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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迷魂玉体


  中年儒生人老成精。
  先施展迷魂魔眼無功,繼見沈野神色自若地仍坐在座位上,膝上還半躺著—個嬌媚的美人,似乎無視于他的存在。
  他性本多疑,更不敢輕舉妄動。
  他在猜測眼前的年輕人。
  —是身負絕世神功。所以未將他在眼中。
  二是不知他是何人,不知則不懼。
  三是白痴,不曉得什么是怕。
  在腦中作了一次迅速的狀況判斷,年輕人的神情言談,絕不是白痴。年紀輕輕的,縱使在娘胎中開始練功,也不會超過三十年,怎能与自己相比?除去這兩种假設,面前的年輕人必定是不知面對何人,不知即不怕,才能神態自若。
  他已經得到答案,所以亦就下定了決心。
  “老夫警告你,希望你別打黑吃黑的主意!”
  “我為何要听你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以為不怕我的迷魂魔眼,就可胜得了我?”
  “那就試試。”
  “你小子真不知死活。”中年儒生陰陰一笑:“你己沖犯了老夫的忌諱,欲想活命,將你怀中這位美嬌娘送与老夫,今天就饒過你。”
  沈野扶起膝上的毒狐,示意她退至牆邊,徐徐轉身面對中年儒生。
  華陽夫人与她的三妹亦在觀眾之列,另外還有一位雞皮鶴發的老嫗站在兩女身后。
  他緩緩起身离座,再將形同痴呆的恨地無環扶到牆邊,再邁步回到中年儒生面前八尺站定。
  “老淫虫,俗話說: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你。不老儒生童無忌,是人間的垃圾,世間的人渣。老天爺要借我之手。使你報應臨頭!”他的神態突然變得庄嚴肅穆,剛才那种浪子潑皮的形象消失無蹤:“你先出手吧!否則,等我發起攻擊時,你連出紹的机會都不會有。”
  他身形微挫,雙目自然下垂,眼神漸變,瞳孔似乎在慢慢擴大,更黑、更亮、更深邃,煥發出一陣奇光,一种令對方心悸的奇异光芒。
  不老儒生拔出一把烏光閃閃的折扇,刷一聲抖開扇面,神情非常凝重舉扇緩緩斜切過來,一陣柔和的勁道向沈野罩去。
  沈野右掌—伸,在身前輕輕徐徐地拂動。
  折扇在他掌前半尺左右,像波濤般的起伏,似被無形的气牆所擋住,進退不得。
  “砰砰、碰、砰……”附近三尺外桌面上的餐具,像被狂風所刮,向外面飛拋,打得七零八落。
  連沉重的食桌也開始向外移動了,似被無形的魔手向外移。
  “啪!”下面的長凳突然四足齊折向下坍倒。
  不老儒生臉上涔滿汗水,臉色慢慢轉青。
  沈野則形態如常,臉上未見汗影,臉色也未變。
  所有的食客均向四周退,食廳大亂。
  不老儒生持扇的手,開始出現顫抖的現象了。
  牆壁搖搖,風雷聲大作。
  似乎整座樓房已在狂風殷雷中撼動,在風濤中浮現。
  “劈啪……劈啪……”純鋼制成的扇骨及九合金絲織成的扇面,突然爆裂成碎片。
  不老儒生面色變為青紫,十分猙獰可怖,雙手仍然前伸猶如握扇狀,雖然折扇已爆裂成碎片散布在地板上。
  沈野揮動的右手巳緩緩收回,自然地垂在腿旁。但他的雙目中之奇光更亮、更強烈,像是燃起了地獄之火。
  驀地,不老儒生的身体斜斜向后飛起,隨著一聲尖銳而短促的慘號,摔落在兩丈外的樓板上。他雙手抱腹,低聲呻吟,緩緩地掙扎坐起。
  突變的异象出現在眾人的眼產,尖叫惊歎聲四起。
  不老儒生原來烏黑的頭發突然變為干枯灰白;丰潤如玉的面龐變成像風干了的橘子皮;壯碩的軀体像被抽完了气的空皮囊……”
  沈野緩步上前,俯視著他。
  “种因得果,還爾本來;因果報應,絲毫不爽。沈野冷森森地說:“你如果自此修心養性,尚可過十余年,如仍存惡念,絕活不了兩天。”
  自怀中掏出五兩金錠拋在案上,向被哧呆了的恨地無環道過別,半擁著形同癱瘓的毒狐下樓,兩人形同情侶般相依偎地回到了客店。
  將毒狐扶入她上房的內間床上。招呼店伙送來熱茶,他倒了一杯就唇讓她喝了半杯。
  毒狐的精神還是很差,他不由打趣地道:“你這位江湖女光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是怎么啦?好像見了鬼似的,膽子有沒有哧破了?”
