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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陰毒陷阱


  青衫壯漢听說他們的最高魁首已經親臨,赶忙轉過身去,可不是,君惟明正含笑挺立于五步之外。
  奔上兩步,這漢子就要跪行大禮,君惟明一把扯住了他,平靜的道:
  “不用麻煩了,楊陵在么?”青衫大漢連連點頭,畢恭畢敬的道:
  “楊爺在,楊爺只交待小的們說今天府里有重要人物到臨,卻未曾指明是那些人。小的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是公子你老人家親到了……”君惟明回頭道:
  “一郎,把馬匹交給他,我們自己進去吧?”夏一郎順手將自己握著的三條皮韁交到青衫壯漢手里,邊叮嚀道:
  “我和舒爺的坐騎十分溫順,容易入廄加料。公子的這匹‘雪中火’性子可烈得很,你小心照拂了。”彎腰答應著,青衫大漢陪笑道,
  “這些小的曉得,夏爺你老放心,包管錯不了……”
  舒云領路夏一郎居后,簇擁著君惟明進入后院。房中有兩個中年人匆匆迎出來。
  當先一個,是位面皮淡青,神情精悍沉穩的瘦長漢子。這漢子身后那位生像則正好与他相反,不但矮胖如缸,臉盤赤紅有如充血,五官更是奇形怪狀,豬泡眼,塌鼻梁,厚嘴唇更加上滿天星似的大麻臉,丑陋無比,走起路來就活似一只大填鴨。前面一個正是鐵衛府中的好手“三豹”之一的青豹楊陵;那矮胖子,便是楊陵的頭號臂助小閻王江七了。
  兩人三步并做兩步地赶到君惟明跟前,隔著還有几尺,已齊齊垂手躬身。青豹楊陵道:
  “未曾遠迎公子,尚乞公子恕過。”君惟明袍袖一揮,道:
  “此時何時?我原也吩咐過不要迎接,以免招人耳目,我們進房去談。”
  楊陵唯唯諾諾,恭敬地請君惟明等人屋。他們進了大廳并不坐下,徑自穿過,轉經一條回廊,魚貫入一間密室,沉厚的檜木雕花室門隨即嚴密閉上。
  君惟明獨坐于一張寬大的圈椅上,其他四人站著;沉默片刻,君惟明啟口道:
  “錢庄被洗劫的情形,除了你信上的報告外,其他還有補充的么?”楊陵愧疚地搖搖頭,道:
  “回稟公子,沒有了……”君惟明朝圈椅上一靠,沉緩的道:
  “你怀疑是小玄洞‘飛角五豪’玩的把戲,這只是你個人的猜測,尚找不出真憑實据來,楊陵,你可知道將有什么樣的結果么?”楊陵淡青色的面容上涌起一片赧赤,道:
  “我……我知道。”。”君惟明雙目突睜,厲聲道:
  “有了錯失就應該勇于承當,不要用妄言來減輕自己的罪過。你須明白,在你這毫無依据的猜測里,极可能有許多人犧牲,許多鮮血洒濺!”冷汗涔涔,楊陵卻不敢去抹,他期期艾艾的道:
  “是的……公子……”。”君惟明又道:
  ‘出事那天,你喝多了酒?”楊陵咽了口唾沫,忐忑的道:
  “不瞞公子,是的……”君惟明冷冷的道:
  “那五個蒙面人功力高強?”楊陵點點頭道:
  “是的……”君惟明重重一哼,不以然道:
  “但你也一向不弱,除非你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否則,我想你不至于窩囊到連對方一根汗毛也沒沾上的地步!”汗水滴落,楊陵艱難地道:
  “那晚上,我是喝過了量,但卻仍可行動……自然,身手方面比平素遲緩了些。他們五個人來的時候,約是初更天,一上來連殺帶砍便放倒我們七八個兄弟!待我听到呼叫,他們已沖進里屋了……我拼命沖上去攔截他們,卻被五個人當中的兩個逼出屋外,就在前院干了起來;那五個蒙面人把式皆极為惊人。老實說,以一對一我勉可招架,兩個打我一個,卻的确抵擋不住……”君惟明威嚴地道:
  “說下去!”楊陵潤潤嘴唇,又硬著頭皮道: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他們似乎并不想急著傷我,好象主要是將我纏住。頓飯功夫,兩個一身黑的高大蒙面人才呼嘯著揚長退去:我喘著气赶到屋里一看……公子,損失情形就象我在信上稟告公子那樣的了……庄子里的二十名弟子,那天晚上連死帶傷就去了十一個,沒有一個人看清或模清對方的來路底細……”君惟明暴厲的道:
