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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路遇同門


  万花途中為侶伴,窕窈千春,自許天人春。來去堂堂非聚散,淚干不道心情換。噩夢中年拼怨斷。一往凄迷,事与浮云換。乍卸嚴妝紅燭畔,分明只記初相見。
                         ——陳曾壽
  那人哈哈笑道:“你記起來了。繆師弟,我也几乎認不得你了呢。當年你初入師門之時,還是一個拖著兩條鼻涕的孩子,咱們還曾打過架呢。說起來,一晃眼就是二三十年了。”原來這個人名叫郝侃,正是繆長風小時候曾經為了師姐和他打過一架的那個師兄。
  繆長風心道:“想不到我剛碰上了師姐的子女,才不過兩天,又碰上了他。”他和郝侃同在師門之時雖然不甚和好,但久別重逢,總是感到意外之喜。當下笑道:“真想不到會見著你,你是打哪儿來的?”
  郝侃說道:“我本來是准備到揚州給王元通祝壽的,遲了一天,王元通已經不在家了,你呢?”
  繆長風道:“我正是從揚州給王元通祝壽來的,倒是見著他了。”
  郝侃道:“你和王元通交情很好嗎?我正想打听他為什么在生日之后的第二天就不見了。”
  繆長風和他隔別了將近三十年,當然不能把真話都告訴他,只能含糊說道:“王老鏢頭交游廣闊,我和他本不相識,是朋友帶我去的。郝師兄,你是不是和王老鏢頭很熟?”
  郝侃笑道:“和你一樣,与他并不相識。我是為了找兩個人到他家里去的。”
  繆長風道:“什么人?”
  郝侃說道:“我記得在師門之時,你和文綺師姐最為要好,有一次我開你們的玩笑,你狠狠的和我打了一架。這件事想必你不會忘記吧?我要找的就是她的子女。”
  繆長風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會到王家祝壽。”
  郝侃說道:“師姐嫁在山東中牟縣武家,不幸夫妻同日去世。這些事情,想必你是早已知道的了。許多年來,我一直想去探問她的遺孤,總是未能如愿。上個月我才能夠抽出空來,特地到中牟去找他們。听得他們的鄰居說,才知他們已經去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師姐的儿子叫武端,女儿名叫武庄,你在王家有沒有碰見他們?”
  繆長風道:“我在王家可沒有見著姓武的少年男女。”繆長風這倒不是謊話,他是在路上碰見武家兄妹的。
  郝侃說道:“或許他們用了另外的名字也說不定。那天王家的賓客料想很多,你就是碰上他們,也不會知道他們是師姐的子女。”繆長風順水推舟,點了點頭,笑道:“這倒是真的。”
  郝侃接著說道:“我還要向你打听另一個人,這個人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也是到王家祝壽的。”
  繆長風道:“這人是誰?”
  郝侃說道:“劉抗這個名字,你想必听人說過吧?這年來他在江湖上闖出了很大的名頭。他也是中牟縣人,与武家比鄰而居,這次我去找武家侄儿,听說武端武庄兄妹就是跟他去揚州的。我一來是對劉抗慕名已久,二來也想從他口中得知武家兄妹的行蹤,是以希望見一見他。”
  他這番話倒是言之成理,不過繆長風當然仍是不敢和他全說真話,當下說道:“那天王家的賓客倒是有人曾經談起劉抗,不過卻沒見他來到。”
  郝侃說道:“那天是否出了一些什么事情,第二天王元通就不在家里了?”
