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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各施手段相爭斗 那識柔情已暗牽


  金世遺大吃一惊,生怕這團霧乃是什么邪毒的煙霧,急忙開了呼吸,一個“細胸巧翻云”倒翻出三丈開外。過了一會,濃霧消失,那蒙面少女的影子也不見了。
  金世遺這才知道這少女乃借霧遁形,卻不解她為何要逃避自己。越想越覺得今晚的事情,樣樣透著古怪。“這女子是何等人物?”“送玉釵來的是不是她?”“沁梅妹妹是不是失陷在孟家庄內?”饒是他慣走江湖,閱歷丰富,對這些問題,也覺得离奇難測,唯有到孟家庄內,或許可以探出端倪。
  月影沉西,殘星明滅,已經是快要天亮的時分了,金世遺踏入村子,一路上碰見好几撥人出來,那自是听到山上的嘯聲,赶去應援的了。金世遺心道:“經了這么一鬧,里面必定防備森嚴,我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可得想個法子才行。”
  金世遺輕功卓絕,一听到腳步聲便立即躲開,那些人赶著去應援,根本就沒有發覺有人偷入村庄。不過金世遺想到像孟神通這樣厲害的大魔頭,庄內所伏下的高手必定比這些二三流的弟子高明得多,他雖是技高膽大,亦不敢稍存輕敵之意。
  過了一會,待到那几撥人都過去了,金世遺悄悄的摸到庄前,只見兩個披著黑氈的漢子正在那里巡邏,有一個道:“昨夜居然有人敢偷入庄子,而且還是女子,這种事情,我在孟家庄侍候師父,十年來都未見過。”他的同伴道:“听剛才山上傳下來的嘯聲,咱們那三位師兄,好像還不是那女子的敵手呢!”先頭那漢子道:“听說前几天另有一個少女,不知哪里來的,被師父捉往,囚禁起來,這事情是真是假?”他的同伴“噓”了一聲,說道:“你切不可在師父背后談論這件事情,我和你說還不打緊,你若走漏了風聲,師父定然要你的命。”那漢子伸伸舌頭,道:“那你就不說也罷,要不,你在我耳朵邊悄悄的說吧。”
  這兩個漢子貼著耳朵說話,金世遺的听覺雖然极為靈敏,可是距离他們三丈有多,半個字也听不見,但見剛才提問的那個漢子張目結舌,神情既駭怕而又詫异。
  金世遺想道:“還有一個被囚禁的女子?孟神通敢將她捉來,卻又這樣戒懼,那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嗯,莫非就是李沁梅?剛才這蒙面的少女,可能是要去救李沁梅的?最少這兩件事情會有關聯?不過,那蒙面少女的武功,卻又完全不像是天山派的。”摸出兩枚銀針,那兩個漢子耳語未畢,忽覺乳下的“期門穴”好像被大螞蟻叮了一口似的,全身麻軟,話也說不出來,糊里糊涂的就被金世遺制服了。
  金世遺從暗黝處跳出,手掌貼著那個漢子的后心,解開他的穴道,低聲說道:“切莫呼喊,你出半句聲,我就一掌震斷你的經脈。”他說話的聲音冷峭之极,好像利針一般,直利入那漢子的五髒六腑。這個漢子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曾在孟神通門下習藝多年,敵人的武功深淺,卻還不至於全無分曉。一听金世遺用上乘內功迫出的聲音,登時令得他心頭大震,仰面望著金世遺,顫聲問道:“你、你是誰?”金世遺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七年之前找過你師父的那個金世遺!”那漢子嚇得面如死灰,訥訥說道:“毒,毒……”忽然發覺不妙,聲音說不出來,金世遺冷笑道:“不錯,我就是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我問你的話,你有半句不實,我就要下毒手。要你受盡千般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實金世遺不必嚇他,他听到金世遺的名字,早已嚇得半死了。
  金世遺道:“你師父囚禁的那個女子,叫什么名字。”那漢子道:“小人實、實在不知道。”金世遺道:“是不是天山派的?”那漢子道:“這,這也不知道。”金世遺道:“好,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女子的相貌你總可以說出一個輪廓吧?”那漢子道:“我、我沒見過……”金世遺雙眼一瞪,那漢子訥訥說道:“我,我听大師哥透露過一點,那女子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劍法好到极點,是瓜子臉型,眉清目秀。”
  金世遺一想,這不是李沁梅還是誰?又問道:“她是怎么失陷在你們庄中的?”那漢子道。:“大約是五六天之前,她單身探庄,沒人發覺,直給她闖到庄主練功的靜室,那時我的大師哥隨侍在側,先和她動手,給她刺傷,后來我師父出手,才把她捉獲。這事情我是昨天才听得師哥說的。就因為這個女子的緣故,這几天庄中才加緊防備。”金世遺道:“這女子囚禁在什么地方?”
