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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缺月寒刃何來情


  情勢的驟變,只有一個人是在預料之中,這個人便是狄元;与“無影四狐”相處了這么些年歲,哪一個有多少斤兩,吃几碗干飯,他可是有數得很,黎在先雖說功力不弱,比他狄元也高明不到哪儿,他在君不悔手下沒能走上兩招,黎在先又如何風光得了?事情可不正是這樣,只一照面,黎在先業已開了彩一一亦是開在臉盤儿上!
  以狄清為首的另三條狐固然一下子愣在當場,就連顧乞与那兩個書生打扮的人物也同樣吃了一惊,他們和黎在先一般的反應,都不敢相信甫始過招,便已落了這么個結果!
  抹了把面頰上的鮮血,黎在先見了鬼似的瞪著君不悔,摹然怪叫:
  “邪法,這龜孫子會邪法啊!”
  狄清定下神來,搶前兩步:
  “老四,傷得重不重?你且先退下來再說……”
  黎在先將染滿血漬的手掌朝自己袍襟上亂擦,一邊惱怒的咆哮:
  “那不是真功夫,老大,那是邪術,是障眼法,你曾看過有這种歪門儿的?只他娘一道青光一抹藍霧,就能把人傷了?傷的還是我這等好手!”
  君不悔怔怔的望著這個暴跳如雷,狀若瘋猴的“好手”,心中是又振奮,又喜悅,更且帶著那么一絲迷惆——自己的修為果然已到達如此神妙凌厲的境界了么?
  管瑤仙激動得一張俏臉通紅,比她自己胜了仗猶要高興十分,她沖著管亮德露齒而笑,那种掩遮不住的欣喜之情,令人直覺感應到她欲手舞足蹈的心怀!
  而管亮德卻恍若不見,只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半張著嘴,面孔上的肌肉僵硬,一雙眼珠子空茫發直,似乎一下子還不能接受面前的事實。
  此刻,狄清一手拉著黎在先,暗中使勁往后拖,邊低促的道:
  “別鬧笑話,老四,你靜一靜,放理智點,再要叫嚷下去,不但管家兄妹端等著看把戲,顧老也面上無光……”
  黎在先仍然不甘不顧的跺著腳,嘶聲吼叫:
  “這分明是邪術,就憑我黎某人大江南北闖蕩了二三十年,什么樣的角色沒見過,哪一等的硬把子沒碰過?又几曾吃這种虧、上這种當?個王八羔子陰損著使弄旁門左道,算不上英雄好漢,且看我祭法來破他!”
  狄清火了,臉色一沉:
  “老四,你這是在發什么熊?老江湖了,動手過招輸贏不要緊,可千万不能叫人看做沒見識,你就不怕丟臉,兄弟們怎么下台?”
  猛一轉身,黎在先走到一側,半邊臉是鐵青,半邊臉是血紅,他緊閉嘴唇,兩只招子卻赤毒毒的似在噴火!
  狄清面無表情的盯著君不悔,冷森的道:
  “看不出你還是真人不露像,是個悶著頭使狠的角色;很好,前前后后几筆帳,我們總結著一道算清!”
  君不悔業已壯了膽子,他居然哧哧而笑:
  “說不定算清之后,連我們二小姐的五万兩銀子也免了!”
  狄清額頭浮起青筋,陰惻側的道:
  “不要得了便宜賣乖,不錯你身法詭异,出手歹毒,但耍的只是出人不意,玩的是個投机取巧,沒什么玄秘之處!”
  點點頭,君不悔笑道:
  “所以你要找我動手的話,務必得多加小心謹慎,別叫我也出你不意,投了你的机、取了你的巧!”
  狄清暴叱:
  “大膽放肆的東西,且看我教訓你!”
  背后,傳來顧乞淡淡的聲調:
  “老狄,先不用急。”
  狄青又气又恨的哼了一聲,只得悻悻退下兩步;顧乞手捋山羊胡子,形態深沉:
  “小老弟,你說你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君不悔?”
  君不悔戒備的道:
  “不錯,我是君不悔,君子的君,決不后悔的不侮。”
  微微一笑,顧乞卻搖頭道:
  “怎么一直不曾听過道上還有你這么號人物?”
  君不悔一點也不生气,老老實實的道:
  “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行走江湖,闖道混世的緣故,只是最近這段日子才進入‘飛云鏢局’,跟著跑了趟鏢,說起來,經歷嫩得很……”
  顧乞眯著眼道:
  “出手卻是不嫩;黎老四算是個有頭有臉的角儿,叫你一招就挂了彩,你沒看把他气成什么模樣?君不悔,你也夠得上陰損了!”
