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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神眼天机生


  神秘地靈,充滿奇石异樹,罩著不少霧气。
  霧在飛,樹在晃,石也在移動。
  層層幻像,讓人無法瞧透、看清,更莫說越雷池一步了。
  武帝卻很容易領著小千渡過這千變万化的陣勢。
  前些日子,水仙封制武帝穴道,似未能使他武功受制,他仍能行動自如,其實以武帝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又有誰能制住他呢?
  水仙所封的穴道,早就在他運气時給解會去了。
  陣勢里邊,和風徐徐,花香迎人,好似江南春景,山色宜人。
  一名瘦小精老頭正倒挂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槐樹樹干上。
  涼風吹過,他身軀也隨著擺蕩,好似挂勾入睡的蝙蝠。
  他卻沒有入睡.細小眼珠直往前瞪,所瞪的方向上正是武帝和小千行來的方向。
  他似乎早已知道武帝要來,而特別在此等候。
  武帝遠遠己見著他,招手含笑道:“神眼先生,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天机生沒有回答,仍盯著兩人漸漸逼近。
  小千乍見他一身瘦癟,稀疏頭發都快掉光,臉容怪异,活似個圓了臉的老鼠,居中那酒糟鼻更是顯眼,若再拉大就更像老鼠了,不禁怪笑起來:“天下怎會有這种人?”
  天机生已開口,聲音有點尖:“小子你好大膽,敢批評本山人容貌?”
  小千已坐在离他不遠的一處划有棋盤的八仙桌旁石椅上,黠笑道:“不然你認為你适合那种動物的容貌?”
  “我不是動物,我是人!”
  “我也知道你是人……”小千噗嗤笑道:“不過我總覺得你比較适合人類以外的其他類。”
  天机生瞪眼道:“你敢奚落我?你是誰?報上名來!”
  小千得意晃著肩頭:“你不是人稱天下第一神算,能知過去未來,你就算算我名字吧?”
  天机生霎時閃了舌頭,自己要是算不出對方名字,不就砸了招牌?已然斂起謔態,感到好奇的往小千瞧去,他也發現了小千的不同于他人。
  小千調侃道:“怎么樣?算不出來了吧?”
  天机生賊樣奸笑:“賊頭賊腦,口齒伶俐,說話不饒人,天下只有兩個人有這副德性。”
  “那兩個?”
  “一個就是你,一個就是我。”
  小千不禁也笑了,對方竟然也把自己說成賊頭賊腦,如此自我解嘲的人,甚合他的胃口。
  不必說,小千也合了天机生的胃口了。
  他已笑道:“我是天机生,你就是臉綠綠,奇怪的是,你今天的臉怎么個綠?”
  “那證明你猜錯了!”小千呵呵笑道:“而我一猜就知道你是屬于動物的一种,可見我比你高明。”
  天机生老臉又往下拉,冷道:“你還敢損人?要是說不出道理,今天你就走不出我這神秘谷。”
  “反正來了,我也不想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道理,免得你糊里糊涂就忘了本。”
  小千謔笑解釋道:“你既然叫什么雞(机)生的,那可不管是天雞、地雞、火雞、母雞、公雞,終究是雞生的,難道你要更進一步,是‘雞蛋’生的嗎?”
  天机生頓時咋了舌,半晌吐不出話來.活了大半輩子,還以為自己名號取得好,可以洞察天机,誰知落入小千口中,卻變成了雞生的,想改都改不了。
  小千呵呵笑道:“以此類推,你的‘神眼’要叫‘雞眼’才對,這才是純种的。”
  天机生霎時自我嘲笑了起來:“什么嘛!雞眼?干脆改成斗雞眼算了。”
  小千笑道:“不錯,你終于算對了一樣。”
  天机生苦笑著,直呼倒霉,取了這個名號。
  武帝淡笑不已,隨后道:“神眼先生為何倒吊樹干?”
  天机生瞄他一眼,笑容收斂不少,道:“我在看當今世界,到底有多少事物是顛倒是非。”
  這話含有几許禪理。
  武帝似能悟通,笑容也斂起,慎重道:“不知你看清了沒有?”
