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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名門論劍非君子


  夜,還長。
  夜色正濃。
  時不過四更初起。
  狂人幫一行人亦不過夜游甫歸。
  小混殷勤体貼地護送小妮子至女客廂房,其它人也互道聲早安!便各自回房准備休息。
  小刀端過臉盆,正待洗臉淨手,門外忽然響起叩門聲。
  他以為是小混回來,頭也不抬道:“門沒上閂,自己進來。”
  門外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施主,佛七已開始,請施主到大殿參禮。”
  小刀喃喃自語道:“這么早?”
  他無奈地聳聳肩,對著門口叫道:“知道了,我馬上去。”
  當他踏出門口,隔壁的門亦咿呀而開,丁仔皺著眉頭大步而出,看到他便扮個鬼臉,發起牢騷道:“怎么七早八早就得參禮?我還想睡個小覺再說。”
  小刀含笑道:“說不定參完禮,很快就可以回來,那時再睡也一樣。”
  他們二人并肩談笑,瀟洒地走向大雄寶殿。
  此時,大殿之內竟已坐滿無數僧人香客,人手各持一支尚未點過的蜡燭,肅穆地盤坐于圃團上。
  大殿四周的牆上已挂起一面又一面偌大的明鏡,明鏡之前立著插滿蜡燭的大型木制燭架。
  大殿正中的佛案前,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張蓮花形銅質矮几,晶亮的桌面擱著一盞搖曳不定的油燈。
  燈旁,一座古朴的小型檀香爐,業已燃起裊裊騰升的香云,淡雅的檀香,襯得大殿中的气氛更加庄嚴神圣!
  丁仔暗自對如此慎重的場面,咋了咋舌,原本慣于打訶笑鬧的他,亦不禁受此气氛的感染,心中升起三分肅然。
  小混偕同小妮子已經在大殿門外等候小刀他們。
  小混見他們二人一到,嘻嘻笑道:“你們三人好好地享受這种豪華的排場,我不奉陪了!”
  小妮子怔道:“小混,你真的要走?”
  “然也!”小混擠眉弄眼道:“你們不是說我不能逼你們出家嗎?至少我有辦法叫你們不得不念經,效果也是差不多!”
  小妮子張口欲言,卻被身著金紅袈裟,正自大殿內行出的了一大師所打斷。
  了一大師神情肅穆地雙手合十,頂禮道:“阿彌陀佛,三位小檀樾,禪七參禮即刻開始,請入內。”
  丁仔低聲咕噥道:“辣塊媽媽的,這真叫赶鴨子上架,不硬挺也不成。”
  小刀終究比較老成,含蓄道:“大師先請,吾等隨后入殿。”
  了一大師剛轉身而去,小刀無奈歎笑道:“奶奶的,沒想到所謂禪七竟然如此嚴肅,這次算你栽贓成功,小混球。”
  小混得意道:“木已成舟啦!各位,你們用心禮佛,尋藥的事就交給我,拜拜!”