  繆長風暗自想道:“郝師兄若是俠義道中的人物,他到了揚州,找過王元通,應該會有人告訴他那天的事情。不過,他大概也不至于是石朝璣那一伙人,否則他也應該知道那天之事的。”這個問題,已經是郝侃再一次問他的了,繆長風只好如此答道:“我只是跟朋友去趁趁熱鬧的,給王元通拜壽之后,我就走了。后來發生什么事情,我全不知道。郝師兄,這些年來,你在哪里得意?”他特地轉過話題,以免郝侃再問下去。
  郝侃說道:“說來慚愧,自從出了師門,一晃二十多年、我是一事無成。繆師弟,你卻已是名滿天下的江湖游俠了,我真是愧對你呢。”
  繆長風道:“師兄客气了。小弟浪蕩江湖,其實也是一事無成。”
  郝侃說道:“一點不是客气,這二十多年來,我是在鄉下閉門課子,什么事業都談不到。老朋友的消息,也只是偶然听到而已。師姐和她丈夫干出那等轟轟烈烈的大事,我也只能心向往之,未曾為他們效過半點勞,思之實是汗顏。”
  繆長風道:“師兄潛心武學,光大本門,那也是一件大事呀。”
  郝侃說道:“比起你來,我可差得遠了。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成家了沒有?”
  繆長風笑道:“我一直是孤家寡人。師兄有了几位令郎了?”成
  郝侃道:“那你也應該早點成家了。我有兩個孩子,一個二十歲,另一個也滿了十八歲了。以前我因為孩子沒有長大,不能出來走動。如今他們算是滿了師,我可想出來走走了。”
  繆長風說道:“是呀,師兄久別江湖,出來走走也好。”
  郝侃說道:“繆師弟,你上哪儿?”
  繆長風道:“我打算到三河縣找一位朋友。”
  郝侃說道:“是不是河北的三河縣,和都門相去不遠。”‘繆長風道:“不錯,它在京城北面,大概不到兩天路程。”
  郝侃哈哈一笑,說道:“那正是再好不過了,咱們可以結伴同行。”
  繆長風吃了一惊,道:“你也要去三河縣么?”
  郝侃說道:“我在山溝里住得久了,想入京華開開眼界。三河縣既是和京城相距不遠,我也可以陪你到三河縣去走一趟。”
  繆長風忙道:“師兄有所不知,我和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是結有一點梁子的,一近都門,我就不能不謹慎行藏了,此去三河,恐怕也是有點風險的,不敢有勞師兄作陪。”
  郝侃哈哈笑道:“當年師姐夫妻在山東起事,我不能為他們稍盡綿力,這些年來,一直感到遺憾。如今小儿已經長大成人,我是無牽無挂的了。繆師弟,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但正如你以前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個人豈能庸庸碌碌的過這一生?我若然不知你這一行會有風險那也罷了,既已知道,我更應該与你結伴同行了。我的武功雖不及你,路止碰上鷹爪,我也總還可以幫你一點忙呀。”
  繆長風道:“多謝師兄好意,但小弟實是不敢有勞。”
  郝侃眉頭一皺,說道:“師弟,你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過把我當作外人了。嘿嘿,難道你還記著小時候和我打過一架之仇么?”
  繆長風笑道:“師兄說笑了。小孩子鬧的事情,誰還能記在心里?”
  郝侃哈哈笑遁:“好,那么現在我倒不是和你說笑了。你倘若不把我當作外人,你有風險,難道就不能許我和你擔當風險么?”
  繆長風沉吟不語,郝侃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到三河找什么朋友,我也不想多事問你。三河之行,你若是不便和別人去的,我就不去。咱們在薊州分手,這樣既不礙你的事,咱們師兄弟也可以多聚一些日子。繆師弟,好不容易咱們在隔別二十余載之后能夠重逢,難得有這個机會相聚,一來可以敘敘舊清,二來我也深盼能夠和你切磋武功啊。”
  繆長風見他說得誠懇,心里道:“相別二十年,不知他為人如何?但若他當真是有心要做個俠義道的話,我倒是不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既然不是要纏著我同往三河,与他到薊州分手,倒是無妨。”當下便答應了。
  一路上兩人敘談往事,研究武功,倒是頗不寂寞。繆長風對他的師兄本來是有几分提防的,漸漸也放松了。
  一日他們到了山東境內的泰安縣,泰安縣西面是泰山,東面是徂徠山,繆長風知道石朝璣、宗神龍這班人正有事于泰山,他和郝侃同行,不想碰上這一班人,是以北行路線,就選擇了通過祖珠山區的這條路,走這條路,也比較快捷一些。
  這晚他們在泰安縣城住了一晚,當他們找好了客店之后,郝侃曾獨自出去購買干糧,准備明天在山區走路,找不著人家也不至于挨餓。繆長風留在客店和客店主人打交道,辦些例行公事。兩人分頭辦事,這是順理成章之事,是以他的師兄獨自出去購買干糧,他當然也不會在意了。
  第二日兩人一早啟行,將近中午時分,踏人了徂徠山山區。繆長風遙望西面的泰山,想起了好友孟元超來:“元超此際大概是已經和冷鐵樵一道在回轉小金川的路上了,他的那位林姑娘想必也已經回到泰山了。元超固然是當世難得一見的豪杰,那位林姑娘也是一位拈得起放得下的巾幗英雄。只可惜元超曾經滄海,不知會不會辜負她的情意?那位林姑娘要獨自應付門戶之變,我卻不能替元超幫她的忙,但愿她能夠平安渡過。”
  郝侃道:“師弟,你怎么走得這樣慢?你是在想些什么?”
