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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辣女吃醋俠士情


  一時間全場啞然。執法長老亦是吃惊万分地看著獨孤,好似听到了极為可怕的消息一般。
  因為江湖上任誰一人若是背棄師門,都將成為眾所不齒之徒,而獨孤既承認跟羊舌之學過劍法,現在又說他不是混世三魔的弟子,顯然已經有背棄師門的嫌疑。
  但這并不是讓他們最為吃惊的事情。
  執法長老顫聲問道:“你說甚么!”獨孤一字一頓地道:“我說我不是那害死病仙翁的混世三魔的弟子。”
  這一下眾人听得清楚了,立時嘩然。
  龍長者問道,“你适才不是說過羊舌之是你師父的么?”
  獨孤道,“我是說過。但羊舌之是羊舌之,是一個人。混世三魔卻是三個人,此其一;即便是我同羊舌之學過劍法,我拜了他為師父,我當時只答應了學他的劍法,卻并沒有答應說學他那么做人,此其二,有此二條,我所以敢說我并非混世三魔的弟子,而且我非但敢說不是他們的弟子,將來他們若是做下甚么有違天良的惡事,我定然會反對他們,与他們為敵!”
  這番話說出來把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听得怔在了那里。
  應該說這是一番義正詞嚴的話,但由于內中對待師父的那么一种態度,使在場之人听了覺得极是刺耳,一時間眾人都啞口無言地怔在那里。
  洪七本想應和獨孤說几句,但亦覺得對這樣的見地無法贊同。
  執法長老已一陣哈哈大笑,之后指著洪七道:“你自己听一听你都結交了一些甚么人,幫主會把大任交給你這樣人么!”
  洪七道:“我結交了什么人?”
  執計長老道:“欺師滅祖之徒!丐幫幫主的大任歷來由德高望眾之人掌管,根本就与欺師滅祖之徒毫無干系!”
  獨孤冷眼看著執法長老.他實在是已經忍耐到了极限。香姑見了他的臉色,忙把他的銀魚鏢收了過去,納入自己怀中,
  洪七亦气憤异常,但他強自壓住了火气,因為他知道若是此時他出手斃了執法長老,必將在丐幫的弟子心中留下一個疙瘩,從此以后便再也無法解開,他的幫主之任也就不會讓眾人心服,那可是愧對者幫主病仙翁的。
  執法長者亦是看出了這一點。但他并不是知道洪七出手之際就能立時斃了他,他只想激得洪七出手,好趁混亂之際尋求机會,奪到打狗棒。對于他來說,只要有了打狗棒,就相當于是做了幫主。
  洪七看著執法長老,忽然靈机一動,道:“執法長老,你依你說,獨孤應該怎么做?”
  這一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執法長老身上,想看看這位德高望眾的執法長者如何回答。
  執法長老料不到洪七會有此一問。他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處于主動地位的,雖然在細節上流露了一些無賴作風出來,但丐幫弟子顯然极是寬宏大度。并沒有因為他將竹棒騙到手中又被奪去而責怪他,現在他都不能不正面回答,因為丐幫的弟子絕不會敬重一個拿不定主意的人。
  但是他果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因為他若說獨孤該尊敬他師父,那顯然會令丐幫弟子憤怒,因為丐幫弟子已經恨透了混世三魔,但若是他說獨孤應該大義滅親,与混世三魔為敵,替恩人報仇,那又顯然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因為自己剛才還說此等作為屬欺師滅祖。眾人全都盯著執法長老,執法長老臉上的汗水立時流了下來。
  洪七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已然奏效,心下暗喜,正欲開口揭穿執法長老妄圖篡奪幫主之位的意圖,猛听得周圍的丐幫弟子慘號之聲接連傳來,只片刻之間,就有近十人摔倒在地上,在地上連連滾滾動著。
  獨孤正自奇怪,猛然間聞到了一陣腥臭之气,抬眼看去,也一時間惊得呆住了,不知是悲是喜。
  只見不遠的樹林之外站著一人,手中牽著他的白馬.一襲紅色衣裙,卻素淡不飾雕琢,面容美艷之极.兩眼如霧,正自蒙蒙隴隴地盯著他看著,卻是鳴風幫的幫主公冶紅到了。
  洪七亦看到了公冶紅,但他惊异之极,不知公冶紅如何會赶著蛇陣來到此地,并且向丐幫的弟子發動攻擊。
  洪七道,“公冶幫主,我們兩幫素來交好,你這是何故?”