  天机生歎道:“難噗!遠處瞧得清,但往往近處卻被蒙住而不自知。”
  武帝也歎息道:“不錯,能坏事的,大部份都是親近的人。”
  天机生已倒飄落地,此時當可看清他容貌雖已上了年紀,卻帶著點滑頭的娃娃臉,和小千一樣,能讓人感受出那股精明樣。
  小千卻對他容貌沒興趣了,見他落地,已好奇的走向他,挺胸一比,他竟然只到小千胸部,不及五尺高,和十二三歲的小孩身高差不了多少。
  小千已詫然惊奇的喜悅道:“啊!你比我矮也!”
  他伸著手,摸著天机生腦袋,好像在哄寶寶一樣的笑著。
  天机生笑容盡失,頭抬得高高,騰向小千,冷道:“比你矮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高興?”
  “呃……呃……”
  小千一時也不知自己會如此激動的喜悅,似乎對天机生本著一股小朋友在玩游戲的童真,才會突然間找他比身高,還笑的如此得意,如今被天机生一說,反而覺得不自在的干笑著,“呃”個沒完。
  天机生伸手拔開小千壓在腦袋的右手,白眼道:“倒過來從腳底算,你也未必贏我多少!”
  小千已恢复捉狹笑意:“這就是你挂在樹上,顛倒乾坤看天下的收獲?”
  天机生白眼道:“至少我的努力沒有白費,能從底下看人!”冷哼道:“一個比一個矮!”
  小千憋笑不已:“真是金雞獨立,凸出得很,難怪看一個矮一個”
  天机生板著臉,跳上八仙桌,狠狠的瞪了小千一眼,頭也抬了抬,以表示現在比小千高多了吧?小千仍是憋笑著。
  隨后天机生似已“報完仇”而自得一笑,才坐了下來,轉向武帝道:“不知武帝大駕光臨,有何大事指教?”
  他口吻并未露出尊敬,也未表現不悅,平常而冷冷淡淡的,也許是他一生很少和武林中人打交道的關系吧?
  武帝也坐在石椅上,淡然苦笑几聲道:“神眼先生,你可把老夫害慘了,何必弄個江湖排名?”
  天机生得意道:“事實就是如此,我不說,別人也會說,算不了什么事不害你,看開點不就沒事了,別人想排還排不到呢?”
  小千搶口道:“你也把我排進去如何?”
  天机生瞪眼道:“我要排,一定把你排在最后一名。”
  “你不敢的。”
  “誰說我不敢?”天机生顯得更凶。
  小千笑道:“如果你把我排在最后,你的招牌就砸了,別人根本不相信。”
  “別以為你毀了柳堤銀刀,就可排名六名以內,你的武功的确是天下最差的一個。”天机生黠謔道:“我是就事論事,你還是不要爭排名的好。”
  小千訕笑道;“你排出來的人不管用,神眼就會變成雞眼了。”
  天机生瞪眼道:“要排,也得找個好外號,什么臉綠綠,整天鼻青眼腫,這算哪門高手?”
  他似乎讓步了。
  小千頓時干笑起來,伸手往臉上摸去,癟笑道;“不一定要武功嘛,可以隨便找一樣,比如說聰明才智……”
  “這個簡單。”天机生捉狹道:“你的賊樣就是天下第一,要我宣布嗎?”
  小千皺皺眉頭:“我有你那么賊嗎?”
  “雖然沒有,但我自愿退讓。”天机生謔笑道:“這有什么好爭的?”
  小千訕笑道:“說你賊,你還真賊,難怪會躲在老鼠洞里,我只好認輸啦!”
  兩人各怀心机的謔笑著,旗鼓相當,有得斗了。
  武帝淡笑著,已把話題拉回來:“不瞞先生,老夫此次前來是想請教有關一位故友之事。”
  “是誰?”天机生問的簡捷有力。
  “是我爹。”小千搶口道。
  天机生愕然道:“你也有爹?”
  小千白他一眼:“說話客气些,沒有爹,哪來的我?”
  “我是說你見過你爹?”
  “沒見過,但我知道他名字,叫綠江漓。”
  “江漓?漓江?”天机生道:“真的有這個名字?”
  小千瞪眼道:“難道我會四處認爹不成?”
  武帝道:“他是老夫∼名舊友。”他眼光得沉穩而精亮,肯定表示有此人。
  天机生已咯咯笑起來:“我知道,我只是耍耍他而已。”
  瞄向小千,他笑得更得意而諧謔。
  小千嘴角一拉,嗔道:“你敢耍我?”