  那漢子道:“我師哥不肯說。師父絕對不許透露風聲,大師哥和我交情最好,他也只肯說一點梗概。”金世遺道:“你師父住在什么地方?”那漢子道:“在后面園子里第三棵柏樹旁邊的那間石屋。”金世遺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漢子遲疑半晌,被金世遺目光一瞪,那漢子低聲說道:“求你不要說出是我講的,我叫葛中。”金世遺道:“好,借你的氈衣一用。”順手又解開了另一個人的穴道,說道:“你們兩人仍在這里巡邏,不許聲張,否則我取你們的性命,有如拾芥。”說罷,將氈衣一披,不再理會他們,逕入孟家庄院。這兩個漢子面面相覷,果然不敢聲張,但盼金世遺被他們的師父殺了,這秘密不至於泄露出來。
  金世遺跳過圍牆,身如飛鳥,庄子里雖然防衛森嚴,但他身形太快,而且又披著庄中武士慣著的氈衣,里面的守衛有一兩個人發覺,也把他當作自己人,忽略過去了。
  轉瞬間金世遺已溜入后園,正行走間,忽听得衣襟帶風之聲,來到背后,金世遺心中一凜:“這人武功不弱”,只听得那人問道:“葛中,還未到換班的時候,為什么這樣快便回來,是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么?”金世遺反手一戳,“咕咚”一聲,那人哼也不哼,便即倒地。這人是孟神通的四弟子,武功雖然還不及金世遺,但假若他不是因為誤會金世遺是他的師弟,絲毫未加防備的話,大約也可以抵敵金世遺的十招八招,金世遺的蹤跡就將不免被人發現了。
  金世遺低聲笑道:“過了一個時晨,你穴道自解。”將他拋入一個假山洞內,心中想道:“孟神通竟敢囚禁我的沁梅妹妹,我非找他晦气不可!”照著葛中的指示,經過了三棵柏樹。果然見有一座石室,屋內隱隱透出談話的聲音。
  金世遺伏在假山后面,從窗上的玻璃格子偷窺進去,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三個人影,兩者一少,金世遺听人說過孟神通的形貌,認得那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乃是孟神通,料想那個中年漢子大約便是他最親信的大弟子,另外一個老人,卻就不曉得他的身份了。
  金世遣將耳朵貼在假山石上,凝神細听,江湖高手“伏地听聲”的本領,可以听出二三里外人馬行走的聲音,屋內這三個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只要不是無聲的耳語,金世遺便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得孟神通說道:“昨夜來的那個女子,八成是厲樊山的女儿,目前弄不清楚的是,天山派的女弟子,不知与她有無關系?那股玉釵也不知是不是她替馮琳的女儿傳遞出去的?”金世遺心頭一跳,“馮琳的女儿”這五個字從孟神通口中說出,李沁梅在孟家庄那是無疑的了。金世遺心中想道:“孟神通既然知道了沁梅的來歷,還敢將她囚禁,膽子确是大得可以。”只听得孟神通問他的大徒弟道:“你昨夜前去追蹤,可發現拿走玉釵的人么?”。那中年漢子道:“沒有。但卻意外的發現了另一個人。”孟神通道:“誰?”他徒弟道:“是金世遺!”
  孟神通“咦”了一聲,道:“這家伙居然又在江湖上現身了。難道他還想來找我比試么?金世遺雖然討厭,好在他与天山派并無淵源,你且說說,是怎樣發現他的?”那弟子道:“我追到了新安鎮上,發現兩匹大宛馬,恐怕是天山派的弟子住在里面,便進去探望!”孟神通焦急問道:“究竟是不是天山派的?”