  他眉飛色舞地揮手歡送小刀等人入殿。
  就在小刀他們三人踏入大殿的同時,殿前鐘鼓齊鳴,陣陣梵唱吟哦而起。
  小刀等人自三名僧人手中接過三支蜡燭,尾隨僧人行至早為他們所准備好的圃團前落座。
  了一大師一邊口誦經文,一手持著蜡燭在矮几上的油燈里點燃,隨即他將燭火傳給了身旁弟子。
  而這些和尚又將手中燭火依序傳給在場所有的人,便連大殿周圍燭架上的蜡燭亦被一一引亮。
  于是,在瞬間,數千支燭火忽明忽滅地引燃開來。
  大雄寶殿里的一景一物,隨著盞盞亮晃的燈火,重重复重重地映入牆上明鏡之中,乍然一看,使人感覺自己彷佛是置身在無邊無際的一片燈海,任那肅穆的鐘鼓与梵唱,牽引到了一個超越時空,忘卻憂愁的神奇國度。
  小混在殿外看得几乎也有些痴了,他猛地搖搖頭喚醒自己,低沉輕笑道:“沒想到這禪七的儀式竟是如此庄嚴神圣,華嚴經里所描寫的華茂世界海,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也算是先給他們一些甜頭嘗嘗,接下來會讓他們知道,菩薩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容易抱的吶,嘿嘿……”
  小混抬眼瞄見天色漸亮,于是伸個懶腰大打哈欠,頭也不回地朝廂房走去,看樣子,他是打算回房好好睡上一覺。
  至于小刀他們,早已被如此庄嚴肅穆的場面,震撼得無以复加,良久不能思想、言語。
  小妮子更是感動得淚水盈眶,几欲奔流。
  不久之后,天色大亮。
  了一大師也結束誦經,小刀他們還以為參禮就此結束,豈料,滿殿的僧人、香客,在了一大師的帶領下,對著殿前觀音大士神像行三跪九叩大禮。
  而這三跪九叩大禮除了跪与叩外,還得講究姿態合于頂禮參佛的標准,并且共行七次。
  小刀等三人在眾僧糾正之下,時而起、跪、拜、叩,再起、跪、拜、叩,周而复始,沒完沒了。
  几趟叩拜下來,他們三人都已有些見汗,這頂禮儀式,可不比和人動手過招輕松。
  頂禮完畢之后,丁仔已是饑腸轆轆,心想:“這下總該休息吃飯了吧!”
  誰知,了一大師竟然宣布坐禪開始。
  于是丁仔只得無奈的盤膝落坐,他趁空覷了小刀一眼,卻發現小刀也正對著他苦笑。
  再看看小妮子,這妞儿經這此番劇烈運動,雖是頂著張白里透紅的苹果臉,卻也苦癟癟地皺成一團,不复剛才那种陶醉的樣子。
  總算,打坐是小刀他們的共同本行,稍加收斂心神,隨即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等待小刀等人气轉三十六周天,功行圓滿后,睜眼一瞧,只見了一大師和眾僧客全都已起身,正惊訝佩服地圍觀他們。
  了一大師見他們三人出定,即笑吟吟道:“沒想到三位小檀樾禪定的功夫如此深厚,想來是与我佛有緣之人。”
  小刀他們互覷一眼,嘿嘿干笑几聲。
  丁仔索性道:“老和尚,打坐的功夫咱們是有一點,不過,我還不想出家,這佛緣可千万認真不得。”
  他意猶未盡,又補充一句:“就算有緣,也是被人硬逼出來的結果。”
  他是指被小混設計參加禪七之事而言。
  了一大師一廂情愿道:“小檀樾無須緊張,与佛有緣卻也不一定得出家,若能做個在家居士亦是不錯的修行,而這緣分豈是人力所能逼促而成。”
  小妮子岔口道:“大師父,禪七就是這樣子?除了誦經、禮佛、打坐,還有沒有別的?咱們什么時候可以休息?”
  了一大師和藹道:“大致過程即是如此,最后還有個行腳之儀,結束后便可休息用午膳,然后再于未時起重复所有的過程。”
  丁仔睜大眼問道:“天爺,該不會是這七天都一直重复相同的過程吧?”
  了一大師頷首道:“正是。正因為這七天之中必須全心全意精進修行,以鍛練心志意念以及刻苦精神,借此達到明心見性之禪悟,故稱此七天為禪七或佛七。”
  丁仔倒抽口涼气,唉歎道:“我的乖乖,這种日子得連過七天,就算不被煩死也會悶死!”
  小刀見了一大師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暗地里橫肘撞撞丁仔,要他說話保留點。
  隨即,小刀穩重道:“大師,既然還有最后一項過程,我們是否該繼續?”
  了一大師面色稍緩,含笑道:“當然!”