  君不悔理直气壯的道:
  “顧老,我為人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從不暗中槁鬼,那黎在先一上來就想放倒我,完全用的是要命的招術,我憑自家所學,以一對一的抗拒,如何稱得起。‘陰損’二字?莫非我該伸長脖頸束手就戮,才算合了各位的心意?”
  顧乞仍然形色和祥的道:
  “你這是在頂我了?”
  一昂頭,君不悔大聲道:
  “我只是在說明一個道理,世間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武林前輩或跳梁小丑都是一樣,決不能因為身份的尊卑不同便可歪曲事實,改變真理!”
  那邊,管瑤仙不禁捏著一把冷汗,擔心的低呼:
  “君不悔——”
  君不悔直率的道:“二小姐,你不必為我憂慮,今天的場面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一伙人來此的目的的是既要錢又要命,根本不是与我們論是非來的;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橫豎是要吃定我們,再怎么容忍退讓,他們也斷斷不會善罷甘休!”
  拍拍手,顧乞竟然笑呵呵的道:
  “好,好小子,看得透徹,說得明白,你這一番話才算是刨根究底,見了真章,不錯,我們正是抱著如此心怀而來,是非黑白,全是騙著人玩的,天下只有實力為后盾的義理,何來義理為后盾的實力?弱肉強食,适者生存,其他都是泛泛空論!”
  管瑤仙冷冷的道:
  “顧前輩倒是但白!”
  顧乞不以為件的道:
  “血肉江湖大半生,若再悟不透這一層簡單的世情,几十年歲月豈不是白活了?管丫頭,差別只在有人肯直說,有人還在矯飾而已!”
  頓了頓,他又瞧向君不悔:
  “老實講,小弟台,我眼下前來,主要便是沖著你,雖然先時我并不十分确認狄老二對你的武學造詣如此高抬,但卻仍有几分戒慎,現在證明我來對了,一個一招之內就能挫敗像狄元這等好手的人,是不該被忽視或輕估的,否則,殺雞還用得著牛刀?”
  平淡的語气中含蘊著露骨的桀驁,管家兄妹滿心的不是滋味,卻無言反駁,顧乞說得沒有錯,若非為了對付君不悔,光憑“無影四狐”的力量,已可足足擺平“飛云鏢局”上下而有余!
  伸了個懶腰,顧乞又道:
  “來吧,君不悔,早晚也將是我們一老一小兩個對決,不如盡快完了事,亦免得讓大伙牽腸挂肚的苦等結果
  君不悔嚴肅的道:
  “我已以准備好了,顧老。”
  顧乞笑道:
  “君老弟,你要注意防范,我的出手非常快,會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往往刀閃芒現,我的敵人便被他爹娘白疼數十年了……”
  君不悔頷首道:
  “我知道,所以你號稱”絕一閃’!”
  斜斜走出四步,顧乞的視線不曾投注在君不悔身上,他望向長空,望向幽渺的蒼穹,形態仿佛是個閒眺天象的隱士,是個探索星宿命理的智者;枯瘦平凡的面孔上只有一片淡遠悠悠之色,不見殺气,未露芒鋒。
  所有在場的人都屏息如寂,連呼吸也顯得那么滯重粗濁,寂蕩的空間宛如凝結著一种看不到、摸不著,卻能壓幸在人心的灰翳,而灰臀又是隱隱透沁著血腥气息,翻攪得人們胸口涌嘔。
  那有如閃自极西的一抹冷電便猝然映現,慘白銀亮的光華突兀照耀著人臉,炫花了眸瞳,明明只是一次芒煌的閃晃,卻接連爆呼起三十一聲金鐵的撞擊,撞擊聲急促緊密,像是點燃了一串炮竹!
  兩條人影分向左右掠開,君不悔腳步踉蹌,似乎喝多了酒般歪歪斜斜,搶了尋丈之遙方才站穩,一襲新袍子已經裂開了數條縫口,從縫口滲出來的不但是洁白的棉絮,也有染赤了棉絮的鮮血!
  顧乞倒沒有受傷,卻也并非囫圇,他左手捻頷下的山羊胡子默默發愣,那撮出羊胡子,不長不短剛好被削去了原來的一半!
  管瑤仙走到君不悔身側,焦惶得聲音都在發抖:
  “你傷勢如何?君不悔,要不要緊?礙不礙事?”
