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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水仙賣笑


  當柳銀刀被小千猛打落水狗,含恨而去之時,他已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先換去一身的狼狽衣衫,然后洗去一身污穢。
  他連飯都吃不下,如此毀庄奪名之痛,他焉能不報?
  又是一個夜深人靜時刻。
  他獨自立在庭院,瞧著樓梢斜月西移,它曾經光輝照耀過,如今卻搖搖欲墜,還蒙上了一層冷清。
  它是否老了、衰了?
  像人生一樣,有老有衰?
  當它衰落時,又有多少人在緬怀它?
  柳銀刀不禁打了個冷顫,自己三十出頭,仍大有可為,豈能如此就敗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中?
  他不甘心,也不心服。
  他在想著要如何挽回這個面子,重建柳家庄。
  可是,小千的武功似乎奇奧無常,尤其是他和西巫塔的關系,似非比尋常。
  別的不說,光是排名第二的“歡喜神佛”,就是一位深不可測的對手,自己又將如何与他周旋?
  想至此,他不禁長歎了。
  突地—一
  歎聲未竭,他已發現有所動靜,冷目射向左則一處高檐,冷喝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月
  一陣淡笑傳來,高格已飄落一名黑衣人,他飄的极慢,宛若靜默中的落葉,緩緩往地上,不露一絲聲音。
  如此精純內力,連柳銀刀都感到很難達到此种境界,他卻達到了。
  黑衣人雙足已落地,緩緩轉過身,臉上罩著黑巾,只能見著他寒芒芒眼光以及灰白的頭發。
  “閣下是誰?”
  柳銀刀冷冷問道。
  “是來找你的人。”
  “找我何事?”
  “幫你的忙。”
  柳銀刀不禁盯的更緊,冷冷說道:“老夫有何事需要你幫忙的?而你又能幫我什么忙?”
  老者輕輕一笑,說道:“一夜之間,柳堤銀刀已在江湖上除名;這該算是一件大事情吧?”
  柳銀刀瞳孔在收縮:“你都知道了?”
  老人輕笑道:“知道的恐怕不只我一個人。”
  柳銀刀已然微微打著哆嗦,他也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只是自己心頭一直不愿接受此事罷了。
  “老夫能幫你重建名聲。”老人含笑的說道。
  柳銀刀凝目瞧著,良久才道:“你是誰?”
  “這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幫你。”
  柳銀刀驀然已出手,騰身、掠高、扑擊、抽刀,銀光如天邊劈雷般一閃即逝,快得讓人窒息。
  老人卻在銀光乍閃之際,以無法想像的速度移開身形,暴閃七尊人影,像扇子般的晃動,隨后又恢复原狀。
  他已躲過致命的一擊。
  他含有佩服的笑道:“‘銀刀三絕命’,果然不同凡響,老夫領教了。”
  柳銀刀方才所用的正是看家本領“銀刀三絕命”,沒想到對方卻能輕而易舉避開,他可惊詫不已。
  “你用的是……”
  柳銀刀似乎看出他的功夫門路,故有此一問。
  老人輕輕一笑道:“似是而非,庄主何必太認真?”
  柳銀刀心知他有意隱瞞,但想及他功夫在自己之上,的确有這個能力幫自己的忙,遂心服了。
  “閣下武功果然高人一等,在下佩服。”
  “哪里,庄主也不差。”
  柳銀刀道:“不知閣下要如何援手?”
  老人淡笑道:“只要庄主加入本教,那一切事情將可解決。”
  “入教?”柳銀刀惊詫:“要入何教?”
  “月神教。”
  “月神教?”
  柳銀刀臉色微變,最近江湖最活躍的月神教竟然找他入教?
  “你是教主?”
  老人淡然笑道:“庄主以為呢?”
  老人并未做正面答覆。
  如若他不是教主,也与教主相差無几,柳銀刀不再追問,冷道:“我若入教,又可居何職位?”
  “副教主。”老人回答道:“以你排名武林第六的功夫,這個職位當非常适合你吧?”
