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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談情


  柳碧璣一大早即已熬得一鍋鮮魚粥,還放了嫩芹圈,立即端到左仲儀的住處,喊道:“圣爺請用餐啦。”
  尖昂聲音有若穿腦,左仲儀被嚇醒,原以為日上三竿,正為貪睡自責,誰知瞧向了窗口,淡青一片,不禁搖頭苦笑道:“姥姥你緊張啥勁?五更剛過而已。”
  柳碧璣喝道:“五更?你爹都四更起床,听說當今雍正皇帝都不睡覺,五更算晚了,別忘了圣幫還在多事。”
  左仲儀苦笑道:“傳言有誤,雍正最近只抱女人睡覺。”
  柳碧璣道:“不管啦,他剛接帝位還不是睡不著,你貪睡,對得起你爹嗎?鮮魚粥,快吃吧。”將熱鍋置于桌上,開始舀于碗中,等涼。
  左仲儀知拗不過姥姥,敲敲腦,醒醒神后,已開始著裝,實后悔昨夜三更始睡,仍顯昏沉,暗道:“看來日后得早睡為妙……”否則只有行功打坐,免得突被叫醒痛苦難挨。
  漱洗后,匆匆出門,鮮魚粥已涼,不再燙火,柳碧璣道:“小時候你就愛吃鱸魚粥,加芹菜,再加烏醋,可口吧?有你娘味道嗎?”
  左仲儀道:“未吃怎么知?”
  柳碧璣一份,自己倒是急地頭了,然心念一轉,道:“好東西何必吃,用聞即可,快聞快聞,再加醋。”
  左仲儀當真猛吸一口,直道:“好香。”隨即猛吞,又道:“好吃”。
  柳碧璣露出慈祥笑容,道:“當年是你娘熬的,其實后頭都是我准備的,味道必差不多,只是芹菜老了些,咬起來較硬,沒辦法,半月前來了暴同雨,打坏了菜圃,老根未除,新芽未起,將就些。”
  左仲儀的确喜歡孩時口葉,管她老的嫩的,直道好吃好吃,几年流浪天下,有一口沒有一口,實難吃到家鄉道地口味。
  柳碧璣瞧他吃的貪婪,滿足直笑道:“現在圣幫唯你能吃到我煮的東西,那個左胜超就沒這福分啦。”
  左仲儀道:“他們走了?”柳碧璣道:“走啦,左胜超為此還跟他爹吵了一架,在左海瑞保證日后搶回圣位職位后,他才首心离開,但也在城外附近,隨時准備看好戲。”
  左仲儀輕歎道:“他不該把金庫搬個精光……”忽覺不妥,未再多說,凝目柳碧璣:“姥姥怎知那么多的秘密?連洪威養秋華姑娘之事都知曉?”
  柳碧訊神秘且得意笑著:“這就是老臣厲害之處,我是四代地下圣姑,養了一批密探,全杭州城皆在掌握之下。”
  左仲儀登時刮目相看:“姥姥養了密探?是奸細的老大?”
  柳碧璣斥道:“什么奸細老大?該說是間諜老大,地下圣姑。”
  左仲儀笑道:“圣姑?好像出家修行者,那個‘姑’字,也像老姑婆……。
  柳碧璣斥道:“少胡說,沒大沒小。”左仲儀直道是是是,只管吃粥,柳碧璣想想,亦覺不妥,道:“老實說,圣姑是怪了點,但找不到适合名稱,只好將就,你行替我選一個。”
  左仲儀道:“圣婆。”
  柳碧璣道:“不妥,太老。”
  左仲儀道:“圣娘?”
  柳碧璣道:“我又沒結婚。”
  左仲儀道:“圣娘不行,那圣后也不行……倒也頭疼,看來只好稱圣女如何,你瞧來好像是老處女……”
  柳碧璣喝道:“沒大沒小,我可談過戀愛。”伸手亟欲教訓。
  左仲儀赶忙避開,笑道:“那是贊美的話,別無他意。”
  柳碧璣始原諒,喃喃念道:“圣女便圣女吧,反正是在地下,只有你知……”其實只暗戀過左道光,倒真個是貨真從實的老處女,受之無愧。
  左仲儀始敢回桌吃粥,隨后又道:“圣女姥姥既知杭州事,可否指點下一步明燈?”
  柳碧机靈神一閃:“追青逸飛。”
  左仲儀差點嗆道:“你說什么?”