  于是眾人自動圍成一個單圈,在了一大師引領下開始緩緩繞著大殿而行。
  于是梵唱之聲再起,此番眾僧和信徒口中所吟,正是敘述觀世音菩薩,此菩薩名稱之來源因由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經文。
  小刀他們跟著眾人緩緩步行,嘴里亦是咿咿吾吾不知所云地哼吟著。
  只是,此時他們三人臉上明顯流露出被擺上一道的無奈和不甘心。
  的确,小混雖不能真逼他們出家,可是這被逼念佛的滋味也不怎么有趣。
  且說,小混回房后,一覺睡到午時三刻,醒來時不但神清气爽,哈赤更是已將午飯端入他房內,只等他漱洗之后,便可大快朵頤。
  小混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听著哈赤報告道:“少爺,我到前殿去看過,小刀少爺他們雖然又是念經,又是走路,可是好象很輕松嘛!”
  小混嘴里塞滿食物,模糊道:“傻獅子,這其中道理你就不知道。我安排他們去打禪七并不是要折磨他們的身体,而是要束縛他們的自由。
  這就好比一只原本習慣在天空里自由自在飛翔的老鷹,你若將它關入籠子中,它會不會很難過,很想破籠而出?”
  哈赤猛點頭道:“會,當然會!”
  “所以啦……”小混抹抹嘴,嘿笑道:“他們既然不喜歡在普陀山上閒逛,我就讓他們安份地待在普濟寺等咱們。你說,他們像不像被關的老鷹?這樣子我就達到警告他們的目的。”
  哈赤吐吐舌頭道:“還好哈赤是信奉阿拉大神,不然也要當被關的獅子。”
  小混睨眼道:“我是看在你平常還算老實的份上,所以免你這一關,否則就算你是信耶穌基督、圣母瑪莉亞,我照樣叫你去拈香禮佛!”
  哈赤訕訕道:“少爺,哈赤最老實,絕對不會和少爺唱反調。”
  小混哼聲道:“老實?會說自己老實的人,可就不怎么老實嘍!”
  哈赤為之語塞,急得抓耳搔腮,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老實。
  小混見作弄他也差不多了,這才破顏笑謔道:“得了,算你真的老實好了,干嘛急成那德性。香燭供品准備好了沒有?咱們可也不能閒著,得干活去啦!”
  哈赤憨然一笑,取出備妥的香籃,道:“少爺交代的事,哈赤怎么敢耽擱。”
  小混白了他一眼,戲謔道:“喲,才說你老實,你就學會拍馬屁?真是腥鍋里熬不出素豆腐來!”
  哈赤茫然地看著小混,顯然這句俚語已超過他所能理解的漢文程度。
  小混揮揮手歎道:“算了,咱們還是上山吧!奶奶的,少了老哥和丁仔他們,生活還真損失不少樂趣。”
  哈赤歉然地傻笑,提起香籃亦步亦趨地跟著小混走出普濟寺。
  大雄寶殿里,再度響起鐘鼓鳴聲,間或有隱隱地誦經聲夾雜其中,看來,禪七的午課時間又開始了……五天后。
  又值黃昏時刻。
  普陀山峻岭深處,一座狀似香爐的絕峰山頂上。
  小混高倨赤焰背上,卓立頂峰,遙望遠山滾滾云層,只覺得群山盡在自己足下,一時意气風發,不由得昂首縱聲長嘯。
  激昂壯烈的嘯聲,恰如老龍吟空,轟然地在群山之間震動回蕩。剎時間,千山万谷齊聲共鳴,回音洪然澎湃不絕于耳。
  兀自散放著万道霞光的落日,彷佛也在如此輝宏的嘯聲中猛然惊醒,變得更加耀目絢麗,映得山巒間的嵐霧閃爍出血一般的艷紅。
  一聲嘯罷,复又一聲。
  良久……小混總算過足癮頭才歇口,側首詢問隨侍身旁的哈赤:“如何?這几聲仰天長嘯是不是有岳飛的气概?”