  一拳就想捶向他腦袋。
  天机生赶忙躲閃:“住手,你打我,我就不說你爹的下落。”
  小千硬是將拳頭給撤了回來,嗔道:“這筆帳,咱們下次再算,快說!”
  說到后來,他也自嘲的笑起來,畢竟被耍的事,在他身上并不多見,今天終于吃了癟。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為了他父親,他也不會吃這种癟。
  天机生抖抖衣服,已道:“綠江漓确實找過武帝,但他最后見的人,可能是一名用劍的高手。”
  武帝惊愕道:“會是劍痴?”
  天机生道:“有可能,但不能确定,他是要去尋一把寶劍,就此失蹤……兩位跟我來……”
  他已跨落桌面,往花園深處行去,武帝和小千已跟在后頭。
  一個轉折,已行至一間石造小型殿堂,玲瓏精巧,以白石居多。
  三人再往里邊走去,陰森森又帶點神秘气息,連走路都有回音,沉緬而空曠,讓人覺得此殿似乎無限大,無盡頭。
  繞過走道,天机生帶他們至一石屋,里邊如藥舖般,壁上嵌了不少小箱子。
  天机生算了算,抽出一口,拿出一封信箋,業已發黃,還有一股腐味。
  “這是我唯一找到的線索。”
  小千一手已搶過信箋,抽出信箋,里邊只潦草寫了几個字:
  玉先生:
  鳴蟬一事,小弟這就去辦。
  江漓字。
  武帝触目,心頭微凜:“他當真去找劍痴了?”
  小千見及生父字跡,激情不已,卻又十分悵然而無奈,父親就是為了這件事而失蹤。
  若當時他不去,不就沒事了?
  小千追問:“誰是玉先生?就是劍痴?”
  天机生瞄向武帝,示意小千去問他。
  武帝苦笑道:“老夫姓玉,有人如此稱呼老夫,這字條是留給我的。”
  小千道:“如此說來,你該知道我爹去了何處才對,你為何不說?”
  武帝謂歎道:“老夫并沒收到這信箋。”
  說完目光也移向天机生,似想得到解釋。
  天机生淡然道:“我事后才在你書房找到,是夾在一本古書里邊。”
  “書名可是‘天地靈脈絕秘’?”
  “好像是吧?”
  武帝稍帶激動:“不錯,當時我每天必定抽時間研讀此書若非事出突然,我當可看到此信。”
  小千也若有所悟,前几個月在華山折劍時,劍痴不就握著那把鳴蟬劍在對付自己?
  他雙手微微發抖:“一定是劍痴,他才有鳴蟬劍。”
  武帝歎道:“你爹該不會死在他劍下吧?”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找他問個清楚。”小千顯得激動。
  武帝道:“劍痴武功甚高,似乎不在老夫之下。”
  小千冷笑:“管他什么東西,我照樣打得他跪地求饒。”
  武帝歎道:“也許你不知,劍痴也是老夫好友之……”
  小千截口道:“好友也有叛變的時候,你不敢去,我自己去。”
  武帝歎道:“不是老夫不去,只是你現在如此冒失的去找他,恐怕會打草惊蛇。”
  “大不了我和你擺脫關系,他也沒辦法想到你頭上。”
  既然知道他爹下落,小千已迫不及待想查個清楚,言語之間已顯得沖動多了。
  武帝沉吟半晌,道:“老夫是不便出面,不過你可以將他引至某個地方,只要能擺脫其他人可能的追蹤,我也想找他問個清楚。”
  “就這么辦!”小千轉向天机生,問道:“小老頭,你該知道他窩在哪里吧?”
  無机生瞧向武帝、想征得他的意見。
  武帝歎道;“事已至此,攔住他反而不好,你若知道就告訴他。”
  天机生已冷然一笑,瞄向小千:“你折去他七把寶劍,現在又去找他,不怕被他給剁了?”