  柳銀刀不禁有點心動了。
  他想,若有了“月神教”的力量,自可和“西巫塔”周旋,甚至可以手刃小千,以報毀庄之仇。
  老人含笑道:“本教竭誠歡迎你加入,這是本教一大收獲。”
  柳銀刀問道:“閣下為何選上我?”
  老人道:“因為庄主的武功,因為庄主的才能,以及替你抱不平的心理,這些該夠了吧?”
  “可有條件?”
  “沒有!”
  柳銀刀終于答應了,說道:“我只听令于教主,必要時也可自行處斷。”
  老人含笑道:“自是該如此,只要不危及本教安危,副教主是有任何權力做他該做的事。”
  對于老人的回答,柳銀刀感到很滿意,說道:“不知何時可以入教?”
  “現在你已入教了。”老人含笑說道。“本教目前仍在秘密階段,故而不便公開儀式,至于內部升堂,則等你回去再說。”
  柳銀刀聞言,已然拱手為此,敬重的揖身說道:“教主,屬下當与本教共患難。”
  老人輕輕笑道:“很好,今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隨后交与柳銀刀一塊信物,笑說道:“有此信物,只要是本教的弟子,將任由你調動。”
  柳銀刀接過信物,刻有彎月的翠玉,触手生寒,真如冷月,他一陣感激道:“多謝教主。”
  老人淡然一笑,說道:“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對了,我也該問你,一切事情之經過。”
  柳銀刀一五一十說個清楚,重點全放在小千身上。
  老人卻對秋蓉很有興趣,問道:“那姑娘和綠豆門主有何關系?”
  柳銀刀冷冷說道:“他們似乎是同鄉,很早就已認識,詳細的情形,我并沒有再去追問。”
  老人沉吟半晌,說道:“是該從她哪里多了解綠豆門主的底細,副教主可愿意把她給找來?”
  柳銀刀也想知道這一切,立時拱手應是,已退入客棧廂房中。
  老人仰天望月,月已西沉,只剩下光影沉沉欲失,他已露出滿意笑聲,似乎一切都那么順利和美好。
  不多時,柳銀刀已領著滿臉惺松睡意的秋蓉行來,她雖被上淡紅外套,仍禁不住要打冷顫。
  老人很慈祥問道:“你就是秋蓉?”
  秋蓉點頭說道:“嗯!不知老人家找我有何事情?”
  老人含笑道:“是關于綠豆門主的事。”
  “綠豆門主?”秋蓉有點茫然說著。
  老人笑道:“就是那天淹沒柳家庄的那個人,听說他和你是同鄉?他不是叫做綠豆嗎?”
  秋蓉猶豫了一陣,終于還是說了,她說道:“他是姓‘綠’,但并不是叫綠豆,而叫綠小千。”
  “綠小千……”
  老人喃喃的念了兩遍,才說道:“听說你們小時候是住在漓江上游的一個小村?”
  秋蓉點頭:“叫‘月江村’,他家在我家隔壁。”
  老人凝目而笑;“這么說你該時常跟他一起玩,一起練武了?”
  秋蓉說道:“小千儿他不會武功,我沒跟他練過,我也不會。”
  此語一出,霎時使老人及柳銀刀怔愕不已。
  能搞得柳家庄雞犬不宁的人,竟然一點武功也不會?
  “他當真一點武功也不會?”老人追問秋蓉道。
  秋蓉說道:“以前該是如此,可是現在我就不清楚了。”
  此時的小千,又有誰敢說他不會武功?
  柳銀刀听的更是心寒,如若真是如此,他這個臉可栽得無處可擺了。
  老人再追問秋蓉說道:“你可知道他有何奇遇?否則他的輕功怎么會突然的增進呢?”
  秋蓉搖頭道:“我不清楚,不過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少不成功的,就算對付比他強的人,他也不含糊。”
  老人沉思半晌,心知秋蓉只知這么多,再問下去也是惘然,遂叫她先退去,說道:“多謝姑娘幫忙,老朽感激不盡。”
  秋蓉擔心道:“你們要如何對付小千儿?”