  公冶紅冷聲道:“素來交好是不錯,那是因為我爺爺做幫主。我爺爺尸骨未寒,你們丐幫就大舉冒犯本幫,將幫眾擄去十之二三,你卻來問我這是何故.我爺爺將幫主之位傳你,沒料到你這么不成器,竟讓屬下幫眾做出這等事來!”說完了,將白玉短笛又舉在口邊、悠悠地吹了起來。
  一時之間腥風大作,成千上万的毒蛇又向前扑了上來,將丐幫的弟子擠在了一團,又有几名丐幫弟子倒在地上翻滾慘號。
  丐幫弟子也往往在布袋之中裝有毒蛇,以備在遇到強敵的時候使用,但那只是三條五條,最多也只是十條八條,縱是把數百名丐幫弟子所帶得的蛇放在一起,也不過是上千條的蛇而已,卻如何見過如此巨大的蛇陣?當下嚇得個個睜大了眼睛,臉色紫漲,想逃跑時卻已無路可跑.只是兩眼盯著那些漸漸驅近的毒蛇、心中默念著老幫主保佑。
  洪七道:“公冶幫主且住!”
  公冶紅將白玉笛放下來,看了一眼獨孤,又把目光轉到洪七臉上。
  洪七道:“你且將那些無恥之徒指出來,主指是誰.我身為幫主自然會嚴懲這些無恥之輩!”
  公冶紅道:“你問問你的執法長老就知道了!”
  洪七將目光轉向執法長老,但他立時怔住,因為執法長老已然了無蹤影。
  洪七道,“公冶幫主是說那執法使者是主使?”
  公冶紅道,“不錯,正是他在主使。”
  洪七道:“好,我定當照幫規辦事。這執法長老不但做此無恥之事,還勾結金狗,意圖奪取幫主之位,當真是罪大惡极,他日拿獲,我親自押他到貴幫請罪,如何?”
  公冶紅道,“你話說得好听,卻是在變著法儿護短,我适才明明看見他与你在爭執.你為何不拿住了他照幫規辦事,現下卻要這樣說,那也不過是因為你們都陷身在我的蛇陣之中罷了!”說完了又欲吹動短笛。
  洪七急道:“公冶幫主且住,我實在并非有意放他逃走。實在是适才混亂之際他趁机溜掉了的,請公冶幫主看在老幫主面上,体恤這些無辜弟子的性命,賜予解藥。”
  公冶紅道:“我并沒有說要饒你們性命,你自身尚且不保,如何卻替他們討起解藥來?”說完了,又將白玉短笛吹起來。
  那些毒蛇又在慢慢地向前驅動,又有數名丐幫弟子倒在地上。
  洪七又是吃惊又是焦急,卻沒有絲毫辦法,只好躍身到前面,揮竹棒擊打那些毒蛇。
  丐幫弟子見了,終于相信洪七确是他們的幫主,一時間群情振奮,都是手提兵刃上前宰殺毒蛇,更有几名丐幫弟子主動躍過去護在洪七的同圍,惟恐他們這位年輕的新任幫主有甚么閃失。
  公冶紅見下,微微一笑,短笛忽然變了調子,那些毒蛇瞬即好似有了靈性,都停住了不再向前驅動,卻偶而地躍起來去攻擊那些丐幫弟子。
  獨孤仔細地觀察著蛇陣,看著看著,猛然之間心中大震,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
  香姑覺出狼孤有异,急切地問道,“你怎么了?你沒事罷?”
  獨孤仍是看著那些毒蛇,并不掉轉目光,過了一會儿,方緩緩地說道:“這些蛇并不是公冶紅馴出來的。”
  香姑听了頓時松了口气,但馬上覺得极是奇怪,她盯著看了那些毒蛇半晌,并沒有看出些什么异樣來,忍不住又問獨孤道,“你怎么知道這些蛇不是她馴出來的?”
  獨孤道:“她沒有那么高的功夫。”
  香姑听了更是奇怪.道:“功夫?馴這些毒蛇也需要多么高的功夫么?”
  獨孤道:“馴蛇自然不需要功夫。”
  香姑道:“那你說的是甚么功夫?”
