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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就在此刻,平安客棧里走出兩個人。沙成山一怔,立刻站在門口石階上。只見一人走出來嘿嘿笑道:“沙成山,我們又見面了!”
  跟著另一白髯老者也走出來,這老人雙目炯炯,護門凸起兩個肉包,看似瘦削,一雙手背青筋暴露,未見稍晃,便到了沙成山面前!
  沙成山淡淡的道:“龍騰山庄一別,貝兄可好?”
  不錯,來人正是“冷面豹”貝海濤!
  此刻,只海濤摸摸面上的刀疤,冷冷的道:“沙成山,你提起龍騰山庄,莫非想挾恩索報?”
  笑笑,沙成山道:“貝兄以為沙某是那种人嗎?”
  “很難說!否則,一見面又何必提起龍騰山庄之事?”
  是的,貝海濤曾經与川南“龍爪門”掌門“鐵爪”白良二人,被囚于龍騰山庄的山洞地牢內,若非沙成山解危,便插翅也難飛出來,不料……
  貝海濤的話令沙成山心中憤怒,他面無表情的道:“貝兄如果有此想法,那是不了解沙某為人!”
  貝海濤哧哧冷笑道:“是嗎?貝某雖不了解你的為人,但面上的這一刀卻印象深刻,畢生難忘!”
  沙成山想起白良邀集高手攔截自己的事,便心中忿然!
  此刻听見海濤的口气有些不善,遂冷冷的道:“過去的事也就算了,沙某有事待辦,再見了!”
  貝海濤嘿嘿冷笑道:“又有生意了?大概是你開春第一樁買賣吧?”
  搖搖頭,沙成山道:“貝兄,請讓路!”
  冷沉的,貝海濤道:“今日見面,我提醒你一句話!”
  “請講!”
  “上次龍騰山庄之事,沒有你插手,我們仍然死不了。
  沙成山,這一點你一定要弄清楚!”
  一愣,沙成山道:“是嗎?江厚生的二儿子七七之期一到,沙某想不到有誰會來救你們!”
  “有,當然有人出面!”
  “誰?”
  “武林老爺子秦百年。他就是听了江厚生的胡作非為才匆匆赶到龍騰山庄的,當時正遇上彼此之間欲搏殺!”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原來你殺了江厚生的儿子,偏又使詐,想聯合我們大家力量為你拼命。姓沙的,你為什么當時含恨而去?”
  是的,龍騰山庄庄門口的廣場上,“武林老爺”秦百年突然出現,當時的情形沙成山歷歷在目。
  秦百年一副武林長者風度,几句話說得自己無話可說,當時便回頭走開,而群豪又听秦百年說了些什么,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當然,姓秦的不會說出自己在虎躍山庄所聞所見,對于他曾派出虎躍山庄的伍總管前往相助之事,也一定另有一番說詞了!
  沙成山几乎气結,道:“貝兄,我不想多解釋,你請讓路,如何?”
  貝海濤橫臂指向身邊老者,道:“沙成山,你不想見見這位武林長者?”
  沙成山早注意到了,但還是搖搖頭,道:“有必要嗎?”
  老者撫髯,道:“有,因為老夫就是因你而來!”
  雙眉上揚,沙成山道:“請問老人家是……”
  “我老人家二十年未离開東海岸了,這次也是我這個不長進的徒儿,他一再稱你如何如何了得,我才聞獵心喜的不請自來了!”
  沙成山早听“鐵爪”白良介紹過貝海濤,說他是東海太极老人門下,那么,面前這位老者便是“太极老人”了?
  難道姓貝的把他師父搬來了?
  重重的抱拳施禮,沙成山道:“老人家敢情就是‘東海太极老人’了?”
  白髯上翹,面目平淡,老人道:“我叫晁千里。沙成山,你真的練就‘正果老人’失傳已久的‘銀鏈彎月’刀法?”
  淡淡的,沙成山道:“食髓尚不知其味,我差的還遠!”
  晁千里笑笑,道:“知味不知味,老夫一試便知。老弟台,你不會令我遠道而來的人失望吧?”
  沙成山搓搓雙手,道:“真對不住,在下實在有要事在身,怕令你老失望了!”
  貝海濤冷叱道:“你也怕了嗎?沙成山!”
  沙成山雙目凜然的退后一步,道:“貝兄,我們之間并未有什么血海深仇,上回你為白良伸援手我不怪你。雖然我傷了你,可我也被你們殺得血肉模糊。再說你老兄被囚龍騰山庄之事,當時山洞內已發動机關,我敢說,若非沙某与扁奇老人配合伸援,秦百年決不會那么巧合的出面。即使有天大的誤會,貝兄也決不能否認我的義舉吧!”
  貝海濤冷沉的道:“沙成山,我說過,你不必再提過去。
  如果你仍然是‘二閻王’沙成山,走,我們土地岡上比高低去!”