  “爺,對不起,我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成了爺的累贅。”她蒼白的嬌靨浮起了紅暈。
  “是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沈野邪邪地嘻笑:“你不但不服侍我這個主人,反而由我這個做主人的,像服侍姑奶奶般地服侍你!
  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咱們……有什么咸呢?好啦,你先休息一會儿,晚膳時我來叫你。”
  正欲起身,卻被毒狐—把拉住。
  “爺!你先別走!我現在仍有身在地獄之感,心跳得好厲害……”她語气無力地說。
  “那我點你的睡穴,讓你好好地睡一下午,好嗎?”
  “不……不要點我睡穴,說不定在夢中更悲苦孤寂,就請爺這樣陪我片刻。我會慢慢恢复的。”她可怜兮兮的求他。
  “好好,姑奶扔,我就在此陪你。他娘的,我成了二十五孝啦!”他自我解嘲地說。
  沉默了片刻,兩人都無言,但他右臂卻仍被她緊抱著不放。
  “爺,剛才你們是在斗妖術?”她猶有余悸地問。
  “別胡說!”他笑著說:“你以為我是白蓮教妖孽嗎?万一被別人听到傳出去,被抓住可是要砍腦袋的。”
  “那是斗法術?”
  “我又不是天師道?既不會驅妖,又不會捉鬼,不是斗法術。”
  “那你們究竟在斗什么嘛?”
  沈野沉吟片刻說:“嚴格地說,應該是道術,這是—各御神的功夫,是—种玄功。心神凝聚處,可意及力及,我也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爺,你不曉得不老儒生在江湖中的威名是如何的顯赫,江湖中暗地都稱他為妖人,邪惡得令人夜間都會做惡夢。
  縱使武功超絕的高手,在他面前亦束手無策,任其宰割,所以我當時—見他,几乎快癱瘓了。因此就……”
  “因此就將我大腿的肌肉都捏成了紫青色!”沈野故調笑,使她緊張的情緒放松。
  “人家是情不自禁,是下意識的行動……”毒狐嬌羞地道:“現在還痛嗎?要不要替你揉揉?”
  “謝啦!我怕你。”他笑著婉拒,同時用惋惜的口气說:“不老儒生原本玄功有成,長青術火候亦深,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在表面上看只有三旬左右。可惜他后期修功走入邪路,妄想以女人增補功力,逆天行事,終于遭報。”
  “對啦,那不老儒生倒地后的變化,看起來令人可怖并惡心,怎會發生那种异象?”
  “是我以玄功毀了他的內丹,才會發生這种异象的。
  我早就想找他為世除害的,但偏偏相遇在酒樓中。我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他,所以只好以玄功毀了他的內丹,使他今后再也無法作惡露了。”沈野似乎仍有遺憾地說:“他內丹即毀,長青術亦消,因此就顯現出老態了。
  不過他的基本武功仍然存在,今后倒要小心他以陰謀詭計來暗算我!”
  “爺!我倒是想起—件事。剛才爺与恨地無環在酒樓中鬼扯,嗓門高得全樓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有意如此?”