  獨孤歎息了一聲道:“這蛇陣之中隱藏著一套极高明的劍法,這套劍法由蛇使出來,已是這樣難以抵敵,若是由一個武功极高的人使出來,那當真是惊世駭俗之极了
  香姑听了,亦是心下大震,向那些毒蛇看過去,看了半晌,卻仍是困惑地搖著頭,不明白那些蠕動著的蛇陣之中到底隱藏著甚么劍法,再看一刻,覺得甚是沒趣,便不再看那些毒蛇,而是將目光移向了公冶紅。
  公冶紅這時雖仍是吹著白玉短笛,目光卻始終沒有离開獨孤片刻,好似她不是在驅動那些毒蛇向丐幫的弟子們發動攻擊,而只是在吹奏一支動听的曲子供獨孤欣賞一般。
  但這支曲子實在是難以令人欣賞的曲子,這期間又有几名丐幫弟子被蛇咬傷跌在地上,丐幫的守御圈子變得愈來愈小不說,那些被毒蛇咬傷的弟子被拉入圈子中間,慘號之聲不絕,极是扰人心神,令那些在圈外抵敵的丐幫弟子手忙腳亂,被咬傷的人因此愈見增多。
  金長老、石長老都是奮力与毒蛇拼斗著,但他們使用的是隨手撿到的兵刃,极不稱手,功夫自然是大打折扣。龍長者的鋼杖已經被獨孤用銀魚漂擊飛,尚自沒有來得及取回來、只好拾了那名被咬傷的八袋弟子的鋼叉來用。金長老和石長老剛各撿了一柄長劍,拼命地揮舞著,顯然兩人對劍術都沒有甚么深研,只是那么揮舞,仗著內力深厚,把劍舞得山晌,令那些毒蛇不敢接近,卻毫無章法可言。
  獨孤只是那般呆呆地看著毒蛇,深然忘了周圍的世界,更是想不起來用自己怀中的寶珠替那些丐幫弟子療毒。
  香姑忽然道:“公冶紅在等你出面求她!”
  獨孤听了一怔,抬眼看公冶紅時,見她雖是吹著白玉笛在不住地向丐幫弟子進攻,兩眼卻是一直霧蒙蒙地盯著他看著。他的心下一動.正欲開口時,卻听得那邊洪七已經開了口。
  洪七道:“公冶幫主,你真的要將丐幫弟子斬盡殺絕么?”
  公冶紅放下短笛道:“這些膿包笨蛋留有何用,好事做不來,坏事卻做不盡。”
  洪七道:“我怎樣做才能讓你饒得了他們的性命?”
  公冶紅頓了一頓,眼睛向獨孤掃了一眼道,“其實你有辦法讓我停下來的,只是你那些受了傷的弟子在兩個時辰之內沒有解藥,只怕終歸耍倒霉的。”
  洪七道:“我有什么辦法讓你停下來?”
  公冶紅道:“你只須讓你的朋友用銀魚漂打死了我,我自然就停下來了,銀魚漂是暗器之王,誰也躲不過去,我自然也不例外。”
  香姑听了,恨恨地哼了一聲。
  獨孤卻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用銀魚漂打她,听她這么說,不由得楞住了。
  洪七道:“我自然不會要他用銀魚漂打你,我須得怎樣做,你才能給這些弟子解藥?”
  公冶紅仍是那般不喜不怒地道:“你怎樣做我也不會給他們解藥的,除非是你的朋友打死了我,或者……”
  洪七到此時方始明白這些丐幫弟子是借了誰的光,忍不住也把目光向獨孤瞧了過去。
  那些丐幫弟子見了幫主的神色,也都一齊把目光投向了獨孤。
  獨孤道:“公冶姑娘,我求你放了這些丐幫弟子。”
  獨孤說完了這句話,所有的人一同把目光投向了公冶紅。
  公冶紅道:“他們這么圍攻你,你不是叫你的白馬來救你的么?現下為甚么卻替這些糞土不如的東西求起情來了?”
  丐幫弟子听了公冶紅如此說.臉上均現憤怒之色,但心下卻都頓時覺出了一絲寬慰。因為他們從公冶紅的話中感到了一線生机。
  那些被毒蛇咬傷的丐幫弟子也都強自忍住了不叫出聲來,把眼光可怜兮兮地投向獨孤。
  獨孤正欲說話,卻听得龍長老道,“我獨眼龍活了大半生,當真是今日才知自己眼睛是全瞎了,獨孤大俠,我在這里向你賠罪了!”說著竟是扑通一聲跪在地上,然后拜了下去。
  金長者和石長老一見,亦是盡皆跪在地上。
  這三個老人為自己之事絕不會求人如此的,今日為了本幫弟子卻向一個少年行此大禮,足見對丐幫的赤誠之心。
  獨孤自然知道他們的心意,禁不住暗自替洪七高興,便道:“三位長老請起,在下實在難以承受如此大禮。洪幫主有三位長老這樣全心全意不計自己一身榮辱的前輩相助,他日定可光大丐幫,公冶姑娘、我求你是因為丐幫的幫主洪七是我的朋友。至今為止,他是我結交的第一位知名知姓的兄弟。”
  獨孤這一番話使丐幫的弟子從此后對新任幫主洪七感恩不盡,擁戴倍至。
  公冶紅听了,亦忍不住暗中點頭,道:“想不到几日不見,你說話變得這么好听了。昔天之下,所有的人都叫我公冶幫主,只你獨孤叫我公冶姑娘,所以我本該給你這個面子。但是你這次為你的朋友求得的面子,和你的朋友上次去我的面子正好兩抵了,所以我這次雖然給你面子,這些丐幫弟子還是得非死不可!”
