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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江湖空抱幽蘭怨


  武玄霜一看,果然是她堂兄武承嗣的字跡,信上寫道:“惊聞吾妹遠赴漠北,欲召回李唐遺孽,作旋乾轉坤之謀;吾妹冰雪聰明,奈何欲自召滅門之禍?此為愚兄所大惑不解者也!皇帝春秋已高,惑于狄仁杰之邪說,圣聰容有閉塞,圣慮容未周祥,吾妹未加勸諫,反從而助之,万一歸宗李唐,果成事實,則不但今日之繁華富貴,化作云煙,吾武氏其尚有瞧類?吾妹其再思三思!盼吾妹見此信后,速返長安,從長計議。兄承嗣。”
  原來自武則天稱帝之后,改唐為周,關于帝位繼承的問題,一直就在朝廷上爭論得很激烈。本來按照“一家天下”的觀念,既然是姓武的做了皇帝,就該姓武的子孫繼位。可是一班有力的大臣,卻主張武則天傳子不傳侄。武承嗣一心想做皇帝,另外也勾結了一班大臣擁護他。在武則天稱位的第二年,武承嗣便運動了一班人,以鳳閣舍人張岑福為首,几百人簽名上表,請武則天明令以武承嗣繼承帝位,當時的宰相岑長情极力反對,事率未成。武則天為了緩和兩派的爭執,一方面以自己的第四個儿子李旦改姓武氏,封為“嗣皇”,一方面立其侄儿武承嗣為魏王,武三思為梁王,其他諸侄皆為郡王,姓武的勢力大大壓倒了姓李的。武則天本來要封武玄霜做郡主的,武玄霜不愿受封,但卻因此更得武則天的信任。
  武則天的第四子李旦雖受封“嗣王”,顧名思義,似乎武則天已准備把皇位傳給他,但李旦极為平庸,武則天始終沒有明令立他為太子。武承嗣仍然极力圖謀繼承帝位。狄仁杰擔心會造成內亂,勸武則天召回她的第三子盧陵王李顯,立為太子。他上表道:“姑侄之与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万歲后配食大廟,承繼無窮!文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村姑于廟者也。”他明明白白的反對立武承嗣,指出了即以親疏而論,儿子也要比侄儿親得多。這几句話很打動了武則天的心,再看一看當時的情勢,立武氏為帝,內亂勢將不免,再一想李顯的才能雖然也并不高,可是武承嗣也不行,而李顯卻有一班有能力的大臣擁護他,權衡之下,武則天終于決定接納狄仁杰的主張,將盧陵王召回,准備將來立他為天子。武承嗣听到這個消息,把狄仁杰恨得牙痒痒的,但狄仁杰是武則天最信任的人,武承嗣不敢動他。
  武玄霜看了這封信后,心頭大震,想道:“將來李氏為帝,武氏确有滅門之禍!只能看誰做皇帝對天下較好一些了,一家一姓的利害,又算得了什么?我姑姑也不是曾經屢次這樣說嗎?”想到此處,豁然開朗,把武承嗣的信撕碎,納入口中,一口便吞下去了。
  那兩個武土愕然相顧,猜不透她心意如何。武玄霜冷冷說道:“我不回去,你們是否便要取我的性命?”封牧野急忙陪笑說道:“不敢,不敢!那兩句話不過是想勸姑娘回去而已。千歲爺但求姑娘能夠回去,他說,最好不必露面,便能勸阻姑娘前行。是小人們斗膽,用了江湖上的虛聲恫嚇的手段。姑娘你也是慣走江湖的了,這种江湖上的套語,難道還會放在心上嗎?姑娘若然見怪,小人在這廂給你賠罪。”武玄霜听他言之成理,猜測武承嗣的本意,大約也是希望非到必要之時,不必將這封信交出來,便道:“既是我哥哥的意思,何須你替他賠罪?”眼珠一轉,掃了他們一眼,祝見章道:“我們穿上這突厥武士的服飾,姑娘想必見疑,這是為了便于行走的原故。”