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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也先輕輕一笑,不久又問:“既然不能如此攻擊,那該用何种方法?”
  小邪聳聳肩,自得而笑:“既然都在鍋中炒,就該找一處鑿穿鍋底。”
  “你是說突擊一處?”
  “不錯,定點突破!”
  “定點?……你想好了地方?”
  “還沒!”小邪道:“我根本不知你的兵力在何方,也不甚清楚大明國的地形,只得碰上了再說。”
  也先稍帶喜悅:“我有一份敵軍兵力圖和地形圖!你可以參考。”
  小邪瞄向他,輕輕而笑:“難怪你能勢如破竹的攻至‘貓儿庄’?原來是有地圖?”
  也先黠笑几聲:“這地圖得來還真不易?多虧有人幫忙!”
  “誰?”
  “不清楚!听說是中原武林最出色,最狡猾的一個人!”
  “噢?”小邪甚為不以為然,“有這么一個人,我怎會不知道?”自得而笑:“我就不信他會比我出色?比我狡猾?哪天倒要找他來較量較量!”
  也先道:“我們走吧!歡迎加入瓦刺國軍旅!”
  “哪里!都是找王振的帳!”小邪笑了笑:“別忘了,你手下還有位被我剃過胡子的黑臉將軍!”
  “你放心!本王手下一向豪邁!不過為了近日方便,我會錯開你們!”
  小邪輕輕一笑:“那樣我就不必弄副假胡子讓他戴了!”
  笑聲中,小邪解了衛兵穴道,已隨也先走回營區。
  小邪本就高出常人多多,而他卻比也先矮半個頭,走在其身邊,又生得一張討人喜愛臉孔,多人皆當他是小孩,想也沒想過,他就是連敗瓦刺軍兩陣仗的楊小邪。
  在也先有意支開他人之下,小邪已順利進入一篷橘紅色蒙古包。
  里邊甚為寬敞,前方擺張虎豹皮大床,左右各置了三張長形桌,擺上不少酒器,想必是和部下共飲之處。四周牆上挂著不少兵器,皆大乎常品甚多。
  也先從床邊一口小箱拿出羊皮紙,邊攤邊笑:“這是經過放大的地圖!你看!”
  攤在桌上,山川盡現,紅點、黑線、白圈……畫得滿滿。
  小邪趨前,煞有其事的看著。
  也先自得而笑:“你覺得如何?”他在問小邪,此圖是否記載得夠詳細?以表現自己輕而易舉就弄得此圖而自豪。
  “很好!”小邪頻頻點頭。
  “這圖,可能是全國最詳細的一張。”
  小邪看得更仔細,夸言道:“不錯!的确很詳細!”
  也先見他直往一處紅圈看去,亦好奇問:“你發現了什么?”他也往紅圈瞧去。
  “我發現這圖最詳細的地方在于圓圈!”小邪自得而笑,指著紅圈,“你看!這紅圈,一圈圈卻如此清晰!實在難能可貴。”
  “你……你不是指批注得很詳細?”
  “唉呀!那些批注最差了,像老鼠尾巴沾墨汁不小心撇上去似的?粗枝大葉!”小邪認真指著紅圈,“你看這紅圈!每條細如發絲,而且大小都差不多!你的眼光真有問題!”
  也先霎時想笑,而未笑出聲,他是指此圖記載批注詳細而清楚,小邪卻指圓圈畫得難能可貴?實在“水准”不怎么高。
  看他如此沾沾自喜,還怪也先眼光不夠?此种人倒也少見。
  見也先笑,他也笑,卻說出老成而自以為是的話:“你知道錯了吧?整張圖,就是圈圈畫得好。”
  也先不得不說了:“楊小邪你誤會了!我所說‘很詳細’,是指記載詳細,批注也不差!”他笑道:“地圖最可貴之處,并非在于圈圈畫得詳細!”
  這下換小邪尷尬了,摸摸鼻尖,乾笑不已:“你怎么不早說?害我以為發現了最詳細的地方?糗死我了!”
  “我哪知……”也先若有所覺:“你不識字?”
  小邪白眼:“多難听?是字不認識我!”他道:“我不是隨便就可以認識的!”
  也先著實拿他沒辦法,笑了又笑:“你到底是如何一個人?”
  小邪自我解嘲:“我是數錯圈圈的人。”
  “這种人……恐怕不多!”
  小邪聳肩一笑:“現在你已知道我的底細,你該告訴我了吧?”
  也先愕然:“什么底細?”
  “唉呀!就是字不認識我的底細嘛!”
  “哦!”也先恍然一笑:“好!我來解說!”
  他不厭其煩地說得十分詳細,以便小邪能有正确判斷。
  不久,也先問:“你認為在何處伏擊較好?”
  小邪沉思半晌,道:“有兩种可能,第一個是祁鎮再往前攻。另一個可能是后退,也就是回京!”
  他道:“如若往前,那我們就不必突襲,以主動代替被動,也就是一直引開他們,甚至引出‘白羊口’,然后迂回殲敵!”
  也先甚為贊同,又問:“若祁鎮往后退去呢?”
  小邪諧謔一笑:“若他往后,可能會去‘蔚州’,因為王振故鄉在那里,他本是搬弄權勢的人,一定會藉此机會領著祁鎮回故鄉去風騷,如若他去了‘蔚州’,我們可在那里伏擊。”
  也先問:“要是他不去呢?”
  小邪道:“當然有此可能!所以我們在得知祁鎮返行之時,就調兵潛往‘陽京’附近,如此右可隨時伏擊‘蔚州’,左可控制往宣府路線,軍隊可靈活調度,只要不讓祁鎮從‘蔚州’逃向‘紫荊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也先甚為贊同小邪想法,已哈哈笑起:“王振作夢也沒想到,把你迫成叛賊,會惹來那么多麻煩吧?”
  小邪無奈道:“誰叫我一炮沒把他打死?非得變成叛賊不可!”
  也先含笑:“你那一炮,卻幫了我不少忙!”
  小邪已想過,除非把王振從祁鎮身邊攆走,否則祁鎮將永遠如此懦弱而無用,他甚至要祁鎮嘗點苦頭,以懲罰他貶了蕭無痕。
  最后他還希望江山由祁鈺接管,他比祁鎮何只強上百倍?而且還与小邪有”順眼”之交情。
  也先本對小邪有所戒心,但小邪所分析,全是如此真确和有效,不得不讓他覺得這已是最好之方法!就連如何進攻、退路,他一點也不含糊。若說他是有備而來,絕不可能在見著此地圖之前,就做這种行使路線。因為這地圖根本不同于其它地圖,沒見過它,絕想不出完全一樣之路線和地名,甚至于山峰高度及水溪深度。
  小邪都照地圖在布局,是以也先已相信他是真正要逮王振以恨。
  就算小邪有詐,這已是最佳撤退路線,任何有伏兵,也不可能會比此种撤退方式還來得損失最少了!
  他決定照著小邪的建議去做。
  此事已了,小邪又問及他事:“大……大塊頭,你除了手下四大戰將以外,還暗藏了什么人?”
  也先不解:“有嗎?”
  小邪目露黠光:“有!”
  “有?!”也先疑惑,“你見過?”
  “見過!”小邪道:“他們就是拉薩和尚,中原人叫‘黑巾殺手’!我在陽峰山和鐵神交手時,就曾碰過他們!”
  也先霎時笑道:“你誤會了,那是我花錢雇來的,不能說是暗藏!”
  小邪問:“你雇了多少人?”
  也先似有隱瞞之態:“不一定,他們全是拿錢辦事,可多可少!”
  “總該有個數字吧?”
  “大約……三十名左右!”也先道:“但后來也損了十余名,只剩下一半人數了!”
  “他們在此?”
  “不在!”也先反問:“怎么,你對他們有興趣?”
  “嗯!”小邪道:“這些人武功极高,而且似乎和我有仇!”
  也先道:“据我所知,他們只拿錢辦事,對仇怨看得极低!”
  小邪道:“這當然也有人想收買他們來殺我!”他問:“你可知瓦刺話‘漏斗’是代表什么意思?也許音不大正确,但該差不了多少!”
  “漏斗?”也先反复念了數遍,眼神也隨之閃爍,不久搖頭苦笑:“也許音調差太多,我無法猜出。”
  “哦!”小邪對此并未存有多少希望,反而對那標識較感興趣,問:“你知不知瓦刺國有誰以‘鷹’為標記的?”
  “鷹?!”也先淡然一笑:“太多了!光是瓦刺三大部落就有兩個以‘鷹’為旗,其他的更不計其數!因為在瓦刺,鷹是代表勇士和王者之像征。”
  “你呢?你也是勇士!”
  也先笑道:“不錯,本族和‘阿刺知院’族人都用鷹為標志!”
  他指著左斜牆前插著一面黃旗:“你可以去看看!”
  小邪走前,推開,只覺除鷹首還像以外,其它部份都已抽像化,只稍微俱其形。喃喃道:“難怪我以前沒看清楚這是鷹旗。”
  也先含笑而問:“你探問此事,為了什么?他就是要你命的人?”
  “很有這個可能!”小邪道:“以前我保鏢到寶石山,就曾被黑巾殺手追殺,詢問結果,才問出此人是以鷹為記!你既是瓦刺王子,我想你該較為清楚,所以才向你打听。”
  “結果如何呢?”也先笑道:“你總不會怀疑是我吧?”
  小邪睨向他,邪邪一笑,“有此想過,可是我就找不出理由,那事和你根本址不上關系!你當你的王子,我保我的鏢,尤其是我接了鏢以后就被盯上,這本就屬于江湖事,所以我暫時不怀疑你!”
  “多謝!”也先笑道:“要是讓你怀疑,我看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小邪道:“終有一天,我會把他揪出來!哼!看誰厲害?”
  也先淡然一笑:“需要我幫忙,盡管說,別忘了,我們已是合作伙伴!”
  小邪笑得十分曖昧:“你該不會像上次一樣耍賴吧?”
  也先仍笑著:“你不也知道我會如此,還向我賭上一把?嚴格地說,我倆不算耍賴!不對嗎?”
  “隨便你啦!反正我現在是無路可去,混在你這里也好!”
  “好!沖著你這句話,本王今天就好好補償你!咱們大醉一場!”
  “客气的是龜孫!”
  一陣笑聲,也先已傳令酒菜,与小邪對酌起來。
  八月初,祁鎮大軍已到“大同”城,守將劉安与郭登皆出城迎接圣駕,這次他們學乖了,不敢再讓人動炮台,以免發生類似小邪炮轟之事。
  迎駕入城之后,王振即表示要遠征瓦刺,劉安對其狂妄甚為無奈,而又深怕祁鎮受損,不得不想辦法阻止此事。
  在城西一間幽雅書房,一臉清秀如書生的劉安正和年約四旬,甚為有勁道之參將郭登在商討此事。
  劉安拂掠白髯,歎道:“王公公自認大軍壓境,而把瓦刺軍視如小孩隊伍般,不堪一擊,實是讓人擔心。”
  郭登道:“屬下認為也先再有膽子,也不敢正面迎戰四十万大軍,總兵不必太過于為此擔心。”
  劉安歎息:“話是不錯,但一大隊人馬卻連個帶兵戰將都沒有,就算有,也抵不過王公公跋扈的一喝!而王公公根本不懂軍事,如若出關,別說是四十万,就是再多三倍,也敵不過也先驍勇的兵馬。”
  他又道:“王公公不想自保也罷,但皇上為万金之軀,要是有個意外,則王朝必定大亂,其結果又是如何?任誰也知曉,十分不利!”
  郭登道:“可是……王公公性情古怪且剛愎自用,而皇上又唯他是從……”他道:“不如總兵親隨皇上出征!也好与也先周旋!”
  劉安苦笑:“我這個總兵,昨日才由皇上賜封,今日就想出城伴駕親征?再說你也明白也先的勇猛,時下其士气又如長虹,銳不可當,碰了他,何异与虎相搏,不死也得体無完膚!若是能碰他,我們又何須困守城牆,早就把他赶回大漠去了!?”