  在場的丐幫弟子立時間都覺得心下冰冷,那些被蛇咬傷的丐幫弟子好似頓時之間感到了傷處的劇痛,又都嘶聲慘號起來。
  獨孤立時醒起了那日早晨公羊兄弟學著他与公冶紅兩人的對話的情景,馬上對公冶紅道:“公冶妨娘,我代公羊兄弟在這里向你賠罪,還望你放過了丐幫弟子。”
  公冶紅道,“你這么一句話就算是賠罪了么?”
  獨孤道:“那么我該怎樣才算是賠罪呢?”
  公冶紅默然,過了一會儿方道:“都說獨孤聰明絕頂,別人使過的劍術招式他看一眼便學得會了,怎么今日忽然變得這么愚笨了呢?”
  香姑听了這句話,已是恨恨地哼了出來。
  獨孤卻仍是沒有想起來應該怎么做才算是賠罪,他仍是不解地望著公冶紅,搖了搖頭,緩緩地道:“我還是不明白。”
  公冶紅頓了頓,終于說了出來道:“讓三位長老告訴你罷。”
  獨孤听了,仍是不解,不目光轉向了三位長老。
  龍長老扑地跪了下去,向公冶紅道:“我獨眼龍今日給公冶幫空跪下罷,他是獨孤,我是獨眼,我就算是代他向你賠罪了。”
  獨孤頓時明白了公冶紅的意思,他万万想不到公冶紅是這個意思,更万万想不到獨眼長老會代他跪下。
  但是丐幫的弟子卻不是這樣想。獨孤是洪七的弟兄,而洪七是丐幫的幫主,他們身為弓幫的弟子万万不能讓幫主的弟兄為了他們而向人家如此賠罪。
  金長者与石長老亦跪了下去。他們身為丐幫的長老從來沒有如此求過人,但他們為了自己幫中的弟子,卻兩次跪在地上。獨孤見了,心中大是不忍?但讓他給公冶紅跪下去,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香姑道:“她并不是為了讓你跪下求她,她是別有所求,你便是當真跪下求她時,她也不會讓的。”
  獨孤听了,心下甚是奇怪,不知香姑何以細曉公冶紅的心思,也不知公冶紅是不是這般心思。
  公冶紅道:“三位長老請起來,我受不起你們如此大禮,你們老幫主是我爺爺,算起來你們該是我父輩,要跪該我跪你們才是,輪不到你們跪我。”
  三位長老听了只得訕訕地站起來,都把目光轉向洪七,不知如何是好。洪七道:“獨孤縱有不是處,也向你賠了不是,公冶幫主何必強人所難?”
  公冶紅道:“三位長老如此年紀也做了,他又沒有三位長老那樣的年紀,這有何難?若是你們都覺他難時,便認了命罷!”說完了又把白玉短笛拿起來放到了唇邊。
  獨孤道:“等一下,公冶幫主,我……?
  那邊公冶紅見了獨孤神色.頓時臉色蒼白,不待獨孤把話說完已是喊了出來:“別!不要.。”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楞住了,都不明白這公冶幫主為何強要逼得他跪向自己陪罪,待得他真要跪下賠罪的時候卻把她嚇成這樣。
  獨孤也不禁怔住,但隨即向香姑看了一眼。
  香姑嘴角一撇,冷冷一笑。
  公冶紅頓了一下,仍是那么不悲不喜地向獨孤道:“我可以給這些丐幫弟子解藥,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獨孤道:“好,我答應你。甚么事?”
  适才他實在是難堪之极,現在听說只要他答應一件事就能救得了丐幫弟子的性命,縱是上刀山火海他也覺得比之向公冶紅跪下賠罪要容易一些,因此不假思索地便答應下來。
  公冶紅仍是那般地用霧蒙蒙地眼睛看著獨孤,問道:“你當真答應了么?”
  獨孤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你說罷,甚么事?”
  “公冶紅道:“你不反悔么?”