武玄霜冷笑道:“那是為了便于追蹤的緣故吧?哼,哼,你們敢冒突厥武士,這膽子可真不小!若然碰上了真的突厥武士,或者碰上了天山劍客,你們可就要自找苦吃。你們回去時,換上了老百姓的服裝吧。”封牧野道:“多謝姑娘處處替我們著想,姑娘金玉良言,自當遵照。那么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回去?”武玄霜道:“什么咱們?你們回去告訴王爺,就說他的信我已經看過了,一切听從圣上,請他不要自作主張。”封牧野与祝見章面面相覷,見武玄霜執意不回,他們只好自己回去。
  武玄霜目送他們的背影下山,長長的歎了口气,心中想道:“我姑姑改唐為周,做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個女皇帝,她豈是只為一家一姓著想?承嗣他們這樣胡鬧,不但武家要蒙上惡名,黎民也要受他災禍。但求上天保佑,讓我姑姑多活几年,有我姑姑在世,他也許還不敢亂作非為。”
  武玄霜尚未知道,她堂兄武承嗣為了想繼承帝位,已經和突厥可汗暗通消息,突厥可汗得知李逸隱居天山,便是武承嗣派人給他報訊的。武承嗣想突厥可汗殺掉李逸,突厥可汗卻另有打算。至于那封祝二人,便是給武承嗣送信的人,他們早已見過突厥可汗,他們那一身武士服飾,便是突厥可汗賜給他們的。他們隱藏面目本來想把武玄霜擒著,獻給突厥可汗,領功有賞,不料反而險喪武玄霜劍下,這才迫得他們獻出武承嗣的信件,將事情都推到武承嗣的頭上。
  武玄霜將那兩個武士打發之后,繼續追蹤長孫壁的足印,越上越高,到了一櫻山峰,忽見一間屋子,座落在林木叢中,武玄霜心弦顫抖,心亂如麻,想了好一會儿,終于鼓起了勇气,上前敲門,好久,听不到人聲回答,武玄霜大為奇怪,想道:“除了他們,還有誰住在這里?或者是他們不愿見我么?”鼓起勇气,叫了一聲長孫壁。又叫了一聲李逸,仍然听不見回答,武玄霜咬了咬牙,下了決心,一下子便把門推開。
  冷風扑面吹來,室中沓無人影,不但沒有李逸,連長孫壁也不見了。武玄霜心頭酸痛,想道:“你竟然沒有一點故人情份,我万里遠來,你也避而不見么?”隨即想到;“莫非是長孫壁不許他見我?長孫壁呀,你的心胸也未免太狹窄了!你把我武玄霜看作何等人?我豈是与你爭漢子的人!”
  一抬頭,忽見牆上留有几行字跡。那是兩首絕詩,第一首寫得是:“十年夢醒相思淚,万里西風瀚海沙。同命鴛鴦悲命薄,天涯何處是我家!”第二首寫的是:“愿將熱血洒胡塵,旦把潰嵩托舊人。應念李郎家國恨,留他同賞雪山春。”
  墨跡猶新,這是長孫壁剛剛留下的筆跡。武玄霜痴立壁前,不覺呆了。細味詩中之意,第一首是長孫壁的自悲身世,她把与李逸的十載姻緣,當作一場幻夢,如今幻夢醒來,唯有相思之淚。因此她宁愿棄家出走,在西風万里,黃沙漠漠之中飄泊。詩句并不很工,但卻凄惻動人。武玄霜心道:“這固然是長孫壁的自白,但何嘗不也是為我寫照?我橫穿瀚海,獨上天山,不也是只贏得十年夢醒。再想第二首詩,那詩意就更辛酸曲折了。似乎是長孫壁特別留給她看的,詩中說她“愿將熱血洒朗坐”,大約是表示她為救愛子,不惜一死。第二句“且把遺言托舊人”,那就分明是對武玄霜說的了,武玄霜与李逸相識在前,她把武玄霜稱作李逸的“舊人”,實有雙關之義,詩意是說:“好吧,我現在走了,我拼著血洒胡塵,這個家我是不會回來了。我將他讓給你,你是他的;舊時相識,你應該知道他有家國之恨,請你不要迫他回長安去,那樣做是會令他心碎的,你愛他,你就留下來伴他同賞雪山的春天吧。雖然雪山之春那是遠遠比不上中原的陽春美景,但你應該体念到他的心情呵!”