  小千白眼道:“我能折他七把名劍,要摘他腦袋更容易,不用你操心。”
  天机生汕嘲的歎笑:“時代變嘍!昔日忠心耿耿的老伙伴,也會變成短兵相見的仇家了。”
  武帝慨歎道:“他要變節,老夫又有何辦法,實叫人痛心。”
  天机生自嘲般的笑了一陣,才道:“帝王山,絕劍巔西南方,劍痴就在那里。”
  小千很快記在心頭,也無心再留此地。
  天机生最后仍關怀道:“小兄弟多保重,別下次見面,你比我矮一截了,那時真的是要倒轉乾坤看天下了。”
  沒有多做停留,武帝和小千又已來去匆匆的退出這神秘地方。
  天机生卻呆楞的瞧著兩人消逝霧區,良久不知不覺,直到一聲悲鳥輕鳴傳出,才將他惊醒。
  “唉!十几年了,恩怨卻一直糾纏不清……是漓江?還是江漓?……唉!總有個討厭的漓字……”
  他概歎不已。
  冷風吹過,庭園樹葉簌簌不停。
  近秋了吧?一片凄清。
  武帝只能在暗中幫忙,小千又顧及免于給他添麻煩,只有獨自先行尋向帝王山。
  至于武帝是否跟在后頭,得由他自行決定,小千并不在乎。
  只一天一夜,小千很快尋至帝王山。
  山勢雄偉,綿延數百里,宛若天龍騰掠云層,峻偉非凡,大有帝王气勢。
  他往西南尋去,尚未到達所謂的“絕劍巔”,已傳來陣陣吆喝聲。
  順著聲音潛去,在山的遠處靠左側一處峰巔上,赫然有人在練劍。
  身形幢幢,劍气沖天,宛似流動的彩霞,千變万化,讓人目不暇接,真以為天神下凡舞劍。
  然而小千只要見及此人身形,很快就猜出他正是劍痴。已狡黠暗笑:“大敵當前,你還有心練劍,看我如何收拾你!”
  說話間,他又小心翼翼的往前潛去。
  直到距劍痴不到二十丈左右的一處隱密松林,劍痴驀然暴喝,一鶴沖天般連人帶劍往天空沖擊,咻然數響,利劍似能劈開太极蒼穹般鑽掠。
  就在最高最急處,他忽然連翻六個筋斗,也因打轉得快,好似旋轉的快傘亮出劍輸,無与倫比的快捷的准确的往下斜沖。
  剎那間,劍影俱沒,啪然脆響,一顆腿粗古松已被劈成兩斷,他手中長劍竟然插入古松后的石壁,直沒劍柄。
  而這位置正好离小千不及八尺,嚇得他睜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難道劍痴發現他了?
  小千正有此想法,否則他又何必來此一招。
  然而光著上身,滿臉腮胡的劍痴己拭去額頭汗水,慢慢抽出透青利劍,豪邁的聲音已起:“還好,沒白費這么多年時間……”
  他已伸出食中兩指,撫著劍身,滿意的走回原地,根本未留意暗處是否來了人。
  小千此時才噓口气:“好險,這家伙是有點痴痴呆呆的。”
  雖如此應幸,他卻不敢大意,上次要不是劍痴放了他,說不定自已早就躺在華山了,如今又見及他的劍招如此犀利,來硬的,恐怕好不到哪儿去。
  他得想點計謀才行。
  劍痴又開始練刻,每一招都是猛不可擋,隨時都有斬人腦袋的可能。
  小千想了許久,覺得只有等他休息后再下手比較保險,遂干耗著。
  豈知劍痴精力充沛,從早晨一直練到夜晚三更,才意猶未盡的收手,這可苦了小千,一連打盹三次不說,還把肚子給餓扁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劍痴收手、小千勉強挺起精神,抱怨道:“這家伙不是人,連午餐、晚餐都不吃,這也罷了,連我,你也想陷害?”
  罵歸罵,他還是暗中跟著劍痴潛去。
  只一個轉角,簡陋茅屋已現,靠在崖壁間,更顯得落寞。
  劍痴擱下長劍,靠在崖壁上,已走向左側一處滲出岩層的泉水,大把的往臉身潑去,他在洗澡。
  小千則爬向崖頂,只十余丈,很容易可以掠至地面,是個理想地點。
  他已想著,若有大网,一次网下茅屋,他也就逃不掉了,可惜自己并未想到他住在小茅屋,也沒帶巨网,此計划已行不通。
  劍痴很快洗完澡,走入茅屋,只一會儿,已抓出半只烤山羊,坐在屋前,當著夜空就啃食起來。
  現在小千終于明白他為何不吃三餐了?光只這一餐,就足以讓常人吃上兩天,他又何須多花費其他几餐的時間進食?
