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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怒海余生龜島緣


  小混正惊聞眾人警告的吼聲,一陣滔天巨浪,已將毫無防備的他卷入海中。
  海水是冰冷而苦咸的,小混被這海水猛然一咳,立即悶气禁息,任狂吼而粗野的巨濤撥弄著他重創的身体。
  他感覺到如山般的巨浪,挾以千斤鉅力重擊著他的身軀,像是要拆散他全身的骨頭,將他拖往無淵的地獄一般。
  小混沉落于無邊的黑暗之中,天彷佛在旋,地亦瘋狂的轉動,他似落入漩渦中的枯葉,無助地在水中翻滾騰旋起來,時而如騰云駕霧,時而卻擠壓窒息。
  逐漸……小混的意志變得渺茫而昏沉,他突然想起狂人谷中的兩個爺爺,想起小妮子和連云牧場,他以為自己在大漠的風沙中,又以為自己正和小妮兩人共騎赤焰奔馳草原上……他也想起小刀和丁仔,他自出江湖后所見人、所遇之事,像個走馬燈般在他逐漸呆滯的腦海中,一一流逝而過。
  小混驀地想道:“難道我要死了?只有臨死的人才會將往事一一記起。”
  小混意志忽明,他在心中狂吼道:“不,我不能死,我還有許多事情未完成,我還不甘心死!”
  憑著這點未泯的意志,小混本能的開始掙扎。
  他要掙脫死神的陰影。
  他要掙离將他帶往地獄的漩渦……忽而--小混在掙扎中触到一樣堅硬的物体,他興奮的想道:“是陸地,有救了!”他毫不考慮以雙手扣緊這堅實的東西。
  不料,隨之竟是一陣較海浪更劇烈的翻騰,那种忽上忽下、忽緩忽急的瘋狂滾騰,讓小混意志更加昏沉,气息更加窒塞。
  他在心中不斷的喊道:“不能放手!不能放手……不能……放手……”
   
         ★        ★        ★
   
  海,依然是那么遼闊而深邃。
  當它在暴怒時,雖然能使風云變色,擁有覆天傾地的凶猛威力,但是在它平息時,卻溫柔得似戀愛中少女那含情脈脈的雙眸。
  此時的海面,就平靜的宛如不曾有過前一日那种肆虐和狂暴的時刻。
  浩淼的海面,水色蔚藍而深幽,藍得像一整片透光的晶潤寶石,正与藍得發亮的天空相映成趣,顯得是如此清新舒朗。
  水面上蕩漾的粼粼波紋,如有人不經心弄皺了藍絲緞面,時而几條活潑的銀魚,躍波戲浪,在微波浮漾的水面,翻綴出几朵不起眼地細碎雪白浪花。
  忽然--平靜的海面上,露出一團黑影……黑影越升越高,一座小島竟由海中緩緩浮現,載沉載浮的隨著海潮漂移。
  驀地--這座島竟活動起來!
  先是島的兩旁伸出四只象腿粗的短掌,悠悠地在水中划動,接著,一顆宛如老嫗,皺紋滿布的偌大腦袋悄悄地半浮于水面。
  天!
  這座島居然不是島,而是一只如山也似的龐然巨龜。
  這只半浮而出的千年海龜,瞪起一對瞇瞇眼,伸長脖子,轉動著腦袋,左右打量著平靜的海面。
  待海龜确定暴風雨已經遠去,它半浮半沉的身子嘩啦一響,整個浮出海面。
  于是--在海龜接近尾端的腹側,高挂著衣衫破碎,昏迷不醒的小混,亦被帶出水面。
  小混的雙手,不知是如何穿透堅硬如鐵的龜殼,十指盡裂的扣抓在這只巨龜背上,由于他是斜匐于龜背,所以齊腰以下仍然泡在海水中。
  原本刺入小混腰際,被他所斬斷那截東洋刀早已在暴風雨中滾翻時,不知摔落何處,那道深及內腑的傷口,已經凝結著烏紫的血痕,破碎的衣衫,掩不住兩旁翻卷的死白爛肉。
  小混的發髻已被打散,濕漉漉的長發糾纏著披蓋在肩背,他全身的肌膚,因為在海水中浸泡太久,已然明顯的浮腫,隱隱中更泛現著斑斑紫白之色。
  小混就如此毫無動靜的伏在那里,隨著海龜上下浮游,任海浪緩緩的沖刷著他的身体。
  良久--海上的艷陽晒干小混上身的水漬,晒熱這只千年老龜的背殼。
  “水……渴……給我……水……”
  小混在昏迷中發出陣陣模糊的囈語。
  但是,在這一望無際的海上,誰能給他水呢?