  這首詩不但透出一股“酸”味,也透露出長孫壁對李逸的一片深情,可以想像,她在寫這首詩時,心中情緒一定复雜得很。武玄霜讀了這兩首詩,也不覺心傷淚下,頓時間思潮起伏,一片茫茫。想不到長孫壁對她是這樣誤解,對武則天的改唐為周,所含的敵意又是如此之深!而最令她感動的則是長孫壁對李逸那种執著之极的愛情。武玄霜呆了好一會子,驀地心中想道:“我何苦妨礙他們夫婦之情?罷了,罷了,即算是國家大事,也權且拋在后頭,就讓他們兩人在這天山終老吧。我這一生再也不要見他了。”
  武玄霜悵悵憫憫,心亂如麻,想要离開,雙腳竟然不听使喚,眼光一瞥,忽見室中還留有李逸的那具古琴。武玄霜突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痴痴的坐下去,一滴淚珠,洒在琴弦之上。
  武玄霜睹物思人,想起以前的琴歌互答,更為悵憫,情不自禁的手撫琴弦,彈起了曾為李逸奏過的那閡楚辭:“君不行兮夷猶。賽誰留兮中洲?美要盼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心中想道:“以前我借這琴髓歌聲,問他有什么心事猶豫不前?而今卻問我自己了。”
  一曲奏罷,余髓裊裊,武玄霜正待推琴而起,忽听得遠處有一种极微細的聲音傳來,好像是踏在雪地上所發出的“咳,咳”聲響,武玄霜心頭一震:“難道是他們又回來了?”倚窗遙望出去,只見山拗處轉出一人。武玄霜吃了一惊,原來是毒觀音,在她的后面還有一個青衣男子,剛好被岩石擋著,一時之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武玄霜在這里見到毒觀音,雖然有點出乎意外,卻也未曾將她放在心上,令她吃惊的是后面那個青衣男子,若然是毒觀音的師父天惡道人的話,這可不易對付。好在轉眼之間,那青衣男子就轉出山拗,武玄霜看清楚了不是天惡道人,松了口气,想道:“我且靜以待動,看他們來做什么?”于是又生回窗前彈琴。
  過了片刻,那兩人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前。只听得毒觀音格格笑道:“李公子,你好閒情逸致呵,老朋友來探望你啦。武玄霜不理睬她,仍然繼續彈琴,她正彈至楚辭中的“日与月其不待兮,恐美人之遲暮”琴聲凄苦,將毒觀音的笑聲壓下去了。
  毒觀音待得琴聲斷續之際,又再揚聲笑道:“老朋友這般慢客豈非太過不近人情?我還末見過你的新夫人呢,為何不請我進去?”青衣男人說道:“叫他不要再彈了,听得人极不舒服。”毒觀音道:“是呀,你彈琴迎客,也該彈些好听的調儿。喂,你開不開門?你不開門,我可要自己闖進來了”。
  兩扇木門被毒觀音“呀”的一聲推開,毒觀音對那男子道:“你不進來拜見主人么?”那男子道:“你將他們揪出來就行了,我不屑与小輩動手。”
  毒觀音踏進門來,望了一眼,笑道:“原來是李夫人在彈琴。”武玄霜披著斗蓬,低頭彈琴,毒觀音与她隔別多年,一時間認不出來,把她當成了長孫壁。毒觀音又笑道:“以前的長孫姑娘,現在的李夫人,你還認得我,在繃山你們殺了我的師兄,這件事情你總該還記得吧?你別害怕,我不是向你討命的,我只是來請你到一個好地方去。你乖乖的隨我走吧!”武玄霜仍在彈琴,毒觀音陰惻惻笑道:“李夫人不肯動身?那么我只好親自來請你的大駕了!”緩緩的走到了武玄霜跟前,手就向武玄霜一拉。
  她一邊伸手,一邊笑道:“好妹子,我這手上可是有毒的呵,你愿意要我攙扶你么?”她手掌有如羊脂白玉,說話溫柔動听,确是名實相符,不愧“毒觀音”的雅號。毒觀音笑聲未絕,忽然發覺了對方是武玄霜!這一惊非同小可,咽喉好似突然給人卡著一樣,笑不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兩方同出手,但听得“啪啦”一聲,武玄霜長袖一拂,毒觀音連打三個筋斗,翻出屋外,身形末起,立即便射出一抽“透穴神針”,武玄霜拔劍一揮,銀虹一繞,化成了一道光圈,將那一蓬銀針,都絞成了粉屑。
  武玄霜低頭一看,只見雪白的衣袖上已印上了一個黑色的掌印,毒觀音的手掌有如羊脂白玉,而手掌按處,居然沾衣如墨,可以想見她手心毒气的厲害。武玄霜也不禁駭然,想道:“這女魔頭的功力又高許多了,幸虧我沒有輕敵!”當下一躍而出,按劍斥道:“毒觀音你到此何為?還不与我實說!”