  君不悔臉色蒼白,還算鎮定的干笑著:
  “沒關系,都是些皮肉之傷,好歹要不了命--”
  吸了口气,他又壓低嗓門道:
  “二小姐,這老小子真厲害,若非吉大叔早教過我勤練‘虛實分光法’,只這一招,我就八成栽了!”
  管瑤仙哪里還听得進這些話,她心亂如麻的道:
  “傷得不重就好,君不悔,你有把握制住顧乞嗎?一朝制住了他,其他的人便不足論、你要知道,我們大伙的生死存亡,全指望你了……”
  君不悔笑得十分苦澀:
  “別把我看得太高,二小姐,姓顧的功力雄渾,气勢如海,他的刀才一出鞘,便有一种籠罩天地,泰山壓頂的浩蕩威勢。莫說制住他,能夠抗得住他的攻擊已叫老天爺保佑了!”
  管瑤仙急迫的道:
  “就算抗得住他也好,君不悔,你千万小心,我們都靠你一個人……”
  那一頭,顧乞雙手抄攏在衣袖之中,依然看不見他的刀,依然看不見他臉上的殺气;胡子被削,他卻絲毫不動情緒,就和沒有這回事一樣,和顏悅色的宛如在同老朋友聊天:
  “君老弟呀,你委實好本領,年紀輕輕,浸淫在這把刀上的功力卻已精到至此。不免令我這個自詡行家的老朽亦感汗顏,以你的造詣來說,直比我五年前的修為、若硬要挑剔,僅是經驗略差,稍欠圓熟而已,再假以時日,你的刀法必可稱霸武林,睥睨群儕了!”
  君不悔全神貫注對方的言語動作,一面謙虛的回答:
  “顧老謬譽,愧不敢當,是顧老刀下留情,未朝絕處相迫,否則,我又如何是顧老對手?”
  嘿嘿一笑,顧乞眼珠子打轉:
  “方才你那回抗我的招術,可是叫做‘流星雨’?”
  面現惊异之色,君不悔不由肅然起敬:
  “正是‘流星雨’,顧老幻何知曉此招刀法?”
  顧乞仍舊笑吟吟的道:
  “那么,‘大天刃’吉百瑞是你什么人?”
  君不悔也笑了:
  “是我的大叔,吉大叔;我還不知道吉大叔號稱‘大天刃’哩!”
  佯咳一聲,顧乞又道:
  “你的刀法是由吉百瑞親傳的么?我的意思是說,吉百瑞是否把他那身本事都授予你了?”
  君不悔但然:
  “我的刀法全是跟隨吉大叔練的,我想他大概將他的活儿都教給我了,因為吉大叔曾經對我說過--‘行啦,我老頭子的這點玩意,連壓箱底的家私也抖露給你了,你下狠練,賣力磨、往后有你生受的日子……’;顧老,吉大叔這么說,定規沒有假。”
  于是,顧乞不笑了,他第一次顯得表情凝重:
  “君老弟,你跟你吉大叔學了几年刀法?”
  君不悔道:
  “三年多一點儿……”
  神色間有些陰晴不定,顧乞緩緩的道:
  “只有三年左右的時間?就這段辰光,你便具有如此的身手了?君老弟,請你明白說,在吉百瑞傳你刀法之前,你是否早有基礎、怀有根底?”
  君不悔興沖沖的道:
  “顧老好眼力,可不是么,在吉大叔教我之前,我業已跟著我師父習過十年刀藝,那真是挺下功夫的十年哪……”
  顧乞深恐君不悔嘴里的“師父”又是另一個和吉百瑞相似的人物;他小心翼翼的問:
  “你師父,尊姓大名?”
  君不悔喜孜孜的道:
  “顧老一定知曉家師名號--出相庄‘虎賁刀尊’任浩!”
  顧乞在一呆之后的形態相當古怪,竟是一种忍俊不住的德性,他急忙干咳兩聲,加意端正容顏:
  “任浩?哦,我知道他,當然知道他,不但知道,甚至還有過數面之緣,君老弟,那任浩,曾是你的師父?”
  君不侮看著對方的神情反應,不覺微溫:
  “不但‘曾是’,顧老,他一直都是我的師父!”
  “哦”了一聲,顧乞感歎的道:
  “人說吉百瑞是鬼才,是奇才,我還不信,眼下我卻信了,他能三年余的時光調教出這么一個弟子,更強似一般名家夾磨了三十載歲月的高徒,姓吉的這份能耐,還有什么話說?”