  郭登道:“總兵之意……是想勸皇上回師?”
  “這是唯一明智之舉。”
  郭登沉思半晌,又道:“想勸皇上就得先說動王振,他本就是個太監,對常人總怀有一份因自卑而形成之排斥!若要勸他,找個太監去,說不定效果會好些。”
  劉安頻頻點頭:“這方法甚好!……這人選……”
  郭登道:“監軍太監郭敬十分恰當,他本參加‘陽和’戰役,兵敗時倒地裝死,方逃過此劫,挽回了一條老命,此种親身体驗之畏懼感受,或能讓王振也有所忌諱而心生怯意。”
  劉安長歎:“也只有盡人事以待天命了。”
  郭登立時告退,以告知郭敬說服王振。
  清幽而不寬的小廳,王振如帝王般坐在柔和而舒服的高背椅,怡然品著香茗。
  郭敬容顏憔悴而帶惊懼神情步入小廳。本是輕傷,現也頭纏腳裹,白一塊、紅一塊、腫腫脹脹,似被瘋牛踩過般狼狽,其目的乃想虛張聲勢以讓王振感受其嚴重之傷勢。
  “公公……”
  “郭敬?!你怎么了?”王振見狀果真惊愕不已,赶忙放下茶杯,起身扶住郭敬,要他坐于另一張椅上,“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能派任監軍太監,想當然爾,必是王振一手提拔之親信。
  郭敬坐定,微張結了血疤之嘴唇:“多謝公公……”
  王振心有不忍,怀有怒意:“是誰敢傷你?我斬了他!”
  郭敬艱難一笑:“不滿公公,奴才參戰了!結果軍敗……”
  “也先?!”王振恨极拍著桌面,“我撕爛他!”
  郭敏苦笑不已:“公公……奴才來此,是想勸您……也先太勇猛了……”
  “你想勸我回師?!”
  “嗯!”郭敬面有余悸,“公公有所不知,您若親眼瞧見也先作戰,那种殘忍而狂猛,實叫人心寒;他那把長劍重逾百斤,只稍微輕輕一揮,不但輕而易舉就將我軍大將兵刃給吹斷,而且長劍一帶,足足掃斷三匹戰馬,三名猛將頭顱!那股气勢,實叫人難以想像,而打從心里害怕!”
  他說得陰气森森,那种气氛也使王振背脊為之一寒。但王振并非三言兩語就可說動之人,尤其又有四十万大軍在手。
  淡然一笑,他道:“也許你是被現場情境給嚇昏,而產生的幻覺吧?”
  “奴才是被嚇著沒錯!但絕不是幻覺!”郭敬道:“你看我的傷?一刀刀、一掌掌,可全是痛徹心肺,假不了!公公您不知作戰那种气勢!一排排數千,甚至數万的人,也先領著手下三四十名,從東往西,從西往東,就如割稻子、斬亂麻、愛怎么開,就怎么開!血注如九龍噴泉,刷出的血花,聲音簡直要比元宵燈會所放的煙火還來得惊目触心!亂蹄踐踏的尸体一如筆直的長城壓成的肉碎!公公你不知道,那种情境?我軍就像羔羊般,一點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他加油添醋,所引用的,全是戰場最后一段,小邪大宰敵軍之事。
  王振听得不由臉色轉為吃重:“真有這种事?”
  “公公對奴才情深義重,奴才沒有欺瞞公公之必要,奴才是擔心公公不幸又中伏而和奴才一樣遭到重創!”郭敬又道:“雖然公公有四十万大軍,但陽和一戰,我方也出動二十万大軍,誰知也先只領兵橫沖直撞,不到一天,六個時辰,就已吞噬所有軍隊!誰又能相信這是實情?然而潰敗陣亡尸首歷歷在目,已不容磨滅!”
  他強調:“二十万大軍只半天,四十万大軍又能几天?而且又不知也先是否已用了全部兵力?”
  被他一說,王振也起了寒意,光想及二十万軍隊不到一天就被吃掉,先前所倚恃之四十万軍隊力量,已然開始怀疑能否克住也先部隊了。
  他問:“你……你是如何逃脫?”
  郭敬悵笑一聲:“不瞞公公說,奴才是倒地裝死,才逃過此劫,但付出代价不可謂不小。”
  王振凝視其傷勢,不禁端起茶杯,不由自主地啜飲。
  郭敬又道:“奴才乃公公一手提拔,自當為公公著想!雖然公公擁有大軍,還是不宜冒此險為宜;何況也先還有另外兩組軍隊攻向居庸關和宣府城,如果他得知皇上親征,說不定已調回所有軍隊,正布置著陷阱,等待您去投网,公公您要三思。”
  不錯,郭敬講的皆十分合理,也先驍勇善戰,不到一天就殲滅二十万大軍,如若再將其他部隊回調,而在某處埋伏,等待王振入彀,屆時就再有更多之軍隊,恐怕也將重蹈覆轍而全軍覆沒。
  想至此,王振再也不敢囂張跋扈而堅持己見了,如此危險和沒把握之事,何必以身涉險?弄個不好,大軍覆沒事小,丟了性命就非任何代价所能彌補的了!
  什么顯赫戰功,威鎮邊疆,那都是屁話,老命才是最重要。
  他道:“可是……大軍已行至此,再調頭……恐怕讓人看笑話了!”
  郭敬見王振已有悔意,心情也為之輕松,聞言已輕笑几聲:“公公隨皇上出征也已半月有余,走的全是第一線,隨時都可能和也先作戰,此种气魄,任誰都替公公捏把冷汗,直認公公膽大非常;如今雖退去,又有誰敢說公公膽怯而走?誰都會認為也先不敢對付大軍而走避,而公公和皇上也已達到喧赫聲威之勢,也安撫了邊疆軍心,現在大大方方的返師回京,誰敢笑話?”
  王振想想也對,暗自慶幸自己這半月來一直不怕死的逛著邊疆,倒也逛出聲勢,若說畏懼,早就不敢出京,既出京,又殺到此地,群臣哪個不是天天提心吊膽天天諫言皇上早日回師返京,不禁為自己“大膽”而莞爾一笑。
  他道:“好吧!既然也先如此勇猛,我也沒必要冒這個險,尤其是皇上万金之軀,更不能有所失閃。”
  郭敬拱手而笑:“公公不但膽大,而且心更細,奴才佩服不已。”
  王振哈哈大笑:“郭敬,我總算沒看錯你!”
  郭敬洪手:“還望公公多多提拔!”
  “我不重用你,又重用誰呢?哈哈……”
  一陣笑聲,郭敬告辭而去。
  王振稍加思考,也赶著去覲見皇上。
  “先生想要回師了?”祁鎮正在宁靜雅致書房閱讀典籍,听及王振所言,甚為訝异的瞧向他。連敵人都還沒碰上,怎好就此調頭。
  王振拱手而笑:“皇上武功彪炳,一行半月,連也先也不敢招惹,皆避逃而去,您不但走遍了邊疆重鎮,連陽和戰區也去過,敵軍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种不戰而屈人之兵,實非他人所能辦到,而今鎮守數日之后,仍不見敵軍出現,足再證明敵軍已心生膽怯,不足以慮了!”
  祁鎮帶有失望:“朕以為還要再往前行,而先生卻……”
  王振淡淡一笑:“皇上此行目的在顯揚武功,以示戰力,若能戰敗也先更佳,但都已半月,也先卻遲遲不肯露面,他本是侵略者,如今卻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其膽怯心寒,可見一斑,充其量也只能騷扰滋事而已,不足以慮!皇上威武已顯,此時正是最高峰,雖然再往前行,能增加不少聲勢,但此舉也能把也先身价抬高!所以奴才才建議就此回師。”
  祁鎮不解:“朕再往前行,怎會抬高也先身价?”
  王振道:“皇上乃一國之尊,出征至此,已給足了也先面子,如若再往前行,似乎有种欲滅也先而后始甘心之含意,這同時也含有──也先是心腹大患之意。不滅他,將寢食難安,如此則弱了王朝威風,抬高了也先身价!”頓了頓,”事實上皇上根本就不把也先放在眼里,就算回師京城,照樣可以指揮大軍作戰!威風更為凜然!”
  祁鎮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出征?”
  王振笑道:“皇上此言亦有不妥,若您不出征,也先會以為您怕了,但你出征過后,十數天全然威風凜凜,已壓制也先气焰,證明您并非怕他,而是不屑与他交鋒才回京,前后意義之差別,何止天壤?”
  祁鎮本就對他倚賴甚重,就算他另有理由而調師回京,祁鎮照樣會答應。何況現在理由如此充分──又保住了威風,又不屑于也先,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王振所言之好處,他當然欣然答應。
  “也好!出京十來天,朕也著實擔心宮中之事!趁征討告一段落,回師京城,也無不妥!”
  王振狡黠一笑,拱手:“皇上英明!”
  祁鎮淡然一笑,稍加沉思:“先生以為朕從何路回去較為妥切?”
  王振道:“回師自無危險!取其近者即可!不防取道桑干河,循陽原……”突然含笑:“皇上可知奴才故鄉就在陽原東南五十,之蔚州?若得皇上一游故居,奴才何等感激隆恩啊?”
  祁鎮驀然開怀而笑:“好!好!先生乃朕最欽佩之人,朕倒要看看蔚州山水何其靈秀?能孕育先生如此人才?朕怎能失去這机會呢?”
  王振也隨之暢笑,心中已想著种种光宗耀祖之事。
  不多時,祁鎮也下令回師,群臣聞知方自松了一口气。
  臨行前郭登再三致言交代,車駕宜取紫荊關,庶能可自保而無后顧之憂。但此言對王振來說,一點效果也沒有,甚而還引起其反感。大軍前行十數日,也先都不敢趨前攻擊,而又在關內,他敢來攻,就一舉殲滅他。更反感者──何須听這小小都督僉事之言?
  他已決定,偏要唱反調。
  而王振舉動,全然被小邪猜中,瓦刺軍伏于陽原附近,早就准備突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軍行至半途,王振家鄉實是非常偏僻,連個正式官道皆無,行車甚為困難,將必損及田禾。本是想光宗耀祖,以顯鄉鄰,但若弄坏了農作物,恐怕鄉親那股恨,就要恨入骨頭了。
  再三考慮,王振只好作罷,大軍旋想繞往宣府,以故意排斥郭登所言。
  此時尚書侍部鄺野已惊惶而奏言:“啟奏皇上,瓦刺軍至今未見蹤跡,當以直取紫荊關,方可無慮!”
  王振斥道:“你這是懼死行徑?皇上神威浩翰,若躲入紫荊關,豈非自甘示弱?大軍既能往,就能還!休得信口雌黃,貪生怕死,以損皇上威風!”
  祁鎮道:“鄺卿,朕往宣府取道,也好有始有終,此舉該無危險才是!”
  鄺野吃重道:“臨行郭參將再三交代,宜取短程,不宜繞道,否則必將遭遇敵軍,皇上請三思!”
  王振冷笑:“全是些貪生怕死之徒,郭登不敢對敵沖鋒陷陣,只知固守,出的全是縮頭主意,比起皇上神勇,何只差上千倍!你自己怕死也罷,還想奏言皇上跟你跟郭登一起縮頭?”
  祁鎮亦無法接受被人喻成“縮頭”,當下堅決道:“鄺卿不必再言,朕已決定往宣府出發!”
  鄺野大急:“皇上……”
  “住嘴!”王振斥道:“皇上已決定,你還誑言胡奏?腐儒安知兵事?再胡奏就治你辱君之罪!”
  祁鎮道:“鄺卿你退下吧!朕自有主張!”