  那弟子道:“那是天山派中的兩個小輩。”孟神通“啊”了一聲,說道:“他們拿到了那根玉釵么?”那弟子道:“沒有,玉釵在金世遺手上。崔玖被金世遺擒獲,要迫他說出玉釵的來歷,是弟子見机得早,用毒針將他射殺了。”孟神通道:“好,好,金世遺雖然与天山派無甚淵源,給他知道了總是不妙。可是金世遺怎么會得到那根玉釵,而且又要這樣窮追究竟呢?真是奇怪!”那弟子道:“不但如此,他還苦苦的追赶我呢。那兩個天山派的小輩不在房中,后來我在中途与他們相遇,听得他們一路咒罵金世遺,碰見了我,起初還把我當作金世遺呢!”於是把昨晚的遭遇,詳細告訴了師父,孟神通沉吟半晌,道:“原來金世遺他惹了天山派的弟子,咱們可以少擔一點心事了。不過,此事若給他們查出,這人愛管閒事,終須傳到天山派弟子的耳朵中,那就不妙了,所以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對付金世遺才行。”
  金世遺閱歷丰富,將听到的說話互相參詳,在心中琢磨,當即猜到了几分來龍去脈。心中想道:“那蒙面少女的父親大約是和孟神通有仇,在這蒙面少女之前,李沁梅誤闖孟家庄,孟神通認錯了人,將她擒獲。后來李沁梅將頭上的玉釵,不知托什么人傳出庄去,大約是拿來當作信物,同本門中人求援的。幫她帶走玉釵的人,可能就是那個蒙面少女,也可能是另有其人,這點暫時不必管它。拿著玉釵的人看見客店門外的馬,猜到有天山派的弟子在里面,卻誤送到我的房間。”只是還有兩事未明,第一件是:李沁梅為什么要闖入孟家庄?第二件是孟神通如今既明知道了李沁梅的身份,卻怎的還敢囚禁她呢?
  金世遺正在琢磨,忽听得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孟師兄,咱們何苦去惹天山派的人,給她陪個罪,早早放掉了她,也省得擔許多心事。”這正是金世遺想要知道的原因,豎起耳朵細听,只听得孟神通乾笑一聲,說道:“陽師弟,你倒說得容易。莫說以我的身份怎能向一個小輩陪罪;就是放她出去,她母親是個有名的潑辣娘子,也未必便肯放過咱們。而且還有三個大原因,我不能放她出去。”
  被他喚作“陽師弟”的那個老人,似乎有點詫异,說道:“師兄你說,咱們再來參詳。”孟神通道:“第一,我不愿將隱居的地方泄漏出去,你應知道是因為我除了厲樊山之外,還有很多仇家;第二,我怀疑這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弟子和厲契山的女儿必有關系,极可能就是她替厲家的姑娘先來探听我的下落;第三,這次捉獲了她,也許不是大禍而是大幅,哈哈,你應該猜想得到,這小姑娘對咱們實有大大的好處!”
  那老人道:“怎的是福非禍,小弟還是莫測高深。”孟神通道:“你所練的修羅陰煞奇功,練到第几重了?”那老人道:“小弟天資愚魯,遠遠不及師兄的勇猛精進,現在還只練到第五重。”
  金世遺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師父在生之時,縱談各派武功,曾說過有這么一种修羅陰煞功,但卻是久已失傳的了。据說這是一种很厲害的邪派武功,最初從印度傳來,后來經過西藏白教喇嘛一位大師的鑽研,更為完備,才正式定名為”修羅陰煞功“。佛教傳說中有九重地獄,這种修羅陰煞功也分為九重境界,若練到第九重之時,厲害無比,用來傷人,便像打入九重地獄一樣,永世不得超生。這當然是一种比喻,究竟有沒有這樣厲害,卻是無人得知。因為這位白教喇嘛沒有留下傳人,明代中葉以后,武學的典籍中也只是留有這种武功的名字,不曾听說有人懂得。現在听孟神通所說,難道他居然懂得這种久已失傳的武功,而且還練到第五重以上?”