  獨孤已然覺出有些不妥.听到公冶紅這般問,禁不住心跳加劇,扭頭向香姑看過去,見香姑已是淚水滿面,一時間心如五個吊捅打水,七上八下地翻騰起來。
  香姑深深地盯看了獨孤一眼,然后把臉扭了開去。
  獨孤道,“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反悔。”
  公冶紅道:“好,你跟我走罷!”
  獨孤道:“去哪里?”
  公冶紅道:“這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跟著我走。”
  眾人一時又怔住了。
  人們只想著公冶紅會讓獨孤去殺甚么人,或是去做甚么事,料不到竟會是這么一個結果,一時間悄悄議論起來,不知這第一美女到底是甚么意思。
  丐幫中有些明白事理的,已是微露笑容,互相交換著眼色,心中卻覺得甚是委屈,暗想:“人家青年男女斗气,卻險些把我們這些花子的老命饒上,這當真是太也冤枉。”這种情緒一傳十,十傳二十,當場的七十八名丐幫弟子瞬即都明自過來,個個臉現微笑,靜觀獨孤如何回答。
  公冶紅問出了那句話之后,已然猜到了眾人的心思和臉色,是以她只把目光盯在獨孤臉上,不去看任何人。
  洪七在丐幫之中雖任幫主,卻是最為年輕的一人,因此是最后一個明白的,他看看公冶紅的臉色,再看看獨孤,最后又看看香姑.禁不住歎息了一聲,為他的這個新朋友發起愁來。
  香姑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听公冶紅說出來之后,她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獨孤一眼。
  獨孤此時正滿怀歉意地看著香姑。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香姑猛然扭轉了臉。
  獨孤并沒有如香姑那么難過,他覺得自己只是答應了公冶紅為她做一件事,現在他縱然跟公冶紅走了,也只是為她做的一件事而已,將來他終會回到香姑身邊的。
  獨孤道:“好,我跟你走,那么你拿解藥來罷。”
  公冶紅道:“你出來罷,我自會給他們解藥。”
  獨孤又看了香姑一眼,見她扭轉了頭看也不看自己,便大步向公冶紅走過去,走到蛇陣前的時候,那些毒蛇便自動地閃了開來。
  丐幫弟子十分惊奇地看著。
  獨孤來到公冶紅面前站定了,白馬長聲嘶鳴,把頭伸過來在他身上挨挨擦擦地蹭著。
  公冶紅從怀中拿出一個方盒,向洪七拋了過去道:“把此藥倒入竹筒之中,放在火上燒烤,讓受蛇毒之人圍坐火旁即可。”
  這份解藥也當真算得一奇了。
  但公冶紅并沒有撤去蛇陣,卻對獨孤道:“咱們走罷,你上馬。”
  獨孤依言默默地跨上白馬,剛剛坐穩,卻听得耳后風聲響動:一雙纖手已然環腰將他抱住。公冶紅騎在馬上。抱住了獨孤,回身高聲說道:“丐幫主,半個時辰之后,蛇陣自散,好好照護你朋友的朋友。”
  丐幫弟子傳來一陣惊呼之聲。
  獨孤回頭看時,見香姑已然倒了下去,丐幫弟子忙不迭地正自擁上去救護她。他心中頓感一陣酸楚,剛欲下馬,公冶紅在馬后一抱,白馬已是躍了出去。
  白馬一路向西;過了太白鎮,仍自向西行著;兩旁樹木村舍不住地向后退著。
  公冶紅雙手使勁地拖著獨孤,把頭貼在他的背上,雙腳不停地踢著馬腹,默聲不響地只是驅著馬飛快地奔馳。
  太陽又要落山了,不知為甚么,獨孤忽然想到第一次到鳴風庄時正是在這個時間,而第一次看到香姑裸著身子在溪水之中洗浴時也是在這個時間,他的一生好似注定了与這個時間牽上了緣分。
  兩人剛好來到了一座山關,繞過那座山,前面忽然傳來隆隆的水聲,再向前行了不到几里,竟是來到了好大的一個水潭之旁,左面山崖之上浩大惊人,右面則是長草掩映的一片平原,夕陽懸在上面,艷紅而又盛大。
  獨孤道:“我累了,咱們在這里休息一下罷。”
  公冶紅道,“也好,我也正要洗個澡,和那些花子打了這半日的交道,不洗澡飯都吃不香。”
  獨孤瞬即臉紅了。他又想到了香姑。
  公冶紅將獨孤從馬上抱了下來,慢慢地松開了手,但隨即又將他緊緊地抱住了。
  獨孤道:“我真的有些累了。”
  公冶紅并沒有放開獨孤。
  過了一會儿,他感到背上的衣服濕了.接著傳來了強自壓抑著的公冶紅的抽泣之聲。
  獨孤想不到公冶紅會哭,但他仍自沉默著,不知道該說甚么才好。
  公冶紅猛然地放開獨孤,終于放聲哭了出來道:“你不該這樣對我!你本該!我并沒有殺她,盡管我恨她,但是我沒有殺她,你看到的,我只帶走了你,若不是因為你,我早就把她殺了!”