  大海龜似是感受到太陽的熱力,它忽而往水底沉去,潛行一段距离后,才又嘩啦地浮出水面。
  小混离水之后就不住的嗆咳,他模糊的意識也被冰冷的海水一泡一嗆,完全清醒過來。
  “他奶奶的!要潛水也不通知一聲。”
  他甩甩昏沉的腦袋,吃力地轉動僵硬的頸項,放眼向四周略略環掃,首先映入他酸澀朦朧的眼眸中,就是湛藍的海水和刺目的陽光。
  小混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他不禁瘖啞地呵呵低笑道:“奶奶的!我只記得綁好別人,怎么卻是自己中獎了?現在可好,我到底人在哪里?”
  他再度抬眼環顧這片浩瀚無際的碧藍。
  小混混沌的意識先是發怔,驀的,他惊噫一聲:“鯊魚!”
  眼見鯊魚群正快速的朝他游來,小混這才想到自己還有下半身泡在水中,他直覺地想爬上龜背頂端,卻發現自己雙手因為筆直攀附太久,已經變得麻木,難以用力。
  小混著急地想移動雙臂,偏偏遲鈍的雙手不听指揮。
  鯊魚似是嗅到小混傷口的血腥气味,不偏不倚,張口朝小混腰腿咬來。
  “啊--”
  小混情急之下,大喝出口,挺腰擺腿,硬將自己“叭噠!”一聲,甩上龜背,堪堪避開鯊魚的利齒。
  藉這一甩之力,小混的雙手已掙脫扣穿龜殼的指洞,他趴在龜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此時,他的腰傷和十指因為用力之故,重新流出汩汩鮮血。
  鮮血順著龜殼上的紋路彎彎曲曲滑入海中,新鮮的血腥味刺激了鯊群,鯊魚開始猛烈的攻擊海龜。
  大海龜只是將頭、尾、四肢縮入殼中一動也不動的任鯊魚又沖又撞,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鯊魚對海龜無可奈何之下,竟然飛躍出水,凌空朝小混咬到。
  小混火大道:“他奶奶的欺人太甚!”
  他在龜背上坐穩,揚手便是一記血刃掌將攻擊他的鯊魚斬的鮮血四濺,砰地落回海中。
  重傷的鯊魚因此成為鯊群攻擊的目標,一時之間,只見万鯊鑽動,鯊群在你爭我奪之下凶性大發,索性胡亂攻擊自己的同類。
  登時,大海龜身旁的海水變成一片腥紅。
  小混在龜背上看得不由机伶伶一顫,他輕叫道:“我的乖乖!這要是我在水里,哪還看得見骨頭?還好我是禍害遺千年,免掉這种尸骨無存的災難!”
  又經過一段時間……鯊群終于吃飽喝足,慢慢散去。
  海水又恢复原有的湛藍。
  大海龜再度伸出頭尾和四肢,悠哉悠哉的慢慢划動起來,朝著不可預知的地方緩緩前進著。
  小混盤坐在龜背,望著万頃波濤,水天相連的海洋,他不禁牽了牽嘴角,苦笑著拍拍龜殼,自我解嘲道:“龜老兄,謝謝你讓我搭便車,只是,咱們到底要往那里去?”
  他撇撇浮腫干裂的嘴唇,干澀道:“万一你老兄以海為家,終年不上陸地,那我豈非要在你背上落地生根?而我這個根若沒有淡水可澆,還不是照樣會枯死?”
  小混自顧自地嘿嘿苦笑兩聲,他開始認真考慮自己的處境。
  他首先摸出怀里尚未失落于暴風雨中的東西,那不過是一柄孽龍寒匕、數枚金針,和一瓶他自己特調的金創藥。
  小混喃喃道:“就只有這樣?這下子還有什么戲可唱?”
  他忽又呵呵輕笑道:“反正天無絕人之路,就姑且唱出混混落難記好了!”