  “是的,我有兩個目的。”他的雙目中射出一种奇怪的光芒,那种光芒令人見之顫悚:“我有意讓那些貪心鬼剛廈,我亦對鏢銀有興趣,但不會直接下手,我要等某人得手后,再予黑吃黑,讓那些貪心鬼先有了后顧之憂。
  他們為了保住既得的鏢銀,必先鏟除我這個障礙。此其一。
  劫鏢群豪已經開始相互鏟除對方實力的行動,對突然出現的某一個人或某一個勢力,必定怀有戒心并感興趣。
  他們已經對我發生興趣。因為我在南京的作為僅風神會及熊耳山庄的人清楚。
  他們暗中吃了大虧,怎會向外宣揚?因此,群豪對我与他們的事都諱莫如深。
  但消息總是會走漏的,某些勢力就會來要求合作,到時我就可任意呼風喚雨了,此其二。”
  “爺,你這樣做很笨。”
  “那里笨了?”
  “你既要黑吃黑,怎可公開肆宣揚呢?鏢銀尚未到手,卻先引來了強敵!這种做法怎不笨?”
  “你對我打鏢銀主意有何看法?”
  “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切都以爺的意思為意思。
  爺認這趟鏢銀該劫就是該劫。我人都是爺的了,當然一切以主人的意思為意思。”
  “你這想法太危險了,我如果要造反,你也認為是應該的?”
  “當然。你如要造反,我第一個替你打先鋒!”
  “你這小妖怪太會相信別人的話,不好。”他惡作劇的捏了毒狐的香腮一把:“我沒喪心病狂,怎會去劫賑災鏢銀呢?告訴你,我這是在護鏢!為了這趟鏢銀安然抵達武昌,化了我不少心血,也犧牲了個人的形象,居然扮浪子養情婦呢!”
  “你還說呢?”毒狐羞气地說:“居然在酒樓上惡形惡樣地摟住我親熱呢!我倒是無所謂,你也不怕日后別人說你?那位華陽夫人与她的三妹臉上就表示出不高興呢!”
  “咦!我扮我的浪子,与她們何干?為何不高興?”
  “你難道沒看出她們喜歡你呀?”
  “你在胡說什么?”
  “我—點也沒胡說,我是旁觀者清。”毒狐笑道:“你還記得在南京水西橋那座土地廟前的事嗎?
  她們又不是不知道風神會那些殺手是人人均曰可殺的,居然—再無理取鬧地阻止你問口供。
  我是女人,唯有女人才了解女人。那表示她們已對你發生好感,故意引起你注意。誰知你不假辭色,所以她們羞怒之下要与你較量了。
  中午在酒樓你對我當眾摟摟抱抱,她們在雅廂中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以她們門第高高在上的華陽夫人姐妹身份,送上門給你你不要,卻認我這個聲名狼藉的毒狐為情婦,請問,她們怎不气苦?
  臉色那會好看?說不定心中在恨死我呢?”
  “喂喂,姑奶奶!這种捕風捉影的事可亂說不得。万—傳出去會死人的。”沈野心中—惊,暗想怎會有這种事?
  “是你死?還是她們死?”
  “那是有關別人名節的問題;搞不好會掀起江湖大風暴,會有多少人陷入這個漩渦?”
  “那我又怎么辦?你已公開承認我是你的情婦?”毒狐嘻笑說。
  “姍姑,這點我确實做錯了,我當時未深思就順著恨地無環那家伙的話默認了。”他以歉疚的態度說:“說良心話。自那天答應你跟著我起,我就將你看作親姐妹,絕無將你視作婢仆之意。
  我家在宛平算得上是巨富,但世代耕讀傳家,我家只有長工,不蓄仆人,還有許多自稱婢女的女孩,其實都是收容的孤女,均視為家人,以后你會見到她們的,看看我所說的是否是事實?”
  他不由輕拂毒狐的香肩,毒狐亦乘勢抱住他的虎腰,將頭貼在他的胸上。他心中不由暗暗歎了口气。
  “爺,你是否生气了?”毒狐似有所覺地問。
  “傻丫頭,我怎會生气?”沈野笑笑說:“我只是對目前這种勾心斗角的事感到煩。在江湖中遨游六年積修外功,遇到任何事,都會以快刀斬亂林的方式處理,那像目前這种情形,要化費心思,絞盡腦汁,去和這些對手斗法,家師交下這任務,簡直是折磨人……”
  “爺,如要動腦筋,用心思的事,可交由我來辦!這方面我一向是很行的。”毒狐搶著說,似乎未听清他最后几句話。
  “誰不知毒狐是江湖上心計最多,又精又狡詐的女光棍呀!