  金世遺心念未已,只听得孟神通說道:“你練到第五重,那暫時還不必擔心。為兄練到了第七重,走火入魔的跡象已經顯露。据我靜中參透,只要練到第八重,本身的定力鎮壓不佳,就必然走火入魔,功虧一簣。除非獲得最上乘的正宗內功的心法,或者可以免此災難。”
  他師弟道:“我明白了,敢情師兄是想迫那女子,將天山派的內功心法默寫出來。”孟神通哈哈笑道:“你猜得一點不錯。可惜馮琳這個女儿硬得很,我將她餓了三天,她還是半個字也不肯寫。不過,我總有辦法迫她寫出來。只要我將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九重,哈,哈”我還怕什么仇家?縱使唐曉瀾夫婦親自到來,我也未必便輸給他!“他師弟道:“雖然如此,我還是擔心!”孟神通道:“我若得了天山內功心法,立刻將這女子殺掉。咱們再避地隱居,天山遠在万里之外,即算唐曉瀾和馮琳找到咱們,那時我的功夫也練成了。”
  金世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孟神通之所以囚禁李沁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要獲得天山派的內功心法。所以他怕李沁梅那根玉釵傳到外面,過早泄漏秘密。被天山派高手在他功夫未練成的時候便找上門來。
  孟神通歇了一歇,將一個弟子叫來,吩咐他道:“你將我這白蟒鞭拿去,那女子若還不肯默寫,你早年晚三個時辰,每次打她十鞭。這白蟒鞭打下,她周身奇痛難禁,諒她餓得軟了,多好內功,也經不起三鞭!”他師弟惊道:“如此一來,和天山派的仇恨就結定了!”孟神通道:“縛虎容易放虎難,事已加斯,別無他法。徒儿,去吧!”
  金世遺又惊又怒,無心再听下去,一見孟神通的徒弟持鞭走出,立刻悄悄的跟在他后面。
  但見那漢子走到了另一座假山前面,咳了雨聲,低聲喚道:“六師弟,七師弟。”听不到回答,似乎有點詫异,隨即伸出手掌,在假山石上轉了兩轉,那兩塊石頭忽然分開,露出了一道門來。金世遺大喜,想道:“原來他們把沁梅妹妹關在山腹之中,要不是這廝,實是難以發現。”
  就在這時,忽听得園中警鐘大鳴,有人叫道:“金世遺進庄來啦!”“各人守在原地,不要慌亂,等師父出來拿他。”那漢子正要跨進山洞,驀然听得金世遺入庄,吃了一惊,不由自已回頭張望,那料得金世遺就站在他的后面!
  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不待他叫出聲音,右手一招“敬德奪鞭”,使個擒拿手法,扣著了他的手腕:左手駢指一戳,用重手法點了他的“竅陰穴”。那漢子的白蟒鞭停在半空,全身癱軟,金世遺奪下了他的白蟒鞭,一腳將他踢開。回頭一望,但見黑影憧憧,卻還未見有人奔向他所藏匿的這個方向。原來并不是因為金世遺跟蹤這個漢子被人發現,而是金世遺入庄之時,點倒了孟神通的二徒弟,當時金世遺不忍令他殘廢,只用了一种“對時閉穴”的手法,估量他要在一個時辰之后,穴道方能自解,卻不料孟神通那個二徒弟已得了師父約二成本領,居然給他運气沖關,不到半個時辰,便解了穴道。他一能夠開聲,金世遺的行蹤自然便給抖露出來了。
  金世遺趁著孟神通未到,心道:“好坏也得把沁梅先救出來。”當下把白蟒鞭一抖,伸入洞中,一個潑風旋打,但覺鞭梢所触,乃是地上的兩個人体,竟然毫無抵抗,不似活人,金世遺心中一凜,跨入洞中,凝神一望,朦隴中可以分辨得出躲在地上的乃是兩個男子,金世遺用腳一踢,全無反應,探出早已气絕多時。金世遺惊奇之极,心道:“這兩個漢子想必就是那斯所叫的六師弟、七師弟,卻是誰人把他們殺了?”
  此時此地,時机急迫之极,金世遺無暇推究,聚攏目光,同里一望,只見洞角有個瘦削的影子,蜷縮一隅,金世遺又惊又喜,低聲叫道:“沁梅妹妹,是我來啦!”