  老人含笑道:“這一切都是誤會,老朽只是想把它解開而已。”
  秋蓉冷然說道:“我也是如此說,可是小千儿,他……唉!他是不會原諒我的。”
  在惆悵中,她蹲身為禮,告別兩人,已漫步退入廂房。
  老人問:“副教主以為綠小千當真不會武功?”
  柳銀刀道:“不可能,尤其他的輕功,堪稱武林一絕。”
  “可是秋姑娘并沒有騙人的必要。”
  柳銀刀道:“也許是他离開家鄉后再練的。”
  老人道:“就是短短几個月之內?”
  柳銀刀突有所悟:“或許他練的不精。”
  “既然不精,又豈能笑折七大名劍?又豈能毀去柳家庄?”
  柳銀刀道:“他輕功雖然了得,但其他功夫似乎不怎么樣,我曾和他交過手,自該明白此點。”
  老人沉思半晌,冷冷說道:“或許我們須要找到他再試試看,以摸清他的底。”
  柳銀刀道:“何不派人手把他給殺了?”
  老人淡然一笑,說道:“副教主可別忘了他背后還有‘西巫塔’當靠山,輕舉妄動對本教并無好處。”
  柳銀刀頓有所悟,遂拱手歉聲道:“屬下莽撞了。”
  “哪里,便是老夫与你异地而處,我也會忍不下這口气。”
  柳銀刀隨后說道:“不知教主將如何進行此項工作?”
  老人慢慢說道:“由老夫先派一個人去試探他,若是有了結果,我們再來進行其他的步驟。”
  “屬下謹遵教主旨意。”
  老人輕輕一笑,說道:“多謝副教主幫忙,時候已不早,老夫該走了,還請副教主多加保密。”
  柳銀刀道:“這是屬下該盡的責任,教主請放心。”
  “很好,若有事,隨時保持聯絡。”
  一陣告別,老人已飄然离去,像風一般吹走,不露一絲痕跡。
  柳銀刀遙望他消逝方向,凝視良久,心中卻一片空白,雖然找了幫手,但比起以往獨行天下姿態,相差何异天壤之別。
  冷風吹過,樹梢傳來悉嗦聲音,夜,更加凄涼。
  老人當真是月神教教主?
  若他是教主,為何要拉攏柳銀刀?
  他似乎早在月余前就設下了“太公釣魚”,來引誘小千上鉤,還派遣了兩名黑衣人延請小千。
  最讓人不解的該是關西晴也被擄去,卻帶回了武帝秘笈,這不就說明了武帝就是月神教主?
  自從取得秘笈后,小千已如此認為,卻不知他想的是對或是錯?
  小千和水仙乘著水晶箱,從湖底往上浮。
  當他們浮出水面時,赫然也是一處隱秘洞穴。
  他倆很快啟開箱門,隨后走向池邊空地。
  腳一落實,小千方噓一口气,微笑說道:“要命,為什么天下會有這么一群女人?”
  水仙卻希冀的想瞧瞧外邊世界,急道:“我們到了花花世界嗎?”
  這“花花世界”四字,乃小千以前拉得天花亂墜時,所用的名詞,水仙她當然記得最清楚。
  小千瞄她一眼,逗惹道:“急什么?門都還沒找到,你就想花?”
  水仙不禁紅了臉,問道:“這里沒有門嗎?”
  “有是有,只是我們沒找到而已。”
  小千瞧向四周石壁,有若倒蓋的碗,無一空隙,里邊光線來自地面,除此之外已無出路。
  小千心知必有關啟之門,遂往壁上慢慢尋去。
  尋了一陣,找不出結果,小千有點焦急的問道。“小宮主,你不會笨到連開門也不會吧?”
  “我沒來過……”
  “沒來過就開不了?”小千白眼道:“不會利用你的超能力來開門?”