  柳碧璣斬金截鐵道:“就是迫青逸飛。”
  左仲儀歎笑道:“姥姥說笑了,她跟鄂龍是一伙的,且同住一間客棧,早有關系,莫要自惹麻煩。”
  柳碧現自得一笑:“放心,他倆關系是清白的,同屋不同房,我早查清楚。”
  左仲儀詫道:“你…昨晚去查了?”
  柳碧璣道:“何需我查?”几根手指動動:“地下密探發揮作用,消息早傳回來,所以才立即告訴你,免錯失良机。”
  左仲儀皺眉道:“佳賓客棧都是旗人,你能打入他們的組織?”
  柳碧璣道:“那又如何?老板是旗人,包衣(佣人)總不會是旗人,我的服經老蕭探得清清楚楚,他倆分房沒錯。”
  左仲儀道:“老蕭是圣幫的人?”
  柳碧璣自得的說道:“他只屬于我,跟圣幫無關,別忘了,我是圣幫女管事三朝大老,是所有包衣偶像。”
  左仲儀想笑,暗付包衣也有偶像,然心念一轉,他們奉獻一生的青春,忒也值得尊敬,遂拱手道:“多謝姥姥幫忙。”直把她當另一母親看待。
  柳碧璣得意地聳聳肩道:“知道厲害便可,去追青逸飛准沒錯。”
  左仲儀道:“姥姥為何如此堅持?”
  柳碧璣道:“都已經老大不小了,該成家啦。”
  左仲儀道:“不是還有采湘等著?”
  柳碧璣道:“采湘是個不錯的女人,但你走后,他已嫁給郭奇秀,沒指望了?”
  左仲儀乍楞道:“她嫁了?怎末公開?”
  柳碧璣道:“這种事不公開的好,郭奇秀跟她發生關系后,已娶過門,然后安排在南方,此事知者不妙,我是其中之一
  左仲儀歎笑道:“嫁了也好,跟了我恐苦頭……”心神酸溜溜,以笑聲掩飾。
  柳碧璣亦歎息道:“女人啊,命啊。”歎得几聲,又道:“所以你該追青逸飛,光是她能記百帳,即是得力助手。”
  左仲儀道:“她是男人婆,很難收拾。”
  柳碧璣道:“我也是很難收拾,所以能獨當一面,尤其找了她,可以擺平鄂龍,危机解除泰半。”
  左仲儀道:“那豈非叫我犧牲色相?”
  柳碧璣笑道:“能騙得好女孩,犧牲一下又何妨?想當年你祖父肯稍稍犧牲,說不定我已是你奶奶而非姥姥了。”想及往事,臉面仍紅。
  左仲儀道:“我一直把你當奶奶看待。”
  柳碧璣歎道:“不談啦,反正我不容圣幫垮掉,你得好好努力。”
  左仲儀:“我會斟酌。”
  柳碧璣道:“青逸飛若勾引鄂龍,那可非什么好女人,但她有所堅持,自不同于她人,且以我女人直覺,她确實能幫你。”
  左仲儀道:“她的确不差,不過得有緣份才行……”
  柳碧璣爽聲一笑道:“見面即有緣,多多努力。”
  左仲儀笑道:“是。”
  柳碧璣滿心一笑,干儿子倒是听話,心念一轉,道:“如果青逸飛今天一大早即赶來,你倆准是有緣了。”
  左仲儀詫道:“她怎么會赶來?”
  柳碧璣說的沒錯,左仲儀才完了早餐,步向“逸香園”之際,她已匆匆赶來,嚇得左仲儀詫道:“你當真來了?”
  青逸飛邪聲道:“你怎知我會來?”
  左仲儀頓覺失態,干笑道:“我在等你,不知你是否會來,結果就來了。”可不敢說出柳碧璣事件。
  青逸飛笑的甚邪,道:“你在等我?”
  左仲儀笑道:“是……”
  青逸飛瞧其眼神怪异,女人最是敏感,邪聲道:“你想迫我?”
  左仲儀被說中了心事,臉面稍熱,姥姥花招忒也要命,遠比殺人放火更難,干聲道:“追什么?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頭追?”
  青逸飛笑的更邪道:“是么?是那個意思么,不過,勸你別動歪腦筋,正事要緊,我是來傳話,中午上船,我家掌柜的想和你談生意?”
  左仲儀道:“這碼事,容得你一大早赶來?”
  青逸飛亦頗困窘,自己原可輕松處理,然聞及朱亮功事件,總想赶來通知,難道那是關怀,亦或感情?