  以后凡是需要動心思的事,全要仰仗你了!”
  “我是當仁不讓。”她拍拍酥胸說:“爺,你剛才說你不是劫鏢而是在護鏢,內情能否告訴我?”
  “當然可以,我們已是一家人,我怎會瞞你呢!”沈野正色地說:“我是受金陵鏢局總鏢頭金刀司徒燕之托,設法保全這趟賑災鏢銀安抵目的地。
  細節問題,以后慢慢告訴你,感于劫鏢的人勢眾多。因此,我就以劫鏢者的姿態出現,設法制造各种事端,利用机會逐次鏟除這些貪心鬼,以減輕金陵鏢局的壓力。
  所以我在酒樓放出風聲,讓那些牛鬼蛇神來找我,我才有借口殲除他們,這亦就是你剛才說我笨的解釋。
  你等著看好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找我合作,或是帶刀劍來殺我!”
  中听即將有事,毒狐的精神似乎已恢复了了,准備起身。
  “爺,你不要再壓住我了,我要起來准備—下。”
  “你這張小嘴真會說話!是你死勁的抱住我,怎說是我壓住你?”
  “這就是毒狐的厲害之處”她羞笑說:“以后爺千万別惹我,否則……”
  “否則你就再給我—枚七步追魂針?哈哈!”沈野大笑出房而去。
  “你……”
  阮家大院位于府城以西的城廂西端。
  阮家大院的主人翻天鷂子阮大年,是江湖朋友相當熟悉的俠義道名人,但口碑并不佳。
  這人對名利非常熱衷,死要面子,而且陰狠,誰沖犯了他,他就會不擇手段地明暗俱來,委實令江湖朋友害怕。
  他与熊耳山庄庄主天罡劍林昭廷交情深厚,因此,熊耳山庄的人借住在阮家大院,乃當然之事。
  天色尚早,還不是進酒食的時光。
  主人在花廳請賓客品茗清談。
  客人除熊耳山庄庄主天罡劍、少庄主雷霆劍客林景祥,血手神魔及該庄的四大金剛外;尚有當地的武林名宿蛇形劍魯天河及神斧客蘇大川等人。
  除熊耳山庄的人外,包括主人在內均不識血手神魔其人。
  當初進住阮家大院時,天罡劍偽稱血手神魔是妻舅,于是眾人皆以舅老爺稱呼之。否則,一代凶魔与俠義名宿同事,像話嗎?”
  蛇形劍与神斧客將府城內外的狀況說了—遍。
  “顯然本地即將發生江湖風暴,窺覦鏢銀的各路牛鬼蛇神都在本地集中,下手的地點恐怕就在附近。
  前些日子金陵鏢局的副總鏢頭摩云手,曾親向本地各俠義道名宿致意,要求注意一些企圖不良的人士,雖未言明要拔刀相助,但其意甚明,我等真不知如何才好。”蛇形劍有些戛于形色地說。
  “貴地的俠義名宿有何打算?”天罡劍問。
  “似乎大家都在觀望,因為無主事之入,誰也不好先表示意見、誰又愿意做出不討好的事呢?”蛇形劍毫無机心的說。
  “魯兄,兄弟對此事倒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天罡劍表情曖昧地說:“依据江湖規律來說,鏢局為生計保鏢,那些劫鏢者亦是為生活而劫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金陵鏢局既無殺俠義亦未明示貴地俠義道撥刀相助,貴地的俠義道名宿大可不必理會。
  再說,該局如果每趟鏢都要江湖朋友相助,那大家豈不是連自己的事都要擱下,為該局奔波拼命?這算什么呢?魯兄是聰明人,該明自兄弟的意思。”
  “多謝庄主的開導,在下也是有些想法,實際上此事無法去管,也管不了。
  假如金刀司徒燕識大体的話,應該不能怪咱們的。”蛇形劍順水推舟地說,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兩位兄弟在府城還打听到什么消息?”主人阮大年問。
  “有—件耐人尋味的事發生在悅賓酒樓。十年前肆虐江湖的不老儒生及其党羽出現在酒樓。因鏢銀之事与—個叫沈混混的年輕人發生沖突。
  不老儒生的迷魂魔眼居然迷不了沈混混;反而被擊倒在地。
  看樣子真是八方風雨會滁州了。”蘇大川也憂心地說。
  “不老儒生其實全憑魔功惑人而已,真才實學并不怎么高明,碰上一個初出道純正正的年輕人,迷魂魔眼迷惑不了他,被他乘机擊倒,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天罡神劍神情自大地說:“勤儉兄可知那沈混混叫什么名字,長相如何?”