  劍痴為了練劍,連進食時間都想盡辦法省去,可謂達到”真痴”的地步了。
  然而小千見及香噴噴的烤肉,已忍不住猛吞口水,肚子更餓得咕嚕咕嚕響個不停,不自禁的已伸晃著脖子,想看看烤羊肉還有多少,看是否能檢些剩下的。
  劍痴練劍雖猛,吃東西卻一口口清清楚楚的咬著、嚼著,并非狼吞虎咽,他似乎利用這段時間在思考某种問題。
  清空中,弦月朦朧,偶而也會被山風吹去云層而透出淡冷清光。
  劍痴啃著山羊肉,突然間,他似乎發現自己多了一個腦袋的影子。
  地面上已現出淡淡的兩顆黑影,很淡,談得有如溶在黑夜中的墨漆。
  劍痴已感到奇怪,咦了一聲,往地上認真瞧去,黝黑影子似乎在晃動。
  曾几何時,淡淡弦月已移向小千后頭,小千仍不自覺而饞樣的想瞧及羊肉還剩多少,他哪知淡淡的月光已把他腦袋影子給留在地上了呢?
  枉費他躲了一天。
  影子甚淡,劍痴一時也未能看清,遂往崖頂瞧去。
  小千見他轉頭,頓時也躲了起來,仍自得笑道:“哪有這么就被你發現?”
  劍痴瞧望崖面,并未見著心中所想的樹影或岩石影子,以為是自己幻覺,不禁啞然一笑,回過頭來,又自啃著羊肉。
  然而啃不到几口,幻影漸漸出現,他又感到疑惑,遂朝著影子漸漸行去。
  小千正張中口的羊肉,豈知劍痴身形一晃移,已擋住視線,不禁怨聲道:“吃就吃,還擺那么多姿勢干啥?”
  他只好再往左移了,影子也跟著往左移。
  他作夢也未想到,自已會留了破綻,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躲得隱密,劍痴奈何不了自己。
  劍痴突見影子往左移,更加疑惑了,也試探性的往左移。
  “你往左,我就往右。”
  小千童心已起,已逗耍的晃著腦袋,憋笑不已。
  劍痴晃了几次,突然發覺不對,已急忙瞧向崖頂。
  他快,小千更快,一閃身,就將腦袋給縮了回去。
  劍痴見不到人,心頭納悶不已,只好坐回原處,故意不理影子。
  果然不多時,小千又探出腦袋晃著,那股精靈樣,連影子都沾帶不少。
  現在不只是腦袋影子,連雙手都出現了,又是打拳、扮鬼臉、捏脖子……任何花招都有。
  原來小千見他不再轉頭,以為自己隱密得很,再加上肚子挨餓,總想趁机教訓劍痴一頓,比划比划干過癮也好。
  如此一來,倒把劍痴給逗笑了,他赶忙轉身想逮住小千身形。
  “沒那么簡單。”
  小千縮得更快,一閃身就不見人影,還沾沾自喜暗笑著。
  劍痴已忍不住而笑出聲音,笑罵道:“你還躲什么?影子都被我逮著了!”
  小千不理他,自得謔笑:“想騙我?哼哼,還早,我活這么大,可還沒听過影子能被抓著的?”
  劍痴罵了一聲,突然已無聲無息,似乎從該處消失了。
  小千等了一陣,亦覺得有异,心想莫讓他溜走才是,遂又小心翼翼的探頭。
  劍痴果然已消失無蹤。
  小千焦急了,赶忙晃著腦袋四處搜尋,納悶道:“人呢?”
  突然一個巴掌已打向他腦袋,打得又脆又響。
  “人在你后面。”
  曾几何時,劍痴已潛向小千背后,結實的給了他一個響頭,想及小千的怪异而自以為隱密的動作,禁不住已干笑起來。
  小千呃的一聲,差點往前栽,撫著后腦勺,怔愣的瞧著劍痴,更形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這里?”
  劍痴笑紅了臉:“你以為躲的很神秘是不是?下去看看你的大腦袋影子!”
  一手抓起小千,已丟往崖下。
  小千惊詫不已,赶忙扭起身軀,勉強換個姿勢,蹲跪于地面,并未跌個四腳朝天。
  劍痴已學他方才模樣,又抓又捏,還加上聲音呃呃叫著,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小千見及影子,突然間好似被人塞個大饅頭,噎住了喉嚨,又癟又苦的干笑著。
  “奶奶的!這不是在演皮影戲嗎?還自以為多行!”