  那黑影忽地出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來啦!”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金世遺驀覺手腕一緊,虎口竟給一道鋼抓抓著,這時金世遺已看清楚了,原來并不是李沁梅,而是昨夜那個蒙面少女,金世遺從她的身材体態,還可以認得出來。這時她的面紗已經除下,一對眼睛在暗黝的山洞里閃閃發光,冷冷說道:“不要走近來,否則我一用力,就先把你的腕骨抓碎,你縱殺了我,你也變殘廢啦!”
  金世遺有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受人暗算,只听得那個女子又道:“你是不是為了救天山派的那個姓李的女弟子來的?”
  金世遺暗連內勁,突然冷冷笑道:“你道行還淺,要暗算我可還不成!”他用的是獨斗縮骨功夫,那少女剛剛警覺,鋼抓未曾抓緊,他的手掌已經滑了出來。
  金世遺笑聲未歇,那少女早已收回鋼抓,接聲笑道:“我的道行固然還淺,你的道行卻也不深!枉你號稱毒手瘋丐,連自己中了毒也未知道么?”金世遺心中一凜,但覺脈門微微發痒,試運真气一沖,手腕登時疼痛如割,金世遺在蛇島長大,雖然本人不喜歡使用毒物,卻是精於此道的大行家,知道這少女所言不假,想必是她的鋼抓上淬有劇毒,自己剛才只圖掙脫,卻不留神給她抓破了皮膚了。金世遺按下怒气,冷笑說道:“我在毒發之前,一樣可以將你斃掉,你信不信?”聲到人到,雙臂交叉一剪,立刻穿到了那少女的胸前,左右一分,執著了她的兩條手臂。
  故意圓睜雙眼,貼到她的臉上去瞪視她,想要她受盡惊嚇,慢慢將她折磨。金世遺的脾气就是這樣:如果別人狠毒,他就要比人家更狠毒一些。
  以那少女的武功,雖然還不是金世遺的對手,但若要抵抗的話,總可以支撐一些時候,金世遺自己也未料到一動手便將她擒獲,見她全無抵抗,頗感意外,再看她那對眼睛,竟然并未顯露絲毫懼意。金世遺大感泄气,只听得那少女微笑說道:“你要將我殺掉,這點本領,我絕對相信你有。不過,咱們卻何必兩敗俱傷?你還未答覆我的話呢,你是不是為了救天山派的那個姓李的女弟子來的?”
  金世遺急於知道李沁梅的下落,只得答道:“不錯。那位李姑娘往哪里去了?”那少女道:“如此說來,你也是要找孟神通的晦气來的?”金世遺道:“快說,你到底見著那位李姑娘沒有?”
  那少女卻慢條斯理的說道:“何必心急,這個園子很大,他們万万想不到你會躲在這個囚人洞中,在孟神通找到你之前,咱們盡有時間說話。”金世遺一生戲弄別人,這回卻給她弄得啼笑皆非,恨恨說道:“你有什么話說?”
  那少女道:“昨夜我弄不清楚你是幫誰來的,后來我瞧見你制服孟神通的弟子,偷入孟家庄,這才猜到了几分。敢情昨晚圍攻我的那三個漢子,也是你暗中將他們打發的?”金世遺道:“你知道就好啦,你何故恩將仇報?”
  那少女笑道:“我當時未知道呀。何況人心險詐,你又是個著名的魔君,你我萍水相逢,你就要我對你推心置腹,完全相信你嗎?”兩人身体貼得很近,一說開了話,金世遺覺她吹气如蘭,不由得減了几分敵意,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於是稍稍挪開,但仍然緊執她的雙手,說道:“如今你已知道我是為了找那位李姑娘來的,也是為了找孟神通的晦气來的,你要怎么樣呢?”
  那少女說道:“我們的來意不同,不過要找孟神通的晦气卻是彼此一樣。好吧,咱們今日同舟共濟,你助我報仇,我助你脫險,誰也不必謝誰。你答應与我聯手,我馬上給你解藥!”