  小混樂觀的一面,使他暫時拋開一切,先行以金創藥內服外敷為自己療傷。
  待他在龜背上功行一周天,恢复精神后,已是日正當中的時刻,仗著寒匕護身,他倒不覺得熱,只是饑渴難當。
  小混看著偶而躍出水面的肥魚,靈机一動,脫下身上破碎的上衣,撕成布條,綁在寒匕上,相准目標抖手射出,以寒匕來抓魚。
  果然不一會儿,他就以這方法射回不少鮮美肥魚。
  小混餓得顧不得魚腥,張口就狼吞虎咽的將這些魚生吞下肚。
  由于他太得意自己想出這么美妙的捉魚方式,他竟對抓到的魚大肆挑剔,太腥的魚不吃,不夠甘美的魚不吃,太瘦小的魚也不吃。
  反正他多的是時間,就這一頓生魚大餐,他便吃到太陽西斜才告結束。
  看著沉入海平面的太陽,小混的思緒已飄到千里之外。
  他心中懸念著小妮子和小刀他們,不知他們能否平安的度過那場暴風雨?而自己的落海,勢必引起眾人的惊慌,自己一定得想辦法盡快回到陸地,否則若是又有一場暴風雨來,那自己准死無疑。
  可是在這汪洋大海中,海龜是僅存的依靠,除非能遇見船只,否則,舍棄大海龜就等于舍棄唯有的生机。
  但万一這大海龜就真如此浮游在大海中,要到什么時候才有回到陸上的可能?或者,自己將永遠沒有机會回到陸地去?
  小混甩甩頭,同時甩掉最后的念頭,他站起身,面對著逐漸消逝的太陽,大聲叫道:“小妮、老哥、丁仔、哈赤,你們等著,我一定會回去!”
  太陽已躲入水平線,西方只留下嫣紅的彩霞,在天際映出燦爛綺麗的景色。
  他就如此大剌剌的叉腿而立,凝視著遠方。
  他那張混和著天真与成熟的纖細面容,在夕陽柔霞的涂染下,正散發著一股湛然而無畏的奇异神采。
  此時的小混,彷佛就像一尊巡視著自己疆域,神威凜凜的海神,渾身充滿著無可言喻的自信和堅毅。
   
         ★        ★        ★
   
  一陣涼沁的清風,使光裸著上身的小混机伶伶打個冷顫,緩緩醒來。
  他眨了眨緊閉的眼睛,半晌之后,方始睜開右眼瞅著海面,一輪血紅的旭日,正自海面升起。
  海水亦被染上一抹朱紅,海面依然是微波輕漾,平靜無奇。
  小混揉揉眼睛,咕噥道:“海上的日出日落除了方向不同,其實都差不多嘛!還是大漠的景色比較迷人。”
  他打個哈欠,想要翻身再睡,這才想起昨夜他臨睡前,為了怕夜里被海浪打落龜背,特地將自己用布條綁緊在大海龜上。
  此時他要翻身,還得先解開布條才行。
  小混一邊閉著眼睛,一邊動手去解布條,忽然,他感到大海龜往下一沉,心知不妙,連忙閉气以待。
  果然大海龜再次潛入水底,緩慢的游動。
  小混解開布條,翻身趴在大海龜背上,兩手抓著海龜頭頸附近突出的龜殼。
  他很好奇海龜潛入水中到底在干嘛?仔細觀察之后,小混發覺原來這只海龜竟也會吃魚。
  只是,海龜動作較為緩慢,要追魚比較慢,只有等魚儿自動送上門時,這才大口一張,將魚吞入肚里。
  有頃,大海龜約摸是吃飽,复又緩緩升出水面。
  小混吐出久憋的一口气,心血來潮想道:“奶奶的!說不定我能訓練這只海龜,如果成功的話,那就有趣的很,搞不好還能帶回去讓小妮子玩玩。”
  想著想著,小混忍不住發出呵呵傻笑。
  他是想到就做的人,在海龜未到達陸地之前,小混閒著也無聊。
  于是,他取出寒匕,依昨天發明的方法捉來一堆鮮魚,他自己先行飽餐一頓后,這才拎著魚趴近海龜頭部,大聲叫道:“老兄,吃魚啦!”
  海龜吃飽之后便縮進殼內休息,小混叫了半天這海龜根本相應不理。
  小混索性探身往龜殼里看,一邊搖著手上的魚,叫道:“老兄,吃魚啦!”
  縮在殼內的海龜緩緩睜開一雙細眼,它似乎不喜歡小混侵入它的“地盤”,便扭了扭嘴,發出低低的鳴叫聲。
  驀地--海龜利口猛探,朝小混咬去。
  小混嚇得猴叫一聲,連忙縮回伸入龜殼中的腦袋。
  他一邊拍著胸口道:“怕怕!沒想到這家伙脾气這么大,還好沒被它咬著,人家說被烏龜咬住,非得等到打雷它才肯松口,那我不就累了?”
  小混呵呵失笑,他接著敲著龜殼,笑謔道:“老兄,你別發火,我是好心送魚上門,你怎么可以如此對待自己的鄰居?”