  “听恨地無環叫他沈野,人倒是長得英俊瀟洒,像個讀書人,身邊帶著一位美艷的情婦,有人認出是艷名滿江湖的浪女毒狐。”
  “沈野?這小子也赶來滁州了,他一定是針對鏢銀而來的。”
  天罡劍心中一惊:“這個殺人勒索凶犯來到滁州,本地的治安人員有得忙!”
  “林兄与那沈野是否有過節?”主人阮大年是個老狐狸,一看天罡劍的表情,就知道中間有問題,因此出言詢問。
  “何止有過節?簡直是深仇大恨呢!”天罡劍恨聲地說:“一個月以前姓沈的小子与犬子發生一點小誤會,想不到那小于居然遷怒敝友下江船行汪東主,先后兩次前往汪家大院勒索不遂,大開殺戒,船行伙計死傷無數。
  那小子貪得無厭,連當地几家大戶都遭了殃。這次來光滁洲,可能又有人要倒楣了!
  “林庄主,你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這种凶殘小輩,人人得而誅之,你還在招待客人,有事朋友服其勞,今夜就由在下与神斧客蘇兄前去向他討回公道!”蛇形劍義形于色地說。
  “魯兄說得是,那小輩既是個凶殘人物,万一他在本地做案,咱們這些俠義道人士臉上也無光,不若主動去找他,可消彌禍端于事前。
  只不知庄主要活口呢?抑或見尸?”神斧客亦不甘示后地表示。
  “多謝兩位仗義!本庄确實不便在此地向他討公道,否則將會引起貴地武林名宿的誤會。
  只要能慰下江船行被殺弟兄于九泉,無論死活都可。”天罡劍感激地說:“這樣好啦,本庄派大力及伏魔金剛陪同兩位前去,以便指認。”
  大力金剛一听,全身不由冒出了冷汗。想起那夜在听雨樓,沈野憑—已之力,瞬間就屠殺了他三十几個同伴,至今猶感惡夢連連。
  可是他又不敢推辭,直到用完晚膳,心中仍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
  生死由命,又道是數前有定。蛇形劍与神斧客兩人想示好于熊耳山庄,自告奮勇地去眺火坑,下地獄!
  天罡劍在暗中得意,只要蛇形劍与神斧客兩人有了傷亡,就可激起當地江湖俠義道之同仇敵愾之心,与沈野勢不兩立,事情鬧得愈大愈好。到時沈野為應付當地俠義道人士都來不及,那有時間去打鏢銀主意。
  二更末。
  四條白影出現在定南客店三進院的雪地上,并肩站在空曠的院子中間,不言不動像四個幽靈,鬼气沖天。
  “姓沈的小子,出來領死!”為首的白影沉聲叫:“老天蛇形劍曹天河要擒你歸案,你如敢反抗,就仗劍為世除害!”
  上房門開處,毒狐一身黛綠勁裝,外披白狼襲,緩步出房,蓮步輕移。腳下無聲,降階向院中走。
  她在四個白影面前一站。
  “蛇形劍魯天河,江北的名劍客,什么時候當起官府的鷹犬了?”毒狐語气森冷,用手指著另外三人:“這三人也是官府鷹犬?”
  “妖女休逞口舌之利,我知道你是沈野的情婦。”蛇形劍大聲地說:“這三位是神斧客蘇大川,以及熊耳山庄的大力金剛与伏魔金例,沈小輩為何龜縮不出,讓你這個情婦替他擋災。”
  “哈哈,姓魯的,你与神斧客做官府的鷹犬已夠糟了,居然又替熊耳山庄做走狗,你們也不怕丟盡江北俠義道的臉”毒狐神態自若地嘻笑怒罵:“喂!你們究竟是官是匪?深夜跳牆進客店莫非要搶劫!”