  金世遺道:“且慢說這些事情,姓李的那位姑娘究竟怎么樣了?為什么不見了她,卻是你在這洞中?”那少女笑道:“你這么著急要見她么?不過最早也要等到今天晚上了。”金世遺道:“她不在這庄子里嗎?”那少女道:“今天晚上三更時分,你到太行山的金鷂峰頂,在那棵老柏樹下等侯,她自然會來找你。”金世遺道:“你怎么知道?”那少女道:“是她与我約定的!”金世遺急忙問道:“你見著她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少女道:“不但見著了,她還是我放走的。”金世遺道:“那么,這守洞的兩個人都是你殺的了?”那少女點點頭道:“幸虧你在庄外接連制服了孟神通的几個弟子,我才得以混進來。我本來要找她聯手的,豈知入洞殺人之后,這才發現她已餓得有气無力,對我全無用處,只好叫她走開。她卻以為我是專誠來解救她的,同我千多謝,万多謝。我一想与天山派結納也還不錯,她目前做不得我的幫手,將來總有用處,使与她約定今晚三更,在太行山頂相會。”金世遺道:“她已餓得有气無力,你卻讓她一人獨走,這,這……”那少女笑道:“我本來就不打算保護她,她留在這儿,又做不得幫手,豈不要令我分神照管?不過,你盡可放心,她武功雖然一時未得恢复;逃跑的輕功還是有的。好啦,話已說完啦,你打算怎么樣?”
  金世遺冷笑道:“我不打算与你聯手!”這一答大出那少女意外,詫然問道:“你不想要解藥了么?你真的想与我兩敗俱傷,這豈不便宜了孟老賊?”金世遺道:“我平生從不受人挾制,你將我暗算,然后要我幫你的忙,哼,哼!你心術未免太坏了。”那少女道:“咦,這种話好像不應出自你口中,你也講起心術來了。哈,哈,我知道啦,你是害怕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金世遺道:“你不用激我,我生平獨來獨往,快意恩仇,縱橫海內,決不能受人挾制”那少女道:“那么,你要殺我?”金世遺道:“以我的功力自問還可以支持一天半日,我現在不殺你,先讓你報仇,你若被孟神通所殺,我再來斗孟神通,你若殺了孟神通,我便再來殺你,這樣,對你總算寬厚到极了吧!哈、哈、哈!”金世遺此言一出,笑聲一發,這少女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眼色神情霎時間都露出恐懼來。
  金世遺迫視著她,靜默了片刻,那少女輕輕說道:“你這人真是邪气十足!”
  金世遺道:“与你相比,我還略遜一籌!”忽然間兩人都感到有點滑稽,不由得都笑起來。
  那少女笑了一會,忽听得外面腳步聲響,有人大聲叫道:“三師哥,三師哥,有人看見三師哥嗎?”隨即有人叫道:“好啦,好啦,師父來啦!”
  孟神通在園子里大聲喝道:“金世遺,你是不是要來找我比武,卻又為何藏匿不出,暗中傷害我的弟子,這算是什么英雄好漢?”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那少女低聲說道:“好,你不愿与我聯手,我就獨自一人去斗這老魔頭。你說的話算不算數,為什么還緊緊抓往我的手?”金世遣將她擒獲,本意是打算折磨她的,卻不料和她講了這么多說話,肌膚相貼,執手相看,哪里像是敵人?縱然那少女不說,金世遺也覺得不好意思,那少女一出聲,金世遺慌不迭的將她放了。
  這時金世遺已習慣了山洞的黑暗,對那少女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她臉上一片紅霞,忽地嫣然笑道:“我不求你幫助,這解藥給你,你可以在洞中養好气力,待我与孟神通斗得兩敗俱傷之時你可以乘机逃走。”
  金世遺將她所給約兩顆粉紅色的藥丸坦然服下,只覺一股熱气升上心頭,手腕的疼痛登時止了。那少女笑道:“好,你不怀疑我給你的是毒藥了!”
  金世遺看她就要躍出洞去,忽然一把將她拉往。那少女道:“怎么?”金世遺道:“不必忙著出去,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咱們伏在洞中,他們來一個殺一個。”那少女道:“咦,怎么你又要幫我了?”金世遺道:“剛才是你用手段挾制我的。現在是我自己愿意的,怎可相提并論?喂,你和孟神通結的是什么冤仇?”那少女道:“我父親是他殺死的。他偷走了我家藏的三篇練修羅陰煞功的秘本。”金世遺吃了一惊,道:“原來世上當真還有這种武功流傳?你姓厲,你是厲樊山的女儿是不是?”那少女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父親的名字,我家數百年來,埋名隱姓,江湖上的人物,從不會知道我們。”金世遺更覺得奇怪,說道:“我是偷听孟神通說的。”正想問她的來歷,忽听得洞口外面人聲嘈雜,孟神通大叫道:“金世遺你出不出來?”