  “這原是你身負的責任,楊陵,不要依賴別人!”說著,他又瞪著垂手肅立在楊陵身后的小閻王江七,沉重地道:
  “江七,那晚上你在那里?”江七震了震,赶忙挪上一步,低聲道:
  “回公子,我那晚上正奉揚爺之令到鄉下收賬去了,未留庄內……”君惟明再轉向楊陵道:
  “那一夜,對方劫去的金銀甚多,他們是如何運走的?”楊陵低垂著頭,囁嚅的道:
  “事后我們發現后面弄堂內有不少馬糞,估計至少有十五匹馬。顯然他們早已有備,派人在外頭接應了……搬運財物的,据一名受傷的弟兄說,只有在房中的那三個蒙面人……”君惟明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几步,又重重坐下,他皺眉道:
  “除了‘飛角五豪’,楊陵,你還想得出有那些人值得怀疑么?”好一陣,楊陵才低著頭,苦澀澀地道:
  “除了他們,公子,別人我就實在想不出了……”偷偷覷一下君惟明的臉色,楊陵又提著膽子道:
  “公子……我想,我有一個主意。是不是可以提出來供公子斟酌?”君惟明冰冷的道:
  “說。”楊陵吸了口气道:
  “如今可疑人物,只有小玄洞的‘飛角五豪’,不管是不是,多少也算一條線索。明著我們沒有證据,不愿与他們發生誤會,暗里卻可以探查一番。如果真是他們干的,自然最好,否則,也不至于失了和气……”沉吟著,好半晌,君推明才領首道:
  “目前也只好如此一試了,晚膳之后,一郎……”夏一郎躬身道:
  “在?”君惟明低沉的道:
  “你到小玄洞附近去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譬如說,安理听听‘小玄洞’中人的口風,搜搜有沒有我們庄里保付的銀票,必要時,可以找著他們的銀庫或銀柜,撬開來驗一驗有沒有烙著我們錢庄鈴記的金銀等等……”夏一郎點頭道:
  “遵命!”君惟明想了想又道:
  “記著,也蒙面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他們動手,盡量來暗的。知道么?”夏一郎微笑著,道:
  “知道了!”君惟明又平靜的道:
  “明日午前不管有無結果定要返回,否則我就派人前去幫助你……”夏一郎沉緩的道:
  “我想,大約還不至于糟到連自己都回不來的地步。”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最好如此,我們分頭行事,明天凌晨我親自出去探訪南松城周圍百里的武林同源,黑白兩道,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求得明确的謎底!”楊陵汗額地低聲道:
  “公子,這次失職之罪,無可諒恕,請公子給予處置……”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君惟明平淡的道:
  “事情過了以后再說吧,我也并不希望我的老弟兄難堪。”他站起來,又道:
  “現在大家都休息一下,晚膳時做最后商討;楊陵,你与江七也不能閒著,明天一早与我分路前去探查。”
  楊陵与江七同時答應。舒云啟開了密室門,在楊陵和江七的引導下,大家分別去到另外的房間歇息。
  下午的整個時間,都是在各自的房間里渡過。君惟明三個人在這徹底的休酣中,已將兩天來的乏倦一掃而空。晚膳時,他們胃口奇佳,吃得特別多,每個人小飲了兩杯花雕,進罷晚膳,“鬼見愁”夏一郎即匆匆离開了。
  江七邀請舒云到街上逛逛,順便松散一下。舒云向君惟明請示后,換了件衣衫,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了出去。
  君惟明知道自明晨開始,就有几天忙的了。他也愿意自己的手下在事前先調劑調劑。君惟明是個十分開通的領導者,若非必要,他是不愿意過于約束下屬行動的……
  在大廳里,君惟明獨自坐著,若有所思地啜飲著一杯濃釅的香茗,四周很靜,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可以清晰听到……
  君惟明想得很多,也很亂,思緒就象縷縷的絮絲一樣纏繞卷縛,分不出頭尾。
  臨行前,琪妹妹好象有极大的心事,不可言喻的恐懼!