  君不悔急切的道:
  “可是我師父也教了我十年——”
  搖搖頭,顧乞深沉的道:
  “老弟台,容我實話明說,今天你有這么一身本事,乃全拜吉百瑞所賜,与你令師毫無干系,若單憑任浩那几下子,別提你跟他學了十年,就算學上一百年,亦同樣成不了器,更休言与我一爭長短了!”
  君不悔悻悻的道:
  “怕不見得……”
  顧乞淡然一晒:
  “背后莫論人是非,老弟台,令師的一切我不愿多講,他日你能再与令師朝面,無妨提提我顧某人,他若記性好。會告訴你一段淵源舊往,那時節,你便明白我不是有意低貶令師……”
  君不悔就怕人家把話題儿圍著他師父繞,下意識里,他也覺得師門的名聲似乎不怎么嘹亮——至少不如任浩口中哪么神气;他赶緊岔了開來:
  “顧老想也認得我吉大叔?”
  顧乞道:
  “‘大天刃’之名如雷貫耳,卻不曾有幸識荊,倒是我有兩位摯交好友与令叔打過交道,可歎并非善誼,乃是惡緣,他們与吉百瑞前后發生糾葛,兩次沖突;落了個雙雙成殘……君老弟,我這兩位好友的藝業超凡,功力絕佳,皆不在我顧某之下,未料全栽在你那心性孤做剛愎的吉大叔手中,說起來,也算命里注定有此一劫吧……”
  他娘的,如此說來,豈不是新仇又加上舊恨啦?君不悔越發謹慎,舉止便不若方才的自然了。
  憋得几乎七窮生煙的狄清,這時悄悄往前挪了几步,低聲道:
  “顧老,辰光不早,是不是先把這里的事做個了結?和姓君的后生晚輩休須徒費唇舌,以顧老之威,一舉而殲豈不干脆?”
  顧乞似笑非笑的道:
  “你以為我只是逗著他扯些閒淡?老狄,你也是越混越回頭了,知已知彼,百戰才能不殆,摸不透對方的底細根源,如何十掐八攢?姓君的高深莫測,我好歹得套點端倪出來,蒙著頭瞎撞的事不應該是我這個年紀的人干的,你總不希望我也在老臉上挨一家伙吧?”
  狄清連忙陪笑道:
  “是,顧老有理,顧老高明……”
  君不悔卻覺得老大不是味道,把剛剛對顧乞興起的一絲好感頓予封殺、更有一股遭受愚弄的難堪;他掙紅著面龐,惱怒的提高腔調:
  “顧老,我,我還以為你的想法有了改變,對眼下的情勢或許有另作安排的可能,不料你仍然是狼子不易其野心,一時一刻亦未稍忘你的目的、你的企圖,你依舊是又要銀子又要命!”
  顧乞竟歎了口气:
  “老弟台,先時你說你生嫩,我猶當你是自謙,此刻看來,可不真叫生嫩?你不想想,我憑什么改弦易轍、又憑什么不本初衷?只因為我和顏悅色的同你說了几句話?只因為我盤了盤你的根由?老弟台,人与人間的關系不是這么單純的,人的欲念和企求亦不是這么容易衍變消化,你要弄清楚,我們的立場仍然敵對,我也從未想到不要銀子不要你的命!”
  君不悔气憤的道:
  “如此說來,你向我盤根究底,也是你要錢要命的一种手段了?”
  顧乞沉沉的道:
  “我很慚愧的回答你,不錯。”
  君不悔昂烈的道:
  “那么,你還在等什么?”
  顧乞古并不波的道:
  “老弟台,我不是在等什么,我是要策划一點什么;我老了,打不起沒有把握的混仗,因為輸一次便向墳墓跨近一步,不比你們年輕人,有本錢,經得起多栽几遭斤頭!”
  君不悔略帶三分迷惘,瞪著眼道:
  “要拼就拼,還有什么可策划的?”
  顧乞一笑無語,飄出丈外,招手叫過“無影四狐”兄弟及那兩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咬著耳朵不知在傳授什么玄机。
  于是,管瑤仙急步趨前,也將君不悔拉向一邊,俏臉泛青:
  “糟了,君不悔,他們打算聯手抗你——不,抗我們!”
  君不悔茫然道:
  “這是怎么講,二小姐?”
  管瑤仙湊近君不悔耳邊,吹气如蘭卻透著火急:
  “你真傻,姓顧的老不死剛才已經將話點明了,他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又說要策划一番,君不悔,他待策划什么?當然是要對付你,而且要穩扎穩打的對付你,你卻像塊木頭一塊等著他們動手,你也不用用腦筋,他們是打譜以多吃少呀!”