  “什么叫……超能力?……”
  “就是‘心心相印’!”小千瞪眼道:“你現在赶快和秘密門戶心心相印,它就會告訴你怎么打開。”
  水仙紅著臉道:“怎么印?我和它?”
  小千嗔言說道:“唉呀!就是真心的去想它嘛,像情人一樣,快,閉上眼睛去想一想。”
  水仙果然閉了眼睛,認真的和石門“心心相印”。
  不久,小千問道:“有結果了沒有?”
  “……沒有……”
  小千笑罵道:“啥玩意儿?你沒有電嗎?”
  “我……”
  水仙不懂“電”為何意。
  “唉呀!怎么這么不來電?”小千無奈的說道:“那和你家那扇門總該有電了吧?”
  “這……”
  水仙想及宮中那扇門的開啟方法,已試著在牆上按著。
  驀然間,石壁經她一按,果然無聲無息移開一處三尺寬六尺高的出口。
  水仙激動叫道:“啊—一有電了!”
  小千見門戶已開,心情也為之放松,笑道:“你也真行,連石門都能心心相印,將來前途必定非常光亮。”
  拉著她。已往通道奔去:“走吧,這里不值得你相印太久要是把老太婆給相印出來,我可就沒電了。”
  兩人奔出洞處,石門又已恢复原狀。
  環目四望,此乃一處隱密山區之中,若非知道此處有通路的話,絕少會有人發現此秘密。。
  水仙望著青亮的夭空,激動而好奇,微笑說道。“那是什么?好漂亮,又會發光呢?”
  小千瞄了天空一眼,打趣的說道:“那是王母娘娘的裹腳布,已經有三十年沒換了?”
  水仙不禁羞紅了臉,說道:“她為什么不換?”
  “因為要留給你看的。”
  小千終于忍不住笑起來,繼續說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那是‘天’,天地的‘天’,你踩的就是‘地’,真是天下第一呆頭鵝。”
  水仙詫然想起書中所說,正是如此,自己一時未曾見過,才聯想不起來,如今被提及,已能貫通,反而笑自己傻了。
  “原來這就是天哪?”
  水仙不好意思的窘笑著。
  “你要把天當成王母娘娘的裹腳布也可以。”小千笑道:“記得該叫她換了,都三十年啦!”
  他在嘲逗水仙方才“為何不換裹腳布”一言。
  水仙霎時窘在當場,甚為尷尬。
  小千嘲惹一番,也怕追兵赶來,遂領著她往山下奔去。
  山區不高,在一大湖邊,順著湖面繞行,很快尋著一城鎮。
  兩人步向城鎮,赫然是名聞天下的蘇州城,無怪乎水仙看傻了眼。
  行在街道,一個光頭像是和尚,帶領一個絕色女子,也夠引人測目的了。
  小千邊走邊笑著說道:“現在你該相信我沒有騙你了吧?外面的世界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水仙已目迷五色,只有點頭。忘了如何回答。
  小千逗惹道:“你現在該能分辨誰是男的,誰是女的了吧?”
  水仙猛點頭,說道:“長頭發、穿裙子的都是女子,男的……好多……我也說不上來……”
  小千笑道:“這也不一定,這年頭男女不分的多得很。穿裙子,留長發也不能保證他是女的。”
  “那……該怎么分別?……”
  小千詼謔一笑,說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他們的臉,如果色眯眯的瞧著你,嘴巴快流出口水似的,他就是男的。”
  水仙不留意還好,這一注意,似乎街道所有的人都以怪异的眼神瞧她,使她感到混身不自在。
  水仙懼然道:“他們怎會如此?”
  小千笑道:“怕什么?那是因為你太漂亮,難免會招蜂引蝶嘛!別理他們,要保持風度。”
  還好“招蜂引蝶”四字,水仙听不懂其中含意,也茫然的點頭,擺出自然神態,不再理會他們,自顧找著稀奇未見的事物瞧著。
  逛了一陣.小千突然覺得腹中已空,遂問水仙:“你餓了沒?”