  獨孤轉過身來,看到公冶紅已經像一個孩子一般無助地哭喊著,不知為甚么,心中對她的怨气頓時間盡留消散了。
  獨孤道:“我并沒有怨你,我真的有些累了,你不要再哭了好么?”
  公治紅立時安靜了許多,但仍是偶而抽泣著,找一塊石頭坐了下來。
  獨孤亦是找一塊石頭坐了下來,卻不知該向公冶紅說什么。
  公冶紅終于止住了哭泣,緩緩地說道:“你讓我丟盡了面子.但我怎么也忘不了你,無論如何總是想到你,夢中夢到你。白天只要一閉上眼睛也立刻就看到你,我呆想著能再看你一眼就滿足了,可是費盡心思終于見到了你之后,卻無論如何也离不開你,只想著能夠与你在一起就行,你恨我也好,罵我也好,都由得你就是了……”
  獨孤万万沒有想到自尊心极強的公冶紅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也沒有想到她愛自己會愛到這种程度,竟然會不顧自己的顏面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挾持到了這里。
  獨孤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公冶紅道:“你不恨我?”
  獨孤道,“我忽然覺得你不象是幫主,倒象是孩子一樣,讓我恨不起來。”
  公冶紅追問道:“也愛不起來,是么?”
  獨孤默然。他确實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公冶紅道:“我本來可以不這樣做,我本來可以做得更象一個女人的樣子,等著你來愛我,等著你回心轉意,但是我做不到。我從骨子里愛你,你告訴過我,若是沒有碰到她,你就會再到鳴風庄上去的。是她把你奪定了,我今天把你搶回來,我也并沒有傷害她,我覺得我做得很公正,我想你不會因此恨我。”獨孤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恨你。”
  公冶紅看著獨孤.眼淚流了下來,輕聲說道,“不,不,不!我要你恨我……”
  獨孤又沉默下來。
  公冶紅走過來,慢慢地坐到獨孤身旁,柔聲說道:“我不怨你。你与她在一起……我不怨你,只要你今后和我在一起,我會好好愛你,我從來不知道我會愛得這么深,會不顧一切,不顧任何面子。”
  獨孤想了一想道:“我更喜歡那個要面子的公冶姑娘。”
  公冶紅道:“可是那個公冶姑娘她只能在夢中見到你,她活得太可怜了……”
  獨孤心中被公冶紅的這句話震動了,他禁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公冶紅仍是那么美艷,睫毛也還是那么長長地覆蓋在眼睛上,使她的眼睛顯得象霧一般朦朦朧朧,只是在這一切之上再沒有了昔日的那份高傲,而是多了一份渴求,那几乎是從靈魂深處生發出來的渴求,這份渴求由于得不到實現,就使她美艷的面孔蒙上了另外一層楚楚可怜的濃霧。
  獨孤看著她,心中非常奇怪地生出一個念頭,想要把她擁入怀中摟抱她。
  公冶紅好似從他的眼中看懂了他的意思,柔順地將身子靠了過來。
  但是獨孤猛然被自己腿上的傷惊醒了。公冶紅不小心靠在了他的腿上,他腿上頓時一陣劇痛,頓時使他清醒過來。
  他把那向公治紅傾身的半個動作改成了俯身察看自己的傷勢。
  下午的一場惡戰,加上适才騎在馬上的一陣顛簸,使他腿上的傷口不但被撕開,流了一些血出來,而且已經紅腫化膿了。
  公冶紅哩地一聲又哭了出來。一邊哭著一邊喃喃地說:“這又是我錯了,我以為這樣做,你定然會恨我,你會由恨我而再愛我,我不知道你會這樣,對我不愛也不恨……”獨孤道:“愛也好,恨也好,都不會太久的,你又何必這般挂在心上?”
  公冶紅一惊,止住了哭泣,問道,“你這是甚么意思,你就要离我而去么?你可是答應了的,跟著我走,絕不反悔。”
  獨孤听一怔,他料不到公冶紅竟是存這樣的心思,要自己長時間的跟著她。但是隨即他就釋然,微微苦笑道:“我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但那也是于事無補的。”
  公冶紅道:“為甚么?”