  “賤人!你不要紅口白牙地胡說八道,咱們是基于武林道義替熊耳山庄出面,緝拿凶殘的殺人凶手,這是俠義人士的本份。”
  蛇形劍毫不臉紅地說。
  “你了解我家爺与熊耳山庄結怨的經過情形嗎?”
  “咱們不是為了解情形而來的。”
  “你簡直無恥!”毒狐開口大罵:“熊耳山庄与風神會那個血腥組合勾結,在南京平安賓館公然擄劫兩位小孩為人質,要挾我家爺加入風神會未果,不但不釋放人質,且變本加歷地誆誘白道名宿及黑道凶魔,陰謀襲殺我家爺,為了性命,我家爺才避禍到本地。
  你們這些被屎糊了雙目的俠義名宿,居然以耳代目,僅听—命之辭,就誣指我家爺為殺人凶手,要不是昏頭,就是別具用心。
  魯老匹夫,你比風神會的宇內三仙強多少?比俠義道的名宿天王刀強几倍?
  他們都接不下我家爺—招,你憑什么敢向我家爺叫陣?是有意前來送死嗎?我可怜你們!”
  蛇形劍及神斧客兩人,在武功上皆与天王刀不分軒輊,在聲望地位上就比不上天王刀;与宇內三仙更差了—大截。
  但自負是人的天性,蛇形劍与神斧客當然自負。
  這些自命俠義英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也都是—些不擇手段追求名利的假俠義英雄。
  更說明白些,他們只是—些假俠義之名,胡作非為以爭名奪利,驕傲自負睚眥必報的梟雄,永不會承認錯誤的匹夫毒狐語得如鋒,可把蛇形劍及神斧客气昏了頭。—聲咒罵,劍斧如電射雷擊,劍上龍吟隱隱,光華排空而入,斧勢如雷霆下擊,地裂山崩。
  這就是假俠俠義英雄的嘴臉,兩個武林名宿居然聯手偷襲一個姑娘。
  毒狐恨透了這些人,殺机自內心深處怒涌而起。
  她不拔兵刃而用話激怒對方,就是引誘對方毫無顧忌地突襲搶攻,挖好了陷阱讓對方眼睜睜地往里跳,她早已在掌中扣住七步追魂針,制造致命—擊的机會。
  劍斧剛到,她雙手輕揚:身影一閃再閃,退回廊下。
  “呃……呃……”蛇形劍及神斧客沖出三步惊叫,腳下大亂,身形一頓,如中悶雷。
  “你……你用暗器偷襲……”蛇形劍嘎聲起。兩人手—松,劍斧失手墜地了。
  大力金剛及伏魔金剛,近在咫尺,居然沒有看到兩人是如何中暗器倒地的,哧得魂飛膽碎。轉身撥腿就跑。
  兩個武林名宿居然在—照面便躺下了,不逃才是天下一等—的呆瓜。
  但是正當兩人准備飛身越上牆頭時,沈野已滿臉邪气地幻現在他倆面前。
  大力金剛是吃過他苦頭的,如見鬼地往后退。伏魔金剛雖未曾嘗過沈野的厲害,但他見大力金剛膽怯之情,心中也不由發毛,右手搭在刀把,緩步緩退。
  “站住!”沈野冷叱:“你的刀如出鞘,我保證你絕對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陽!你們每人留下—雙耳朵,再將地上那兩個雜碎帶走。如果你們不肯自己動手,那我就留下你們的一條右臂,快!”