  繆長風霍然一省,說道:“沒什么,這山中的景色真是幽美,我是給景色迷著了。”
  郝侃笑道:“繆師弟真是雅人,但咱們可是要赶路的呢,回來的時候再觀賞山景吧。”
  繆長風道:“師兄說的是。”當下快馬加鞭,不料他那匹坐騎卻是驅策不前,打了几鞭,反而越走越慢了。繆長風吃了一惊,苦笑說道:“這畜牲不知鬧什么脾气,不肯走啦。”他這才明白,剛才他的這匹坐騎,并不是因為他不鞭策它才走得慢的。
  郝侃道:“讓我看看,咦,好像有點不對了,你下來瞧瞧!”
  繆長風跳下坐騎,只見他這匹馬正在口吐白沫。繆長風好生詫异,說道:“奇怪,我這匹坐騎是朋友特地挑選的好馬送給我的,昨晚可還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生起病來。”
  郝侃心里暗暗好笑,說道:“天有不測之風云,人猶如此,何況坐騎?俱你這匹馬确是不能走了,咱們可得想想辦法。”
  繆長風苦笑道:“咱們又不是獸醫,有什么辦法好想。我只好步行了。師兄,你要早日到京,你就先走吧。”
  郝侃說道:“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哪有我騎馬你卻走路的道理。我陪你一同走路,出了山區,到了前面小鎮,再買一匹坐騎。”
  繆長風本是想要擺脫他的,見他盛意拳拳,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了,當下歎道:“只可惜了這駿馬,它如今命在垂危,我倒是有點不忍离開它呢。”
  膿侃笑道:“別婆婆媽媽了,走吧。”
  繆長風不忍坐騎受苦,輕輕一掌,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將它震斃。
  這一掌看似毫不用力,那匹駿馬卻也沒叫就死了。郝侃吃了一惊,道:“繆師弟,你已練成了太清气功?這可是咱們師父用了几十年功夫都還未曾練成的呀!”
  繆長風此時也好似甚為吃惊的神气,半晌才答郝侃的話:“太清气功哪有這樣就練成的,我不過初窺藩篱,還差得遠呢!”
  郝侃說道:“咦,你老是瞧這匹馬干嘛?已死不能复生,可惜它也沒有用。”
  繆長風道:“你瞧,它好像是給毒斃的。”原來那匹馬倒斃之后,四蹄朝天,腹部現出一片烏黑的顏色。
  郝侃說道:“難道咱們昨晚投宿的乃是黑店?”
  繆長風道:“若是黑店,他應該毒人,何必毒馬?”
  郝侃說道:“或者這匹馬得的是什么怪病?”
  繆長風道:“我不懂給畜生看病,但是不是中毒,我還多少懂得一些。師兄,你剛才說的也有點道理。或者咱們昨晚投宿的,當真是間黑店,只因他們昨晚人手不夠,恐怕万一暗算不成,反而給咱們打他個落花流水,故而用慢性的毒藥害我的坐騎,那他們就可以從容不迫的追上咱們了。”
  郝侃笑道:“管它是不是黑店,有咱們兩人聯手,害怕什么?”
  繆長風忽地眉頭一皺,說道:“還是有個可疑之點,為什么他們不毒害你的坐騎?”