  而湘湘在眉梢眼角也似隱含著一些什么,這些“什么”又是那般深邃及沉重,似乎還帶著不祥的意味……
  但也可能只是自己多心,琪妹与湘湘全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一個是妹妹,另一個更即將成為自己的妻子,假如她們心中有任何事,會毫不遲疑地告訴自己的。雖然三個人是三個不同的軀体,但卻是一顆心,一條命,相依相持,難以分割;她們知道了什么察覺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決無隱諱不言的道理,就好象自己有什么話也會一滴不漏地全告訴她們一樣!
  三個人之間的情感是深厚的,堅定的,不可搖動的,沒有什么可以破坏,……
  多少年來一宜是這樣。嗯,一定是自己疑神疑鬼,庸人自扰,湘湘不是說過,琪妹沒有什么,僅是心緒不宁而已……
  女孩子,往往都有她們自己的心事,個性也常常難以捉摸,自己身為兄長,也照樣揣模不透啊……
  湘湘也許舍不得自己离開,所以才顯得有些怔仲愁苦,自己臨行前不也有些儿酸滋滋的味道么?
  縱然,在那一天里,本能的感触上似乎淤翳悶与陰沉,和平時不大一樣,可能也受了琪妹和湘湘的影響。古人亦曾說過,最難挨,是生离,雖則只离開短短十數天,但在那兩個与自己相依為命的女孩子來說,也夠長了,嗯,夠長了……
  啜了口茶,君惟明的思潮又轉了個向,他想著:
  不錯,從發生的几件事情來看,有一种直覺告訴自己,鐵衛府十多年來獨霸一方的局面在最近恐怕會有些波折;他老是感到有一股無形無影的暗流在凝結,它一旦從暗處展示于明朗,它的力量就必定是不小了!
  困惑的是卻找不出這般暗流的主要來源,換句話說,也就是找不出它主要的操縱人物來!
  前些日子發生的几件事雖然都已解決,當事者也皆受到极為嚴酷的懲罰,但那干人只是些表面上的犧牲者,一定不會是骨干。事情象已過去,內涵里,恐怕沒有這么簡單。那原是一件一件互不相連的事,很可能,就有些人在把這些事連接起來;形成一股較大的怨恨力量了……
  不管怎么說,就算有人想對“鐵衛府”不利,有人想扳倒自己的領導地位,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這隱在暗處的陰謀人物亦必十分清楚。再退万步說,這股暗流無論它怎么澎湃,怎樣洶涌,哼,也只是在外面擴展罷了,任它如何也蔓延不進鐵衛府,“鐵打的鐵衛府”,“上下一心的鐵衛府”,在江湖正邪兩道上全是鼎鼎有名的,威勢無倫的……
  搖搖頭,吁了口長气,他又想到几天前被洗劫的事,想到楊陵應付此事的遲鈍与無能,實在太也令人泄气了。照楊陵的一貫作為來說,他是真不該如此愚鈍的……
  又啜了口茶,君惟明想:
  會是“飛角五豪”干的嗎?小玄洞的“飛角五豪”雖名聲极響,与鐵衛府方面又素無交往,大家全是“河井水互不相犯”的作風,更毫無恩怨可言……
  而且,他們五個人既屬黑道上的人物,招子一定放得很亮,他們必然明白招惹了鐵衛府全得到何等樣的結果?這個結果,只怕已足以嚇阻他們產生此念了。不過,話雖這樣說,天下之大,往往有些出人意外之事,況且,江湖之中,也就有些不怕死的狠角色呢……
  想著,君惟明心頭十分煩躁,他想抹去腦海中的思潮,重重放下手中的白瓷鑲藍瓷杯,挺身就待站起……
  在他臀部開始移動的剎那,一陣暈眩沉重的感覺已猛襲,而來,突覺得腦子里好象被什么東西狠狠的砸了一記似的,又痛又木又麻!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就好象一尊千斤貢的鐵鼎拖在他的背脊,又將他重重的拉回椅上。君惟明的雙目陣陣發黑,太陽穴強烈地“突”“突”蹦跳,他感到全身發冷,手腳冒汗,甚至連心髒的速率也古怪地緩慢下來了!