  這聲快字,喝聲如沉雷,震得兩個金剛腦痛欲裂。
  他倆見沈野巳顯示出如此深厚的內力,只好咬牙忍痛撕下自己的左耳,含在嘴內,一言不發地背起蛇形劍与神斧客的尸体越牆而逃。
  對面上房中會力響起抑制性的低叫,但卻無人開門探視。
  兩人回到沈野上房外間,似有所待。
  毒狐為沈野砌了—杯茶。
  “爺,剛才應該將兩個金剛留下來的。”她心有未甘地說。
  “我放走他們是有目的,—來咱們免去了處理蛇形劍与神斧客兩人尸体的麻煩,二來讓他們將尸体背回去,如此這般地一說,可達殺雞敬猴的效果。
  以免他們日后在夜間來客店死纏不休,那咱們什么事都別想做了……哈哈,又有來客。姍姑准備迎客吧!”
  上房門是虛掩的,此刻已被來人推開。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翠色衣裙,外披白狐裘的女郎,狐裘下襟,露出—截劍鞘。
  她媚笑如花地看著沈野。
  毒狐早巳在房門被推開時就幻現在門邊,她側著嬌軀擋住翠色衣裙女郎,美目中射出警覺的光芒,猶如發現同類侵入自己地盤的猛獸,待机欲扑。
  “你是誰?”她冷森地問。
  “小妹姓藍,叫藍美媚。是來請見沈公子的。”藍美媚微笑地回答。
  不待毒狐請示,沈野微笑起身:“藍姑娘別來無恙,請進!”
  毒狐轉身退開,讓藍美媚進房。
  藍美媚風姿优雅地裊裊娜娜走到客坐落座。
  毒狐亦在沈野身旁的椅子坐下。
  沈野扭頭向毒狐道:“姍姑,這位藍姑娘是山西呂粱山伏龍堡堡主的千金。”接著回首對藍美媚說:“在下身邊這位是江湖上人稱毒狐的金姑娘,是在下在南京結識的朋友。”
  毒狐在江湖上打滾了近十年,做的是獨門買賣,心狠手辣,盛名遠播,算起來該是前輩。
  藍美媚立即起身向她見禮:“原來金姐姐,小妹先前有眼不識泰山,失禮了!”
  “藍姑娘你別抬舉我了。”毒狐淡淡—笑:“我爺是客气,稱我為朋友,實際上我只是爺的婢女而已。”
  藍美媚听得一頭霧水,外間傳聞毒狐是沈野的情婦,已令震惊了。現在這位心高气傲,玩弄男人于掌股之間的女光棍,居然親口承認是沈野的待婢。
  要不是親耳所聞,打死她也不會相信,做人情婦已夠糟了,侍婢較情婦更低好几級。
  “藍姑娘何時來滁洲的?”沈野笑問:“我還沒謝過你在渡口集為我仗義執言呢!”
  “公子太客气。”藍美媚的笑容可愛极了:“我是看不慣雷霆劍客那副嘴臉,才出言諷刺他的,怎敢當公子稱謝!”
  “姑娘來滁洲是游歷?抑或辦事?”
  “我是偕家父同來滁洲的,來此看看風色,目前住在城外伍家別庄。”
  “你今夜來此是……”
  “外間傳說公子曾与不老儒生為金陵鏢局的那趟鏢,在悅賓酒樓發生沖突。不老儒生敗在公子手下,可是真的?”
  “是有這回事。”
  “公子對那趟鏢也有興趣羅?”
  “銀子人人喜愛,誰都會有興趣的,當然在下也不例外……”
  “公子可知打鏢銀的人很多嗎?”
  “略知—二。”
  “公子知道有哪些人?”
  “這又不是天大的秘密,我巳知的有風神會,熊耳山庄、華陽山庄,當然現在又加上不老儒生那一批人。至于貴堡是否亦有意,我就不清楚了。”
  “公子很會說話。不瞞你說,今晚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与你談談鏢銀的事。”
  “怎么說?”
  “正如公子所說的,銀子人人喜歡,本堡也有意于這趟鏢銀,因此想与公于合作,事成之后五五對分。”藍美媚提出了誘人的條件:“就憑公子在南京殺得熊耳山庄的人望影面逃,以及將風神會的南京香壇搗得雞飛狗跳,所以本堡先著一鞭地來与公子合作,你意如何?”