  君不悔默然片刻,咬牙道:
  “隨他們便吧,二小姐,我豁上了!”
  管瑤仙焦的的道:
  “想想看,君不悔,想想看有沒有其他卻敵的法子?”
  君不悔笑得微帶凄苦:
  “除了我拼命,還有什么法子?二小姐,只等這些潑皮并肩子朝上攏,你和各位鏢頭便撤腿跑,我豁死也截住他們,只不知攔得多久就是……”
  眉字間忽然舒展,管瑤仙似是突然貫通,她神情湛亮的道:
  “不,君不悔,我們不跑,我們要与你共存亡——為了我們的事,你都能舍身承擔,我們憑什么妄圖苟全?這种不仁不義的行為本來卑鄙無恥,卻全叫人性的自私怯懦給掩蔽了,君不悔,如果要死,也該我們先死,不應把你放在前面!”
  君不悔急道:
  “二小姐,二小姐,現在不是談論春秋大義的時候,主要得靠實力,我還能以与敵一搏,各位的身手,恐怕抗拒不了人家,何苦白搭上這許多性命?”
  管瑤仙堅定不移的道:
  “生也有自,死也不因;君不悔,我不是和你講道理,我是在貫徹一個做人的原則,与其含辱負咎的苟話,還不如坦坦蕩蕩的赴死--君不悔,我心念已決,你不必再說;其實我很怕,怕得要命我不愿死,我祈求還能享受人生,不過,活要活得有尊嚴,活得像頭狗,也就談不上享受了……”
  君不悔欲言又止,最后只有憂戚的道:
  “你從來都是有主張的,二小姐,你決定的事,從來不听別人左右,但愿上蒼保佑你……”
  管瑤仙居然燦笑如花:
  “上蒼要保佑我,得先保佑住你才行。”
  君不悔正不知該怎么回話,顧乞那邊像已商議竣事,只見他輕輕揮手,“無影四狐”几兄弟与另兩位書生打扮的朋友已立刻向四周散開——卻散得并不遠,從他們各自占据的位置及間距測量,都是躍身便可扑襲的狹窄范圍之內,而且,顯然亦將各种攻擊角度完全計算進去;這樣的布陣,決不是群戰的格局,乃是作重點狙殺的安排,重點是誰?不喻可知。
  管瑤仙強持鎮定,扁扯著嘴唇:
  “時辰快到了,君不悔……”
  好想用力擁抱管瑤仙一下以示安慰,但君不悔也僅是想想而已;他赶緊凝神屏息,暗啞著嗓調道:
  “你寬怀,二小姐,一切有我前頭頂著!”
  居中挺上來的當然仍是顧乞,他面對面的站在君不悔八步之前,雙目中閃動著奇异的芒彩:
  “我看得出來,君老弟,你已決心和我們一拼了?”
  君不悔覺得喉嚨發干,胸口悶脹,他連連咽下兩口唾液,一開口,聲音依舊帶沙:
  “顧老,我也听得出來,你用‘我們’這個字眼,光景是待以眾凌寡?”
  顧乞老臉上形色不變,似是理所當然:
  “爭財爭气可不能賭命,君老弟,方才我已告訴過你,我年事大了,賠不起,你多少委屈點儿;再說,這也不算是‘以眾凌寡’,确實數一數,貴方人馬只怕比我們還要多,至于中用与否,卻是貴方自己的問題啦!”
  君不悔生硬的道:
  “你最少還有一樁長處,顧老,好歹你能吐點真言實話。”
  打了個哈哈,顧乞慢吞吞的舉起右手,寬大的袍袖滑腿至時,赫然顯露出他扣縛在外小臂上的一柄弦月型金鞘短刀來,刀柄刀鞘全是一色的金光燦麗,閃閃生輝,鞘寬只有兩寸,帶柄長約尺余,倒是十分小巧精致的一件利器。
  顧乞手腕微振,“嗆”的一聲跪響,那柄尺余長又微呈弧度的短刀已握在手中,刀鋒卻是晶亮如雪,寒芒流燦;那一溜顫晃的清瑩光彩宛如在刃体內轉動,在尖鏑上跳躍,于炫花的形質中,別有一股森森之气——這不但是一件精致的藝術品,更是件殺人的工具,這工具卻鑄得如此巧雅秀美!
  君不悔仔細端詳著顧乞的手中刀,忍不往一聲贊歎:
  “好刀!”
  顧乞与有榮焉的微微一笑:
  “是好刀,刀叫‘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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