  鄺野無奈,只好退去。
  王振冷笑不已,隨后又奏言皇上。大軍已繞往宣府方向。
  還好,他們未往蔚州行去,否則將遭到也先軍隊之突襲,無形中化解了一場劫難。
  在山區某處。
  也先和小邪位于一削平之巨樹輪,攤開地圖,正在研討計策。
  小邪輕輕一笑:“人有亂算,天也有亂算!我哪知道王振突然發起慈悲,假惺惺地不敢弄坏稻禾,連光宗耀祖的事都放棄了?”
  也先對此事并未在意:“至少你早料到他會做出此事!這就非我所能料及了!”
  小邪亦感得意,王振并未脫离他掌握之中。
  也先問:“我只是奇怪,在陽原仍然可以施以突襲,你為何不贊成?”
  “陽原离大同太近了嘛!我們占不了什么便宜。”
  “但他們往宣府,還不是有宣府軍支援?”
  “差別就在這里!”小邪自得一笑:“你別忘了另兩路人馬,只要調往鉗制宣府軍,而我那几位朋友都走了,靠楊洪一人,還有得戰!如此我們就可為所欲為了!”
  也先詫异:“你想在宣府附近突襲他們?”
  小邪笑得更邪:“出奇方能制胜嘛!就在這里!”
  他指的竟然是靠近宣府与居庸關中央之“土木堡”。
  這簡直太嚇人,此堡已离北京不到兩百里,而且又在宣府城后方,如若宣府出兵包抄,必能完完整整斷其后路。若以一直線來分,線的兩端則為北京和宣府,居庸關在中央,而土木堡又在宣府和居庸關中央,各距五十里左右。而且東北有怀來軍西南有琢鹿軍,足可將土木堡圍得死死。
  任也先再大膽,不禁亦為此而咋舌不已。小邪好似小孩在玩拼圖游戲,手指隨便亂點,指中了就是目標似的?
  也先額頭不禁冒汗:“你……你沒錯吧?攻擊‘土木堡’?”
  小邪輕松自在:“唉呀!看你怕成這個樣子?人說知者不怕!我看是不知者才怕!攻擊土木堡,有什么好擔心的?”
  也先乾笑不已:“我倒想听听有什么好處?”
  “好處可多羅!”小邪道:“光是能將祁鎮給逮住這項,就足夠付出任何代价了!”
  也先吃重道:“你知不知道,若是無法在短期內奏功,軍隊可能受到四面包抄,而陷于苦戰,甚至敗沒?”
  “別對自己軍隊那么沒信心嘛!”小邪解釋,“土木堡看似非常危險,事實上卻不盡然,因為它正好位于宣府和居庸關之間,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我們會突襲此地,因為兩邊人馬在平時雖可派兵支援,但在同時出了事,恐怕雙方都會找藉口,想著‘對方可能較不嚴重,該由對方派兵支援’如此一來,必定形成真空狀態!我保證一定很好拿下!”
  也先仍忐忑不安:“可是還有怀來和琢鹿兩邊人馬!說不定北京仍有救兵!”
  小邪道:“這可分兩种情況解釋,第一种:怀來和琢鹿人馬本就相當少,不足為慮,這點你圖上也寫明只有三千人左右。第二种:我們是出其不意地發難,大大出乎敵人意料,保證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拿下土木堡。”
  也先問:“拿下此堡……功用在何處……想逮捕祁鎮?”
  “不錯!”小邪道:“祁鎮經過宣府,一定不會進城,必定會改道,那時我們另一隊軍隊就開始發難,祁鎮將心惊走土木堡方向,但此堡早已成為我軍占領,就此來個反包抄!效果一定非常良好!”
  也先不解:“他怎會不進城?”
  小邪哧哧笑道:“王振只不過是個挾天子以耍威風的笨蛋,他想作戰?下一輩子吧?”頓了頓,自得而笑:“你只要想想祁鎮為何不入紫荊關而繞個大圓圈轉道宣府,也該知道他會不會入城了!”
  也先道:“听報來消息,王振似乎有意不接受郭登之建議,一意孤行……但郭登并未說要進宣府城方能自保……王振他會起反感?”
  小邪道:“郭登不能說,還有鄺野會說,只要有人說,王振就偏不采納,以顯示他的權力無比之大!這就是他心理變態的帶兵術!三歲小孩也能撂倒他!”
  也先相信小邪推測甚有可能,但他仍認為突襲土木堡太過于危險。稍加思考,問:“我們就此攻向祁鎮軍隊,不也一樣能奏效?何須先占領土木堡?這十分冒險!”
  小邪睨眼:“唉呀!危險是你自己想的!你該想清楚,若突襲,一定不可能馬上奏效,此時祁鎮必定會慌,就算他不慌,那些臣子也會慌,所以最后結果一定躲在土木堡;而此堡又在山頂,易守難致,我們若不拿下它,將來一樣要攻,何不事先拿下?不但省時也省力!”
  也先臉色吃重,畢竟這只是推測,若弄個不好,后果不堪設想,他雖自大,卻仍未狂妄到像小邪此种“無法無天,無事可懼”之地步。如此危險重重之事,他還得慎重考慮,總不能任由小邪做此几近乎“亂搞”之玩命決定吧?
  小邪似乎已猜出他的心思,無奈地喘口气:“我說嘛!你還是不夠狠!這种占便宜的事都要放棄?如果你跟我打仗,十次也有九次要輸!不攻就不攻!我們另外想辦法!”
  也先乾乾一笑:“說真的!你那亡命勇气,本王想不佩服你都不行!但此事賭注太大。想個穩扎穩打的方式,雖然慢了點,一樣可以達到目的,這不是很好嗎?”
  “很好是很好!你好,別人就不好了!”
  小邪苦笑不已,他出此計策,雖是為了也先,但事實上仍存有私心。他雖想找王振出气,但也不愿大明軍隊傷亡過重,為了避開正面交鋒,此計再好不過了。
  然而也先懼于冒險過大而不愿采納,小邪陰謀也為之幻滅。再三思考。亦覺得戰爭本就有所傷亡,他不打,也先一樣會攻,說不定到時傷亡更為慘重。
  既然無法避免,也就干了,宰了王振,將來也可避免有人再被他陷害。
  輕輕一笑,也先道:“撇開攻占土木堡不談,你以為如何進行較為妥當?”
  小邪無奈地聳聳肩,指著地圖:“先調兵埋伏宣府,以備突襲時鉗制楊洪軍隊,而主力軍移向宣府与琢鹿之間,如若祁鎮大軍調頭,馬上施以攻擊,硬拼啦!只要能快速突襲成功,祁鎮可能不會逃向土木堡,否則要逮人就麻煩了!”
  也先含笑:“本王自會全力以赴!”
  再商討一陣,也先已下令調動軍隊,准備潛往目的地施以突襲。
  時八月初七。
  誠如小邪所言,王振并未進宣府城,大軍調往京城方向行去。
  就在此時,也先大軍已殺出,成千上万如排山倒海擁向祁鎮部隊,任誰也想不到也先會在如此靠近京城之處設下埋伏。霎時兵慌馬亂,潰不成軍,節節敗退,群臣圍著祁鎮往土木堡方向行去。
  也先雖阻斷祁鎮倒退宣府,但仍因敵軍太多而無法阻止祁鎮逃向土木堡。乃下令再接再厲攻擊,非得逮到祁鎮而后始甘心。
  時為八月初十。黯淡黃昏。
  經過三天連續不斷圍攻,祁鎮果然退至土木堡,困居山中,四十万大軍,此時亦損失不貲,只剩几万名傷兵在做困獸之斗。而宣府、居庸關亦因自顧不暇而未派兵救援,任由也先橫沖直撞,肆無忌憚地圍住了土木堡。
  他終于相信小邪之判斷,此是真空地帶,根本不像他心中所想危机重重地區。如今祁鎮困居此堡,久攻不下,他才后悔未听小邪所言,先拿下此堡。眼巴巴的算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仍未能攻陷城堡。若再拖下去,敵方救援軍隊若赶到,不但功敗垂成,甚而將陷于浩劫之中。
  他終于又赶向坐在山坡上,悠哉看著也先久攻不下的小邪,想問問他有何妙計?
  “楊小邪……你果然沒料錯!祁鎮躲進此堡了!”
  “你拆了城堡不就成了!”
  也先苦笑:“要是拆得了,我也不會來找你了!”
  “你以為我也能拆?”
  “若你不能,天下就沒人能拆了!”
  小邪調侃道:“我又不是你,大塊頭一個,我沒那個本事!”
  也先知道他故意為難,為了軍隊,只好委曲求全,歉然道:“本王實過于愚蠢,不接受你的妙計,現在方嘗到苦頭,在此向你道歉,還請你再次想想法子,時間已不多了!你也不想功敗垂成吧?”
  小邪白眼瞪向他:“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既然弄到這种地步我也沒辦法了!”
  也先心急如焚:“難道就此撤退不成?”
  “有何不可?”小邪悠哉而笑:“這才是正确的方法。”
  “攻了三四天,就此撤軍?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難道要等救兵前來扯你后腿?”
  也先含有失望:“你當真沒法子?”
  “法子不是告訴你了?撤軍准沒錯!”
  小邪口吻似有暗示什么?也先凝目瞧向他,不久忽有所悟:“你是說佯裝撤軍,等他們出堡之后再行圍剿?°
  小邪輕輕一笑:“有何不可!”
  也先雖贊同此法,但他想的更多。”可是……時間短促,恐怕他們不會上當,等候救兵到來,再出堡也不遲!”
  小邪道:“他不出堡,你不會叫他出堡?”
  也先不懂其話中含意。
  小邪自得一笑:“兵不厭詐,事情十分危急,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松弛雙方緊張情勢,才能騙王振出堡!”
  “什么方法才能松弛雙方!”
  “很簡單!和談啊!”
  “和談?!”也先霎時欣喜若狂,為今之計,除了“和談”一事,再也無更貼切的“謊言”了。
  他道:“可是祁鎮未必肯出堡,他可能只派其他人來洽談!”
  小邪道:“他不出來,王振一定會出來!”
  也先又不懂了。
  小邪笑的甚為得意:“到目前為止,軍隊還是被王振所控制!前夜有人建議要祁鎮走往怀來城,王振卻以軍糧未到而停留此處,也因此被困土木堡,顯然王振仍是十分自大,現在他被困,一定怒火沖天,不斷想突圍,尤其是此堡地高,取水不易,突然間又駐進數万兵馬,飲水必不夠用,所以在‘和談’同時,王振可能會移軍取水!我軍若守住水源,那怕王振不就逮?”
  也先聞言,不經考慮,立時點頭:“好!就這么辦!”
  小邪疑惑:“喲!你倒挺乾脆的!”
  也先笑道:“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你的話就是事實!我全接受了!”
  “最好不要如此!否則我可就變成奸臣了!”
  “奸臣?!”
  “對呀!”小邪輕輕一笑:“祁鎮唯王振言听計從,你要是如此,我不就等于和那王八蛋大奸臣一樣了?”
  “噢……”也先恍然一笑:“有你這樣料事如神之人,又怎會把自己搞成‘奸臣’呢?”
  “說的也是!”小邪笑得更是得意。
  也先已再度离去,照著小邪計策,撤走軍隊,并遣使請和。
  在堡內大廳。
  王振冷笑:“也先也只不過外強中乾,支持不了多久!”
  祁鎮道:“先生之意為何?”
  王振道:“皇上不如敷衍,以讓軍隊調往集水區,然后等待援兵前來!”
  鄺野立時奏言:“皇上千万不可將軍隊移出本堡,否則必陷埋伏!”
  “你胡說!”王振厲道:“分明也先兵力已竭,才會請和,如若他仍有戰力,何見久攻不下此城?而且援軍隨時會到,也先只有挨打的份!你不但腐,而且迂!”
  鄺野道:“就算也先戰力已弱,大軍未到之前,仍不宜出城!”
  “你懂什么?”王振厲道:“要等援軍,先得保住自己,時下本堡水源已斷,掘井又無結果,若不找水源,不用兩天就得喝死人血,怎能等待救兵?”