  郝侃心頭一凜,卻哈哈笑道:“這都是咱們的猜疑罷了,与其胡思亂想,不如事到臨頭再應付吧。時候不早,還是快點赶路吧。”
  繆長風喃喃自語:“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郝侃一面走一面說道:“意外之事,在所多有,也用不著大惊小怪!”話猶未了,他好像發現了一宗什么可怖的物事居然尖叫起來。
  繆長風詫道:“師兄,你怎么也大惊小怪起來了?”
  郝侃道:“你瞧那里!”繆長風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茅草叢中,品字形的疊著三個骷髏頭。
  繆長風道:“這大概是黑道人物的約會標記。”心里想道:“師兄從未涉足江湖,難怪他不懂得。不過卻也用不著這樣大惊小怪呀。”
  郝侃說道:“用骷髏頭作標記,想必是邪派的了。”
  繆長風道:“不錯,我看也是這樣。但咱們也犯不著多管閒事。走吧。”
  郝侃忽道:“師弟,你見多識廣,過去瞧瞧,看他們是什么門道:“
  繆長風笑道:“啊兄,你對這些邪門的玩意,倒是很有興趣呀。”
  郝侃說道:“過去瞧瞧有什么打緊?若能辨認出是什么邪派人物的標記,咱們不管閒事,心中亦自有數呀。”
  繆長風听他說得有理,便道:“好呀,那么咱們一同過去瞧瞧。”哪知走進茅草叢中,忽地一步踏空,原來在那骷髏頭的前面乃是一個陷阱。郝侃在他背后使力一推,喝道:“下去吧!”
  變生不測,曉是繆長風本領高強,也是難逃暗算。這霎那間,他還未弄清楚是誰向他暗算,一個倒栽蔥就跌下去。
  百忙中繆長風忙提一口真气,頭未著地,雙掌就向地上拍下。郝侃剛想搬一塊大石頭擲下去,只听得“蓬”的一聲,塵土飛揚,繆長風已是像個皮球似的反彈起來。
  這一下,按續而來的變化,雙方都是意想不到。
  繆長風雖然對師兄開始有了怀疑,但卻還是做夢也想不到會用這种卑鄙的手段暗算自己。
  郝侃是恐怕繆長風本領高強,失足跌下陷阱,也能就跳起來,故而用盡气力,推他下去。若然換了個本領稍差的人,他這一推,就足以震傷對方的心髒,郝佩以為繆長風縱使不致重傷,也定然要摔得暈了過去的,哪知他還是立即就跳起來了。
  雙方一呆之后,繆長風喝道:“你是奉誰之命暗算我的?”
  郝侃哈哈笑道,“師弟,你別大惊小怪,我這是試試你的閉目換掌功夫。師姐當年偏心教你,我只道你可以躲得開的。”他飾辭狡辯,笑得甚為勉強,莫說繆長風這樣的大行家,即使初出道的雛儿,也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了。
  繆長風道:“懸誰指使你,快說真話。念在師門舊誼,我還可以饒你。”
  郝侃說道:“我和你開開玩笑,你怎么認真起來了?”
  繆長風怒道:“有這樣開玩笑的嗎?你背后傷人,若不是我還有几分能耐,早已斃在你的掌下了。”
  郝侃笑道:“我就是因為知道你有這個能耐,所以才敢和你開這玩笑的。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真本領來?”
  繆長風見他言辭閃爍,目光不定,心頭一凜,想道:“莫非他是在等待同党,故意拖延時候?我不殺他,他要殺我,還能与他講甚什么情誼?”當下一步步的逼近郝侃,厲聲喝道:“你背后的主子是北宮望還是薩福鼎?你先到中牟,后到揚州,是不是要搜查師姐的遺孤,外加一個劉抗。”
  郝侃又惊又急,心里想道:“約好了的那兩個人,怎的還沒有來?”繆長風喝道:“到這時分,你還不說真話,想要狡賴,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郝侃面上一陣紅一陣青,顯然是給繆長風說中了。他情知無法狡賴,只好說道:“師弟,你不肯原諒我,那也沒有辦法。這二十年來,我對本門武功,也有一點心得,就向你討教討教吧。”
  繆長風道:“好,我讓你三招!”