  肉体上的難受君惟明并不在乎,令他震駭的突然如此的原因;經驗与閱歷告訴他,這決不是普通的身体不适,更不是勞頓疲乏后的自然反應,這是中毒!一种有計划的狠辣陰謀!
  睜大著眼,君惟明的一雙眸子要噴出火焰來。他傾力提聚丹田中的一口至真至純之气,只要這口真气提起,他就可以使它化為一片罡烈的旋飆將体內的毒質逼迫出去。這巨大的真气的力量,曾經使天下千百武林高手聞名喪膽,它叫“生死禪功”為“魔尊”君惟明的獨門功夫之一,一經施展,使天云變色,神泣鬼號!
  但,遺憾的是此時,君惟明竟無法將蘊于丹田的那口真气提起,他惊异自己的体質全衰弱至這种程度,他的每一個肌肉,每一根脈絡,都象失去了作用,脫离了控制,不能牽動,無法移舉,府痹木納得簡直不似自己的了!
  更甚者,四肢百骸開始了抽搐,抽搐自骨骸中往外延展,宛如要將他的周身寸寸扯斷,那种痛苦,那种沉滯,那种酸澀,那种無奈,那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受!
  老天,象能把人急死,君惟明仿佛在一個可怖的夢魘之中,他焦灼,時間仿佛已過了千百年那般長久了一一
  大廳的邊門一聲輕微的“克啦”聲,四條人影閃電般竄扑進來,他們一入廳,連眼睛都不敢亂轉一下,立即占据了四個有利出手的方位圍住了君惟明,八道目光緊張而謹慎地,死盯在君惟明臉上!
  這四個人才一站好,風聲颯颯,又是六條人形翻掠而入,也同樣各自取好位置守在君惟明四周!
  緊接著,大廳的正門也被踢開,又是三個人猛沖進來,“刷”地分向三個角度,三個人手中兵刃前挺,如臨大敵般指向仍然坐在椅上的君惟明,三張面孔全因過分的擔心而漲成朱紫色。
  一共十三個人,這十三個人小心翼翼,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地環圍著君惟明,每人的視線全象對著一頭猛虎般惊惶而又強自壓制著,盯在君惟明身上。他們的胸口起伏急促,個個汗水隱隱,看得出這些人是如何畏懼椅上的君惟明,只要他稍能移動,恐怕不用真打,也足可將這十几個人駭破了膽!
  良久……
  良久……。
  大廳里,除了一片混濁又急劇的呼吸聲,沒有一丁點聲息,連每個人的心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了……
  終于,在這干人确定君惟明已經中毒之后,從正門進來的三個人便湊近在一起,這是三個身形同樣瘦長,面孔全為黝黑,五官十分相象的丑惡中年人,他們低沉又快速的講了几句話。
  然后,其中一個下頷生了塊癩斑的人物舉起手里的精光狼牙棒用力朝地面敲了三記!
  极快的,在他這三下狼牙棒敲過以后,又是三條人影徐徐邁入大廳。君惟明心里有數,正主儿來了。他盡量平靜自己,盡量將目光凝聚,他告訴自己:好,這就可以明白是誰在陰影里与自己為敵了;那股暗流,嗯,自己的直覺沒有錯,怀疑得也沒有錯,是有那么一股歹毒的暗流,如今已全明朗化,全是千真万确的事實了。快點過來吧,讓我們面對面看個清楚!