  回答他的,卻是發自他們身后,一個冷澀陌生的聲音:“可惜岳飛不得好死,而你亦將步上他的后路。”
  小混懶懶地回頭瞅向身后,只見二名貌俊衣鮮的年輕劍士,正以一种冷然肅殺的眼光打量自己。
  “奶奶的,你們又是哪個破窯鑽出來的蝦兵鱉將?少爺在這里引吭暢嘯,難不成碰巧震垮你家的祖墳,否則你說話干嘛那么毒?”
  小混尖酸刻薄地諷刺著。
  左邊那名較為年輕的劍士,勃然怒斥道:“住口。在青城雙英面前,豈容你這混混如此張狂!”
  “青城雙英?”小混不屑道:“沒听過。那又是哪棵蔥,哪棵蒜?”
  其實,小混并非真的沒听過這青城雙英之名,他們乃是九大門派年輕一輩中,頗為杰出的高手。
  他們兄弟兩人,哥哥叫楊士英,弟弟是楊文英。
  只是小混一來不明白何以這素不相識的兩人,竟在此時此地出現找他的碴。
  二來,這兩人的態度已經惹毛了他,小混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甚至也想故意刺激一下對方。
  身為兄長的楊士英畢竟比較老成,他阻止暴躁的弟弟,冷冷道:“听過与否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找你許久,若非你這一番長嘯,哼!只怕又被你逃脫而去。”
  小混更奇:“找我?逃脫?”他嘿嘿謔笑道:“你我素不相識,找我做啥?哦!是不是你們有個未出嫁的妹子,仰慕本少爺大名,非我莫嫁,所以你們想要找我來個逼婚是不?不行,不行,我已是名草有主,只好辜負你妹子的好意了。”
  “呸!”楊文英暴烈道:“不入流的小子,這話只有你才說得出口,江湖中有你這等混混,實為江湖之恥辱!”
  哈赤怒然咆哮道:“他媽的小白臉,你那張臭嘴盡放啥個烏拉屁!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用這种口气和我家少爺說話。”
  他如山的身子隨之往前一移,立刻拉開架式打算教訓對方。
  小混擺擺手,慢條斯理道:“哈赤,等一等,打人也該知道原因。”
  他右眉一挑,大剌剌道:“姓楊的,你們不會是吃飽撐著,沒事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找挨打?我与你們既不相識,就談不上有何瓜葛,你們這等熊樣子,究竟為的是哪樁?”
  楊士英森冷道:“就是看你不順眼,想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
  小混靈光一閃,呵呵笑道:“來了,來了。我就說嘛,姓杜的那小子怎么會如此大方,不找我算帳。原來他是借刀殺人,差遣你們這些不開眼的家伙替他死。”
  楊士英沉喝道:“胡說。杜公子大人大量,豈會与你這混混計較。是我們看不慣你這混混張狂的態度,決定給你點教訓,好讓你知曉,江湖名聲不是靠混的就可以出頭。”
  小混鄙夷道:“得了。如果姓杜的真的不計較,你們這出頭為的又是什么?嘖嘖……這种掩耳盜鈴的事,只有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弟子才做得出來。”
  這時,又有四名年輕人自上山的小徑中緩緩走出。
  這四人之中,有兩名身著黃褐勁裝,手持雙鉤,另兩名卻是白衫飄飄,身背三尺青鋒。
  其中,一名白衫秀士淡然道:“曾能混,你這句名門弟子,豈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將各門各派的朋友一起得罪了。”
  小混揚眉譏諷道:“這位老兄,你倒是很懂的說話,三兩句就足以扇起一把火,要我得罪半個江湖中的人吶!”
  小混眼神犀利地瞟過來人,不禁暗自皺眉忖道:“奶奶的,那兩個拿鉤子的應該是崆峒派門下吧?至于穿白衣的大概是華山派的人。怎么我這仰天一叫,竟把九大門派中的年輕精英全叫齊了!”