  想了想,小混更正道:“不對,我是借住你背上,應該說是房客比較合适。”
  他一個人就如此自言自語的与海龜老兄“閒談”起來,也虧得小混是自幼久居大漠之中,早已習慣孤單的生活,他多的是打發孤獨的法子,否則,一個人漂流在与世隔絕的海上,那种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人聲笑語的日子,實在足以使任何一個正常人的意志澈底的崩潰。
  就這樣,小混跟著海龜又在海里沉沉浮浮了四個日出与日落的日子。
  一日午后。
  小混趴在海龜背上,与海龜聊天,奇异的是,小混口里嘰嘰咕咕的叨念著,手中卻將一條一條的鮮魚喂入海龜嘴里。
  而此時的大海龜態度溫馴,對小混似是已經完全沒有敵意。
  小混將最后一條魚拋給大海龜之后,拍拍手,翻身側睡在大海龜背上。
  他一手支顎,一手無聊的順著龜紋磨划著,喃喃自語道:“阿達(小混為海龜取的名字),你究竟要載我到哪里?我知道你一直順著某個方向前進,但是已經五天了耶!為什么咱們還是在海里面漂?”
  大海龜听到“阿達”二字,彷佛明白小混在叫它,就抬起頭乖乖的听著小混訓話。
  小混見狀有些惱怒的猛敲龜殼,嗔叫道:“瞧你那死樣子,每次我說話你都一副听得懂的德性,你到底是真懂假懂?還是故意擺樣子來消遣本少爺?”
  阿達眨了眨它的瞇瞇眼,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嗚聲,好似真的會回答小混一般。
  小混忍不住咯咯笑罵道:“奶奶的!越說你越像真的一樣。”
  忽然,小混惊疑的坐起身子。
  原來他發現阿達正駝著他,游向一道深藍色的洋流之中,這道深藍色的海潮由海面的西南方緩緩向北延伸。
  由于它的顏色較湛藍的大海深出許多,因此小混這才很容易的發現到它的存在。
  小混在海上漂流數日,已經對自己所身處的海面周遭環境有些許概念,如今這一道特异的海潮,不禁使得小混興起觀察它的興趣。
  他有趣的睜大眼睛打量這股約有丈尋寬潮面的洋流,只見這股深藍色的海潮中,聚集了比尋常海面更多數量的魚蝦,而這些蝦似乎都忙碌的吞食著這种深藍色的潮水。
  小混以指彈敲著阿達的背,尋思道:“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黑潮?根据龍王客薛老大所說,黑潮從海洋的西南向北流,會一直流到我國的東南方,那里差不多是東海的位置。”
  小混連忙興奮地站起身子,瞇眼打量太陽位置來估計海潮的方向。
  驀地--他興奮狂吼道:“沒錯,是西南向北的方向,是黑潮沒錯,哇哈!我有救了,我可以回陸地上了。”
  他忍不住在阿達的背上手舞足蹈,哈哈狂笑。
  “噗通!”一聲,小混腳下踏空摔入海中,但是他仍然止不住狂笑,盡情的潑弄著海水,惊得成群的魚蝦四下逃躥。
  小混直到吼累了,也叫得倦了,這才重新回阿達背上,他意气風發道:“阿達,咱們走,咱們回東海去!”
  阿達不知是否真的了解,但它此時忽然加快游速。
  小混盤坐于龜背上,幻想自己是凱旋榮歸的大將軍,正騎著神采奕奕的寶馬返回家鄉,他不時揮手吆喝著,將黑潮中的魚群蝦族當做自己的親兵,正擁簇著他邁向回鄉之路。
  正當小混沉醉于自己一廂情愿的幻想中,阿達忽然改向往西游去,逐漸脫离黑潮的流域。
  小混惊覺之后,用力拍著阿達的頭,心急叫道:“回去!回去!阿達,你怎么可以私自改變路線?我要順著黑潮回東海去呀!”
  阿達被小混打得無處可躲,索性將腦袋縮回殼中,但它依然朝西快速游去。
  小混回頭遙望著越离越遠的黑潮,欲哭無淚的怔坐在阿達背上。
  他本想跳下海游回黑潮流經的路線,但是一來阿達已載著他遠离那道深藍色的洋流有一段距离。
  再者他不知道順著黑潮還得漂浮多久才能到達東海,而且到了東海附近,尚不知是否有机會遇見船只。
  這些顧慮,使得他按下沖動的情緒,听天由命的任阿達載他离開那道他本以為是回家的路。
  小混就如此怔怔地在阿達背上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又是落日夕照的時刻,他卻無心去欣賞天邊那美好而瑰麗的彩霞。
  便是陣陣襲來的涼沁海風,也吹不散小混心頭深深的絕望。
  忽然,阿達抬高腦袋對著空中,發出“嗚嗚!”的低嗚。
  小混沒好气道:“叫什么叫,煩死人啦!”