  郝侃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陡然飛身躍起,一招“鵬搏九霄”,就向他的天靈蓋猛擊下來。
  繆長風霍的一個“鳳點頭”,身上穿的衣裳,就像漲了風帆一樣,蓬的一聲,郝侃擊著他的背心,只覺一股反彈的力道又勁又急,郝侃知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連忙再出左掌,這一掌卻不是打向繆長風,而是按著自己的右掌,自身的兩股力道對消,這才能夠平平穩穩的落在地上,不至跌倒。原來“沾衣十八跌”這門武功,乃是借用敵人之力來反擊敵人的。
  繆長風道:“好,算你一招。”
  郝侃老羞成怒,更不打話,駢指如戟,來點繆長風脅下的“愈气穴”。點穴的指力是對方不可能用來反擊的。
  繆長風吞胸吸腹,身形不動,卻已挪后半寸。點穴的功夫講究的是不差毫發,差了這點半寸,郝侃的指頭雖然触及了繆長風的身体,卻只是把他的衣裳戳破了一個洞。
  郝侃猛地一聲大喝,掌劈繆長風胸口。繆長風心念一動:“他明知我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怎的還敢如此打法?”
  心念未已,只見郝侃掌心一翻,露出一枚黑黝黝的小針,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向繆長風的胸口便刺下去。
  幸虧繆長風心里起疑,有所防備。他快,繆長風也快,倏地一個轉身,那枚毒針插在他的衣袖之上。繆長風默運玄功,振臂一揮,毒針反射回去。插在衣袖上的小針,他竟然能夠運勁彈開,這一下大出郝侃意料之外。連忙仆到地上,和衣打了個滾。“嗤”的一聲,那枚毒針几乎是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繆長風喝道:“咱們的師父從來不許弟子使用喂毒的暗器,你竟然無恥到這般地步!”
  郝侃爬了起來,說道:“你說過讓我三招,可沒說不准我使用暗器。”
  繆長風道:“好,三招已經讓過,從今之后,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師兄!”郝侃這才知道,原來師弟讓他三招,乃是按照武林前輩的規矩辦事,小一輩的要為先師清理門戶,讓這三招,即是表示師門情義已絕。
  郝侃面如土色,心道:“那兩個人怎么還不來呢?”說時遲,那時快,繆長風右掌划了一道圓弧,已是攔著了他的去路。
  這一招稱為“長河落日”,擒拿手法之中藏著分筋錯骨的功夫,郝侃識得厲害,雙掌交叉一錯,解了繆長風這招,踉踉蹌蹌的退了三步。
  繆長風第一招就逼得他連連后退,不過卻也未能將他抓住,心想:“他說他這二十年來勤修本門武學倒也不假。”
  原來郝侃自知功力遠遠不如師弟,故而一交上手,全用陰柔的掌法,縮小圈子只守不攻,但望拖得一時就是一時。他苦練的這套陰柔掌法,對于卸解敵人的力道,倒也頗有獨到之妙,繆長風一來還有多少念著師門舊誼,二來也是想活捉他,追問口供,是以好些足以制他死命的狠辣武功棄而不用。斗了三十多招之后,郝侃固然是大汗淋漓,面如土色,繆長風也有點气喘喘。原來在跌下陷阱之時,給郝侃在他背后重重擊那一掌,雖然仗蒿太清气功護身,沒有受到內傷,但真气總是不免有所耗損,影響了他本來應有的功力。
  郝侃正在支持不住,暗暗叫苦,忽見繆長風跳開一步,橫掌當胸,停下腳步,不來追擊,郝侃吁了口气,說道:“對啦,咱們到底是師兄弟!”繆長風冷冷說道:“你邀的人到來沒有?”郝侃隨著他的目光注視之處望去,這才發現他期待的那兩個人已經來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牟宗濤,另一個卻是繆長風不認識的陌生漢子。
  牟宗濤輕搖折扇,哈哈笑道:“繆先生,我們偶然路過,想不到碰上你們師兄弟在這里印證武功,當真是令我們大飽眼福了。嘿嘿,你該不會討厭我這個不速之客吧?”那陌生漢子接著說道:“是呀,別為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扰亂了你們的清興,請繼續你們的同門練武吧。”
  繆長風料得不錯,這兩個人正是郝侃預先約好,約好了在這里布下陷阱,想要活擒繆長風的。那三個骷髏頭就是他們約會的標記,按原定的計划,他們是應該在那個地方埋伏,待繆長風一跌落陷阱,他們就馬上出來的。