  心念一轉,小混有趣想道:“辣塊媽媽的!在逍遙樓時,丁仔天天摩拳擦掌等你們來踢館,你們卻是死到哪里去了?讓咱們白等一場。
  如今狂人幫的兩支大棟梁都不在,你們倒是赶來湊熱鬧,莫非你們以為本幫主是軟柿子,比較好吃?一旦讓本幫主親自勞其筋骨,那你們可就要倒霉嘍!呵呵……”
  小混想著想著,不禁兀自呵呵失笑。
  這一笑,笑得眼前九大門派的年輕弟子,個個都不是滋味,以為小混是在嘲笑他們眾人。
  楊文英戟指罵道:“小混混,你死到臨頭,還有什么好得意!”
  小混嘲弄道:“我得意什么,關你屁事!”
  事字的尾音在空中回繞著,小混驀地自馬背上飛身而起。
  啪啪兩聲脆響。
  小混毫不客气賞了楊文英兩大巴掌,复又從從容容翻身落回赤焰背上。
  他亦學著對方戟指罵道:“他奶奶的,少爺懶得理你,你倒是越吠越煩人。”
  楊文英被這兩巴掌打得一怔,隨之,他暴跳如雷,抽出長劍,狂吼著扑向小混。
  小混冷冷一哼,根本不与理會。
  正當楊文英沖至馬前,揮劍便砍的同時,哈赤巨掌揚揮,彎刀帶著冷煞寒光,猝然而出攔向長劍。
  只听見當地一響,楊文英手中長劍竟被哈赤的彎刀攔腰斬斷。
  哈赤手腕猝翻,在數聲惊呼中一刀削落楊文英頭頂發髻后,收刀而立。
  “文弟!”楊士英直至此時堪堪扑身而至,一把抓住面色如土的弟弟。
  小混滿意道:“很好。哈赤,你這一手又有進步,看來老哥沒有白教你。”
  然而,哈赤這一手非但沒有阻止對方的蠢動,反而,崆峒派持鉤的兩人,隨之扑擊而出,怒喝道:“崆峒派李三飛、葉如山領教。”
  小混火大道:“哈赤,給他們顏色瞧瞧。”
  “是,少爺!”
  哈赤驀地旋身揚刀,半空之中划出一道朦朦刀影,悍然地截擊崆峒雙鉤。
  于是李三飛、葉如山兩人四鉤,錯身交閃,漫空幻出無數鉤影自上而下,朝哈赤頭頂罩落。
  哈赤嗔目如鈴,暴吼一聲,彎刀簡單利落橫掃上迎,与對方來個十足的硬碰硬!
  叮當數響,火光迸濺,哈赤微退半步,立即再次挺身而上。
  崆峒雙鉤卻被這一輪硬拚震得雙手發麻,他們乍見哈赤再度揚刀而至,不由得雙雙點地倒掠,退避七尺開外!
  華山派方才開口的那名白衣秀士,竟趁此空隙挺劍刺向哈赤,他口中猶自做作道:“流云秀士,白文華這廂有禮了。”
  白文華的功夫顯然比在場其它人高明許多,就在他一句話的短短時間內,已連刺一十二劍,劍劍快若流光,直奔哈赤前胸一十二處重穴。
  哈赤沒料到白文華竟會從旁接手殺出,急進的身形彷佛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往對方劍尖上撞去。
  小混嗔目吼道:“不要臉!”但見右手猝揚,一股如刀似刃的銳利勁風,呼嘯著撞向白文華的長劍。
  同時,白文華身側驀然閃現數道光影,直撞向白文華長劍劍身。
  在這雙重的攔擊之下,白文華的長劍硬是被撞得脫手飛出,哈赤總算僥幸逃過利劍穿胸這一劫。
  白文華滿臉困惑地瞪視著他身旁剛剛出手的人,那人亦是一身白衫的華山弟子。
  良久,白文華似是強抑怒气,沉冷道:“師弟,你這是什么意思?”