  雖然吃了癟,他仍感到些許得意,畢竟此种事并不多見,還發生在自己身上,更是稀奇了。
  劍痴已掠回地面,忍不住笑意的冷嗔道:“好小子你也想暗算我?不想活了?”
  “活什么?”小千一手搶過他手中羊肉,猛然已啃了起來:“要暗算你這种人,不被渴死也會餓死!”
  劍痴對他似有某种好感,并未搶回羊肉,已漸漸忍住笑意,再道:“你來這里干嘛?”
  “找你。”
  “找我?”劍痴稍緊張:“找我何事?”
  小千睨眼瞄向他:“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劍痴冷道:“別人,我會相信,你這小子賊頭賊腦,一定有所為而來!”
  小千盯著他,噗嗤邪笑:“我來找你比劍行不行?我准備把你“劍痴”的外號給摘下來。”
  “憑你?”劍痴冷笑:“你不是我的對手。”
  “是不是,還得試過才清楚。”
  劍痴懶得再理他,已往那把長劍行去,冷道:“今夜已晚,茅屋借你窩一個晚上,明晨最好給我滾開,省得我多費手腳,把你捆起來丟到山澗去,讓流水送你下山。”
  說完,他已把劍抓在手中,隨后找塊較平的岩石地面躺了下來,連衣服都不穿,已閉起雙目,不再理會小千。
  小千瞧著他,暗自黠笑道:“不理我?哼!你就好好睡吧,等你睡醒時,看誰被誰捆了?”
  他也不理劍痴,已走入茅屋,月光下只能見及牆上挂了不少長短不一的利劍,兩件衣衫,然后就是一張木板床,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他不禁想起劍痴生活的清苦,然而再想及他可能与父條生死有關,這股同情之心已沖淡不少。
  他躺在床上,開始計划如何放倒劍痴,想了許久,他仍決定用迷藥,免得節外生枝。
  從胸口抓出熟睡的小貂儿,一指已彈向它鼻頭,笑罵道:“命好?俺流落他鄉,你還有心情做春秋大夢?”
  小貂儿被彈及鼻頭,已惊詫醒了起來,茫然望著小千,吱吱叫著,睡意仍濃。
  “天亮啦!我替你做早操!”小千抓著它的四肢就晃動不已。
  小貂儿被他一折騰,哪還敢有睡意,赶忙急叫:“醒了!醒了!”
  “醒的倒真快嘛?”小千噗嗤笑道:“醒了也好,去給我找些迷藥,有些人睡不著,吵著要吃,三更半夜的真煩人。”
  小貂儿逗趣的吱吱叫著,表示那人就是小千,三更半夜的還來煩它。
  小千不禁笑罵道:“去你的,你算人嗎?睡了一天還不夠?”
  伸指就想彈向它鼻頭,小貂儿吱吱得意怪叫,已穿門而出,直往遠方泄去。
  小千珍愛的笑罵著:“這家伙快成精了,再過几年還得了?我看非得替它娶個老婆來管它才行。”
  笑聲中,他也入睡了,直到小貂儿赶回來,才把他給叫醒。
  它采了薰煙性質的迷藥,小千很快引燃枝葉,往劍痴薰去。
  小貂儿采的藥,似乎都沒失手過,小千很容易就將劍痴給迷倒。
  啪啪兩個巴掌已打向劍痴,小千已呵呵笑起來:“你很行么?敢打我響頭,也不探听探听我綠豆門主是何來路?”
  又打了几個耳光,小千才拿出挂在牆上的衣衫,撕成布條,將他反手捆綁,連雙腳也一起纏上,這才軍心大定的躺下來,累了一天,也該睡個飽。明天才有精力去收拾劍痴。
  他已含著笑意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聲咆哮將他惊醒。
  已是日上三竿,晴天一片。
  劍痴掙扎吼道:“小畜牲你竟敢暗算老夫,你不想活了?”
  小千懶洋洋的坐起來:“一大早的,吵什么?有話等我睡醒再說不行嗎?”
  劍痴怒道:“還不快放開老夫!”
  “放你?嘿嘿!你以為在演戲啊?說放就放?”
  小千不理他,懶洋洋起身,走向崖壁山泉,先清洗一番再說。
  劍痴掙扎一陣,仍無效果,不禁更怒:“小畜牲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到老夫頭上來?”