  最后進入的三個人低聲問了那領下生著癩斑的角色几句話,便正對著君惟明走了過來,在君惟明身前五步處站定,再也不肯上前一寸了。朦朧的目光里,君惟明看見那當先而立的一個人!
  他体魄修偉,國字面孔,巨目海口又蓄著一把青髯,年紀大約在六旬上下,气度深沉穩重,形容威嚴,一看即知為久經風浪的老江湖。
  這人旁邊,是一團耀眼的紅,火似的紅,君惟明眯著眼吃力地注視著、紅、紅……紅……
  是了,他豁然大悟,這女子,不就是下午自己才進入南松城不久,從后面騎著小叫驢赶過去的紅衣女子么?原來她竟是對頭派出的踩線探馬!
  暗中歎了口气,君惟明在心里不住的責備自己疏忽,這真叫“陰溝里翻了大船”,“八十歲老娘倒繃在孩儿手”……
  他再把視線移過去,投注在第三個人臉上,這一看,卻使他全身摹然痙攣,五髒六腑似被人猛扯了一把。剎那間,他有如掉在冰窖里,周身都冷透了,過度的憤怒,痛恨,失梅,加上過度的羞辱,意外,他的一張面龐立時青中泛紫!
  那第三個人,不是別個,竟然就是自己的老弟兄,鐵衛府的老班底,派在南松城主持“悅丰錢庄”的青豹楊陵!
  君惟明險些一口气沒有喘上來,他咯咯的咬著牙齒,全身血脈奮張,恨不得立即扑上前去生啖了楊陵。但是,他做不到,一肚子狂焰,卻只好任它在心田里熊熊燃燒!
  半晌,那青髯老人确定了他目前再也無法動彈,放心的吁了口气,如釋重負的伸展了一下雙臂,然后,用一种冷沉,鎮定,而略帶嘲弄的語聲啟口道:
  “‘魔尊’,好一個‘魔尊’,老夫久仰盛名。在數月之前,老夫尚不敢想象會在此等情景之下与你相見。不過,世事總是變幻無常的。你久闖江湖,該也知道‘上的山多終遇虎’這句話吧?”喉結移動了一陣,君惟明艱難而吃力地道:
  “老狗才,報名!”青黃老人面色驟沉,他冷冷地道:
  “長龍坡‘灰巾幫’瓢把子金刀一絕馬白水!”君惟明沙啞地大笑嗆咳著道:
  “好家伙,原來是馬大胡子!”馬白水重重一哼,道:
  “君惟明,假如老夫是你,就不會覺得如此好笑了。你:以為你現在仍然身處鐵衛府中么?”君惟明努力振起精神,沉沉地道:
  “馬大胡子……你不在長龍坡率著你手下那几十個蝦兵蟹將做無本半意,卻跑到這里為首算計我姓君的……大胡子,你不覺得太愚蠢嗎?”馬白水冷笑一聲,道:
  “這句話在閣下你未曾落得眼前情景之前,是對的,但如今你已成籠中之鳥,网中之魚,行情就須要另議了。”君惟明嗆咳著,大叫道:
  “是誰主使你的?”馬白水踏進一步,道:
  “怎么見得有人主使老夫?莫不成老夫就整治不得你;么?”君惟明嘶啞而狂烈地笑道:
  “大胡子……我与你素無怨仇,你不會主動想招惹我,這是其一……你的利益不与我發生沖突,你犯不著冒此大險,這是其二……如若暗算了我,假設沒有人替你撐腰,你仍將無法抵擋鐵衛府我那批手下的尋仇。換言之,你一定找著了靠山,足以維護你今后的身家,你才膽敢如此蠻橫,而那靠山,不也就是指使你,至少同意你這般行動之人么?大胡子,上面這些理由夠不夠?”停了一停,馬白水獰笑著道:
  “好個水晶心肝,玲瓏腦竅,既是如此,君惟明,就更加留你不得了,你果然机智絕倫!”一拂青髯,他又狠毒地道:
  “不錯,老夫是受人之托,更進一步說,老夫与那人是聯手行動。老夫与那人不僅只是合作,說是伙友似更确切一些!”君惟明喘息了一陣,恨恨地道:
  “那個千刀殺的畜生禽獸許了你什么好處?”哈哈大笑,馬白水陰險地道:
  “好處不少,包括擴展老夫長龍坡的地盤,予老夫你轄下的行號買賣三十處。以及黃金一万二千兩,白銀十万兩,珍珠五百顆,上好翡翠三百塊;還有,你的妹子贈給老夫為侍妾!”