  獨孤道,“我中了毒,已經沒几日好活了,上次就想要告訴你的。”
  公冶紅頓時變得臉色蒼白,但隨即她強自鎮定心神,顫聲問道,“你中了甚么毒,難道當真解救不了了么?”
  獨孤于是將中了十香酥心散之毒及之后的求醫之事約略地說了一遍。甚至連兩人一路向東去尋黃藥仙之事也說了出來。
  不料公冶紅听了非但不難過,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又恢复了昔日的高傲和自信,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再往東海之濱尋訪那位黃藥仙就是了,現下且讓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說完了竟自躍身起來,几步跳到崖后去了。
  獨孤正自奇怪.猛听得水聲響起,括頭看時,那公冶紅已是夜潭中游著,抬起白晰的手臂向他招了一招,隨即白影一閃,鑽入水中去了。
  獨孤頓時臉上一陣火熱,心中想著香姑在溪水中洗浴的情景,緊跟著身上也熱了起來。
  他盯著潭水看著,希望能夠看到公冶紅從水中鑽出來。雖然在心中暗自責怪自己.但他忍不住就是想看到公冶紅。
  那次看到香姑時他實在是無意的,但香姑天然的美讓他動心,讓他陶醉。
  他記得他甚么時候好似跟公冶紅講過了,也好似自己沒有講過,他不知今日公冶紅這么裸身入潭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确實想看見公冶紅。
  大約過了有小半個時辰,潭水仍是那么靜靜的,他忍不住替公冶紅擔心起來,怀疑她會不會出事,開始時他只是心下暗自擔憂,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湖面,到后面竟自是站了起來,慢慢地想到湖邊去看個究竟。
  猛听得身后一聲歎息傳了過來,他回過看時,見公冶紅已是穿上紅色衣裙站在他的身后,那么霧蒙蒙地看著他。
  他頓時呆住了,怀疑自己适才是不是在做夢。他回頭看看潭中,潭水靜靜地,瀑布激起的波紋一圈圈地漫到岸邊來,再回身看看公冶紅,公冶紅仍是那么有情有意地看著他,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
  公冶紅的手中提著兩只活甲魚,而頭發也是濕漉鹿的.沾著細細的水珠,在夕陽的映照之下閃閃發光。
  公冶紅道:“你想看我?還是在為我擔心?”
  獨孤道:“都有。”
  公冶紅微微一笑,問道,“哪樣多些?”
  獨孤道:“開始時想看你,后來為你擔心。”
  公冶紅仍是那么霧蒙蒙地看著獨孤,不知在想著甚么,忽然問道:“你現在想看我么?”
  獨孤的臉騰地紅了,他絕沒有料到公冶紅會有此一問。他無法回答。
  公冶紅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你想,是不是?”
  獨孤誠實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公冶紅輕輕地笑了,好似自己已然取得了胜利,她把甲魚放在地上,開始去找燒柴。
  兩人吃罷甲魚,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獨孤細細地品味著甲魚的滋味,覺得鮮美之极,卻听公冶紅道:“是不是還想吃?”他點了點頭,忽然明自已然黑了,點頭公冶紅看不見的,便道:“是還想吃。”
  公冶紅將手伸過來拉住了獨孤的手,獨孤心下一震,公冶紅已是站了起來,牽著他的手向崖后走過去。
  轉過岩石,兩人來到了一個岩洞。
  獨孤四下打量著,見那山生得甚為奇特,四面都是磷峋起伏的山石,怪樣百出,甚是駭人,而中間的地上,卻甚是平整,好似是一張巨大的床一般,那床的后面黑漆漆的,不知究竟有多深。
  公冶紅好似對岩洞甚為熟悉,徑直走到那張大石床的后面,竟是摸出了一個燭台來,點亮了拿到了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放好了。
  洞里立時一片光明。那洞口被一塊巨大的岩石遮住了,在外面根本看不出這里是個山洞,此刻方知岩石后面當真是別有洞天。
  獨孤向洞門看過去,見那岩石的背面竟是刻得有字,仔細觀看,認出是“火龍潭春宮洞”几個宇,頓時心下恍然,暗道:“怪不得這里又是有床又是燭台,原來早就曾有人來過了,并在這里刻下了字,卻不知這洞何以取名叫‘春宮洞’的,也不見有甚么花草樹木,外面的‘火龍潭’名字也不是很恰當的。”
  獨孤正自想著,卻听得公冶紅問道:“這里好么?”說完了目光有些怪异地望著他。
  獨孤道:“看來這里有人住過,只是不知何以叫春宮洞的。”
  公冶紅微微一笑,沒有說甚么。
  獨孤道:“你以前來過這里么?”