  就在這時,只見那青衣男子長袖一卷,离身三尺,再把毒觀音卷了起來,伸掌在她背上一堆,輕輕把她送過一邊,毒觀音的面色本來慘白如死,轉眼間便紅潤起來了,喘气笑道:“武玄霜呀,今日可由不得你逞強了。你到此何為?還不与我實說!”她敢這樣說話,分明是恃有靠山。武玄霜也吃了一惊,原來她剛才使出鐵袖神功,料想那毒觀音禁受不起,豈知被那青衣男子在舉手拂袖之間,便把毒觀音身上所受的內家真力卸開,這份功夫,比起武玄霜來還要胜出一籌。
  那青衣男子看了武玄霜一眼,哈哈笑道:“你便是八年之前,曾在峨嵋金頂搗毀英雄大會的那個女子么?功夫果然不錯,是個可造之材,你不如拜我為師了吧。”武玄霜大怒,一劍刺去,那青衣男子“咦”了一聲,說道:“是誰教你的劍法?”武玄霜出劍如風,這瞬息間劍尖砂已指到了他的鼻梁,那青衣男子腰向后彎,陡然間伸出左足向前一掃,腳尖踢到武玄霜持劍的虎口,腰向后彎,居然還能夠向前拉踢出。功力之深。招數之巧,武玄霜見所未見,几乎給他踢中,幸而武玄霜輕功了得。變招机靈,一個“盤龍繞步”,有如飛燕掠波,青霜劍揚空一閃,劍尖上吐出磐瑩瑩的寒光。又刺向他背后的風府穴。
  那青衣男子哈哈一笑,道:“你劍法雖好,卻是難奈我何。”未及轉身,反手便點,他背后似長著眼睛似的,手腕微拾,剛剛透過劍鋒,便點到了武玄霜右臂的“曲池穴”,手指彈處,勁風颯然,認穴奇准,凌厲非凡,武玄霜這得使出移形換位的功夫避開了他這一招,跟著還了一劍,刺他腰間的“陽關穴”。兩人此來彼往,轉瞬之間便交換了十余招。每一招都是极精妙的上乘功夫,把毒觀音看得眼花繚亂。
  毒觀音叫道:“好呀,神君,你欺負我,我不跟你了。我回去向師父說去。”那青衣男子笑道:“我怎樣欺負你了?”毒觀音道:“你不肯替我出气,還說要收她做徒弟呢,好吧,你要她去,我不跟你。”
  原來這青衣男子名叫滅度神君,做事但憑自己好惡,他也精于醫術,這十多年來在域外尋采几种中土罕見的藥草,所以那次峨嵋金頂的英雄大會他沒有來。在武林隱逸之中,他与“金針國手”夏侯堅是兩個精通醫術的奇人,名气也不相上下。不過夏侯堅的醫術是用于救人,而他則有時救人,有時卻為了試驗藥性,用毒藥害人。因此他自稱“滅度神君”。毒觀音的師父天惡道人因為那次試驗毒掌,被夏侯堅妙計破解,回去再閉門苦練,准備用十年的功夫,練成天下無敵的毒掌,滅度神君從西域采藥回來,到昆倫星宿海去拜訪他。正值天惡道人閉門練功,未有見他。滅度神君乃是來找天惡道人研究一种毒藥性能的,見不到他,甚為失望。卻幸見到了毒觀音,滅度神君想學天惡道人的使毒本領,毒觀音也想得一個武功強的人作為倚靠,何況她的師兄惡行者已死,她又正在寂莫之中,于是兩人便勾搭上了,這次是因為毒觀音探听得李逸与長孫壁結婚之后,同隱天山,毒觀音一來是要找長孫壁報那殺師兄之仇,二來是要縛架李逸,她不怕長孫壁,便卻有點害怕李逸的劍術,于是便邀請滅度神君与她一同上山。卻不料李逸夫婦不在,意外的碰見了武玄霜,滅度神君的武功分明在武玄霜之上,卻遲遲不肯施展殺手,是以毒觀音出言激他。要知滅度神君乃是天惡道人的好友,亦即是毒觀音的長輩,他与毒觀音暗中勾搭,給天惡道人知道,他自己也覺得有點難為情。
  這時也听得毒觀音如此說法,面上一紅,故作若無其事的哈哈笑道:“小娘子,你醋味真大,我怎能不要你呢?我不過是愛惜她的武功罷了。”其實他見武玄霜容貌武功,均胜毒觀音十倍百倍。不但收她做弟子,還确有將武玄霜來替代毒觀音的意思。