  鄺野道:“可以盡量節約,支持几天定無問題?”
  “几天?你想支持几天?三天?十天?一個月?”王振冷笑:“士兵哪有你這份耐性?再等下去,說不定全死光,說不定冒險去盜水了!現在也先請和,正好賜予我軍良机以反攻!你卻一味貪生怕死?小心我拿你項上人頭!治你延誤軍机之罪!”
  鄺野也豁出去了:“本宮奏的是皇上,干你太監何事?若非你一味孤行,何須喪失數十万大軍而落到此种下場?先皇有諭‘內臣不得干預政事’,你憑什么指揮大軍?”
  王振已然愕住,沒想到他會如此厲言反駁,但只一愣,隨即覺醒。厲叱:“就是朝中全是一些酒囊飯袋,貪生怕死之徒!大明江山才會落得一團糟,逼得我不得不插手!再任由你們作威作福下去,大明江山還想保得住?作夢!”
  “好啦!”祁鎮也著實覺得沒面子,任由臣子在自己眼前吵嘴,不得不喝聲阻止,“在朕面前大吵?成何体統?”
  霎時王振和鄺野已下跪,直叫:“臣罪該万死。”
  祁鎮長歎几聲,道:“也罷!若非軍事危急,你們也不會爭吵!”他道:“如今部隊缺水,該以找水源為重?等水源找到,再困守以對敵,方為上策!起來吧!”
  一聲謝言,王振、鄺野已起身,兩人心情也迥然不同,終究祁鎮仍倚賴著王振,而接受了他的計策。
  隨后祁鎮派出學士曹鼎以复也先。
  不久,王振領著大軍已從城堡后門漸漸移向山區溪水處,以汲水。
  倏然──
  一聲“圍上來”也先數万人馬,山洪暴發般從四處殺出。那种猛勁,似乎整座山丘都將被踩平。
  王振見狀,雙日盡赤,駭然之心已生,口中直叫:“赶快迎敵“,但這些曾受惊嚇之殘兵,再遭遇勇猛之瓦刺軍,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只想逃逸以保命。
  “殺──寸草不留──”
  也先一把掌寬長劍,直如郭敬所言,橫掃而過,連斬三人三馬項上人頭,勢如破竹地斬殺下去。
  不到盞茶功夫,已有一半軍隊被斬殺于地、于山、于林、于溪,清水已變紅河,發著腥味地潺潺滾往下游。
  祁鎮此時才感到真正畏懼,陣陣螞蟻般敵軍已沖往自己,那股殺伐之聲,似揪人魂般扣著他的心,人潮不斷擁近,就像一把把鋒利尖刀,不時准備刺往身軀五髒六腑,如此威猛而不可阻擋!
  王振更形駭然,本立于皇上坐車,現已奪過一匹馬,准備脫逃。
  “皇上,咱們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祁鎮走出馬車,望向四處敵軍茫如巨海,懼然道:“要走向何方?”
  嘯聲震天,跟著祁鎮的軍隊只剩下百余人。突有一支利箭射向王振,咻然划過其發際,冷森森釘于車篷上,箭尾勾人魂的直抖著。
  王振一顆膽已被嚇破,兩眼血紅隨著利箭震擺,再不走,下支前可能就穿心而過了!失魂之余哪還顧得了祁鎮?
  當下猛揪馬,猛蹄馬腹,狂喝:“快退!”也不管有無他人跟來,已疾往似乎較少瓦刺軍處撞去。
  祁鎮作夢都沒想到王振會在情急時丟下他?剩下他孤伶伶困在這冷冰無情無知覺的馬車上?倒在他身邊,正是一位位平常自己感到十分礙眼的人?尤其是鄺野那白蒼蒼染了血的發絲,縐了皮的孤手,雙目瞪大地抱著馬車,車輪,臨死的一刻,他還忘不了要推動車輪,而讓自己快點逃离險境。
  他們忠貞不二,以死殉君,而所得到的卻是祁鎮一次次的排斥和鄙視?
  突然間,祁鎮似乎感到虧欠他們太多了,然而想回報,又能拿什么回報呢?不禁已落下淚來。
  車中此時鑽出了一名小太監喜宁,默默地跟在祁鎮身后,手里捧著一條絲巾,也許這是他唯一能為祁鎮做的事了。
  祁鎮轉過身軀,感激地注視喜宁,終究還有人陪他,縱使是十五歲不到的小太監.他也覺得不再茫然無依而孤單了。
  敵軍漸漸擁近,就快將祁鎮給吞噬。混亂中,仍可听見也先狂妄之笑聲。
  祁鎮仍默然立于車前,他已走頭無路。
  而王振呢?
  他拼命地往前逃,藉著剩下不多之人手,竄往山區,一時之間也突破敵軍,慶幸地躲向了山中。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隱密山谷,心情也隨之放松不少。喘口气,喃喃而笑:“好險!也先這番种真夠狠?全然赶盡殺絕,不留半點后路……還好我逃得快……否則老命不保已……”
  “猜了十几次,這次你終于猜對了!”
  王振忽聞聲音已愕然惊駭:“誰?!誰敢在這里亂吼亂叫?!”
  “只有你敢在此亂吼亂叫!膽子倒不小!”小邪已含笑地出現他眼前,一把寒森匕首已亮森森地握在手中。
  每次他抽出匕首,只有一件事──殺人。
  王振見著是他,兩眼珠簡直就快掉落于地,不自禁地往后退去,混身中了邪般抖動起來。
  “是你……你怎會找到這里?”
  “不是我找你,而是你找我!”小邪輕輕一笑:“你找得很快,老骨頭還挺管用的!”
  “你……你早就在此等我?你知道我會躲在此?!”
  “當然!”小邪自得而笑:“不然北邊人馬怎會比較少?不然你怎會殺出重圍,不過你也真狠,連一向待你不薄的皇上,你都棄之不顧?你還算是人嗎?”
  小邪本以為他會与祁鎮共同突圍,屆時自己就能夠見著祁鎮,也可以讓他看清王振之真面目。
  王振冷然:“當時情急,怪不得我!”
  “喲?你這奴才丟下皇上而逃,還真以為理由充分吶?”
  小邪黠謔直笑,已再往前逼近。
  王振已退至山谷被洪水沖刷,如今水退而留下丈余高光凸之灰黑岩壁。背肩撞岩,已懼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小邪拭著利刀鋒,輕輕一笑:“我要將你凌遲分身,你不是也時常下這种命令嗎?”
  王振栗然而吼:“你敢?”
  “我不敢!我最怕人家嚇我了!”小邪裝出一副可怜樣,驀然匕首一揮,已斬下王振發髻,已然咯咯直笑:“這就是我被嚇的正常反應,請勿見怪!”
  王振嚇得兩眼發昏,再也不敢放肆,已然啜泣:“楊小邪、涼鞋!這全不是我的錯。我不是故意要与你為敵!原諒我以前的過失,你知道我是個可怜的太監,絕子絕孫,死后都沒人祭拜!楊小俠,楊幫主,求求你饒了我!我……我是可怜的太監……你饒了我吧?我……我向你下跪!”
  說著王振已雙膝落地,哭得更是傷心。
  小邪冷冷一笑:“你下了跪又能代表什么?你已經不是人!你的跪,比一只狗都不如,別再說那些讓人听了會心軟的事!我听多啦!每個作孽的人要遭到報應之前都會說一大堆認錯可怜的話,你怎么不想想你作孽時那种得意囂張的程度?”
  “楊小俠!我錯了!請你高抬貴手……”
  “放屁──”小邪怒意已起,匕首一揮,已切下他左耳,冷笑不已:“這只耳朵是替張克正張大人報仇!”
  王振凄厲哀嚎,抓著掉落耳朵就想逃命。
  小邪冷笑不已,匕首再揮,卡然一響,硬生生切下他落后之左足,冷殘道:“這刀是替所有女性受你冤屈的申訴!”
  王振痛得在地上打滾,平常看多了凌遲分身,如今也遭到了報應。
  “這刀是替天下所有男性報仇!小邪猛一揮刀,已斬下他左手掌。
  王振已痛得昏過去,小邪冷森撒泡尿,已將他澆醒,殘酷而笑:“你有本事造孽,就該有本事承擔!”
  二話不說,匕首再揮,切下他鼻子:“這刀是為我自己報仇!”
  王振已從哀嚎而轉為喘息,目光充滿祈求、怨恨、后悔、不甘和絕望、痛苦地瞧著小邪。
  小邪對此惡人,從不手下留情,再划一刀,切下右大腿:“這是你臨陣棄君于不顧的報應!”
  “這刀是千千万万被你害死的索命仇!一條命換一刀,太便宜你了!為什么世上會有你這种喪盡天良的人?什么一刀?一千刀、一万刀──我斬、我挑、我刮!刮出你的骨頭──”
  小邪已無法自制地揮著匕首,刀光閃閃,血肉橫飛,王振已然被剮盡血肉,留下一副白中透紅還沾著血肉的枯骨──除了那顆頭,缺去左耳和鼻子,仍可辨認他就是王振以外。
  喘口气,小邪平靜一番心情,啐口唾液在他臉上,厲道:“殺了你,手髒,不殺你又對不起良心!媽的!連死了你都要損人?”
  罵了几句,才找了枝長竹竿,串著他枯骨頭顱,緩緩走下山區,准備將他挂在土木堡上。
  透著夕陽霞光,挾摻腥膩冷風,戰后疆場上之情景,深深浮現山林那條紅淋淋血河之中。
  也先并沒走遠,他擄著祁鎮之后,仍以禮待之,先送离戰區,他在等小邪之歸來。
  甚早以前,他已認定能敗他者,只有小邪一人,如今祁鎮已擄,該是除去小邪的時候了。
  對小邪之精明,他當然深戒于心,在未找出最好方法之前,他不會貿然下手,否則一次不能成功,將來可就后患無窮了。
  他等到了小邪,也將王振頭顱挂于土木堡城牆上,隨后兩人才返往營區。
  營區外圍黝黑森森,偶而可見几支火把閃動火花,而營區中央,也先起居處則烈火閃閃,亮如白晝。
  他們正在開慶功宴。小邪當然是也先坐上佳賓。
  一堆堆熊熊烈火烤著香噴噴山羊、山羌、野豬……豪邁大漠風光畢露無遺。
  几張矮腳長桌堆置了無盡美酒和水果,更有歡場女子作陪,极盡歡笑。
  小邪也在喝,從初夜到深更,狂歡仍不止。也先本想灌醉小邪,然后再下毒手,可惜小邪喝酒就像喝水,肚皮直脹,卻一點醉意也沒有。喝至后來,也先不得不放棄此項計划,只有等將來再說,心思已定也開始放情的為胜利而狂歡。
  小邪呢?
  他也居心叵測,一心想著該去看看祁鎮,好歹也得向他打個招呼,是以三更已過,又見也先對他松懈,已然暗笑不已:“哼!想整我?我就給你亂搞!”
  找到机會,他已溜進也先帳篷。
  帳中喜宁与祁鎮已發現小邪走近。祁鎮詫然從堆滿獸皮床上爬起,愕然道:“是你?!楊小邪?”
  小邪拱手道:“小皇上,我們又見面了!你還好吧?”
  祁鎮整理那套從未弄髒之龍袍,喜悅地走向小邪:“你是來救朕的?”
  “非也!非也!”小邪道:“我是來看看你,有無損傷,別忘了,我還是大明朝叛賊。”
  “朕現在就赦免你……”
  “來不及啦!”小邪得意道:“我已經以行動又證明了!”
  祁鎮愕然:“你投靠了也先?!”
  “我哪有那么駝(差)!”小邪呵呵笑道:“我們是互相合作。他還得投靠我呢!”
  祁鎮臉色微變:“這場戰爭,你也參加了!”
  “豈只參加?可以說全是我的計划!”小邪聳肩而笑:“我是最佳將軍!戰無不胜,攻無不克!”