  金世遺心道:“難道他已經知道了我藏匿洞中?”就在這時,忽听得園子四邊都有人縱聲長嘯,金世遺心頭一凜:“怎么一下子來了這么多高手?”孟神通的弟子紛紛嚷道:“金世遺來了!金世遺來了!咦,金,金”“突然間鴉雀無聲,原來這些人已來到了跟前,他們發覺并沒有一個是金世遺!金世遺也好生奇怪,從洞中的縫隙張望出去,但見來的一共是六個人,金世遺除了一個人之外,其餘五人全部認得,他們是:青城派的蕭青峰夫婦;鐵拐仙的未亡人”奪命仙子謝云真;,天山派的兩個小輩“”鍾展和武定球。金世遺認不得的那個人則是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眇目乞丐。
  在這六個人中,蕭青峰和謝云真的身份很高,但孟神通卻對那眇目乞丐最為客气,只見他雙袖一攏,向那眇目乞丐施了一禮,說道:“翼幫主不遠千里而來,有何見教?蕭先生,咱們也久違了!”
  金世遺听得孟神通稱呼那眇目乞丐做“翼幫主”,按著便發現那乞丐手中所持的鐵拐,正是鐵拐仙呂青生前所用的那根鐵拐,也即是江南丐幫的鎮幫法仗,這才恍然省起,心道:“原來是鐵拐仙的師弟翼仲牟,他接了鐵拐仙江南丐幫幫主的大位。”
  那眇目乞丐冷冷的盯了孟神通一眼,朗聲說道:“孟神通,你何必還明知故問?廿年前的那宗血案難道你就忘記了嗎?”孟神通淡淡說道:“喪生在老夫手下的英雄好漢不計其數,你提的是哪一樁?”眇目乞丐勃然大怒,單目倏張,精光電射,喝道:“江南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我二師兄周驥是不是你殺的?”孟神通道:“喲,原來是這樣響當當的人物,待我想想,我有沒有殺過他?”那眇丐怒道:“當今之世只有你一個人懂得修羅陰煞功,你還想抵賴么?”
  原來鐵拐仙呂青和周驥、翼仲牟三人乃是一師所授,他們的師父,便是在雍正年間名震大江南北的江南大俠甘鳳他。甘鳳池与江南丐幫的第十六代幫主冷白濤乃是莫逆之交,冷白濤在生之時,深感丐幫人材凋落,恐防后繼無人,使与甘鳳池商量,要他的一個弟子投入丐幫,將來好接丐幫幫主之位,甘鳳池徵詢弟子的意愿,大弟子呂青素性閒散,三弟子年紀還小,結果便由二弟子周驥投入丐幫,后來成為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
  二十年前,同驥与兩個丐幫弟子突然在山東道上被人暗殺,死時全身青紫,体冷如冰,丐幫明查暗訪,竟不知是誰所害,便奉鐵拐仙呂青做幫主,呂青為了要報師弟之仇,只好勉為其難,七年之前,他到西藏,一來是受冒川生之托,尋訪冰川天女:二來便是為了要訪查師弟的仇人,想不到竟在冰宮之中,遭了尼泊爾番僧的毒手(事詳“冰川天女傳”)。呂青死后,丐幫再奉呂青的師弟翼仲牟做第十九代幫主,仍然繼續明查暗訪,直到三年之前,由於孟神通犯下另一樁血案,死者的死狀与周驥相同,當時還未知道是孟神通所為,后來,翼仲牟向一位少林長老請教,詳述死狀,這才知道是修羅陰煞功所傷。又再輾轉訪查,在數月之前,得知天下只有孟神通懂得這种功夫,至於孟神通是從哪里學來的,卻仍然無人知道。
  孟神通想不到二十年前的這樁血案還被人揭發出來,心中有點吃惊,可是神色仍然非常鎮定,听了翼仲牟的話后,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有這樁事情。是我做的,絕不抵賴:翼幫主,你待如何?”正是:江湖掀起滔天浪,血案牽連殺伐多。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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