  公冶紅道:“自然來過,只是從來沒在這個地方住過,這洞有些怪。”
  獨孤一惊,問道:“怎么怪法?”
  公冶紅道:“我也不知是怎么怪法,反正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敢在這洞里住。”
  獨孤頓時怔住了,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今夜要同公冶紅一起在這洞中過夜了,沉默了一會儿,他終于還是說道:“我到外面去,我去給你守夜,你好好睡吧!”說完了就向外面走。
  公冶紅躍過來將他攔停頓了,眼中汪著淚水輕輕地說道,“我說過我一個人不敢在這洞里住的,你就不能陪我么?”
  獨孤道,“我守在洞口是一樣的,若有甚么怪事時,你叫我一聲我也听得到。”
  公冶紅輕聲道:“你身上傷的那么重,我怎么能讓你在外面過夜?”
  獨孤苦笑道:“我在洞中過一夜,傷不會就好了,我在外面過一夜,傷也不會更重些,這又有甚么妨礙了?”
  公冶紅不再言語,將他拉到石床上,但獨孤猛然又站了起來.吃惊地看著那張石床。
  公冶紅微笑不語。
  獨孤伸手又試了試那石床,轉頭向公冶紅道:“這洞中當真是有些古怪,這床怎么會是熱的?”
  公冶紅道:“我也只知這石床是熱的,卻不知為甚么是熱的。每次我來潭中洗澡,洗得身上冷時,在這床上躺個一時半刻就暖了。有這么好的石床,你不在上面睡一夜,不覺得可惜么?”
  獨孤低頭看著那石床,前前后后都看遍了,确實是實實在在的石床無疑,可是那石床同圍的石頭都是冰冷之极的岩石,唯有石床是熱的,這确是讓人費解。
  雖是夏日,石洞之中仍是有些陰森的涼意.可是若是睡在這石床上面。定然是非常舒服的。獨孤又轉身坐在了床上、頓覺一般暖流沿著督脈涌上來,經命門、過夾脊、穿五恍,直達百會大穴。
  公冶紅不聲不響地給獨孤腿上的膏藥揭了下來,又甩手帕把他的傷口擦干淨了,然后從怀中掏出一些藥酒在他的傷口上,仔細地替他包好了。
  獨孤不聲不響地任由她幫著包好傷口,卻總是覺得有些不妥,待她包完了傷口,終于站了起來道,“我到外面去幫你守著,你好好地在這張石床上睡罷,這石床對內功好似极有宜處呢!”
  公冶紅道:“你覺到了么?”
  獨孤道,“覺到了。”
  可是,獨孤剛欲走的時候,又被公冶紅拉住了,公冶紅道,“你為甚么一定要出去呢?是討厭我么?”
  獨孤道:“不是。”
  公冶紅道:“那是因為怕別人見到?”
  獨孤默然。
  公冶紅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在石床上睡和在洞口睡其實是一樣的,世界上除了我們兩人之外再沒有第三個知道.況且這石床上也大得很,我們各睡半邊,我也不會碰到你的,為甚么你一定要躲著我?”說著話時。淚水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夜半,獨孤猛然醒來。他渾身躁熱難當。那日在山坡上中毒的种种情狀复又在身上一一顯現出來。
  石床上的熱流躍動著,翻騰著進入他的体內,使他覺得体內的一切也都躍動起來,膨脹起來,他頓時明白定然是這石床生出的古怪,因此猛然坐起身來,欲要從那石床上下來。
  可是他剛剛坐起身來就被一雙手猛然炮住了,接著他便听到了公冶紅的痛苦的,煎熬似的呻吟聲。
  本來他的神志尚且清醒,若是他從床上走下來,便不會有甚么事情了,可是現在他頓然被公冶紅抱住了,便立時難以自制。
  公冶紅的呻吟聲更如火上澆油一般重重地在他的心上撞擊著,使他的血液更加沸騰起來,無法自己。
  獨孤亦是忍不住將身体向公冶紅靠過去,但是他的手卻如仍有理智的一般并沒有去抱公冶紅。
  他知道此時他若伸出手去抱住了公冶紅,一切都將是不可挽回的了。
  公冶紅使勁地抱著他,渾身滾燙,好似是身上忽然之間被注入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更好似地能夠將獨孤揉碎一般。
  獨孤亦是忍不住喘息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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