  郝侃也是老奸巨滑之輩,見他們沒有按照原定計划干的,如今又想“坐山觀虎斗”于后,哪能還不明白他們的用意?心里想道:“你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想我和繆長風斗得累了,你們拿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當下便即退到他們身邊,說道:“同門練武沒什么意思,我這几手三腳貓功夫恐也難入你們的法眼,我這位師弟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你們今日首次相逢,想必也有興致以武會友吧。”
  繆長風趁他們說話的時候,默運玄功,運气三轉,長了一點精神,冷笑說道:“你們別說風涼話了,爽爽快快,一齊上來吧。”
  牟宗濤說道:“繆先生,你誤會了”。說句實話,以武會友的意思我們倒是有的,卻怎能聯手來欺負你呢?繆先生,你是名播江湖的游俠,我和這位沙兄也不是無名之輩,你這樣說未免也小看人了吧?”
  繆長風冷笑道:“繆某只有一條性命,你們并肩子上來也好,車輪戰也好,我總是一起奉陪,什么以武會友的話,趁早閉嘴,我沒有你們這號朋友。”
  牟宗濤哈哈一笑,說道:“繆先生誤會己深,恐怕也是言語所難解釋的了。沒辦法,我們唯有順從尊意吧。郝兄,你剛才說錯了,我与令師弟以前是見過的,這位沙兄才是和他初次相識。沙兄,你的少林武學乃是武學正宗,和繆先生正是旗鼓相當,我該讓你和繆先生先會一會。”
  繆長風听說這人是少林派的,心中一動,冷冷說道:“你姓甚名誰?是少林寺哪位法師門下?”
  郝侃代他答道:“這位沙兄雙名彌遠,乃是少林寺痛禪上人門下的還俗弟子。”
  繆長風大怒,喝道:“好呀,原來你就是和北宮望一同殺害了我的師姐的那個少林寺叛徒!”
  沙彌遠哼了一聲,說道:“不錯,你已經知道,我也無需隱瞞。你是不是要為你的師姐報仇,來吧!”心想:“他和郝侃已經斗了一場,料想我是決不會輸給他了。”心念未已,陡然間只見白刃耀眼,繆長風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來。
  沙彌遠是少林寺的還俗弟子,所用的兵器仍是從前慣用的一根鐐鐵禪杖。禪杖一立,鐺的一聲,把繆長風的長劍蕩開。
  繆長風心道:“這廝內力倒是不弱,不愧是少林第一高手痛禪上人的高足,可惜走了歪路。”心念一動,不待沙彌遠把禪杖掄圓,青鋼劍已是迅若飄風,欺身直進!左一招“穆王神駿”,右一招“王丹青禽”,一劍刺他下盤,再一抖劍鋒直上,刺他面部。這兩招一上一下,運用起來极為艱難,正是繆長風這門劍法的殺手絕招。他用的只是一把長劍,但因使得快极,旁人看來,就像兩條銀龍,天矯飛舞,一下一上的把沙彌遠的身子全部籠罩在劍光之內。
  郝侃悚目惊心,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涼气,想道:“他剛才若是動用兵刃,只怕我早已喪命在他的劍下了。”
  沙彌遠身手亦是好生了得,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腰向后彎,禪杖卻向前推出。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了刺向上盤的一劍,只听得鐺的一聲,火星飛濺,把刺向下盤的一劍也格開了。
  不過,他也還是只有招架之功而已,繆長風一上來就搶了先手,把平生所學的精妙劍法施展開來,招里套招,式中套式,似虛似實,變化無方。不但有本門劍招,還有他自創的新法。饒是郝侃是他師兄,許多招式亦是從未見過。
  繆長風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劍,沙彌遠給他攻得几乎透不過气來,這才知道繆長風的厲害,心里暗睛叫苦。可是正當他最最吃緊的時候,不知怎的,繆長風忽地劍勢一緩,沙彌遠立即抓緊這個机會,力貫杖尖,一招“相如捧壁”,把繆長風的長劍封出外門。
  原來繆長風受的內傷雖然不重,畢竟也是內傷。他的太清气功,全仗著一股丹田之气,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劍之后,兔不了要換一口气才能支持,這就給了沙彌遠一個大好的反攻机會了。
  沙彌遠百忙中喘過口气,贊道:“好劍法!”禪杖一揮,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饒是繆長風如此本領,在他急速反擊之下,也不能不給他逼退几步,沙彌遠縱聲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現在也該輪到你見識見識我的伏魔杖法啦!”