  阿達卻是受了什么吸引似的急速划行起來。
  小混連忙俯身抓緊龜殼,這才免得被阿達甩下背去。
  小混不禁冒火罵道:“死阿達!臭阿達!你害我回不了家還不夠,你還想把我摔下水去是不是?”
  阿達回頭“嗚哇!嗚哇!”兩聲,平素總是半瞇的兩只眼睛,似是興奮地睜著又圓又亮。
  小混正奇怪這是怎么回事,不禁順著阿達前進的方向凝目瞧去。
  遠遠地,在海天交接的地方,隱隱有一條略帶弧形的黑影出現于水平線上。
  小混揉揉眼睛,再度攏目細望,他驀然脫口大叫道:“是陸地!呀呼!是陸地呀!好阿達,你總算決定脫离苦海了是不是?”
  在小混的歡呼聲中,在阿達興奮的低嗚聲中,他們逐漸接近那道黑影。
  那道原本略帶圓弧的陸地,亦逐漸清晰可見,而此時小混發現不僅是阿達朝遠方那黑影游去,就是那道陸地彷佛也正緩緩向他們靠近。
  小混心中尚未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在霞光輝映下,小混赫然看到一只約有里許闊幅的龐大海龜正朝著他們浮移過來。
  小混怔眼叫道:“天爺!這算什么?万年龜王?還是烏龜老祖?”
  然而,他接著靈光一閃,豁然大笑道:“是,一定是烏龜島,原來阿達回到老家,難怪它那么興奮,呵呵……我怎么沒想到,烏龜島原本就是海龜的窩,阿達不回到這里,要去哪里?哈哈……”
  小混因為無意中尋得烏龜島,不禁興奮得放聲狂笑,這比他回到陸地更讓他開心。
  小混欣喜的叫道:“好阿達,為了感謝你帶我上烏龜島,我決定不計較你私自更改路線的事。”
  他還真的將阿達當做狂人幫的幫兵似的,連賞罰都要討价還价。
  此時,小混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烏龜島上的一景一物。
  這座沒有根,隨海流四處浮移的島,全為黑色的礁岩所組成,陡峭地岩壁宛如惡魔猙獰的利齒,險惡而冷森。
  島嶼四周的海水,因流速受阻,不住沖擊著島沿暗礁,如沸騰般的激蕩翻涌,白色的泡沫在浪花中浮滅,汪閃著陰沉暗綠光華的海草,纏繞著尖銳的礁石隨浪飄動。
  如嘯的海浪拍擊在島壁,不但如万馬在奔騰般,帶著令人惊懼的巨大聲響,更在島的外圍,形成一個個詭异的漩渦。
  小混望著逐漸近的烏龜島,怔忡道:“乖乖!這只烏龜的頭尾和四肢根本就是尖銳礁岩布成的刀山陣,而島身偏又四壁如削無岸可靠,那里有大小烏龜的影子?煩又煩那老怪物是如何找到這座島?又如何上去的?”