  武玄霜听他們一問一答,柳眉倒堅,勃然大怒,罵道:“無恥奴人,吃我一劍!”武玄霜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一口气疾攻了十五六招,滅度神君空手對敵,還真有點難于應付。就在他与毒觀音說話之時,稍稍分心,笑聲未停,“唰”的一聲,衣襟竟被武玄霜一劍穿過。
  滅度神君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心道:“莫非這女子是他的徒弟,怪不得她不肯理我,我可得給點厲害,讓她瞧瞧!”待得武玄霜攻勢稍緩,他突然一聲長笑,在背上取下了一柄精光閃閃的兵器,道:“你赶快拜我為師,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武玄霜一聲不響,招數一變,嗖的便是一招“流星赶月”刺將過去,這一劍戳胸斬肋,厲害非常,卻被滅度神君的兵器一翻一抓,武玄霜突覺手腕一緊,青霜劍竟給他的怪兵器抓著,奪不回來,幸而武玄霜應變机變,一覺不妙,立即順勢向前一送,借力消勢,這才把劍掣回。
  滅度神君的兵器乃是一柄長可三尺的短鋤,名為“劈云鋤”,是他平日用作采藥的,卻不知是什么金屬所制,發出刺目的光芒。武玄霜的青霜劍雖然比不上李逸的大內寶劍,也是能夠削金斬鐵的利器!但一碰上滅度神君的短鋤,便發出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對方的藥鋤毫無所損。武玄霜的寶劍,劍鋒反而卷了。不但如此,滅度神君藥鋤上的五支尖爪,還可以勾拿兵刃,又可以當作點穴撅阻,刺對方的穴道,這樣一來,在兵器上滅度神君也占了上風。
  轉瞬間雙方又斗了二三十招,滅度神君揮鋤亂劈,招數古怪之极,時而撕抓,時而刺穴,時而劈礬,竟然好似几种不同性能的兵器同時向武玄霜進襲一般,武玄霜仗著絕頂輕功,上乘劍法,也是無法反攻。滅度神君的攻勢愈來愈緊,越攻越急,武玄霜給他逼得透不過气來,有如一葉輕舟,在波濤洶涌、巨流急湍之中,震得飄搖不定。毒觀音格格笑道:“神君,她那柄寶劍,你給了我吧。”她看准了武玄霜必敗無疑,竟把她那柄寶劍,當成了囊中之物。
  武玄霜銀牙一咬,自知這樣困斗下去,時間一長,必無幸理,只好拼死反擊,劍招再變,把平生所學最精妙的劍招施展出來,颯颯連聲,渾身上下,便似閃起千百道精芒冷電,与滅度神君劈云鋤發出的光華,互相糾纏,互相沖刺,滅度神君的攻勢稍稍受阻,但卻縱聲笑道:“好劍法,只是你這樣一來,真力消耗太甚,敗得更快,而且可能要大病一場,不如趁早服輸,拜我為師的好!”毒觀音笑道:“我可不要這個師妹!我只想要她的寶劍。”
  武玄霜知道敵人的說話并非虛聲恫嚇,但她如何肯認敗伏輸?仍然揮劍對攻,拼死惡斗。激戰中忽听得嗤嗤聲響,毒觀音又向她發射“透穴神針”,若在乎時,武玄霜自然不俱,此際,她既要防御滅度神君,又要躲避毒針,登時劍法大亂。
  就在這极度緊張的時候,樹林中忽然發出一聲長嘯,聲音好似自空而降,震得山雞谷應,枯枝搖落。滅度神君与武玄霜都很吃惊,想當世高人,是誰有這樣的功力?心念未已,只見樹林中突然竄出兩只怪獸,皮毛一片金黃,原來是兩只金發狒狒。
  狒狒是猿猴的一种,面形比猿猴更像人類,本來是在熱帶叢林中生長的,這時卻突然在雪山之上出現,滅度神君和武玄霜都大為奇怪。
  這兩只狒狒披著滿頭金發,十分好看,滅度神君雖在激戰之中,也不禁分了心神,看它一眼。忽听得那兩只狒狒怒吼一聲,雙雙躍起,伸出利刃似的長爪,倏的就向他們頭頂抓下。武玄霜大吃一惊,急忙舞劍防身,就在這剎那之間,但听得狒狒狂降,神君駿叫,武玄霜定睛一瞧,只見滅度神君的肩膊已給狒狒撕去了一片皮肉,而其中的一只狒狒,也給滅度神君的藥鋤勾裂了前腿。