  “動你?我還想宰了你呢?”
  小千抽出那把利劍,冷森逼向劍痴;“說,你可認識一個叫綠江漓的人?”
  “什么鬼名字,老夫不認識!”
  “你當然會說不認識!”小千冷笑道:“等我剃了你的胡子,你就會想起來了。”
  “你敢……”
  “敢”字未落聲,利劍已揮動,可怜劍痴左臉腮胡已飛了起來,只剩下巴一小撮,看起來臉就長多了,也滑稽多了。
  小千噗嗤笑道:“你說對了,我敢,我沒有什么不敢的。”
  劍痴怒紅了雙眼吼道:“你當老夫是什么人……”
  “落在我手里,什么人都一樣,只有分听話与不听話而已。”
  小千謔笑不已:“不知你現在認識綠江海了沒有?”
  “呸!”劍痴呸出口水,不屑回答。
  小千輕笑道:“你是不是呸胡子太長呢?”
  長劍一揮,右邊腮胡又不見了。
  劍痴怒得咬牙切齒。
  小千悠哉悠哉道:“看不出你還是條硬漢,沒關系,我是專制硬漢的,下一劍可要剃掉你的眉毛了!”
  “你敢—一”劍痴又已發怒的掙扎,全身肌肉一條條浮起,活似頭野牛。
  小千可穩得很,談笑風聲道:“這句話你不是說過了嗎?別白費口舌啦,說些有用的嘛!”
  長劍一揮,當真想把他眉毛給削下來。
  劍痴又急又怒,在喝吼叫不已:“你敢—一啊—一”
  他揪足全身力道,肌肉突似猛漲了一倍,那股霸气,足可撕裂雄師猛虎。
  就在肌肉繃最緊,聲音吼得最尖時,啪的一響,他竟然不可思議的掙斷纏在手腕的布條,餓虎扑羊般已擒向小千。
  小千哪知對方竟有如此神力,眼看布條已斷,哪還顧得了再削眉毛,一聲“糟了”,拔腿就跑,若被逮著,那才叫真的糟了。
  可惜他運气并不好,情急之下,一個轉身,已像喪家之犬沒命的逃,也不考慮方向是對還是錯,只逃了兩步,已撞向岩壁,啊的一聲,已昏過去了,身形已筆直的往后倒去,倒的倒也干淨俐落。
  劍痴本是一臉怒火,見他如此戲劇化的撞岩昏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實想不出天下怎會有如此奇异小孩,專做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笑了几聲,他才反回現狀,摸著被削去的胡子,怒意也再次升了起來。
  “小畜牲,這可是你自找的!”
  他解下足踝布條,已把小千給纏上,不但如此,還解了小千腰帶,纏的更是緊密,就算真的猛牛也未必掙得脫。
  他很快將小千提起,抓小雞般的往山泉淌去。
  冷泉淌臉,小千已悠悠醒了過來,腦袋還是沉痛痛的,額前已長了個不小的紅印,撞的還不輕。
  他苦笑不已:“這下真的慘了!”
  “你也知道慘?”劍痴冷笑,將他丟在地上,冷喝道:“說!是誰叫你來暗算老夫?”
  他口吻竟和小千方才有所類似。
  小千干笑道:“老兄,我們不是在演戲吧?”
  “誰跟你在演戲?”
  “既然不是在演戲,那該是你被綁在地上才對呀!怎么馬上就變成我了?”
  劍痴想笑。卻強忍笑意,冷斥道:“我沒時間跟你瞎扯,快說,是誰指使你?否則……”他已拾起地上利劍,也想如法泡制剃小千胡子。
  小千卻悠哉笑道:“免了吧,想剃我胡子,別說是胡子,連腦袋都光禿禿,你能剃什么?”
  劍痴微楞,突又冷笑:“別的沒得剃,就剃你眉毛!”
  長劍一抖,劍鋒冷森森的已逼向小千眉頭。
  小千這下可急了:“住手住手,我可沒剃你眉毛,當時演到這里,你就掙脫了,所以這段不能算數。”
  “你不算,我可算的清清楚楚!”劍痴冷笑,劍鋒已逼得更近,他也想剃掉小千眉毛以泄怨气。
  小千已急叫:“住手住手,我說我說!”他掙扎扭著頭,以免當真遭了剃眉之殃。
  劍痴冷笑道:“諒你也不敢不說!”移開利劍:“要說就給我老實說,再耍花樣,決不留情。”
  小千無奈苦笑:“演到這里,掙不斷布條,只好說了,你想知道什么?”