  他不安地趴在阿達背上,咕噥道:“阿達,這可是你的家,好歹你得安全帶我進你家的門坐坐,我一切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
  不知阿達是否能夠了解小混此刻所言,但它依然穩定的朝烏龜島游去。
  小混逐漸可以感覺到那拍擊在礁岩上,复又反激而回的細碎水珠沾在自己頭臉、眉睫之上,而澎湃如雷的轟隆濤聲,更使他震耳欲聾,血脈賁張。
  小混除了暗自叫苦,只有在心中拚命念佛。
  忽然--阿達沉身下潛,小混閉住气息,睜大眼睛,看著阿達載著他越潛越深,并緩緩接近烏龜島底部。
  烏龜島在水底下的部份,亦是黑色礁岩所构成,其猙獰險惡不下海面上的部份,只是在海底并無巨浪沖擊罷了。
  但是,海底隱藏的渦流,卻較海面上要惊險三分。
  阿達卻如識途老馬般,自在的穿梭在這些詭异漩渦之間的空隙,逐步接近島底。
  就在小混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承受海水的巨大壓力時,阿達終于通過最后一個漩渦,到達島底正中,那里,竟是一條如井一般的暗藏水道。
  阿達就順這水道上划,緩緩浮出水面。
  “嘩啦!”巨響,阿達破水而出的地方,竟是一片平坦遼闊的褐黃色沙灘,沙灘上,四處可見大大小小無數的海龜栖息于此。
  小混脫口道:“哇哈!果然到處是烏龜,只是這薛老大也太可惡,居然沒告訴我進出烏龜島,是要走秘道,害我白操心一場。”
  小混自阿達背上翻身落地,用力跳了几跳,呵呵笑道:“哇!重新腳踏實地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借著天上迷蒙的月光,小混隨意打量屬于龜身部份的這座內島,覺得也有點像個碗,外圍高削的礁岩正好是碗沿,島內則是碗底,由于礁岩擋住凄冷的海風,因此島內頗為溫暖舒适。
  他約略估計著方位,猜想水道應該是在靠近烏龜島尾巴這個方向,以他目前所站的沙灘向前延伸,逐漸高隴的地勢則是朝烏龜島腦袋那個方向上升。
  經過多日的漂流,小混決定讓自己好好休息一晚,等天亮后再來探險這座烏龜島,當他回頭時發現阿達已不知去向。
  由于多日來的相處,小混倒有些舍不得离開阿達,但是在如此朦朧的月色下,想從數以千計的海龜中找出阿達似乎也不太容易。
  小混只好試探性的叫喚道:“阿達,你死那里去了?你不要你的房客啦?阿達?”
  在他左側不遠處,有陣熟悉的低鳴聲傳出。
  小混輕笑著朝前找去,果真看到一只殼上留有十個指孔的大海龜,除了阿達,這絕不會是別只。
  小混拍拍阿達,滿意道:“孺子可‘叫’也!喂你吃魚還是有點用處。”
  他就在阿達旁邊仰面躺下,喃喃道:“老哥、小妮子,你們現在在做什么?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會在烏龜島上看星星吧?”
  小混隨即扭頭道:“阿達,這是你的老家,明天就由你帶路,咱們四處逛逛,我倒要瞧瞧這煩又煩住過的地方,究竟是何模樣?”
  阿達一顆腦袋擱在沙灘上,半瞇著眼瞅著小混,也不知它是否睡著了?
  小混徑自打個大哈欠,咕噥道:“晚安,老兄!”
  他一翻身,就沉沉睡去。
  數日來,這是他第一次可以安心上一場好覺,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海浪卷走。
  所以他睡得很甜、很香,甚至夢見自己在對小妮子吹噓落海之后的种种,他臉上不自覺地漾地一抹懶散又調皮的淺笑……第二天。
  小混在滂沱大雨中醒來。
  他索性仰面八叉,人成大字形,靜靜躺在沙灘上,任雨水𠈌刷他飽經日晒鹽漬的身体。
  他的耳中充滿“轟隆!”、“嘩啦!”,巨浪排空呼嘯的聲音,小混心里明白,自己幸運地躲過另一次狂風暴雨的襲擊。
  烏龜島在暴風雨中,只是微微的沉浮而已。
  小混可以感受到它沉穩的起伏,心中不禁忖道:“奶奶的!這烏龜島簡直比十艘風神號還管用。”
  想起風神號,小混就有一肚子鳥气,此遭,他是太過大意,以致險遭暗算。
  他開始在腦中回想、過濾一些事情,慢慢地,他唇邊浮現一抹若有所得的微笑。
  小混仰視著灰蒙蒙的天空,呢喃道:“等著吧!我很快就會回來,那時,咱們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        ★        ★
   
  雨,持續的下著……直到過午之后,天气才開始轉晴。
  小混方不及待地展開探險。
  大白天里,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沙灘對面,島的最高點,是一處黑礁岩斷崖,崖下斜坡處有一座天然岩洞。
  岩洞之下,彷佛是有人刻意种植了各式果樹,只是因為久未經整理,顯得有些雜亂,但是不少樹梢上,依然挂著應時成熟的水果。
  小混決定首先進攻果樹,在他吃膩生魚,喝膩魚血之后,鮮美的水果,對他而言,不啻是人間仙品。
  待他吃飽喝足之后,本想招呼阿達一起上坡,卻因為看不到阿達的影子而作罷。
  小混施展輕功,輕輕松松到達黑礁斷崖的崖頂,他站在崖頂往前看,果然看到烏龜頭,證明自己沒錯之后,小混方始返身朝崖下的洞穴躍去。
  一進入天然岩洞中,便很明顯可以看出這里曾經有人住過,因為洞中不但床舖、桌椅俱全,甚至牆上有人以類似大力金剛指的指勁留書二幅。
  其一:“烏龍江湖榮武林,龜縮君子糗大爺,門下虛士盈客座,中原江山太易闖,出游海外得此島,奇詭路線漂四海,人人艷羡尋無跡。”
  小混念完后,呵呵笑道:“奶奶的!你不但罵盡江湖武林,同時說明來此的原因,而且夸口‘烏龜門中出奇人’,那我只要走出這洞門,不也成了從烏龜門中出來的奇人?”