  “伏魔杖法”乃是少林寺鎮山之室,果然是不同凡響,威猛無倫。沙彌遠剛才迫處下風,未能施展。如今他有机會盡數施展出來,圈子漸漸擴大,繆長風已是近不了他的身子。大圈子的搏斗,杖長劍短,當然是沙彌遠占了便宜了。
  郝侃看得眉飛色舞,大聲給沙彌遠喝彩。牟宗濤微笑說道:“沙彌遠這六十四路伏魔杖法展開,只怕我是沒有机會向令師弟討教了。”言下之意,當然是說繆長風必定敗給沙彌遠無疑。
  劇斗中繆長風忽覺喉嚨發甜,鮮血冒上,几乎忍不往就要吐了出來。繆長風狠狠的一咬牙根,吞了下去,嘴角已是沁出血絲。
  沙彌遠心頭大喜,碗口大的禪杖呼呼呼的猛掃過去,打得越來越急了,牟宗濤輕搖折扇,對郝侃道:“看來沙彌遠是用不著使完全套伏魔杖法了。”
  話猶未了,只听得“鐺”的一聲,繆長風的長劍脫手飛出。牟宗濤笑道:“沙兄好杖法,果然胜得比我預料的還要快些。啊呀,不好!”他本來是得意洋洋,帶笑說的,突然間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原來繆長風的長劍雖然脫手,但卻是向著沙彌遠疾飛過去的。沙彌遠橫杖急擋之時,但見劍花如浪,千點万點直洒下來。郝侃失聲叫道:“飛瀑流泉!”
  原來這招“飛瀑流泉”乃是他們師傅的獨門劍法絕招,刺出之時,力貫劍尖,令得劍身顫抖,練至爐火純青境界,雖是一招,刺到敵人跟前,可以化成數十個劍點。但他的師父使這一招,也還是要用手拿著劍的,不像繆長風現在這樣,把劍而出,依然可使這招。郝侃大駭之余,心里想道:“師父再生,這一招劍法只怕也是遠遠比不上他!”
  沙彌遠几曾見過這等奇妙劍法?饒是他把禪杖舞得風雨不透,手腕已是著了一個“劍點”,只听得又是“鐺”的一聲,這一回如是沙彌遠的禪杖脫手墜地了。
  那柄長劍也給禪杖碰得飛了回來,繆長風一躍而前,把劍接下,冷冷說道:“你還要不要再比下去?”
  沙彌遠面色鐵青,拾起禪杖,就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气地說道:“繆大俠劍法高明,佩服佩服,在下認輸了。”他的手腕給劍尖刺了一下,傷得很輕,不過以他的一流高手的身份,手中的兵器都給敵人打落,再打下去那還有什么面子?何況他輸得已是气餒神沮,再打下去,自問也不是繆長風的敵手。
  其實繆長風使這一招亦已是使盡全力,元气頗傷,倘若這一招傷不了沙彌遠,后果不堪設想,他咬一咬牙,又把涌上喉頭的一口鮮血吞了下去。
  牟宗濤手搖折扇,走上前來,笑道:“繆先生,咱們說過以武會友的,在下也想向繆先生討教几招,就不知繆先生是否還有精神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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