  “誰指使你來?”
  “我。”小千回答很干脆。
  劍痴怔愕,立時斥道:“你胡扯!”
  “誰胡扯?你怎么不再問下去,光扯個什么勁?”
  劍痴冷笑:“那怕你不說實話?”一閃神,又問:“誰是綠江漓?”
  “你明知故問。”
  “你這是什么答案?”劍痴已有了怒意。
  小千冷笑道:“標准答案,你明明知道他是誰,干嘛還裝蒜的來問我?”
  劍痴嗔道:“老夫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小千截口怒道;“你還想裝?好,我告訴你,他就是我爹,十五年前來找你要那把鳴蟬劍,結果你∼定把我爹給害死了,我是來替父報仇.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每想至他爹,小千都有一股不能克制的激動,也許是父子親情使他如此吧?
  劍痴霎時怔愣了,這些事情,他想都未想過,听都未听過,怎會突然攬上了身?
  小千更形咄咄逼人:“怎么?被我猜穿了吧?你最好一刀殺了我,否則我永遠跟你沒完。”
  “我沒有……”
  “沒有?事實具在,鳴蟬劍又在你手中,你還想狡賴?”
  劍痴嗔吼道:“老夫沒有—-”
  小千冷笑不已:“不認罪也由不得你。”
  “你信口雌黃,無憑無据……”
  “什么沒有憑据?”小千怒火更熾:“老實告訴你,這事全是來自武帝口中,當初我爹留下字條就是給武帝的,信上也寫明要來找你取那把鳴蟬劍,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難道武帝會騙人嗎?難道那字條十五年前就白寫的嗎?”
  “是武帝叫你來的……”
  “他叫我不要來,我偏要來,我就不相信拆不了你的陰謀。”
  小千卯了心,什么計划,什么不能打草惊蛇?他都已拋諸腦后,只想逼迫劍痴承認一切。
  劍痴卻悵然了,一把劍已垂落地面,似乎剎那間已老了許多。
  他喃喃念著:“會是武帝說的?真會是他?……”
  “不是他,我怎知你和他的關系?我怎知你的陰謀詭計?”
  “字條在何處?”
  “你捆著我,我怎么拿?”
  劍痴很快掠向小千身軀,突然發現有東西會動,以為有詐,立時收手;“那是什么?”
  小千冷笑:“你管不著!”
  憑經驗,劍痴已猜它為小動物,而且也被布條纏在胸口,只要不碰它,該無大礙,遂又往小千身軀搜去,終于在左脅方按及紙類東西,馬上揮劍划開衣衫,取出了那封蜡黃信箋。
  攤開一看,寫的和小千所說,一模一樣。
  他不禁激動不已:“武帝在何處?”
  “在你的后頭,隨時准備要你的命!”
  劍痴馬上轉身,連綿山巒一片,哪來的人影?方知受了騙,再次追問:“武帝到底在哪里?”
  小千冷笑,懶得回答。
  突然間,劍痴似衰老了許多,抓著信箋左手已顫抖起來,身為一個絕頂高手,豈是隨便會抖起雙手?這事對他刺激似乎相當嚴重。
  猛然咬牙,長劍一揮,已削去小千身上布條,默然道:“你走吧!”
  如此突兀,反把小千給惊住了,詫然不已的瞧著劍痴,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走,走得遠遠,永遠不要回來!”劍痴冷森道:“我沒見過你爹,他也沒來找我,你給我滾!”
  小千緩緩站起來,整理一番衣服,冷道;“別以為你放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只要一天找不出我爹下落,我就一天跟你沒完!”
  打也打不過人家,留著已無多大用處,小千說完已掉頭就走,走的卻心不甘情不愿。
  劍痴呆楞楞的看著他离去,才失神的瞧著信箋,暮然激動暴喝,將信箋拋向空中,長劍疾揮,劍光閃處,信箋已化成碎片紛飛飛向天,飄落地。
  良久,他都沒動,揮出的劍也凝在空中,時間似乎為他而停留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沉哀的歎息.唉的一聲.已慢慢收回長劍,走入茅屋,不久已穿妥上衣,胡子也未加整理,就已飛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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