  “不。”青逸飛暗自否定:“我是為了我的酬勞,搞砸了,什么都領不到?”邪聲一笑道:“是看在圣幫多難分上,赶來通知,朱亮功早和鄂龍接触,他也想收買鄂龍,說了圣幫坏話,如庫金虧空,經營不善之類,我家掌柜想了解真相,故我早點通知,免得你遭殃。”
  左仲儀笑道:“不管如何,還是多謝關心。”
  青逸飛長睫閃動,道:“圣幫當真虧空殆盡?”
  左仲儀道:“我說沒有,你會信?”
  青逸飛道:“這個…很難說。”想從對方的眼神中瞧出名堂,然卻若見花見霧,難窺一二。
  左仲儀哈哈一笑道:“圣幫已百年根,縱使庫金已空,照樣能撐下去,何況的我庫金一向飽滿如初,哪來虧空之事。”
  青逸飛陰眼道:“可否帶我去瞧瞧?”
  左仲儀道:“可以,但除非……”
  青逸飛道:“除非什么?”
  左仲儀道:“除非你嫁給我,否則怎好意思看我內庫事?”
  青逸飛斥道:“你很下流。”臉面飛紅。
  左仲儀笑道:“你可能誤會了,我所說的內‘庫’,是‘庫’房的‘庫’,不是‘褲’子的‘褲’。”
  青逸飛聞言,更形窘熱,斥道:“就是下流。”說完呵呵笑起,竟然拗上他,生平首次失態。
  左仲儀歎道:“說真話也下流,以后誰敢再說。”
  青逸飛极力恢复鎮定,冷道:“我希望你是合作對象,也好順利領了酬勞,鄂龍可沒那么好伺候,只要他認為朱亮功是最佳合伙對象,他會倒向朱亮功,你好自為之。”
  左仲儀道:“多謝忠告,我心領了。”
  青逸飛道:“沒事,我走了。”轉身欲行。
  左仲儀道:“等等。”
  青逸飛道:“還有事?”
  左仲儀伸手栽下一朵淡淡香蘭,笑道:“美女配香蘭,絕不下流。”
  青逸飛笑得更邪道:“你當真在追我?”
  左仲儀道:“怎么追?我只知它很适合你,接不接受?”
  青逸飛喝笑:“不接受。”卻未轉身离去,想瞧瞧這男人真正心意,及下步動作。
  左仲儀道:“不接受可惜。”突地丟棄,忽又化得一掌勁,吹往對方,逸香園多的是蘭花,這一吹,飛落十余朵,青逸飛一一閃去,瞄眼道:“不接受即毀花,你倒也夠狠。”
  左仲儀道:“一點也不狠,鮮花贈美人,絕配。”
  青逸飛斥笑道:“就是不收。”轉身一掠,走得輕輕飄飄,畢竟有男人追求,感覺最妙,尤其對方條件又不差。
  待她奔掠百丈后,左仲儀始道:“好好照顧發梢那朵香蘭,別讓它枯萎了。”
  青逸飛一愣,伸手摸去,竟被插中了鮮花而不自知,惱羞成怒地說道:“可惡。”然百丈后已抵拱門,圣幫弟子已相迎而出,她不便發作,只好悶聲接受,待送出圣幫,竟也异樣浮心頭道:“難道他當真對我有意思?”摘下香蘭,正是那紫香蘭,聞相香气,舒暢不已,有些失神:“女人的确抗拒不了鮮花……”忽又回神來,“管他的,我只喜歡花又非喜歡他,辣手摧花之事,我才不干。”复將紫香蘭插落發梢,帶喜而去。
  左仲儀對青逸飛未摘下紫香蘭一事,倒也泛出幻想——她對我有意思么?
