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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六折


  情勢又拖過一天。
  万鑫錢庄在大戶回存下,總算平安度過。
  寶祥錢庄則又遭到錢王黃三大戶騷扰,幸有劉吞金資金周轉,亦順利度過。
  然只有失金,并未見著回存,寶祥錢庄仍危机重重。
  次日一早。
  左仲儀赶了兩天兩夜,快船終回抵錢塘江口。
  劉光霞不禁悵然若失。多日相處,情愫早生,然那是在小船上,且共患難,如今,回到陸地,空間一廣,恐也難再朝夕相見,感情會起變化么?對方真的能接受自己么?瞧他每每眉頭深鎖,必為圣幫之事煩心,縱和自己談談笑笑,恐也是因救命之恩應付應付,自己要以救命之恩套住他嗎?
  劉光霞掙扎了,先前确有此想法,然接触一久,复覺不忍,畢竟以此條件交往,忒也殘酷,她下不了手,然就此放棄,亦不甘心,總覺丑女亦有追求愛情之權力。
  “就把它當成一种挑戰吧!”
  劉光霞不斷調整自己,終仍決定以往昔玩世不恭性子相應,如此縱使被拒絕,可好受些。
  想妥后,心情豁然開朗,瞄向心上人,爽聲道:“回家啦!好人倒到底,送你回圣興號!”
  左仲儀感激道:“多謝相助。”
  劉光霞道:“謝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催著手下往圣興號駛去。
  左仲儀窘聲道:“不管如何,還是要謝你……”
  劉光霞呵呵裝酷笑個几聲,實也難再鬧下去,畢竟离愁涌心,已無興致。雙方又各自沉默,直瞪圣興號寸寸逼近,終讓對方發現,船長風及時登時喝喊:“圣爺回來了!”手下盡奔過來,各顯激情。
  左仲儀招手回應,尚隔數百丈即詢長問短,繞著可好可受傷打轉,早把劉光霞忽略。
  快船甚快抵達圣興號。
  左仲儀扛起一珠寶箱,掠身而去,并交代風及時和護法高餃下去搬寶箱。
  劉光霞好人倒到底,要手下幫忙,所剩九箱,甚快處理完畢。劉光霞招招手笑道:“沒事啦!下回見!”
  左仲儀亦禮貌回應:“下回見,多謝幫忙!”
  劉光霞干聲一笑,只能調船而去,心頭卻漸酸疼,對方雖然回禮,然那只是客套,又豈是出自男女情愫,否則他應是依依不舍留人,又如“劉姑娘等等”、“別走那么快,上船坐坐”之類留客言語,自己縱使可能拒絕,亦能甜蜜于心啊!
  然而這一切皆落空,劉光霞走的甚孤單。
  左仲儀早被圣幫种种危机所牽絆,方抵內陸,哪有心情再想儿女私情,忽略在所難免,哪還能体會劉光霞心境?此段情注定該波折重重。
  剛一上船,登時詢及幫中所有狀況。
  風及時一一回稟。
  在說及圣爺向劉吞金調錢一事,左仲儀頓覺詫訝:“當真調來了?”
  風及時道:“爺怎忘了?若無此筆資金,錢庄可能倒了。”
  左仲儀心念一轉,暗忖:“難道會是丁幻所為?”越想越有可能,故不再追問,道:“高蛟,你派出五艘船,封鎖外海,并調回高魚,慢慢往火焰群島按去,若發現郭奇秀蹤影,立即逮捕,或通知總壇。”
  此語一出,眾人皆惊。
  高蛟道:“少總管他是?……”
  左仲儀道:“他已背叛圣幫,失庫金一事即他一人所為!”指著十箱寶物:“此可為證!”
  高蚊恍然:“難怪搜不著沉船,原來是他!”