  祁鎮連變數种表情,失望、惊愕、可惜与頹唐和不信,通通涌向心頭。不久,長歎道:“沒想到你連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
  “誰說我不要?”小邪叫道:“小皇帝你也不想想,我的江山交給你,你又寵信王振這老王八蛋,我若不將他揪掉,我哪能放心交給你保管?你也真是,一個大男人還處處倚賴別人,我最看不慣了!老實說,王振早就該殺,我只不過想讓你看看你所尊敬的人會貪生怕死,臨陣變節,棄你于不顧而脫逃!你該對他滿意了吧?”
  祁鎮每想及此事就懊惱不已,自己已待他如親生父親般尊敬,他卻會如此不濟而懼死脫逃?
  長長一歎,他道:“也許我以前都錯了……”
  “不是‘也許’而是‘事實’!”小邪道:“我若不除去他,遲早江山還是會斷送在他手中!”
  “你殺了他?”
  “豈只殺了?”小邪手比切刀狀,“我把他凌遲分身,骷髏頭還挂在土木堡上呢!”
  “你?!……”
  “我怎么樣?很殘忍是不是?”小邪瞪向他,“他能殺人,能叫人五馬分,我為什么不能剁了他?就因為他是你相好的,所以你感受就特別深?”
  祁鎮不知該如何面對小邪才好,一顆心已被攪得亂糟糟。
  小邪自得而笑:“這就是我們江湖人物和你這位紳士差別的地方!你對我感覺如何,就隨便你啦!”一副老成持重模樣,“等你受到了災難,長大了以后,就會知道我是用心良苦!”
  祁鎮只有歎息,現在他也搞不清該不該怪他幫助也先而將自己軍隊打得七零八落。
  “你……還要幫助也先嗎?”
  “只有笨蛋才會如此!”小邪自得一笑:“我利用他,只是想找王振算帳,若非他,我也不會變成叛賊,現在事情辦妥了,也先早就害怕我比他聰明,所以他想計算我,我留下來,不就死路一條了?”
  “那你……你要逃走?”祁鎮一副希冀眼神,甚想可否与小邪一起潛逃。
  小邪已看出他心意,搖頭而笑:“我能逃,你卻不能逃,因為你出不了這個帳篷,就算我放倒他們,但外邊仍有更多的衛兵,万一惊動他們,你還是會被劫下來,想來想去,你還是以不逃為上策!”
  “可是我留在此……你忍心看我被殺?”
  小邪道:“不會的!也先要你,用處多多!他若想殺你,早就下手了,那還會對你如此禮遇?還有舒服的床可睡?放心?你會活得很快樂的!”
  “你……你不救我?”
  “救是要救!不過,得等到你悟出正果時,我再教你!”小邪瞄向他全身:“看你這副樣子?說不定回去以后,又愛上了哪位太監,再搞個王振第二?我可就白干了這趟事!”
  祁鎮急道:“可是我沒回去,全國上下都會著急,甚至有人會趁机謀反,我弟弟比我還小,他怎能應付得了?”
  “嘿嘿!”小邪輕輕一笑:“王他比你懂事多了!你放心,他會治理得很好!”睨眼又笑:“我不也比你小?誰敢玩我?嘿嘿……環境是很重要的!我十歲那年就已打遍天下無敵手!你怎能以年齡來衡量人家?”
  祁鎮已然感到小邪不會帶他离去,幽然而歎:“如果你碰上王,告訴他,不必為我操心,國家為重!”
  小邪含有贊賞地點頭:“嗯!環境果然那么重要,你才呆不到一天,就已說出一句像樣的話!照此看來,只要几個月時間就差不多啦!”
  “還有……”祁鎮稍微猶豫,仍道:“請轉告王,恢复蕭無痕和楊小七職位!……這件事,我做得不好!”
  小邪瞄向他,邪邪而笑:“這就是你听信王振的結果!要是有小七在,管他什么也先部隊多勇敢?還不是被打落水狗?不過你放心!這些事,我不說,祁鈺一樣會做!我對他很有信心!”
  祁鎮長長一歎:“如此我就放心了!”
  “放心就好!放心就安心住在這里!我還有事要辦!”
  “你還有事?”
  “對呀!”小邪指著四處刀刃器皿,促狹直笑:“既然要走,就弄個它亂七八糟,若不是你住在此,我一把火就燒了他!”
  目光突然落在床頭小太監喜宁手上那似乎是玉獅之東西,心頭為之一愕,登時沖前,抓起碧玉般玉獅。
  其大如拳,其身碧玉而透明,還嵌兩顆火龍鑽。
  這不是小邪接受張平委托所保的紅貨是什么?
  它怎會在喜宁手上?
  “你從哪里得來的?”小邪凌厲目光逼向喜宁,冷森而問。
  喜宁被嚇呆,訥訥道:“在……在床頭上找到的!”
  他指著獸皮大床一頭,小邪立時往其床頭翻去,其下壓了不少文件和羊皮書。很明顯,此處放的全是极為机密的東西。
  “也先?!原來是他!”
  小邪突然想通了,張平所委托之暗鏢,買主就是也先,或者是其部下。
  而那些殺手也是也先所收買,難怪人質會說出“鷹”之標記?這不就表示”也先”這一族人?
  也先他當然沒有必要承認自己是收買殺手斬殺小邪的人。
  或許他并不知曉送此趟鏢的人就是小邪,他只知道此人是──最出色、最狡猾的人。
  這不就是小邪的寫照?
  小邪已經苦笑:“媽的!還想找此人斗?想來個右手打左手?最出色?最狡猾……”
  突然他又愣著了,如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這句話,不是對玉獅所言,而是對那羊皮地圖而言。
  難道也先是利用此玉獅轉送秘圖?
  難道小邪就是護送秘圖之人?
  玉獅在手,小邪赶忙往它瞧去,來不及再仔細端詳,兩手已將其掰成兩半,再四半。
  中空的獅肚,可以塞下任何秘密文件,開啟處就在火龍鑽。
  他急忙往床頭上找去,一堆堆文件翻亂,終于找到一張縐紋深深而經過燙平的小絹紙,畫的正是自己看過何只百遍的地圖?
  小邪苦笑不已,原來自己當真莫名其妙地就上了當,當了人家運送工具而不自知。
  難怪也先敢貿然發兵?就在自己送走玉獅不到一個月就舉軍來犯?
  原來他得到了寶貴地圖,了解了大明軍力分布和地形要地。
  難怪他會攻無不下,戰無不克?
  這些可說全是小邪一手所造成,而他卻一直被蒙在鼓里?
  這次他栽得不輕。
  見他的臉,笑得比哭還來得怪异。苦笑之余,他又想到了──暗中通敵之人又會是誰?
  會是張平?
  是他要小邪送此貨,而且還再三交代要准時,不能失鏢?這么重要的地圖,怎可輕易的就遺失了?
  這么重要之地圖,難怪送到地頭之后,有人會追殺他和阿三?
  原來黑巾殺手為救阿三而擊退王山磔,全是為了此圖之原故。
  小邪有點后悔,為何當時王山磔沒劫鏢成功?否則也可免去一場大劫難?
  如今事情已演化如此,也先已可說贏了一半,將祁鎮擄來此地。
  而這些全是小邪所幫忙。
  縱使自己收拾王振目的已達成,心頭總是憋憋的,酸酸的,不服气的!
  最可惡還是那名暗自通敵者。
  “不行!我非得揪出他不可!現在也先已大胜,小皇上也被捉……他們該是活動的時候了!”
  突然間小邪又触電般猛抖顫──如若此人現在活動,又有誰能料想得到?
  大明朝所有注意力全放在祁鎮身上,誰還有心情去注意那暗中之敵人?
  暗道一聲“糟了”,小邪已轉向祁鎮,急道:“小皇帝你好好混!說不定京城比此地還危急,我得赶回去救難!”
  說著就想往篷外竄。
  “等等!”祁鎮惊惶叫住他:“出了什么事?”
  “大事呀!”小邪丟過玉獅碎片予他:“你知道這是什么?這就是有人利用它走私地圖給也先,他是有陰謀而造反,我不逮他,誰來逮他?拜拜!我走啦!”
  一溜煙,小邪已掠出帳篷。外邊仍是一片火紅歡樂人群,不加思索,已往南區行去。
  任誰都知曉小邪現在是瓦刺國貴賓,也無人上前阻攔,已讓他自由自在地走出營區。
  冷風灌臉,一陣清醒不少酒气,小邪已往太原方向掠去。
  帳篷中之祁鎮捏著碎獅,心頭雜亂不已,喃喃歎道:“希望他還來得及……”
  夜更冷,喜宁已替他加件外衣。雖不是亡國之君,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小邪連夜赶向太原,到達“翠葉古董店”時,才辰時末,此店剛開張不久。
  乍見張平肥胖身材仍坐在柜台后邊,似在計算帳單般撥著算盤,小邪也噓口气,終究還沒讓他逃掉。
  也許張平認為小邪已成叛國之賊,又投靠也先,不可能回來了吧?
  小邪含笑走進,默默地行向柜台。
  張平已覺有人走近,猛一抬頭,驟見小邪,猝然抖愣,但隨即愕然而笑:“楊少俠是你?!可把我給嚇坏了!”
  小邪道:“只嚇坏還好!若嚇死就麻煩了!”
  張平起身,肥漬漬大肚又凸了不少,慈祥而笑:“楊少俠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老朽想找您談談生意都沒法找到人!還好老天關照,又把你給送來了。”
  小邪凝眼邪笑:“什么生意?再保一只玉獅子?”
  “不是!”張平笑道:“玉獅只有一只,早已被您送出關外,怎還會有呢?”
  小邪促狹一笑:“很不幸!我又把它送回來了!”
  張平眼晴突然閃出寒光隨即隱沒,惊愕道:“您上次沒送到地頭?”
  “沒送到怎會有半邊銅錢?小邪輕笑:“是有人要我將它再送回來!”
  “誰?”
  “也先!”
  “會是他?!”張平不由自主地往后稍微移動,惊愕不已的望著小邪。
  “怎么?你也感到不可思議?”
  “呃……不不不!”張平連連乾笑:“听說楊少俠已和也先甚有交情,而也先又是瓦刺國王子,他若要玉獅,想當然爾,十分容易到手,但怎會又送還予我?”
  小邪道:“他要我向你打探另一些事情!”
  “何事?”
  “玉獅里邊的地圖為何錯誤百出?”
  張平愕然:“不可能……”突然他似乎覺得說溜了嘴,馬上改口,“玉獅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地圖?老朽不懂楊少俠所言?”
  小邪冷笑:“你他媽的給我裝蒜?”抓出半邊碎玉獅食指摳著獅腹那條深溝:“不可能裝東西?說!”玉獅已往其頭上砸去。
  張平避之不及,被砸個正著,痛得眼淚直流,懼道:“我……我真的不知情!”
  “媽的!你也不問問我楊小邪是哪一號人物?”
  話未完,張平已突然發難,右手抓著算盤就往小邪頭顱砸去,本是肥胖身形,現也變成靈活起來。
  “哼!楊小邪!別人怕你,我可不含糊你!”
  小邪算准他會來此一招,馬上運旋真气,身形暴退三尺,右腳一踢,正巧踢中張平肚皮,心想不重傷,也得讓他吐出半臉盆血,然而腳尖方點向對方肚皮,突然有股力量反彈。
  “彌陀肚?!”
  小邪惊愕未落,右腳已被肚皮挾住,被其拖往前,而張平手中算盤此時卻如炸開之水花,百余顆珠子全然罩向小邪全身要害。
  小邪冷笑不已,臨危不亂,暴喝趨前,一口真气直往前吐,似已聚气成牆,推向珠子,只听一陣卡卡珠子倒竄撞上牆壁,古董和木柜聲霎時接連不斷傳出。
  張平一陣惊惶,沒想到小邪內功如此深厚,能以真气迫走自己的絕技“万星索命珠”?惊惶之下,身形也為之一頓。
  就只這么一頓,小邪左腿已出,如踢皮球般再踢往張平肚皮。他就不信踢不走這“彌陀肚”?