  老實說,像她如此漂亮又能干的家伙,娶來當夫人,忒也不差,只是對方仍是團謎。
  原混跡京城,即有意利用段小芹接近她,然后從她身上打探億嘉票號种种,誰知暗查下,發現段小芹她爹根本和呂留良,呂四娘派系過從甚淵,呂家正為謀殺雍正皇而不擇手段,段小芹是否受影響,進而牽連青逸飛?若真如此,恐負面責任過巨,得從長計議。
  “但是看來不會,青逸飛喜歡賺錢,喜歡創業,喜歡經商的人,從來不作正面政治表態,除非情況明朗化……尤其呂四娘家族正處于多事之秋,沾上它實不妥。”
  左仲儀認為青逸飛是聰明人,不致拿了磚塊砸腳趾。
  他樂得悠游自怕,行往街上,瞧瞧杭州城近況。
  新任爺出巡,多少引來側目,他卻不在乎,只顧注意寶樣錢庄,以鷹幫之万鑫錢庄發展。
  朱亮功忒也有心,寶祥在某街開張,他必在附近或對面另開一家,格局,裝橫全皆更豪華,以搶生意。
  門面,格局之事,左仲儀倒未放在心上,畢竟許多忠實客戶不喜歡張揚,仍以老字號錢庄進出,這也是寶祥一直胜過万鑫原因之一。
  唯安平巷最老字號錢舖,齊聚不少人,掌柜項思不斷傳出聲音:“寶祥沒事,諸位大可放心。”
  左仲儀知謠言關系,立即迎上去,項恩見著,登時拜禮道:“圣爺……”客戶忽見圣爺,剎那肅靜,畢竟南霸天自有其威名,气勢。
  左仲儀含笑以對,道:“諸位急著用銀子?”
  一位似經營酒樓中年家人道:“不缺銀,只是傳言寶祥出了問題,所以想領出來,畢竟那是我們一生心血。”其余客戶附和。
  左仲儀笑道:“傳言有誤,寶祥穩得很,佳賓客棧來了億嘉票號主子,我們正洽談合作,准備擴大營業,諸位別受騙了,寶祥又不只錢庄,尚有緞庄,茶庄,糧行哪一樣不是跟你們息息相關,莫要斷了根才好。”
  客戶乍聞,終有盤算,寶祥的确人多,若往酒樓一擠,生意自旺,若斷了根,恐殃及生意,緞庄,糧行也不一樣?只要是寶祥客戶,多少打折,現抽銀根,恐吃虧。
  盤算后,眾客戶表示道:“有圣爺一句話,我們放心。”相繼拍胸脯表示信任,而后退去,然多半准備打听億嘉票號是否來了人,若屬實,一切好辦,若虛假,恐得小心處理了。
  客戶一定,項思如獲重釋,拜禮道:“還是圣爺夠分量,一句話即打發。”
  左仲儀道:“他們只不過想取得保證而已。”
  項恩道:“圣爺教訓的是。”
  左仲儀向里邊伙計打招呼,隨后說道:“另有异狀況么?”
  項恩道:“隆昌布庄李員外准備提光銀子,約五十万兩,屬下正勸服,但他似乎意志堅定。”
  左仲儀道:“能勸就勸,不能勸,就讓他領就是。”
  項恩道:“是……但……”
  左仲儀道:“我會送銀過來。”
  項思獲釋般說道:“多謝圣爺……”
  左仲儀道:“該謝謝的是我,你們常年替我賺錢,實過意不去,我想重新分配利潤,圣幫五成,另五成讓予你和那些伙計。
  此語若晴天霹雷,眾伙計皆楞詫當場,基真如此,豈非升格變老板,日后分紅可想而知。
  然高興不到三秒,隨即冷卻且失望伙彩計一月几兩銀已是頂多,哪來資金入股?
  左仲儀笑道:“入股之事可慢慢來,雖分一半予你們,也毋需一次買足,有多少算多少,自己衡量,且隨時可退出,如果真的沒錢,也有老臣般,只要做三年以上,即配百分這一股,直到退休”。
  彩計又顯激動,心念直閃:“此話當真?”直瞧項恩,希望轉問,手中握著毛筆,亦或算盤者,已抖得咯咯作響。
  項恩道:“圣爺,此事史無前例,您這是……”
  左仲儀道:“從我開始改變一切,生意要長久,光靠我一人不夠,你們才是真正經營者,應該享有利潤,此話是真,去規划一套制度,不但錢庄,其他糧行,茶舖,綢緞,庄都將施行,但暫時別鬧大,讓他人誤以為圣幫缺銀子才讓彩計入股。”
  項思道:“屬下明白。”
  左仲儀滿意一笑,夸贊几句方始离去。
  伙計激情不斷,直道:“就算未入股,圣幫若缺糧,拼死也會湊出來。”
  項思代為道謝,道:“那是圣爺恩賜,他有眼光,看的遠,跟著他沒錯。”
  彩計們莫不點頭回應,發誓跟隨到底,再一上工,心態頓時不同,以前為薪俸拼命,現在倒似為自己事業拼命,感覺爽心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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