  原來這留書是橫寫,而每句的第一字剛好湊成“烏龜門中出奇人”七字,可見這個樊不凡頗為鬼頭鬼腦,連留書都是縱橫各含其意。
  小混接著看看旁邊另一幅留書,輕聲念道:“神出鬼難找,仙蹤誰知道,窩是烏龜島,里外走一遭,待到時期好,有人跟來了,緣結晚三朝,呵呵……這首詩倒是一韻到底。”
  小混對著這首詩大皺眉頭尋思道:“神仙窩里待有緣,有緣自然是指我,是什么樣的時机好,我就跟你走?還是說我碰上暴風雨的好時机,就跟著來到這島上?緣結晚三朝……從爺爺他們入谷至今是換了三個皇帝,是這樣的意思嗎?”
  他直覺到這首詩所提,是指自己与樊不凡有某种机緣,但是樊不凡是否仍然活著都是謎,小混如何与他結緣?
  最后,小混暫且決定先依字面來做解釋,至于將來是否有可能碰上樊不凡,他還是老習慣--時到時當,沒米煮蕃薯湯,碰上時再說啦!
  小混接著四下翻尋這洞中的其它地方,結果牆上的留書,是唯有的暗示,“邪仙”樊不凡根本沒有提及或遺留其它任何与邪仙有關的線索。
  小混這下子可有得頭痛,他心里想道:“這烏龜島說大雖然不大,但是若要藏個自己從沒見過的邪仙令,地方可也不算少,這要從何找起?”
  他又想起,當初薛海生交給他的信箋,樊不凡十足确定要將邪仙令留在島上等他來找。
  他喃喃自問道:“如果我是煩又煩,我會不會讓來人,一寸一寸地去翻地皮,找邪仙令?”
  小混搖頭自問自答道:“不會,如果做出這么沒有格調的事,他就不配叫邪仙,那線索在那里?”
  他很自然的又往牆上看去。
  良久复良久……小混突然“噫!”地一聲,箭步沖向牆際,他伸出手輕撫牆上字跡,感到在留書這些字体中,有些字寫的較深,有些卻寫的較淺。
  他原本以為是牆壁受歲月侵蝕所造成,但此時一摸,方才發覺這石洞亦是礁岩洞壁,就是終年承受風吹雨打、海浪沖擊也不見得容易磨損,況且,這些字是寫在沒有風雨海浪的洞內,要受磨蝕,難嘍!
  于是小混開始逐字檢查這些字跡的深淺。
  驀地--他呵呵笑道:“原來如此,深的字是……下……海……路線……尋跡。”
  而另外由“神仙窩里待有緣”那幅留書,小混找出較淺的字跡卻是“找島外有結”。
  小混低低笑道:“找島外有結?結与解諧音,那么就是下海路線尋跡,找島外有解,哈哈……”
  他得意的奔出山洞直沖沙灘,放聲高叫道:“阿達,出來喲!咱們得上工嘍!”
  阿達自成群的海龜中,慢慢爬向小混。
  小混沖上前,賞它一記響吻,興奮道:“好阿達,我要下水找邪仙令,還得靠你避開那海底漩渦吶!”
  他不管阿達明了与否,噗通就跳入水道中,直往島底鑽去。
  阿達似乎不很情愿,懶懶地滑入水中,跟在小混身后。
  小混鑽出島外,立刻感到一股強烈的吸力,直要將他拉走,他急忙施出一個“黏”字訣,雙手半貼半抱著海底礁岩。
  可是由于這部份礁岩終年浸泡水中,長滿滑膩的怪异海草,使得小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抓牢礁岩沒被渦流卷走。
  小混眼見如此自己根本無法隨意行動,要如何尋找邪仙令,于是他騰出左手,向阿達猛招,要阿達過來幫忙。
  結果,小混因這一松手,整個人驀地被渦流扯离礁岩,隨著海底漩渦急轉直下,眼看就要撞上一處尖利如齒的礁岩--阿達及時赶至張口咬住小混的褲腳,拚命將他往后拖。
  小混慌忙中感到自己的褲頭被阿達与漩渦來回拉扯之下,逐漸松脫,他本能伸手雙手拉緊褲頭,以免這唯一的蔽体之物隨波逐流。
  也因為他拉緊褲頭,阿達這才有机會拖著他的褲腳硬將他拖入平靜的水道中。
  小混迫不及待浮出水面,喘著大气。
  他對浮在身邊的阿達,嗔叫道:“奶奶的!你這樣拉,万一把我褲子拉掉時怎么辦?我還想体体面面回陸地上,若是連褲子都沒有,那不是……呵呵!太沒面子!”