  白文華的師弟,冷靜地道:“師兄,我只是覺得如此車輪戰對付人家,似乎有欠公允。”
  這人畢竟不愿得罪師兄,故意不提白文華方才的行徑簡直是偷襲。
  小混探視過哈赤,見他沒有受傷,這才拍手呵笑道:“好极了!你們這些名門弟子里,總算還有個象樣,敢說人話的人。”
  他頗感興趣道:“喂,小白臉,你也是華山派的吧?你姓啥名何?看來,你比你那個師兄有出息多了。”
  那人有些顧忌白文華一眼,矜持道:“在下孫浩文,外號小雙絕。”
  “小雙絕?”小混拍著額頭道:“這名字挺熟的嘛……”
  忽然,他恍然大叫道:“對了!雙絕公子孫子楚是你什么人?”
  孫浩文微訝道:“正是家叔,他已失蹤多年。難道你認識家叔?”
  白文華冷聲地道:“他怎么可能會認識孫師叔?師弟,你可別上了這混混的當,做出失舉的事。”
  孫浩文黯然道:“是的,師兄,我只是順口問問而已。”
  小混嘿嘿笑道:“我說孫老兄,你別甩你那狗屁師兄。我是不認識你叔叔,不過,卻認識一個与你叔叔有很深關系的人,而且,我也知道你叔叔為什么失蹤,以及他的下落在何處!”
  小混環顧其它人一眼,接著道:“咱們今天在這种情形下見面,實在是遺憾,嘖嘖!為了不使你動手有所顧忌,我看這件事將來有机會時再提。現在……”
  小混在赤焰臀上輕輕一拍,將它赶至一邊,搓搓手道:“我建議各位不妨將名門弟子的臉皮丟開,一起動手你們或許比較有便宜可占。”
  最后一個字剛出口,小混已嘿然一笑,踏步欺身切入眾人之中。
  只見他雙手齊揚,抓、扣、劈、斬,剎時之間攻出二十余掌,逼得白文華等人忙不迭閃挪騰避。
  白文華趁勢撈回落地的長劍,慫恿道:“各位兄台,此獠狡詐,善于詭計,吾等若想教訓他,可別中了他的言語激將,還是聯手合作為宜!”
  于是,其它人轟諾一聲,拳、掌、劍、鉤齊出,將小混与哈赤圍困于掌風劍影之中。
  唯獨孫浩文頓足叫道:“各位,如此以眾凌寡有違正派呀!”
  白文華斥喝道:“師弟,你胡說什么!對付狡徒還談什么正派,你難道不顧同盟之誼嗎?還不快上來動手!”
  小混仰天大笑道:“說得好,對付狡徒,談什么正派,這就是武林正義盟的精神。我曾能混總算了解,也領教了。”
  小混曲指彈開李三飛的雙鉤,斜身讓過另一柄長劍,再度狂笑道:“孫老兄,你就上來幫忙唱這出戲吧!否則,你不但不好做人,你師兄也要倒霉啦!”
  小混并未夸大其詞,想他自出道以來所遭遇的對手,哪一個不是一流高手,哪一撥不是要命的狠角色。
  眼前這些名門弟子在江湖上或許都有些名气,卻豈是小混的對手。
  這等小場面,小混還懶得將他們當做一回事,如今要耍他們,實在是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活動一下筋骨,順便找點樂子罷了。
  白文華再次催道:“師弟,你還猶豫什么!”
  孫浩文無奈地一咬牙,抽出背上長劍,警告道:“曾能混,你小心了!”
  只見孫浩文一抖長劍,抖洒出漫天星芒,如虛似地罩向小混。
  小混贊賞道:“好劍法,有點看頭。”
  小混呵呵一笑,不退反進,雙掌當胸交錯,微頓猝揚,登時,一陣凄厲的掌風呼嘯而起,排山倒海的撞向孫浩文洒落的劍芒,硬是將他撞退三步。
  白文華趁机搶攻,連續揮出二、三十劍,道道劍光交織成一面致命的罡网,布在小混頭頂,凌空壓落。
  楊士英、楊文英兄弟自左右夾擊,阻斷小混閃避之路,崆峒雙鉤更是目瞪如鈴,將手中的鉤子舞得呼呼有聲,自前后包抄圍向小混。
  他們殺得性起,反倒把哈赤冷落在一旁,兀自提著彎刀不知如何介入戰圈。
  孫浩文有些無奈地瞥眼哈赤。
  哈赤福至心靈,呵呵笑道:“喂,你也別閒著,你閒著會挨你師兄罵,哈赤將就著陪你耍耍!”