  水仙頷首道:“有一點。”
  小千微笑說道:“餓了就要吃,盡量吃,有我在,要吃什么就吃什么,沒人會管你的。”
  水仙欣喜的拍手叫道:“好棒啊!我要吃燒餅、油條、杠子頭。”
  小千瞄她一眼,說道:“這么沒水准,跟本門主出來,還吃那些鬼玩意儿?”
  水仙愕然道:“這不是很名貴嗎?而且很好吃……”
  她時常听及水月她們說些可口東西,自己及未曾吃過,怀著一份渴望,真以為哪是名貴佳肴了。
  小千瞄著她,道;“很名貴的東西,是要看時間吃的.那些非得早晨才能吃得到,現在已近午時。吃不到了,你就忍忍吧!”
  水仙不解問道:“為什么要早晨才能吃到?”
  小千黠笑道:“那是因為油條放在油鍋中炸,從前邊開始炸,一直炸到尾巴,須要一天的時間,才能炸出來,懂了沒?”
  他胡扯,水仙卻信以為真,詫然道:“要這么久?”
  小千謔笑道:“不然怎能顯得出它的珍貴?”更逗惹的說道:“要知道,一天才炸一條也。”
  水仙有點泄气,說道:“這么說,一定很難吃到了。”
  小千安慰道:“你放心,憑我一句話,全蘇州的油條,一條也跑不掉,到時別人只有吃你剩下的了。”
  說完他已呵呵黠笑不已。
  水仙竟也信以為真,感激道:“謝謝你……”
  “不客气啦”小千瞄眼黠逗笑道:“像你這种嗜油條如命的人,倒也少見!”
  水仙不禁困窘起來。
  “走吧!吃油條是明天的事,現在可是吃大餐的時候,咱們找一家最大的。”
  興沖沖,小千已領著水仙走往大街,果然找了一家“醉高樓”,大搖大擺的已往里邊行去。
  小二安排兩人在二樓靠西窗,一覽遠處山景,位置頗佳,這可是拜水仙雍容華貴,宛似大戶千金之賜。
  此樓以海鮮聞名,而且是現場烹調,味道更鮮。
  小千也入境隨俗的點了几道海鮮。
  廚師很快推來兩箱玻璃水箱,里邊各養著白鰻与龍蝦。
  他彬彬有禮道:“客倌看上哪几只,請告訴小的,小的馬上為您烹調”
  水仙感到此种調理方法非常特別,小千也覺得新鮮。
  輕輕一笑,小千道:“你們滿會作生意的嘛,都是現場的。”
  三十上下的廚師輕笑道:“哪里哪里,本樓一向以新鮮美味而聞名全蘇州,客倌您是來對地方了。”
  小千頻頻點頭,說道:“果然有一套,這叫……叫‘新鮮看得見’!”
  廚師覺得這口號甚有味道,頓時恍然大悟般,猛點頭道:“對對對,‘新鮮看得見’,客相玲瓏心,一說就說透了我的心,這正是我所要表達的意思。”
  小千落落大方道:“好吧,我就湊上一對,好讓你們對聯有得貼,下一句就是‘美味嘗不出’,你覺得如何?”
  廚師笑的有點僵,說道:“為何嘗不出?”
  小千呵呵笑道:“嘗不出,他們才會一直嘗,真到嘗出味道為止,你的生意不就可多賺不少嗎?”
  廚師又頻頻點頭:“有道理!”點了几次,他又感到不妥:“客倌說得沒錯,可是對那些看不懂的人……豈不變成反效果了?”
  “很簡單啊!再加几個字不就行了。”
  廚師馬上追問:“加什么字?”
  小千捉狹笑道:“加上‘只有笨蛋才看不懂’,他們馬上就變懂了。”
  廚師干笑不已道:“這……不太好吧?”
  小千笑道:“別緊張。俺送你對聯,就得送個完整,否則本月江村……也,月江督府第一才子是干假的?”
