
  公孫奇不理眾人的冷嘲熱諷,哈哈一笑,說道:“飛珠嵌壁,少林寺的絕世神功果然名不虛傳。我就借老禪師這串念珠,來個班門弄斧吧。”
  眾人一听,公孫奇竟是要惜這串念珠來賣弄武功,不知他能變出什么花樣?不禁都起了好奇之心,要看他怎樣“班門弄斧”。
  公孫奇在那石壁前面三丈之處立足,雙手向空中一抓,說道:“我這是班門弄斧,也是借花獻佛,請老禪師晒納!”只听得呼呼風響,嵌在石壁上的一百零八顆念珠都飛了出來,落到公孫奇的手中。公孫奇隨接隨發,那一申念珠又向彌度大師飛去。每一顆念珠都是絲毫無損,而且也是在空中排出了整整齊齊的四個字,這四個字是“我行我素”。
  飛珠嵌壁固然是足以惊世駭俗,但如今公孫奇把嵌在石壁上的念珠再取下來,依然絲毫無損,這手功夫的“難度”即使不在飛珠嵌壁之上,至少也不在其下。群雄雖然鄙視公孫奇的為人,但對他這一手功大卻也不能不為之喝彩。
  彌度大師收回念珠,也不禁吃了一惊。他這一串念珠本來是洁白無暇的,如今收了回來,只見每一顆念珠都是黯然無光,帶上灰中透黑的色澤。不問可知,顯然是公孫奇在轉手接發這串念珠的時候,已經使用上他的邪派毒功。
  念珠此發波收,不過是瞬息間事。旁邊諸人,十九都未看出念珠己然變色。但場中的第一流高手,如笑傲乾坤、蓬萊魔女、武士敦、文逸凡、東海龍、西岐鳳等人已是看出來了。這六大高手,也都是暗暗心惊,心中俱是想道:“論內功造詣,彌度大師未必輸給公孫奇,但公孫奇的毒功如此厲害,卻不知彌度大師是否能以絕世神功來抵御它了?”
  彌度大師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公孫施主既然不愿听老納逆耳之言,那么老納只好再与施主武比一場了。如何比法,就請施主划出道儿來吧。”
  公孫奇淡淡說道:“這一場武比,請恕小可狂妄,仍然是要向大師班門弄斧。大師是當世高僧,坐禪自是大師的看家本領,小可就向大師請教坐禪的功夫。”群眾听了,都是不由一怔,心想這個“坐禪”卻不知是如何比法?“坐禪”又如何能夠較量武功?正是:嵌壁還珠堪駭俗,且看魔掌斗高僧。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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