  風及時歎道:“少總管實是好高募遠,做了如此不可原諒之事,可苦了老總管。”
  左仲儀亦感傷道:“都做了,又能如何?我要他回頭,卻差點死在他手中,看是難以悔改了;此事也不必張揚,低調處理,畢竟家丑不外揚,且替郭叔留點面子。”
  高蛟道:“屬下這就去辦。”
  左仲儀道:“別把他弄死,一來得親手交予郭叔處理,二來庫金只找回十箱,其他不知埋在何處,得逼他說出,另在火焰群島搜看,若能找著最好,否則必得封鎖,不能讓他人奪走。”
  高蚊道:“遵命!”拜禮后,掠至附近較小之快船,招來弟兄,快速出發。
  風及時道:“守庫金乃大事,屬下亦應出發,以增實力。”
  左仲儀道:“下批吧,一時走了太多船,必引人注意,你先封鎖錢塘江口,免有漏网之處。”
  風及時得令,立即做安排。
  左中儀道:“還有,放出風聲,庫金已找回,讓郭奇秀等人弄不清真假,若退人不著,他也會蠢蠢欲動,必回火焰島探虛實,屆時仍可逮他。”
  風及時道:“屬下明白。”
  交代后,左仲儀傳令手下,准備十輛大型馬車,且皆加了布篷,待馬車齊全后,立即將寶箱搬上車,罩上布篷,招搖而去。
  其實十車中只有前首車裝著八箱真貨,后頭則滲雜假貨,目的即在虛晃,以期壯大財气。
  十車并行,百人護守,左仲儀且換得干淨衣衫,掩去傷勢,親自押陣,圣幫气勢再現,何等神揚。
  消息漸漸傳開,百姓個個探頭探腦,詢長問短,有人說圣爺載了大把元寶回來,足可買下整個杭州城,有人說恐能買下大江南,十大車寶物,恐值數千万金。亦有人說恐是假貨充物,信之不得,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左仲儀一臉神秘莫測,不斷向百姓招手,對有人詢問也不作答,只表示到了錢庄即知曉,終引得好事者跟在后頭一長排。
  及近安平巷寶祥錢庄,那頭原仍大排長龍想兌換。忽見圣爺親自押車行來,皆狐疑避在兩旁,想一窺究竟。
  項恩見及圣爺回來,欣喜暗道:“救星來了!”想出迎,又怕犯了錢庄禁忌,只能立于門口拜禮,數名伙計亦自迎來,拜禮不斷。
  左仲儀优雅一笑:“沒事沒事,一場虛惊,我听說杭州弟兄急著要銀子,深伯不夠用,故從大金庫調來十車,也許能應應急!諸位要兌現么?別忘了連利息一起算上!”問向項恩:“這里要多少?十大箱夠不夠?”
  項思道:“這……尚在評估。”
  左仲儀道:“二十大箱好了,存個千万金,也好讓客戶安心。”立即下令手下搬動寶箱。
  手下早串通,道:“不知爺要下黃金還是珠寶?”
  左仲儀道:“各十箱!”
  手下應是,挑挑選選,將首車寶箱打開,妻見金光閃閃,引得眾人嘩然,競全是真貨,然有者寶為最上層掩飾而已,鷹幫份子當然如此耳語,左仲儀卻想妥對策,還道:“快些快些,莫要讓鄉親等煩了!”
  圣幫手下應是,快速動作,一個不小心,從車上滾落一箱珠寶,叭地一響,箱倒蓋裂,翡翠珍珠、鵝卵夜明珠滾滿地,顆顆晶亮耀眼,价值連城,瞧得群眾眼花繚亂,貪婪直吞口水。
  圣幫手下出錯,忙道歉。
  左仲儀道:“怎不小心!”
  那手下道:“太,太重了,所以……”
  左仲儀道:“怎會重?那整箱夜明珠豈非扛不動?換后車金元寶吧!”
  那手下應是,复往后頭車廂尋去,直道:“小元寶,較輕者……”故意翻動几箱,一個不小心又弄到一大箱金條,鏘鏗落地聲震得群眾頭昏腦脹,一生中從未見如此財富。
  左仲儀又抱怨:“怎不小心?后頭較輕,搬后頭好了。”
  手下搬得十余箱后,一個跌足,复在店門口絆例,元寶落滿地,群眾終被千寶万金給轟得團團轉,誰說圣幫財物危机,眼前不也全是黃金元寶?連銀子都不見,看是受騙了,已然后悔者居多。
  左仲儀道:“既然落于門口,現場換銀吧!莫要讓鄉親失望,吃虧一點沒關系,當然好客戶,自是好交情,圣幫的茶行、布庄、酒店、油行、瓷店特別再优待打八折,以感謝您的忠心照顧!”
  八折之言,震醒不少老客戶,忽而記起圣幫不只是錢庄,其他龐大事業体系也不穩當當經營著?尤其八折算下來,每月消費或進貨,可占了不少便宜。至于資金危机,分明是假,眼前黃澄澄元寶簡直如山堆,錠錠閃閃動人,實是鐵證如山。
  掙扎中,已有客戶赶忙收起銀票,喝道:“圣幫待我們不薄,老是落井下石,未免現實,把銀票收起來,收起來,誰說寶祥有問題,我第一個不從!”