  信口拈來,已加了几個字,只听小千說道:“‘新鮮看得見魚蝦蟹’,你覺得這句如何?”
  廚師覺得甚滿意,可是下一句就難對了。”
  小千卻賣關子道:“你對對看!”
  廚師想對也無能為力,苦笑說道:“那句‘嘗不出’,實在難以對上,小的想不出來。”
  小千已自得笑道:“這有何難,注意听啦!”
  他念了:
  “新鮮看得見魚蝦蟹。”
  “美味嘗不出僧道尼。”
  此言一出,已將廚師給惊住。
  誰又想到嘗不出的全是吃素的?如此一來,不僅把整個意思給轉換過來,還帶著點妙絕之句,正是號召顧客的好對聯。
  他不禁贊歎直呼:“絕,真絕!對得無懈可擊,小的佩服万分。”
  小千自得的說道:“小意思,要是我一抓言,死的都會變成活的了。”
  廚師贊佩道:“客倌真是天縱奇才,將來必定三元及第,出人頭地。”
  小千呵呵笑道:“少拍馬屁,對聯也送了,你該甘心做生意了吧?”
  “是是是!”
  廚師馬上指著水箱中的蝦子,突又想及小千光頭一個,不就是“僧道尼”中的和尚?不禁干笑道:“客信,您……不忌葷?”
  小千瞄眼而笑道:“去你的,我理光頭是為了照亮世人,哪來的當和尚?”
  廚師也一頓快意輕笑,說道:“對不起,小客倌,我又誤會了”
  小千擺擺手道:“誤會沒關系,別誤了我肚皮就好。”
  廚師馬上含笑道:“客倌您快選,小的馬上為您料理;保證誤不了時”
  小千點頭,往一只較大的龍蝦指去;“那只,半燒半炖。”
  廚師瞧了一眼龍蝦,含笑說道:“沒問題,身長尺七,約一斤八九兩,值十兩銀子。”
  水仙也點了一只較小的。
  廚師立時算清,說道:“身長一尺二,約一斤重,值五兩半銀子,兩只一共是一十五兩半銀子。”
  小千突然問道:“為什么我的比較貴?”
  廚師愕然道:“客倌您點的比較大只啊?”
  小千道:“大只的就比較貴,那我點小只的好了。”
  廚師不禁瞄他一眼,心想這人未免太吝嗇了吧?
  然而個千又點了好几只小蝦,廚師登時又有了笑容,道:“客倌你要吃這么多?好,小的馬上為您料理。”
  說著他就想撈龍蝦。
  “等等!”小千忽然叫住他,笑說道:“現在我只要一只就行了,其他的就先留著吧。”
  廚師不解:“客信您這是……”
  “不急嘛!”小千笑道:“那些蝦子都還小,等它養大一些,我等兩星期以后再來吃。”
  廚師霎時忍不住笑起來,世上竟會有這种人,買了龍蝦,還寄放著要人養?
  小千也噗嗤笑起來道:“如果你嫌麻煩,現在先拿大只的來換也樣,反正兩星期以后就還本了,說不定還有賺呢!”
  廚師苦笑道:“客倌,您說笑了;小的只是應職的,不是老板,做不了主。”
  小千也只是開開玩笑,揶揄著龍蝦大小价格未免差太多,如今見他窘像,也不再為難他。
  于是小千輕笑道:“你看著辦吧,反正你只會殺魚,說不定養我的蝦,養到一半就把它給宰了,我可划不來,隨便選一條來吧!”
  廚師對小千似有了好感,立時含笑點頭,選了一條不算小的龍蝦,半賣半送的替小千給烹了起來。
  隨后又做了几道“糖醋鰻”、“蟹爪酥”之類可口佳味,方直退去。
  名家名菜,口味果然不同凡響、兩人吃的津津有味,直呼過癮,然而吃足了癮頭之后呢?
  現在該付賬了吧?