  原來滅度神君自侍武功高強,并不把兩只狒狒放在心上,他瞧著武玄霜手忙腳亂,趁勢進招,僅僅揮動長袖,防御那兩只狒狒扑來。滅度神君運起真力,長袖拂起了一陣勁風,力道之強,足可飛砂走石,即算一般江湖上的好手,也擋不住他這么一拂。滅度神君想那兩日狒狒能有多大能為?這一拂之下,定可將它們擊暈。為了要把這兩只狒狒生擒,他還害怕傷了它們的性命呢,所以只用了四五分內力。
  豈知道兩只狒狒乃是天生异种,又經過高人調教,滅度神君的長袖一拂,竟然擋它們不住,待到滅度神君覺出不妙,狒狒的利爪已抓到了他的肩頭,幸而滅度神君功力深湛,一覺不妙,立刻運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將兩只狒狒彈開,同時反手一鋤,勾裂了一只狒狒的腿,可是他也終于被狒狒抓傷了。
  滅度神君駭然失色,他是練過金鐘罩的護身功夫的,尋常刀劍也傷不得,而這狒狒居然一抓就能將他的肩頭抓裂。足見是只天生异獸,力大無窮。
  滅度神君大怒,喝道:“我且先收拾你這兩只畜生!”飛身疾起,向一只狒狒抓下,這狒狒識得厲害,竟然好像高手過招一般,懂得超避,而且懂得乘隙反擊,滅度神君一抓抓空,但覺腦后風生,那只狒狒的長爪竟然抓了到來,滅度神君這次不敢輕敵,早有防備,玄功默運,加上三分內力,又是揮袖一彈,這一下那只狒狒禁受不起,跌出了一丈開外,但居然一躍又起,說時遲、那時快,兩只狒狒又一齊扑了上來。
  武玄霜突然得到兩只狒狒助陣,又惊又喜,想道:“它們剛才助我脫險,我豈可看它們受傷?”揮劍上前,她初時還怕狒狒不辨敵友,連她一齊攻在。后來一見狒狒如解人意,一左一右,幫她夾攻滅度神君,而且配合得非常之妙,這才放下了心。那兩只狒狒趨閃靈活,縱有絕頂輕功的人也比它們不上,不須多時,滅度神君又被狒狒抓了一下。
  滅度神君大怒,藥鋤一舉,“哨”的一聲,蕩開了武玄霜的長劍,左掌揮了半個圓弧,一個“圈掌”推出,只听得“嚓啪”兩聲,兩只狒狒的腦蓋都被他打了一掌,那兩只狒狒迅途飄風,居然給他以閃電般的手法擊中,武玄霜也不禁駭然。
  滅度神君的掌力非同小可,尋常的武學之士,若然給他這樣的擊中一掌,怕不當場肝腦涂地?幸而那兩只狒狒乃是天生异獸,周身刀槍不入,天靈蓋部分,又有濃密的金發保護,這才得以不死,但卻也給掌力霞得跌出兩三丈外,悶叫一聲,暈在地下。
  武玄霜只道那兩只狒狒已給他打死,暗叫不好。毒觀音道:“這兩只怪獸交給我吧,神君,你要死的還是要活的?”滅度神君道:“能救活最好,但你可得小心!”毒觀音上前一撥,那兩只狒狒動也不動,毒觀音奇道:“咦,天靈蓋尚未破裂,怎的就死了?”正要撥狒狒頭上的金發,豈知那兩只狒狒乃是徉死,這時養好了气力,被毒觀音一撥,突然跳了起來,只听得“嚓”一聲,狒狒的利爪,深深刻入了她的手臂,竟然抓裂了她的一塊骨頭,滅度神君見狀大惊,急忙一個劈空掌發出,那兩只狒狒凌空而起,一只狒狒向滅度神君扑來。另一只狒仍然繼續追扑毒觀音。
  毒觀音被利爪抓裂筋骨,痛徹心肺,百忙中發出一蓬毒針,那只狒狒竟似經過高人調教似的,識得毒針厲害,長臂一伸,抓下了一條枯枝,居然使出刀劍的招數。枯枝旋風一舞,身子也躍到樹上,有几口毒針給它撥落,還有的則給它避過,但听得它“哈哈”怪叫,攀著樹枝一蕩,好像打秋千一般,蕩到了毒觀音的頭頂上空,突然又扑下來。