  小混想到自己才九死一牛中,在意的竟是褲子与面子問題,他自己都覺得荒謬,不禁自嘲地呵笑數聲。
  阿達依然是以那雙瞇瞇眼,懶洋洋的睨著小混,或者,它是在嘲笑小混方才狼狽的樣子吧?
  小混忍不住笑罵道:“瞧你那死樣子,不行,這次我要抓著你下水,以你這么大的塊頭,應該比較能抗拒漩渦之力。”
  他怕阿達不了解,于是比手划佂道:“下水……游,我抓住你。”他做出鱉式游法,划動四肢給阿達看。
  隨后,他叫道:“哎呀!不管你懂不懂,下水去就是啦!”
  他索性霸王硬上弓,自己先騎在阿達背上,拍著龜殼叫道:“走啦!下海去!”
  阿達低聲嗚嗚兩聲,不知是無奈,還是了解,再度緩緩沉了海底。
  這次,小混攀著阿達,由阿達帶路在海底島旁四周打轉,果然輕易避開漩渦的困扰。
  只是當小混轉過一圈之后,并未發現島外有任何异樣,他原是悶气時間差不多了,卻火大性起,強忍那一口濁气,拍著阿達再次仔細在海底四處尋找。
  半晌,小混仍無所獲,眼見自己一口气已經快完蛋,只得先叫阿達回航。
  就在他甫進入水道那剎那,忽然想起,那字跡暗示為“下海路線尋跡”而且是島外,那不正說明,該是在水道底端附近,而非島的外圍。
  小混精神一振,以一般過人的毅力重新調勻已濁的气息,強憋著指揮阿達游出水道,他順勢仰貼于水道旁的島底尋找。
  果然,在漆黑的礁石上,小混終于瞥見一方隱約的白影,他毫不猶豫,探手硬將白影探下來,這才知道那是一只白色龜殼制成的方盒。
  小混興奮的只想狂叫,他雙腳在海底礁岩上猛地一蹬,人如沖天炮一般,順著水道直沖而上。
  就在小混破水而出的同時,他已放聲狂嘯。
  直到小混亂亂叫夠了之后,他這才疲乏的爬上沙灘,叭噠昏迷過去。
  不知經過多久,小混忽而嗅到一股扑鼻清香,悠悠醒來,他雙眼微睜,首先映入眼帘就是阿達的大腦袋。
  此時,阿達口中銜著一株三寸長短,晶瑩如玉,呈珊瑚狀的翠綠色海草,正打算塞入小混嘴里。
  小混也不知那是啥玩意,他卻毫不考慮張口就將那株翠綠珊瑚吞下肚中,立即,一股舒泰的暖流,由小混腹中緩緩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使他精神為之清爽,所有的疲倦立消。
  小混輕笑道:“阿達,謝謝你,不管那東西是啥玩意,它絕對是靈丹妙藥。”他含笑拍拍阿達的大頭。
  直到此時,小混終于有暇檢視他所挖出的白龜殼方盒,那盒子制作的精巧异常,四四方方的六面絲毫找不出接縫所在,更甭提想打開這個盒子。
  小混嘿嘿一笑,索性將龜殼盒子猛力砸向礁岩,“●!”地一響,白龜殼方盒果然被震落一面。
  他得意道:“奶奶的!想和我玩開鎖游戲,我可沒那么傻。”
  小混將盒子一倒,一只由千年老蚌所產珍珠雕成的精致小烏龜,自盒中滾入小混手心里。
  這只唯妙唯肖的乳黃色小烏龜背上刻有一個“令”字,龜腹底下則是一串蠅頭小字,寫道:“武林雙憋,一語成簽,見令出谷,賭債不欠!”
  小混哈哈大笑,將小烏龜拋向空中后反抄入手,激動吼叫道:“爺爺們,你們自由啦!小混不是蓋的吧?”
  他終于達成此遭出谷最大的目的,尋得邪仙令,找回武林雙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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