  前面這些么,君惟明并不覺得如何憤怒,最后的一句話卻似一條毒蛇將他咬了一口,全身頓時卷曲了,烏發豎立,目眺欲裂,他仿佛要吐血般厲吼道:
  “你……你……你這老狗才,你說什么?我的妹妹贈你為安?好個下流無恥,齷齪卑鄙的老畜生!”不慍不怒,馬白水冷森森的道:
  “你盡管罵,君惟明,你也罵不了多時了……用不著怨恨老夫,嘿嘿,你要怪,就怪那出這點子的人吧!老實說,若非他提將起來,老夫真還沒有想起你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妹子呢!”咬著牙,竭力把滿腔的怒火壓制下去,君惟明緩緩地道:
  “這個人,与那背后指使你的混帳,可是同一個?”馬白水生硬地道:
  “不錯。”暴叱一聲,君惟明嘶呸地叫:
  “他是誰?”馬白水猶豫地側首望了望他身邊的紅衣女子一眼,那紅衣女子“咭”地尖笑一聲:妖撓地道:
  “馬老。看他气成邊跋模樣,就告訴他吧,反正他也活不到能夠出去報仇的時候了……”于是,馬白水回過臉來,重重地道:
  “那個人,嗯,你也和他十分交善,他就是銀鉤赤网童剛!”
  “什么”君惟明狂吼一聲,眼角因為眸瞳的暴睜而突然破裂,他的面容可怕地扭曲著,痙攣地厲叫:
  “童剛?是童剛?我推心置腹、視同手足的至友?”忽然,他又凄然大笑:
  “放你媽的屁!老狗才,你休要在此挑撥离間,惡言中傷。童剛与我相交十年,情感莫逆,你就想憑你一面之詞使我中你一石兩鳥之計?你是在做夢,呸!”馬白水冷淡地道,
  “古語云不教而誅謂之苛。君惟明,你也活不了多長了,老夫何必在這里再欺騙你?老夫若是有心不說,你根本無可奈何,老夫如另外扯出一個人來頂名不也一樣?這完全是看你到了此等地步,老夫坦然直說,也好叫你死得甘心!”一邊,紅衣女子亦嬌媚地道:
  “姓君的,枉你威名遠震.稱霸長安,卻連一點點征兆也看不出來?你也不想想,你如一死,哪一個人會獲益最大,你那所謂好友童剛,表面上的交情十分深厚,而他的功力心智比你又毫無稍遜,這些事實全是你的一批飯桶手下們有目共睹的。在你出門之前,不是還親口委托他幫你照拂鐵、衛府里的大小諸事么?你委托他的時候旁邊也有你的几個得力手下親耳听到。換句話說,你一死,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收你的鐵衛府及偌大基業了……”輕蕩地一笑,紅衣女子又道,
  “當然,在你臨行之前,你委托他的話只不過是客套客套,而童剛也早就料定你會這樣客套一番。他只須要你這几句話便足夠了。你入了土,你的一批手下個頂個又全比不上他,加上你的托咐,和平時你們彼此間的交情,那鐵衛府的大權還有別人掌的么?”