  小千往口袋抓去,突然間楞住了。
  他忽然想起那張名聞天下的十万兩黃金銀票早已不在身邊,不但如此,連最起碼的零頭都沒有。
  “糟了,我的銀票呢?”
  他惊慌的找著,這可是他一生中所賺的第一筆財富.豈能如此就丟了。
  可惜他找遍了全身也找不著,這才想到上次在山洞中被柳再銀一把火燒得衣衫碎爛,連秘笈也被燒掉,銀票很可能也一起遭了殃。
  他恨恨的罵道:“柳淫徒你實在罪大惡极,連我的家當你也不放過,下次非得剝你的皮不可。”
  水仙見他如此緊張,也關心問道:“你在找什么?”
  小千這時才想到還有人可以付賬,心頭稍安,手指往桌上一指,說道:“你看這些要多少錢?”
  “錢?”
  水仙一片茫然不解。
  小千又已焦急了,說道:“唉呀,我的天吶!你該不會,連吃東西要給銀子都不懂吧?”
  水仙是真的不懂,茫然眼神直往小千瞧著。
  小千苦笑不已,說道:“我終于明白什么叫做純正的呆頭鵝了,你這位小姑娘也太天真了!”
  他花了好多口舌,才把“銀子”的功用告訴她。
  現在水仙也緊張起來了,急道:“怎么辦?沒錢怎么辦?你不是說有你在,隨便都可以吃?……”
  小千干癟一笑,說道:“那是有錢的人說的,現在我的銀票沒了,講這話就不太靈了。”
  水仙焦急道:“沒了銀子,明天也吃不以油條了……”
  小千道:“早知道也該吃中午的油條,省得欠了一屁股酒菜錢。”瞄向水仙,問道:“你真的一點銀子也沒有嗎?”
  水仙搖頭,一付可怜樣。
  小千從她頭上溜向腳底,就是找不到值錢的東西。
  此時忽然靈光一閃,笑說道:“人說漂亮的女孩最值錢,你不就是一棵活生生的搖錢樹?”
  水仙茫然道:“我能搖出銀子?”
  “那就得看你的魅力夠不夠了?”小千伸手摘下她頭上插的洁白水仙花,笑道:“待會儿我向你打招呼,你就向我指的男人笑一聲就可以了。”
  水仙不懂小千已把她“賣了”,還帶著欣喜而惊訝的表情說道:“這么簡單?”
  “不然你以為銀子多難賺?好好笑啊,笑甜一點。”
  小千已起身往斜對桌,靠近東窗的一名中年錦衣人行去。
  水仙瞧著小千和他交頭接耳一陣,隨后又將水仙交給中年人,中年人卻色眯眯的瞧著水仙,連花朵也忘了接。
  水仙感到臉紅,小千卻在此時向她招手,她不得不笑的甜美些。
  錦袍員外不由得也呵呵的笑了起來,隨手一抓,已將一錠元寶交予小千,頻頻的點頭不已。
  小千再奉承兩句,隨后走了回來,晃著元寶,笑道:“看到沒有,你一笑,銀子就來了,這生意好不好賺?”
  水仙感到欣喜:“原來笑聲還可以賣錢的?”
  她還想再多賺一點,想找另外男人笑上一笑。
  小千已把她給轉正,笑道:“好小子,你比我還花啊?逢人就笑?夠啦!一錠元寶已夠你付酒錢了,待會儿,我教你如何賺一百錠的生意。”
  “真的?”
  水仙更欣喜雀躍的問著。
  小千邪笑道:“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呢?你沒看到那家伙猴急瞧著付銀子模樣,再敲他十錠元寶,也是手到元寶來,走吧!你有生意要辦。”
  水仙迷糊中也跟著小千起身往樓下行去,不由自主的瞧向錦袍員外,見他一付饞樣的笑著,為了感激他送了銀子,水仙只好勉強再向他笑了几聲,方自下樓。
  員外一陣激動,也跟著慢慢的走向樓梯。
  小千丟下那錠銀子,小二和廚子,掌柜的千謝万謝,才將兩人送出酒樓。
  員外也跟著綴了上去。
  小千有意整他,遂領著水仙往小巷子鑽,隨后支開水仙,在一處無人的巷中等著員外上門。
  員外不疑有詐,老遠就瞧見小千,招著手就往里邊奔來,微笑說道:“小和尚,姑娘呢?”