  果然,腳影方逝,張平一陣悶呃,身如彈丸撞往后邊柜台。砰然巨響,三寸厚檜木柜台已被砸個稀爛。張平已倒坐地面。嘴角挂出血絲,臉色為之蒼白。
  小邪瀟洒地拍拍手掌,緩緩走前,冷笑:“憑你這兩下子,也敢跟我動手?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嘍!”
  張平抹去嘴角血絲,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樣?地圖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小邪冷笑:“當然假不了!否則大明軍隊也不會敗得一塌糊涂!”
  張平又已愕愣:“你方才不是說……”
  “方才是方才!方才是想套你知不知道玉獅腹中秘圖之事!”小邪走得更近,冷笑:“現在我要知道這秘圖是誰所有?誰叫你送的?”
  “你……你不是和也先十分要好?他沒告訴你?”
  “要好也有翻臉的時候!”小邪冷道:“在我面前沒有你問話的余地,你最好老實回答,省得我多費手腳!”
  他已掏出冷森匕首,准備逼供。
  張平猶豫,仍然搖頭栗然:“我真的不知道,這玉獅是……”
  話未說完,右手臂已被切下一塊三指寬肉片。
  小邪冷笑,揮著手中閃利匕首:“有膽你就不說!下一刀就切下你手指頭!”
  張平哪見過小邪是這么一個乾淨利落法?記憶中“逼供”都得先“痛罵”一陣再下手,到時自己也有個選擇之机會,如今眼見身上肉片像切豬肉般飛掉,那股痛徹与心慌,早就嚇得一身冷汗,臉色更形蒼白了。
  小邪得意冷笑:“痛是不是?痛可以复原,可是手指掉了,你這輩子也休想再長出來!”
  張平再也不敢把他的話當成儿戲,哆嗦一陣,吶吶道:“秘圖是督都僉事王堅給我的!”
  “是他?!”小邪稍感意外,“你該不會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吧?”
  “我沒有……千真万确是王堅所給……”
  “你能拿出證明?”
  “我……”
  “不用你你我我!口說無憑!”小邪哧哧冷笑,“對這個答案,我很不滿意!你最好說得讓我心服!”
  張平惶栗而抖顫,想及小邪如此殘酷手法,再瞄向他手中閃亮亮匕首,整個人更形哆嗦:“我……我說的全是真……啊──”
  “話”字未出口,左手拇指已落地,疼得地痙攣哀嚎不已。
  小邪冷笑:“你還想騙我?王堅他還曾經將我保鏢之事告知王山磔,如若他要你送走秘圖,又為何會叫王山磔劫走秘圖?哼!你分明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我沒有……”
  小邪大喝:“再不說就砍斷你一條腿!”
  張平更急:“我……楊少俠……我真的說實話……”
  “放屁──”小邪揮刀就要切腿。
  “不能啊!我說我說!”張平已跪下,惊怯而泣:“交給我秘圖的是王堅,但要王堅如此做者另有其人……”
  “是誰?”
  “我……我也不大清楚……”
  “你敢!”小邪補他一刀,匕首插入其左腿,還轉了一圈才抽出,痛得張平凄厲慘嚎,他更冷笑:“憑你一副賊頭賊腦,也會弄不清事情?你騙誰啊?”
  “是真的……王堅交了一封信,還交給老朽一個信物……”
  小邪心神一振,追問:“什么信物?”
  “是……是一只……”
  “老鷹?!”小邪自然聯想及此,已愕然叫出口。
  張平吶吶道:“正是……”
  “這老鷹是代表也先?還是另有含意?”
  “……好像是個組織……”
  “什么組織?”
  “我……我真的不清楚……”
  小邪瞪向他,覺得他并無說謊跡像,遂再問:“你又為何會被那‘組織’所吸收?”
  “我……我并沒加入他們組織,我只是王堅手下一名司財,后來他要我在此開個古董店,如此而已。”
  對他的話,再次思考、過濾,小邪覺得要從他身上問出主使人,似乎有點困難,冷道:“信物在什么地方?拿來我瞧瞧!”
  “……放在內院里……”
  小邪想及那間專放貴重物品之石屋,“老鷹”既是信物,該放在里面才對,冷道:“帶我去拿!”
  “是……”
  一跛跛的拐著,張平已垂頭喪气領著小邪往后院那間石屋走去。
  點燃柜桌上燭火,屋內一切依舊,清冷石壁泛著一股淡淡霉腐挾雜著煙薰焦碳味,讓人感受此屋乃四處密不透風。
  張平仍像往常,從石壁上先是平滯,卻能抽出如藥壁柜之小箱子。
  小邪若有所覺,突地叫道:“我來抽!”
  話方未說完,只听轟然一響,一道腕粗之鐵柵已從地面竄上,將小邪關于左牆角,成為一三角形之石牢。
  張平見詭計得逞,登時哈哈大笑:“楊小邪你死期到了!”
  不給小邪有喘息机會,一個翻身,左手扣上牆邊粗細如玉環般之鐵扣環,猛往下拉。
  嘩啦一聲,牢頂石壁滑開,一盆水雨已潑向小邪身上,罩得五尺見方牢面無一空隙。
  張平更是狂笑:“等你嘗過了‘陰陽腐水’大爺我再替你清洗清洗!”
  “還早得很!”
  此种飛雨淋頭的滋味,他在莫塔湖那條瀑布,早已不知嘗盡千百次。只見他匕首化出一道銀光,如亮晶晶銀傘般旋轉,毒水根本沖不破而紛紛旋射四周。
  眨眼間,毒水全然撒向四處地板和柜椅,開始腐蝕而發出哧哧聲音。
  小邪自得而笑,匕首如切豆腐般送進石壁石塊之接縫,以拭去毒水。
  “哼!憑你這點小玩意,也想要我的命?這几年,我就白混了!”
  張平那見過這种身手?愣傻地呆在那里,打從心里泛起一股寒意。還好,小邪總算不能破牢而去,心中也為之稍為平靜和放心。
  狡性又起,殘忍冷笑,他道:“讓你躲過一次,我可以再弄第二次、第三次,就是弄不死你,餓也要把你餓死!”
  “就憑你?”小邪不屑一笑:“這是我見過最差的一座牢房!你還是早點拿出東西吧!省得我出去以后,會剁了你!”
  “你作夢!這鐵鏈有手腕粗,任你武功再高,也拆不了它……”
  “可惜牆只有一尺厚!還是用石塊砌的!”
  小邪暴喝聲起,已然打斷他的話,在他將匕首刺入石壁時就已明白此牆不足為慮。此時他已運功凝掌挾以千鈞力道拍向石壁。
  轟然一響,碎石紛飛,石壁已被擊出桌大圓洞,小邪藉此已掠出洞外。
  張平嚇得魄飛三千里,哪還敢再呆在此,拔腳就想往外逃。
  驀然又是一聲轟然暴響,石壁又被開出一個大洞,一出一進,小邪很快掠入石屋,輕而易舉地攔住了張平。
  嚇嚇一笑,他道:“你現在該相信你的牢是最差的一座了吧?”
  張平嚇得臉色白如絹紙,急忙下跪膜拜:“楊少俠饒命?小的不該騙您……”
  話方說完,整個人一往前仆,背心露出一節刀柄,早已喪命當場。
  小邪急叫一聲“不好”人已竄同洞口,追出洞外。
  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震垮的洞牆,會被他人用來發射暗器?否則張平也不會因此而喪命。
  小邪追出,已發現左側屋頂有道黑影閃沒,不假思索,他也追了過去。
  那黑衣人似乎有意引他,若隱若現地往城外山區掠去。
  不多時,黑衣人已抵達山中一處杳無人煙之破舊山神廟前。身形微頓,轉向背后,依稀可見小邪人影,輕輕一笑,他已竄入店中。
  小邪膽大如虎,一個箭步,也追入廟里。
  破爛古廟,倒也讓陽光四處投入,廟內很像亮如廟外,黑衣人高碩身材背負立于小邪身前。
  小邪輕輕一笑:“小的跑了,大的來,也是一樣!你們終于還是出現了!”
  黑衣人轉身拱手而笑,著臉的兩道碧亮眼神直通小邪。“楊小邪,你好快的腳程!”
  小邪沒回答,卻在注意他左胸那只拇指大紅色老鷹,霎時淡然若失記憶都涌現了──以前那些拉薩和尚不也全是有這個標志?
  這鷹是紅色,和也先族人的鷹記更容易讓人看出,那么上次在寶石山阻擊者,很可能是授命于這只鷹。
  黑衣人從小邪眼神中,已猜出原委,輕輕一笑:“楊少俠對這只鷹該不會陌生吧?”
  小邪捉狎而笑:“不錯!至少有十几只被我宰了,今天這只看起來比較肥!一定很好吃!”
  黑衣人只是輕笑,并沒回答,不久才道:“你不是已投靠也先?怎么又回中原了?似乎又想和他作對?”
  小邪輕笑:“我有我的江山,誰也搶不走!我愛跟誰合作就跟誰,你也不必再假惺惺!也先逮了英宗這個笨皇帝,他可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嘿嘿!不走的才是傻子!”斜眼而笑:“我倒想問問你為何殺了張平?你顯然在滅口!”
  “不是滅口!”黑衣人道:“而是怕他再胡扯,騙了你!”
  “哦?這么說,由你來說將會更清楚了?”
  “至少比他清楚,而且可靠!”
  “好吧!你既然要說!我也不為難你!”
  小邪走向前,黑衣人甚有忌憚地退向左側。小邪輕輕一笑:“放心!你沒說,我還舍不得剁了你!我只想找個地方坐下,這樣會听得更清楚!”
  他撥開神案上一些香爐、酒杯、燭台,已輕松坐下。才問:“首先我想知道你們是不是拉薩和尚?”
  “不錯!”黑衣人道:“也可以說是黑巾殺手。”
  “嗯!回答得很乾脆!”小邪頻頻點頭,又問:“這么說……你們全部受也先所控制了?”
  “不是!也先只是王子,跟我們無關!”黑衣人道:“我們只听令于教主。”
  “教主?!”小邪心神一凜,本以為黑巾殺手只是一個散亂組織,最多也是個和尚窩,那會搞個什么幫派?然而現在親耳所聞,自是不能抹煞。乾乾一笑,他道:“怎么又搞出一個啦哩啦喳的幫派?叫什么名字?”
  “天靈教。”
  小邪稍稍點頭:“總算有個眉目了!每次都叫黑巾殺手,都和另外一批給搞混了。”他問:“你們教主是干什么的?三番兩次開我玩笑?”
  黑衣人道:“因為你坏了本教大事!”
  “大事?!你們想干什么大事?扒著頭皮抓跳蚤?”
  黑衣人狡黠而笑:“做大事往往需要保密,恕我不便奉告!”
  “保什么密?憑你們這些料子,也敢在我面前耍?”小邪不屑道:“除了你們這些自大狂以外,誰不知你們在密謀造反?哼?還想耍我?”
  黑衣人稍微怔愕:“你早已知道了?”
  “廢話!你們設下圈套,將秘圖藏于玉獅,再瞞著本大幫主替你們送出關外,再來個殺人滅口!而且又送往也先手中,然后大舉入侵;話都寫在臉上,臭屁都放出聲音,還想掩飾個什么勁?”小邪訕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來此是想知道誰接你們的頭,你不是說問你更清楚?我還怀疑也先就是你們教主呢?”
  黑衣人乾笑:“我保證也先不是本教教主!”
  “那個大棵呆怎能當你們教主?而是你們教主勾結了他,或是受他所控制,反正直接和間接,他都算是你們教主!當人走狗,有什么好神气的?”
  黑衣人聞言,目露凶光:“本座對你客气,你為何出口傷人?”