  君惟明逐漸冷靜下來,他開始想到自己妹子在自己隨行之前的憂郁反常,想到未來的愛妻那難以察覺,卻偶爾流露出的怔忡,原在腦海中的一片迷霧,此刻慢慢有些開朗了,他似乎清晰地看到了隱在霧里獰笑著的魅魑真象。他仍然倔強地道:
  “就算是童剛,如果我一死,只怕他也沒有那么容易侵占我的位置……還有湘湘守著……”紅衣女子驀然發出一陣狂挑、嘲諷、又尖刻的大笑,她花枝亂頓殷指著君惟明的鼻尖道:
  “姓君惟明都到那里去了?你多用腦筋想一想,你那位心肝肉費湘湘長得挺美,是不?你愛她,別人也會愛她呀。我就索興全給你點明了吧,你那費湘湘早就和姓童的有一手了,童剛在她身上占的甜頭恐怕比你還要多。姓童的和費湘湘搞在一起,一則是貪意她朗美容俊,再則是可以借此探知你的秘密,要脅她供給消息。姓童的知道,你對費湘湘是死心塌地,無話不听,無計不從的。三則,也是最重要的一則,姓童的接替你的大位,也非要費湘湘從旁圓轉幫腔不可。你一定明白,費湘湘在鐵衛府上下諸人的眼中,已經和准少夫人沒有兩樣了。她如今成了你的淮未亡人,沒過門的老婆,你的手下自然對她就越發尊重,她再用心裝上一裝,扮上一扮,收買你弟兄們的心,到了那時,還不是她提誰當鐵衛府魁首,誰就當了?”
  君惟明如遭雷擊,好一段時間,恢复過意識來。片刻之間,他有如跋涉了陰陽兩界般的疲乏与衰倦,又似再世為人般的空茫与陌生。舊日的一切,就這么全變了,變得如此可怕,如此殘酷,又如此丑惡!虛脫而凄苦地,他啞聲道:
  “湘湘和童剛有私?……她會是自愿的么?而我們又一向是這樣融洽……”帶著三分悲傷,’五分惋惜,又兩分冷漠,紅衣女子道:
  “你素來精明毒辣,姓君的,但事情搞到自己身上就一點也弄不出頭緒了。費湘湘當然和姓童的有私,這是千真万确之事,你若不信,到了陰曹地府你還可以向你的几個忠心手下打听打听——你一死,你有几個真正忠于你的弟兄會跟著倒霉,這叫斬草除根——另外,至于費湘湘是不是自己甘愿和姓童的苟且,我并不清楚,而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實,不管怎么說,她和姓童的總是苟合在一起了,是不?”君惟明麻木地一笑,道:
  “你好象對童剛与費湘湘的行為不滿?”紅衣女子潑悍而直率地道,
  “老實說,是的!”心口一悶,君惟明的腦袋又加重暈沉疼痛起來,好一陣,他才勉強忍耐下去,艱澀地道:
  “那么……你為什么幫助他們來暗算我?”紅衣女子一甩頭,干脆地道:
  “很簡單,和馬老的原因一樣,我雖不滿他們手段的卑鄙狠毒,但卻看上了他們應允我的酬勞。你知道,江湖上混,一次撈這么丰碩的一票也并不容易!”抽搐了一下,君惟明低啞的道:
  “我的妹妹……她知道這些事么!”紅衣女子微微頷首道:
  “大多知道。”斜晚了一側沉著面孔的馬白水一眼,她又刁蠻慧黠地道:
  “就是還不曉得姓童的幫著馬老看中了她!”君惟明恐懼地道:
  “我妹……她為何會受童剛擺布而不事先告訴我?莫非……”紅衣女子聳聳肩,自衣袖中取出她那朵大紅的“玉盞”花插在鬢角,慢吞吞的道:
  “本來我不想說,但就叫你做個明白鬼吧。你妹妹也早教姓童的給砧污了,還是費湘湘拖她下的水。目的么,和姓童的對費湘湘一樣。費湘湘還另有一樁,她伯你妹妹將她的事透露給你。有一次她和姓童的在后院幽會,你妹妹恰巧經過,她怀疑你妹妹看見了,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道淌吧。其實你妹妹當時并沒有看清楚,但這种事儿就算冤枉也只好冤枉了。費湘湘和姓童的冒不起這個險。他們如此做,不但可以借此要脅你妹妹不敢聲張,更多了條臂助,三個人可以聯合起來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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