  一人起哄,妻見他人跟進,在元寶如山下,財務危机傳言已除,群眾信心大增,登時恢复理智,直言“誰要兌換,只是過來瞧瞧”,“我要換早換了,哪熬到今天”,“寶祥老字號,沒問題啦”,“看是万蠢耍的詭計,咱別上當”,在各找理由、台階下,擠兌人潮妻見轉彎,開始再存銀子。
  項恩見狀大喜:“多謝支持,多謝支持:“危机漸除,寬慰不少。
  左仲儀干脆利益大贈送,道:“三天之內回存者,八折再七折,也就是只要成本价五六折优待三天!”
  此語一出,簡直晴天霹雷,五六折已是全杭州城首見最低折扣,宛若買一送一,簡單說,即是花百兩銀可賺近八十兩,利潤之丰,可想而知。
  有人喊道:“連白米也算?”
  左中儀道:“算數!三天之內,任你購買,不過要拿現銀!”
  群眾嘩地又蜂擁錢庄,想兌換現銀,項恩等人頓楞。
  左仲儀笑道:“諸位誤會了,圣幫銀票即是現銀,只要是老客戶,自能前去買米,且說一聲,由錢庄代扣即可,不必如此麻煩;也就是以銀票購糧,万無一失,你們要拿的是寶祥印記!”
  群眾這才弄懂,嘩地又自亂搶,想存銀換印記,雖和先前一樣糟亂,卻是截然不同境遇。
  項恩見狀又亂了手腳,喝道:“慢來慢來,三天長得很,大家有份,大家有份!”
  客戶可急了:“哪能慢、糧米五六折,從未碰過,稍一失閃,糧倉准被搶空!”仍擠破頭。
  左仲儀見狀,笑道:“莫急,我多派十名人手,分五排領印記,絕不讓諸位失望!”
  圣幫手下訓練嚴謹,小頭頭立即分派字体寫得快又正者支援過去,剩下者則偷偷將寶箱又撤回車上,准備運走。
  左仲儀道:“留下五十入看守,隨時准備運金,再派十人通知各商行,准備出清存貨,剩下四十人,押庫金回圣幫!”
  一聲令下,圣幫有條不紊分配工作。
  左仲儀則押著十大寶車,直往圣幫行去,走得風光已极。
  杭州城為此鼎沸。
  無論商家、男女、老弱婦孺齊動員,只為搶及難得一見的折扣。
  就連万鑫錢庄客戶亦心動,紛紛轉存寶祥錢庄,想分怀羹吃。
  任由万鑫勸阻,終難擋潮流,已將此事往上報。
  朱亮功得知,冷道:“五六折能有何利潤,蝕本生意不干!”仍不肯采取應對,只道圣幫撐不久,且從提領程序上動手腳,讓風潮一過,損失最多者將是圣幫而非鷹幫。
  万鑫錢庄只能听令行事,當然引來不少謾罵,只能充耳不聞,以拖字訣應付一切。
  此舉亦引起官方注意。
  尤其寶親王弘歷,總覺米糧半价出售,豈非破坏行情,且有私囤之慮,造成分配不均,影響百姓生計。
  李衛道:“只有三天,大概不至于吧。”
  弘歷道:“可是圣幫哪來如此多糧米供售?”
  李衛道:“此即圣幫厲害之處,多年代理官府解錢糧,要錢有錢,要糧有糧,應急時,弄個十船八船乃屬平常小事。”
  弘歷道:“可是貪污?”
  李衛道:“能貪多少?我看圣幫混那么久,總得有道法,否則自大清開國以來,歷經數位皇帝,仍能屹立不搖,并不簡單,漕糧北運,有的可折糧,到目前為止,仍未發現圣幫有不法之事。”
  弘歷道:“特許可能產生壟斷。”
  李衛道:“生意就是如此,交予別人,恐更差,一國之君,在維護百姓安居樂業,丰衣足食,已是了不得,江湖之事,理不胜理!”
  弘歷挑邪一笑:“難怪圣幫能坐穩南震天。”已有較量意味,且對圣幫商業經營手法甚感興趣。
  在弘歷要求下,李衛只好陪他四處瞧瞧,果然見得碼頭上兩艘巨船,盡將米糧一斗一斗包包販出,人潮則排至數千人。
  如此气勢讓弘歷惊覺圣幫力量渾厚,甚可能說反即反,難怪朝廷多對江南全采安撫策略,但當真任其坐大么?
  弘歷陷入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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