  “少來這一套!哼哼!你對我客气,我還嫌你一身騷味呢!”
  黑衣人繃緊之拳頭捏了又捏,最后還是松去,語气改為平靜:“楊小邪,我不是來跟你吵嘴的……”
  小邪截口道:“誰又想找見不得人的人說話?老實說出那人是誰?省得我多費一番手腳。”
  黑衣人道:“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給你滿意答复!”
  “三天?……滿快的嘛!”小邪黠笑几聲,“三天后,我也不用問你了!”
  “這……楊少俠你……”
  “不必那么客气!一聲楊少俠,兩聲楊少俠?全是狗屁倒灶!”小邪冷道:“你少用緩兵之計!現在時間緊迫,三天一過,說不定我老人家的江山早落入你們手中了,這种詭計,我三歲就會玩,你實在很不入流!”
  黑衣人聞言忽然哈哈大笑:“楊小邪果真是楊小邪,聰明才智果然天下無雙!佩服!佩服!”
  小邪自得而笑:“我還知道你故意引我來此,最大目的就是想留下我,省得我坏了你們大事!對不對?”
  黑衣人先是吃惊,后為贊賞:“你實在是個可怕的敵人!你明知我想留下你,你還來?”
  小邪瀟洒自如:“不來怎知你們底細?不過另一個答案我還沒得到!”他輕輕一笑:“不過就快了!”
  黑衣人黠笑:“你想制住我?”
  “有何不可?”
  “你有把握?”
  小邪自得而聳聳肩頭,笑得甚邪:“本幫主最近神功大進,對付你們這些無賴足足有余!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我扭過你的頭?一個字一個字的把你挖出來?”
  黑衣人亦甚有把握狀,深沉而笑:“楊小邪,如果你愿意和本派盡釋前嫌,我會將所有一切告訴你。”
  “有何不可!”小邪雙手一攤,爽然道:“我們前嫌盡釋了!你該可以說了吧?”
  他的模樣,就如小孩在玩家家酒,說的比唱的還來得好听而自然。
  黑衣人以為他會破口而罵,沒想到會來這么一招,一時亦為之語拙。乾笑兩聲方道:“楊少俠若有誠意,就該留在此陪老夫三天,三天后,本座一定如言說明所有原委!”
  “我很有誠意!”
  話聲未落,一向先發制人的小邪已飄身而起,電也似地扑向黑衣人,喝叫:“擒下你,最誠意不過了!”
  黑衣人頓覺煞气排山倒海涌了過來,壓得自己透气無門。霎時掠向左側,右手往怀中一探,赶忙往小邪左掌刺去,如此一來一往皆在瞬眼之間,令人目不暇接。
  驀然,小邪方劈中黑衣人肩頭之左手硬是撇了回來,身形倒迫三尺,愕然惊叫:“黑血神針?!”
  一支烏黑而透明,比繡花針還細之細針隱隱挾在黑衣人手上,勾人魂的閃閃生光。
  天下除了飄花宮以外,就只剩下黑巾殺手江振武手中的六支,而這些事后全被小邪給收了回去,又怎會再出現?
  難道江振武說是拿去配藥,全為謊言?
  然而他已經死了,又有誰能證明此事?
  如若他所言屬實,這支神針又來自何處?飄花宮?還是另一只血變利牙?
  黑衣人晃著手中神針,冷笑不已:“你沒想到我手中有這玩意吧?”
  “是沒想到!”小邪苦笑不已,一時也不敢貿然再出手,自己雖不怕神針之毒,但若被刺中要害,多多少少會短暫麻痹,要是一個不小心,恐怕就得栽了筋斗。何況自己方才扑身一擊,已試出對方身手之高,已不在一代宗師之下,想三兩招之內制服他,并非易事,時下只好小心應付,以免遭了殃。
  淡然一笑,他道:“原來你早有准備,才敢攔我?”
  黑衣人輕笑:“誰人不知你楊小邪不但絕頂聰明,還練了一身怪异武功,我不得不防!”
  小邪無奈而笑:“這么說,殺死王堅和邱梅的人也是你了?”
  “不錯!”
  “你為什么要殺他?”
  “因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
  小邪頻頻點頭:“看來我得重新估計張平所講的話了!”
  黑衣人不解:“張平又講了什么?”
  小邪道:“他說主使王堅的人就是王山磔!”
  “你信他的話?”
  “剛才不信!現在相信了!”小邪笑道:“見著你手中神針,我不相信都不行!”
  黑衣人惊愕往神針瞧去,仍無法猜透毛病出在哪里?
  狡黠一笑:“你恐怕猜錯了吧?本座當時還從王山磔手中救過你朋友阿三,也劫回了玉獅,他怎會是本座串通之人?”
  小邪諧謔而笑:“少來這一套!少在我面前演戲了!千不該万不該,你不該露出黑血神針,更不該用它來殺死王堅!”
  黑衣人問:“我殺了王堅,這和王山磔有何關系?”
  “關系可大嘍!你不說過怕他秘密?怕我再回去找他?怕我發現張平的陰謀再追查下去?”小邪輕笑几聲,“我只是搞不懂,你殺人就殺人,何必要用黑血神針留了底呢?”
  黑衣人見他說得如此堅決自信,心知他已找出端倪。再偽裝,不如問清毛病出在哪里,遂道:“本座用神針,只是想試驗神針效果是否真的有效!”
  “這么說……你手中神針得來不久了?”
  “我剛從教主手中接過手,他要我找人試試!”
  “那你們教主還是不久才得到此物了?”
  “這我不清楚!”黑衣人反問:“你又為何說我們全在演戲?”
  小邪促狹而笑:“你也真笨,殺人就殺人,為何還將尸体扛入王堅的密室里邊?這密室你本不該知道,分明是不打自招嘛!”
  黑衣人道:“我和他有關系,自該知道他的秘密!你怎會聯想到王山磔?”
  “笨哪!”小邪戲謔道:“你和王堅來往多久?有王山磔那么久?他听你的還是听王山磔的?你是野和尚,他會告訴你,他逃生的地方?你在作夢是不是?”得意而笑:“那密室分明是王山磔告訴你的!”
  黑衣人不得不佩服小邪之聰穎絕智,頷首道:“全被你猜對了,可是你又如何知道王山磔會殺王堅?”
  “一樣!保密!”小邪道:“他怕我潛到總督府查明他為何突然間离開的真相,沒想到我卻在王堅失蹤之后才對此事動疑!最主要,你不該救下被我綁在旗
  上的王山磔而被小丁看見,逼得我不得不去查個清楚。”
  “救王山磔?!”黑衣人納悶,“我几時救過他?”
  小邪瞪眼:“明明是你們黑衣人所救,否則怎會被小丁瞧見?別想耍賴!”
  “我根本沒有……”
  “你沒有,你教主不會去救?愣個什么勁?”
  黑衣人雖然得到小邪言詞說明,但仍感迷惑。
  小邪見他如此模樣,心頭暗自起疑:“難道那會是另有其人?”
  這名黑衣人雖碩高,但比起上次救走王山磔那名黑衣人之气度舉止,要差上一大節,絕不可能為同一個人。
  小邪問:“你迷糊什么?是你們教主根本不會出手相救王山磔這小癟三?”
  “是……呀!不是!”黑衣人雖被小邪說中原因,但考慮教主神秘莫測,或許他有他的想法,也不敢斷然下定論。乾乾而笑:“本教教主一向深謀遠慮,此事到底如何,我不能亂說!”
  揮揮手中神針,冷然一笑:“我雖然露了破綻,但你又如何知道秘圖是王山磔所有,他不也劫過此鏢?”
  小邪道:“你們演這出戲來耍我,算我財迷心竅,上了你們一次當!”他道:“王堅將秘圖交予張平,要他出面保此玉獅出關,然后再來個捉放曹操,王山磔趁机會劫走鏢貨,你們再出面奪回,以迷惑我的思緒!其目的有兩個──第一,就是想教訓我和阿三,以替王峰受辱之事討回一點面子。第二,就是要避開嫌疑,讓人以為他是在劫鏢,將來出事……就像現在事情已爆開,如果不是你拿出黑血神針,我還當真被他瞞過了呢?”
  促狹直笑:“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拿出黑血神針是一件很難過很痛苦的事?”
  黑衣人是有點后悔,但想起已要攔住小邪,一切計划即可能成功,霎時冷笑不已:“本座一點也不難過,反而替你高興,如此一來,你就能死得明明白白了!”
  小邪淡然而笑:“憑你也想殺我,也太不自量力啦!”
  “就算殺不了你?你也來不及阻止此事!”
  小邪邪笑不已:“憑王山磔這只豬,也想密謀造反?我放心得很!”
  “恐怕現在皇帝寶座已在他手中了!”──“你想唬誰?”小邪瀟洒而笑:“沒見著你以前,我很緊張,見著你以后,我倒不緊張了!因為你要我等你三天,那就表示王山磔這個笨家伙還在東竄西奔,等著你們這些人去幫他篡奪王位吶!”
  黑衣人冷笑:“可惜你三天以后仍未必能赶到京城!”
  “你以為能留住我?”
  黑衣人晃著手中神針,狡黠直笑:“留不住你,我又何須甘冒暴露行蹤之危險?”
  “就憑你手中那支神針?”
  “除了它……”黑衣人冷笑不已,倏然暴喝:“上!”
  霎時破廟四面八方罩入十條黑影,十把閃閃長刀分別從各种不同方向攻向小邪全身要害。光見其身如狡狐,穿牆無阻,也該知其身手不同凡響。
  小邪早已想過黑衣人別處不到,偏偏引來此處,就知必有埋伏。見狀已哈哈大笑:“奶奶的!你們這些不要命的殺手,自以為不要命就能亂來了?告訴你?我是專宰殺手的殺手!”
  話聲仍響著,刀鋒寒气已逼至肌膚就快切入要害,小邪才暴竄起身,噴泉般涌向屋頂。
  十道小晶亮噴泉緊追其后追向屋頂,簡直要和小邪一同沖出屋面。
  就在此時,小邪雙手頓展,左三右七,飛刀奇快無比的噬向十人咽喉。看也不看,已然猛展千斤墜比先前快逾數倍之速度落往地面。
  “你也別逃!”
  寒光再閃,飛刀已取向黑衣人咽喉,身形疾如飄風亦罩了過去。
  黑衣人哪曉得十名殺手就此一去無回,惊惶之下,咽喉已挨了飛刀,但其似早置有鐵片之類東西,只听“當”的一響,飛刀勁竭而落地。
  黑衣人不敢多停留,霎時攻出七針十三掌逼退小邪,人已撞門而出,逃之夭夭。
  小邪并沒追前,放緩腳步,拾起那把飛刀,只見刀尖已鈍,喃喃笑道:“這小子裝了鐵喉嚨?哪天改射他的屁股!”
  說話間,十條黑影方自轟然砸爛屋頂,連人帶瓦梁全垮向地面。
  小邪不假思索,一個閃身已溜出廟外。
  再一個轟然巨響,一座不算小的廟宇已全然倒塌,一股灰塵竄得半天高,久久不能散去。
  小邪自嘲式的笑了笑:“還好!總算弄了個天靈教!看來我的陰謀也算得逞啦!”
  他又有何陰謀得逞?該不會是苦中作樂,自我陶醉吧?