  “藍姑娘,我剛才話尚未說完,銀子人人喜愛,我也不例外,但要講求取之方法。”沈野正色道:“我雖是個江湖浪人,黑吃黑的專家,但絕不會去親自劫鏢,以免坏了我的名聲。
  你如不信,可派人去京師—帶打听,沈混混是否曾經干過劫鏢的事。
  但我卻可從得鏢者手中吃過來,這樣既不會坏了名聲,心中也不會對鏢局有歉疚,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這樣豈非失去了先机?如果有人能得手,他亦必有能力保住既得的鏢銀。
  到那時候再去吃過來,豈非更費手腳?甚至于他們劫得鏢銀后,立即遠走高飛,—切希望不都落空了。”
  “藍姑娘,你怎不想想看,二十万兩銀子需耍多少人才能運得走?要多久才能運得完?以—個挑夫能挑—千兩銀子估計,亦需要兩百個挑夫去挑。
  劫鏢的人不可能事先准備二百個挑夫吧?縱使他們能挑得完,存放鏢銀的地方也不容易尋找。
  咱們何不等他們劫得銀子后,暗中跟去,就可輕輕松松地不勞而獲,何必要去和保鏢及其他劫鏢者拚老命?你說是嗎?”
  “家父的意思与公子的意思正好相反,當然公子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至于鏢銀貯藏与運送問題,本堡已有准備。
  只要公子同意直接下手劫鏢,本堡愿意將條件調整—下,咱們四六分帳,我四你六,另外并附送一件禮品……”
  “哦!什么札晶?”
  “我。”她嬌靨一陣緋紅。但神態卻非常自若:“說明白些,我就是你的人!為妻、為妾、為情婦、甚至為侍女。”
  沈野心中感到悚然,他實在想不到會有這种事。
  這位看似嬌美柔弱的藍美媚,天下—堡伏龍堡堡主伏龍居士的千金,居然會以這种平淡的語气,平靜的態度說出令人心惊的話!
  “藍姑娘,說句良心話,我很尊敬你,也很欣賞你。”他呼出了一口气,正色道:“我實在無法答應貴堡的條件,雖然這個條件對我非常优惠,但這是個原則問題,亦請貴堡尊重我的原則。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与姑娘同來的四位同伴,在上房的前后窗外受凍,在下于心不忍,姑娘快帶她們走吧!
  藍美媚聞言—怔,臉色驟變,但瞬即又浮起媚笑:“假如本堡同意公子的方式,向得鏢者黑吃黑,事成之后仍然四六分帳,外帶我這份禮品,公子是否仍然有意呢?”
  “如果是這樣,在下或可考慮,日后咱們再談吧!”
  “就此一言為定,公子、金姐姐,小妹告辭了!”她离座起身向沈野及毒狐告別,轉身行出室外。
  目視藍美媚背影消失于廊外后,他不由搖頭歎息。
  “這位伏龍堡的千金,只能用貌美如花,心硬似鐵來形容她。
  為了該堡的利益,居然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當作禮物送給別人。”
  “爺,你錯了!伏龍堡主的算盤才精呢!別說是四六分成,就是二八分成他們也會答應稱。但他們必定會堅持將獨生千金送給你,如果不信,咱們走著瞧!”
  “你有何根据?”
  “事情非常明顯,伏龍堡主無子嗣,僅就這么—個寶貝女儿,嫁給你后,爺就是堡主的半子。
  一旦他撒手西歸后,你就成了伏龍堡的主人。爺所得的八成銀子豈非回到了伏龍堡了?”
  “伏龍居土如果真的在打這种如意算盤,我將會使他美夢成空!”他冷森地說。
  自中都(鳳陽)有兩條官道可抵畝京。
  經明光或張八岭、滁洲,到南京。
  前者路程較近,后者較遠。但無論走哪條官道,都必須經過滁州。
  當崎嶇的小徑例外。算起來有十一條小徑可輾轉通南京,小徑都是挑夫走的,鏢車根本無法通行。
  因此,各路人馬都群集在滁洲。他們算定了鏢車非經過滁洲不可。
  距預定鏢銀起運的時間尚有八九天,各路牛鬼蛇神以及那些較具實力的組合,均已開始積极布置。
  各种明爭暗斗的手段,層出不窮。凶殺事件迭起。使知州府衙的推官大人、捕頭、捕快忙得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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