  小千神秘笑道:“早就准備好了,你蒙上眼睛,我帶你去。”
  員外皺眉道:“還要蒙上眼睛?”
  小千笑道:“唉呀!人家是第一次,當然害羞了,而且那地方被你知道,將來我要吃什么?你食髓知味,自已就會溜去找她,我損失就慘重了。”
  員外急著想一親芳澤,也顧不了那么多:“好吧!快點就是。”
  “那當然,這种事不快行嗎?”
  小千很快扯下半截腰帶,替他蒙上眼睛,隨后已領著他繞著小巷子走,終于穿出街道了。
  他本想把員外帶到妓院,但一出了小巷,對面就是衙門,地點更是理想了。
  “呵呵,跑到衙門去找姘頭?”小千暗自憋笑不已。
  水仙瞧見小千,已招手道:“你來了?”
  “來了,來了!”
  回答的是饑渴的員外,他狠不得馬上走過去抱住水仙以解饑渴。水仙突見回答的是他,一時也愣在當場,忘了回話。
  小千細聲笑道:“老頭,看你的啦,別胡亂扯下布條,蒙著眼,你就可以一件一件的把她剝個精光,這何等刺激?”
  員外猛點頭而興奮:“這當然,我可以去了嗎?”
  “當然可以,人在左側不遠處,小心嘍!”
  小千已放了人,員外一聲哈喝,已然威風八面的往水仙立處奔去,笑說道:“美人儿,別跑啊!”
  他的叫聲已引起了衙門的衙役注意,也惊著了水仙,水仙一聲惊叫,已閃向小千。
  員外听到惊叫聲,更加興奮,追得更急了。
  水仙惊惶道:“他怎么了?”
  小千笑道:“沒什么好怕的,玩捉迷藏嘛!”
  水仙恍然一笑道:“原來如此,這人好奇怪,這么大了還玩這些?”
  小千笑說道:“這年頭怪人特別多,看在銀子的份上,我看咱們就陪他玩一玩如何?”
  “好啊!”
  水仙也湊興的再去逗他,笑聲不斷,尤其是小千,偶而讓他故意拍拍臀部,更樂得他欲火焚身。
  “美人儿,我受不了啦!別跑啊—-”
  他已更狂放激情的追赶。
  小千看時候已差不多,衙役也走了過來,遂赶忙叫水仙抽腿:“走吧,你不累;我倒累了。”
  水仙雖玩的起興,可是也不愿小千太過累著,也跟他往小巷行去。
  員外不知大禍臨頭,一把子就攔向衙役,將他給抱住,激動直叫:“哈哈,美人儿,看你往哪里逃?來,讓我親親,我等不及了。”
  他老兄還來不及扯下面罩就往衙役臉上親去,一手已想拉開衙役胸襟,也急忙扯著自己褲襠,那副猴急,實叫人不敢恭維。
  小千見著此情此景,已呵呵謔笑不已,說道:“好好的親吧,否則你的金子就白花了。”
  他不愿讓水仙瞧及此事,顧不得再看下去,已往小巷遁去。
  遠處傳來一聲脆響,員外已吃了個大巴掌。
  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去抱個衙役親親我我,已嚇飛魂魄的跪了下來。
  不久已傳出朱員外的緋聞。
  他被控告:非禮公職、妨礙風化、有暴露狂。
  被責五十大板,罰金三百兩銀子。
  這還是小事,最嚴重的是他老婆,妻妾都很不諒解他,非得把他休了不可—一除非他說出原因不可。
  然而他能說嗎?
  說了又有人相信嗎?
  這正是他最為難而又不甘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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