  另一只攻擊滅度神君的狒狒,吃過了一次虧,學得乖了,并不近身,只是和他游斗,滅度神君出手雖快,可是那狒狒總是和他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狒狒走動靈活,而且雙臂又長,便于攻擊,滅度神君打不中它,還得防備它突然進襲,只是兩只狒狒也還罷了,旁邊又還有一個劍法非常精妙的武玄霜,滅度神君本已無心蠻戰,這時听得毒觀音大叫救命之聲,更是著忙,激戰中但見他長袖一揮,藥鋤盤空一舞,倏的飛身便起,武玄霜叫道:“哪里走?”喇的一劍刺出,豈知滅度神君早已料到她有這一招追擊,伏下了极厲害的后著,他身在半空,居然硬生生的將身形扭轉,呼的一掌拍了回來。招數古怪絕倫,武玄霜大吃一惊,急急變招刺出,但听得“嚎”的一聲,滅度神君的足踝中了一劍,武玄霜的胸也給他的手指拂了一下,登時覺得一陣酥麻,几乎窒息。
  武玄霜挽起一朵劍花,護著身軀,不敢追赶,但見滅度神君身形疾起,如箭离弦,霎眼間就追上了毒觀音,那只狒狒正從樹上跳下,長臂利爪堪堪就要抓到毒觀音的腦門,滅度神君呼的一掌打去,那狒狒識得厲害,又跳上樹去了。滅度神君赶走了狒狒,拖著毒觀音便逃,他腳跟雖然中了武玄霜一劍,仍然行走如飛,片刻間就在風雪之中沒了蹤跡。
  武玄霜吁了口气,心道:“這好厲害的掌力,若然沒有這兩只狒狒,只怕我今日難免受辱。”正想過去逗那兩只狒狒,忽听得樹林中嘯聲又起,那兩只狒狒好像听到主人呼喚似的,都跑進樹林去了。武玄霜甚為奇怪,想道:“看來這兩只狒狒是有人養的,它們的主人必是世外高人。”抑制不住好奇之心,便也走入林中,追那狒狒。
  武玄霜跟著那狒狒的足跡,跑了一程;忽覺胸口隱隱悶痛,武玄情調停了一下呼吸,待要不追,忽又听得狒狒的叫聲,武玄霜轉過一處山拗,前面豁然開朗,只見一塊高逾數十丈的冰岩,就像一座屏風般矗立面前,那兩只狒狒貼著冰壁,竟似“挂”在冰岩之上一般。武玄霜喜道:“狒狒大哥,多謝你啦!”忽听得有人應道:“姑娘,你累啦?”
  武玄霜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來有個白衣男子立在冰壁之下,而那兩只狒狒則踏在他的肩上。只因他衣裳如雪,而那兩只狒排毛色金黃,襯托之下,所以剛才武玄霜一眼看去,但見狒狒,末曾注意到還有個人。武玄霜見那兩只狒狒蹲在他的肩頭,想他當然是狒狒的主人無疑,正要向他道謝,只見那白衣漢子已先迎著她走來,兩道眼光,古怪极了,滴溜溜的在她身上轉來轉去。武玄霜心中一凜,想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若他是個坏人,這回可要糟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那白衣男子叫道:“你背過臉去,快把上衣服脫下來!”武玄霜大吃一惊,惊疑之中,不暇推究他的用意,但見他旋風般的向自己沖來,武玄霜立即挽了一個劍訣,喇的一招“橫指天南”,橫劍削出,想把他的來勢緩住,再問清楚。那男子忽然“咦”的一聲,隨手折了一枝樹枝,樹枝一挑,似戳似刺,竟然穿進劍光圈子,直刺到武玄霜胸口的“乳突穴”,使的竟是一招极厲害的劍法,武玄霜這一惊非同小可,想道:“果然是個坏人。”這時已不容她分神說話,百忙中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進招,從“橫指天南”一變而為“摩星摘斗”,這兩招一气呵成,正是她師傅的最精妙劍法,那男子又“咦”一聲,樹枝抖動,順著劍勢,向上一挑,倏的就跳出了劍圈,竟似熟悉她的劍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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