  于是,孫浩文有些好笑的揮劍和哈赤切磋開來。
  忽地——受困的小混,驀然停身長嘯,嘯聲穿金裂箔般直入云際。
  小混就在銳嘯聲中,雙掌大弧度地拋揮翻斬,登時,一片片帶血的掌影,彷佛來自虛無的九幽之域,赫然顯現,立即布滿天地之間。
  “血刃掌!”
  白文華惊呼剛剛出口,一陣窒人的壓力已迎面而至,任他駭然地奮力揮劍,仍擋不住如此巨大的無形威力。
  于是——“轟!”
  “碰碰!”
  “師兄!”孫浩文忍不住嘶聲惊吼。
  一陣惊天動地的掌勢爆發,激起峰頂飛沙走石,白文華等人在洶涌的勁流中,宛如一片片枯葉踉蹌旋退。
  直到塵煙稍定,孫浩文急忙搜目四望,卻見白文華等人衣衫盡裂,灰頭土臉地怔站在一旁。
  在他們身旁四周的地面,恰好環繞著一圈掌印,每個掌印不但清晰完整,而且整整入土半寸。
  小混神閒气定的撢撢衣袖,气度雍容道:“這次看在孫老哥的面子上,少爺只給你們一點點警告,你們不妨想想這些掌印,若是印在人的身上,會是哪一种局面!”
  小混不理發怔的眾人,喚來赤焰翻身上馬,道:“哈赤,咱們走,天都黑一半了,早過了吃飯時間,難怪我肚子餓!”
  哈赤收妥彎刀,提起滾到草叢里的空香籃,拍拍赤焰脖子,帶著它走向下山的小徑,根本不理會身后的人。
  直到下到山腳,小混示意赤焰轉向藤蔓糾結的密林中。
  哈赤正奇怪小混進入密林干嘛?
  忽然——小混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隨后,整個人軟軟地趴在赤焰的背上。
  哈赤惊道:“少爺,你……你怎么啦?”
  小混無力笑道:“廢話……當然是受傷。”
  哈赤將小混扶下馬,揉著他的胸口,惶然道:“可是,你剛才還好好的嘛!”
  小混吞下一把藥丸,瞪眼道:“我若不裝上一裝,咱們哪有那么容易脫身。”
  他嗆咳兩聲,抹去嘴角的血漬,苦笑道:“奶奶的,九大門派手下的确有二步七(有一套),聯手的威力不可輕忽。”
  哈赤迷惑道:“為什么二步七就厲害?那我們走個二步八或三步,不就贏過他們了?”
  小混噗地再度噴出一口血,他猛拍胸口,啞笑道:“哈赤……拜托你別笑死我。不懂就別亂接口,什么二步八、三步。”
  二步七是閩南話,意思是有一套!你這蒙古老兄就是走上三十步也沒用,牛就是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哦!”哈赤糗大地抓抓胡子,反正他還是搞不懂這二步七与三步之間有何差別。
  小混瞄了一眼昏沉沉的夜色,低聲道:“我要打坐療傷,你負責幫我護法,如果有人經過,你千万別出聲,以免讓人發現。”
  哈赤明白地點頭。
  小混盤膝坐好后,突然問:“赤焰小子呢?”
  哈赤四處張望,搖頭道:“不知道,它剛剛還在這里,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混揮揮手道:“不理它,它大概是跑去找水源或吃食,反正要走時再叫它就可以!”
  于是,小混便在烏漆麻黑的密林里,徑自療起傷來。
  哈赤坐在一旁,彎刀已出鞘擱在膝上,他兩只眼睛瞪得比鳥蛋還大,不住地轉來轉去,小心謹慎地注意周圍動靜,深怕有任何人或物,打扰到小混的行動。
    (第六冊完∼請看第七冊【琴劍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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