  沒時間再考慮他的“陰謀”,他已想到王山磔勾結异邦叛變之事。
  “照黑衣人所言,這些事全是王山磔一手所造成,他若想謀奪江山,非得等待黑衣人去幫忙不可,而黑巾殺手也不知來了多少……憑我一個,恐怕顧不了那么多……”
  想了想,他決定先找丐幫弟兄幫忙,然后盡快通知在居庸關之難兄難弟赶來助陣,若老頭歐陽不空也及時赶到,事情就成了一半。
  想到此,他不再逗留,快馬加鞭奔回太原城,以便聯絡丐幫弟子。
  祁鎮被擄,舉國震惊,群臣惊惶,皇太后立時命祁鈺監國。祁鈺掌權,立刻命于謙任兵部尚書執掌兵權以抵抗瓦刺軍。
  于金鑾寶殿,群臣畢集,商討國事。
  侍講徐极力主張遷都南京以自保。
  于謙卻不以贊同,力斥之:“京師為天下之根本,如今朝野惊變,若再遷都,根本已動,則必大勢已去!王爺該曉以事情嚴重性。”
  徐道:“下官仍是認為天命已失,不如調軍回守南京,以較大之空間分散也先兵力,等待兵源恢复再一決雌雄,方為上策。”
  于謙道:“先帝遷都于北京,目的即在將守邊城,以鎮壓番邦,若草草遷京,則必自露怯心,也先士气必將大盛,如此形成我消敵長,情況堪慮矣!”
  祁鈺不論气度和魄力比起其兄祁鎮相差何只十倍,他敢任用于謙掌兵符,就是有心与也先一決雌雄,豈有縮頭之理?
  徐仍是一味想退縮保守,拱手又奏言:“下官仍認為時下敵我兵力相差懸殊,當以守為佳!”
  于謙道:“既是守,守北京當比守南京來得妥當,因為北京离居庸、宣府、紫荊三關甚近,自可負起支援調度之責!豈可輕言放棄?這分明是舍棄三關而不顧。”
  徐睨眼瞪向于謙:“于尚書你剛接任尚書一職不到一天,安知兵事?”
  于謙淡然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本官雖接任此職不久,但仍任兵部侍郎多日,早已對軍事了然于胸,徐侍講不該一味想避開戰事而出此下策!”
  徐冷笑:“我看是你新官上任想邀功吧?”
  祁鈺道:“二位不須再爭執,皇上有難,本王自無縮身之理!遷京一事就此免議,該談的是如何抵抗也先以救皇上脫困,方為上策。”
  徐臉色一變:“王……”
  “不必多說!你的心意本王明自,為了皇上,也只有如此了!”
  “是……”徐拜退一旁,目瞪向于謙,說不出之怨隙冷眼眸中。
  于謙只能歎息,隨后又奏言:“稟王爺,皇上之所以貿然出征,全是受宦官所蠱惑,而先帝更立碑于朝,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然而此碑卻被王振所栽,可見其狂妄,如今受其害者不計其數,理當誅其党羽,以清官譽,以免禍患無窮。”
  此語一出,群臣皆惊,在王振當權期間,他們或多或少都有附庸,如今聞及此言,惶恐之心可想而知。
  于謙再奏:“下官所指乃為王振弟侄王山磔,其人掌管錦衣衛大肆妄殺,罪無可逭!”
  祁鈺早也對其不滿,當下頻頻點頭:“來人!立時抄斬王山磔全家!”
  命令未止,忽有士兵匆匆奔入殿內,掠惶急叫:“啟奏王爺,大事不好!錦衣衛統領已領著數十名手下包圍此殿!似有圖謀。”
  祁鈺大惊:“他敢造反?”
  于謙道:“困獸仍斗,王爺請快下令迎敵為是!”
  祁鈺知事情不能耽擱,馬上下令文官走避、武官迎敵。自己也匆匆奔出寶殿准備大打出手以拿賊人。
  殿外,王山磔早就擺好架勢,見祁鈺已現,霎時哈哈大笑:“王爺,你還是乖乖把玉璽交出來,省得落個身首分家。”
  祁鈺冷笑:“你好大的膽子,敢造反?”
  王山磔狂妄大笑:“有什么不敢?我等這天,早已等得心慌,沒想到你听信于謙這狗官聳言,我只好提前收拾你們這些酒囊飯袋。”
  祁鈺道:“這么說你早就和番邦串通好了!”
  “告訴你也無妨,也先的地圖是我送出關外的!皇上出征也是我慫恿王振說動祁鎮這個笨瓜的!”
  祁鈺臉色微變:“皇上對你們不薄,你也通敵造反?”立時大喝:“拿下!斬無赦!”
  霎時數十名衛兵罩向王山磔那群錦衣衛,雙方大打出手。
  王山磔狡黠直笑:“憑你們這些二流角色也想与我為敵?哈哈……”
  祁鈺哪能見他如此狂妄?沉喝出口,已然飛身罩向他,右掌刮起厲風凜凜,排山倒海地涌了過去。
  王山磔乍見祁鈺身手了得,已心生怯意,赶忙閃至左側花園,急叫:“任豹快上!”
  任豹早就有所准備,聞言右手一探,一個回旋,已然攔下祁鈺,冷笑不已:“小王爺得罪了!”
  見他雙掌暴脹近一倍,肢骨咯咯裂響,宛若厲鬼魔牙,勾魂般的雙爪一吐,赫然揪上血般的腥紅一片,耀得讓人眼花繚亂。若是老江湖見此掌影,即可猜知這就是拉薩和尚獨門絕技,讓江湖聞之喪膽之“朱砂掌”。
  初生之犢不怕虎,祁鈺根本不知此掌厲害,仍以雙掌迎敵。在自認身手矯捷之下,一時之間也和任豹戰了個旗鼓相當。
  盞茶功夫一過,王山磔已感不妙,他不知祁鈺武功竟然可以阻擋任豹?而且四處不停有援兵赶至,自己本就是等不到黑衣人赶至,深怕被祁鈺捷足先登,斬了項上人頭,才冒險發難,心想只要擒住祁鈺,一切就算大局已定,可是現在并不如想像那般容易,數十名手下已折了十余名,如若黑衣人再不來,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想至此,不禁已心生逃走念頭,漸漸往庭院左側那座紅牆靠去。
  于謙見狀,霎時喝道:“攔住叛賊!別讓他逃了!”
  活聲方落,十余名武士已圍向王山磔,不讓他有走脫机會。
  王山磔不禁怒意更甚:“我跟你們拼了!”長劍一掃,也已為活命而戰。
  一陣混戰,祁鈺突然感到雙掌隱隱泛紅而發麻,不論出招或封掌都已漸漸感到吃力,攻勢也已疲弱多了。
  任豹此時才奸笑:“祁鈺你就認命吧!”
  霎時身化游龍,搗海翻江般竄高七尺,雙掌猛然舞出無數掌影,串成匹練般巨大蜈蚣,一節節摧枯拉朽地直貫祁鈺胸口。
  祁鈺竟然不閃不避,雙掌迎胸敵,准備來個硬碰硬。
  雙方電光石火般接触,祁鈺突然讓出胸口讓其拍打,雙掌一上一下已劈向任豹肩頭及小腹。
  事出突然,任豹雖知有變,但勢成騎虎,不攻已不行,只好加速劈掌,看能否在對方未劈中自己之前將其擊斃,如此不但可傷敵也可自救。
  然而祁鈺更非庸手,此掌又是他全力一搏,威勢自是非同小可。猝見雙方一触──
  砰地巨響,哇然慘叫,雙方已倒飛撞于地面。
  祁鈺胸口受了兩掌,但似有軟甲之類東西護身,只微微滲出少許血絲,喘口气,他已爬起,目中仍露出惑然之色,亦感覺出任豹武功不凡,自己都穿上了軟甲,還被震得血气不穩而受了傷。
  任豹就嚴重多了,被劈中肩頭和小腹,狂吐鮮血,身形已十分倦弱,若非他內功底子較深和具有不少敵對經驗,非得躺在當場不可。
  抹去嘴角血痕,他也勉強爬起,目光足以絞死人,冷笑不已:“你武功果然不低……”
  祁鈺冷笑:“知道就好!現在束手還來得及,本王賜你一命!”
  任豹啐口唾沫:“你少得意!大軍馬上就攻到此地,到時求饒的是你不是我了!”
  祁鈺雖打敗他,但漸漸從手掌傳來之麻痹,已讓他擔心不已,他已感到在不知不覺中已中了某种不知名之毒,若不速戰速決,恐怕后患無窮。
  當下二話不說,怒喝“納命吧”,已再次飛身罩向任豹,希望能一掌奏效以結束爭戰。
  任豹不敢移步,硬撐著全身功力逼于雙掌,准備一決胜負。
  此時之王山磔已險像環生,直叫著任豹過來救命,然而叫了老半天仍不見人影赶至。如條瘋狗般亂竄,心頭那般懼意差點讓他屎尿直流。
  “任豹──你這貪生怕死之徒,還不快過來──”
  話聲方落,驀地西牆已閃出十數條黑影,快捷無比地沖向王山磔和任豹,一手攔下祁鈺和那些衛兵。
  只見一名黑衣人右掌反劈祁鈺背肩,逼得他不得不放棄任豹,反掌以自救。
  啪然巨響,祁鈺禁不住對方強大內勁,哇然吐出紅血倒摔于地。
  于謙見狀大急,暴喝:“快救王爺!”手中長劍已射向那名黑衣人背心,逼他不得再繼續下毒手。
  數名侍衛利用此机會已扶起祁鈺躲向殿中。
  于謙見黑衣人愈來愈多,而且個個武功高強,心知想戰胜已無可能,只好先求自保。
  “退──退向丹陽宮!”
  眾人對此命令頗感意外,因為“丹陽宮”就在王振住處隔壁,而王振和王山磔關系密切,很有可能控制了丹陽宮,此去不就自投羅网了。
  于謙見眾人怔愕,立時又吼:“本官以軍令下達,違者立時處斬!快走──”
  軍令逼迫,眾人不得不漸往丹陽宮退去。
  臨退前,于謙還命令一班人馬突圍出宮,直往太原城求救蕭王爺,以能及時赶來救駕。
  原來于謙之所以選擇丹陽宮,只是想利用王振生前所用來煉藥治“病”之地底密室以保命。
  當眾人啟開假山后邊那道石門,侍衛扶著祁鈺已先行逃入密室。
  于謙再阻擋一陣,也已遁入,赶忙鎖上石門,暫時得以喘息。
  王山磔赶至,已然慢了一步,狂囂叫罵不已:“于謙有膽就出來与我決一死戰!何須像老鼠般躲在地底?剛才的威風到哪里去了?”
  于謙并未回答,他很快吩咐手下點燃壁上油燈。以前被王振殺死之李大夫首早已弄走,除了那俱鐵桶仍擺在火鼎上泛出濃香藥味,一切還算乾淨。
  另一名將軍石享已將祁鈺靠在里牆,急忙地替他敷藥,以救治其傷勢。
  三、四十名聚于一室,本該吵雜,此時卻鴉雀無聲,盡由心跳聲打著沉重心靈。
  王山磔厲吼數聲,得不到回話,也不再吼,冷黠奸笑:“你不出來,我就困死你!我不相信你們能憋多久?”
  他已下令封鎖此地,不准任何一人走脫!已然大搖大擺走入王振住處,先舒舒服服休息一番再說。
  秘室內一片寂靜,于謙更擔心祁鈺傷勢,不時投以焦切眼光于祁鈺和石享之間。
  不久,石享搖頭苦笑:“王似中了毒,老夫也沒辦法治療。”
  于謙惊惶:“連支持几天都不行?”
  “也許可以!”石享道:“以前老夫隨宋瑛將軍出戰也先,被困于陽和,幸得楊小邪殺出一條血路而脫逃,當時我也受傷,他曾經給了我不少靈藥,我已服予王,希望能奏效才好!”
  于謙此時也只有宁可信其有效了。圍著祁鈺,一顆心早就沉得快壓出血來。
  還好,不到盞茶功夫,祁鈺已悠悠醒了過來,突見眾人圍繞,喃喃道:“我們……”
  于謙道:“被困在地室中,不過王爺您放心,下官已派人去請救兵,相信不久即可赶到,只是您的傷……您覺得如何?”
  祁鈺道:“全身火辣辣,一點力气也用不上來,似乎快要失去知覺似的!”
  于謙亦是束手無措,只能安慰:“王爺您不必擔心,若是救兵一到,您的傷自可治愈,時下還請您稍作忍耐,以等待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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