  “太极老人”晁千里點點頭,道:“不錯,那确是個比武過招的好地方。沙老弟台,我們就在那儿等你的大駕了!”
  說完手一揮,便与貝海濤二人揚長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而且,巧在他剛踏上台階的時候便被他們兜上,光景是專門在此候他到來了!
  去与不去,令沙成山一陣猶豫!
  面朝南,只見晁千里肩不動,走的可真快,宛似他雙腳不沾地,長著無形翅膀在飛。沙成山心中明白,“太极老人”晁千里露了一手“千里追風術”。
  那貝海濤在他身后騰躍著,兩個人的姿勢不同,卻一樣的快捷無匹,顯然是露給他看的!
  “土地岡”!沙成山口中重复著!
  是的,土地岡上他曾与“西陲二十四鐵騎”搏斗過。每想起這回事,沙成山便不由得撫摸兩邊大腿!
  是的,刀痕仍在,記憶猶新,如果再去血斗,就不知是個什么結局了!
  沙成山重重的一跺腳,想起小村子里的丘蘭儿,他“咯”的一聲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思忖——為了儿子,就扮一次孬种罷!
  沙成山走進客棧,兩個伙計才看清楚來的竟是老客人——膽子大的沙成山!
  一個伙計笑著走上來,道:“客官,你把胡髭留起來,一時間變了個樣子,叫人認不出是你了!”
  沙成山一笑,伸手摸出個銀錠,道:“伙計,這里是五十兩銀子,能不能買一輛篷車?”
  兩個伙計對看一眼,掌柜的走上來,笑道:“單馬拉車是夠了,如果是雙轡的非一百兩銀子不夠!”
  笑笑,沙成山道:“銀子我有,替我買一輛雙轡拉篷車,要快一點!”
  掌柜的接下沙成山一百兩銀子,立刻領著沙成山轉到后院馬廄,沙成山立刻選了兩匹健馬,兩個伙計帶著把馬套上車!
  沙成山跳上馬車笑對掌柜的道:“等等那一老一壯兩個客人回來,就說我去辦事了,什么事情以后再說吧!”
  沙成山把話撂下以后,抖著韁繩駕車往北馳去。他心中想的是儿子。想著儿子剛出世三四天,自己何必染一身血腥?忍了吧!
  篷車馳到方家集東北方的小村子里,沙成山見四合院的門開著,遂高聲大叫:“蘭妹,我把車駕回來了,上車吧,我們立刻往北駛!”
  沙成山高興的跳下車,又躍進院子。他立刻面色大變,愣然而立,不稍移動!
  十年血腥搏殺,他似乎已聞到有股子血腥味。這才不到兩個時辰啊,難道……
  猛古丁,沙成山雷吼一聲便往廂屋中沖過去,口中厲叫:“蘭妹!”
  沙成山猛推開房門,里面一片零亂,床上哪還有丘蘭儿与儿子的蹤影!急急的又沖出屋外。
  沙成山雙目如豹,兩個起落已扑進正屋,于是,他愣住了!
  只見地上兩個人被緊捆著,正是一對老夫妻!
  老頭子見沙成山走進來,嘴巴“嗚嗚”叫。沙成山忙把二人口中破棉絮取出來,那老者喘著大气,道:“怎么這時候你才回來,我們兩個老人家都快憋死了!”
  解開二人身上繩索,沙成山反倒冷靜下來,道:“快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
  老者粗啞著聲音,道:“你老婆孩子被人架走了,我們二老上前理論,不料來的人真狠,打得我二老就地滾,臨去還把我二老捆起來,真可惡!”
  沙成山咬著牙,道:“仔細想想,那些人的長相是什么樣子的?”
  老太婆重重的道:“人都嚇坏了,誰還知道他們長的是
  什么樣?年輕人,你難道同人結有仇?”
  面色冷酷,沙成山道:“至少你們能分辨出來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吧?”
  老頭儿立刻點頭道:“穿的是青色勁裝!”
  老太婆搶著道:“我看是黑顏色!”
  老頭儿拍著地叱道:“你是老眼昏花,明明是青色勁裝,怎會是黑色的?”
  老太婆也尖聲道:“明明是黑色的,你偏說成青色,真是糊涂!”
  沙成山咬牙又問:“來了多少人?”
  老太婆道:“四五個大漢吧?”
  老頭子怒叱道:“六七個青衣大漢,我數了的!”
  老太婆尖聲道:“你成心同我過不去?我說四五個就是四五個!”
  老頭子搖搖頭,道:“這輩子我真拿你沒辦法!”
  沙成山回身沖出屋子,立刻躍上馬車,匆匆的便往方家集赶去!
  后面,湯老六已同老太婆哈哈大笑起來……
  沙成山駕車到了平安客棧外,立刻跳下車。有個伙計沖出來,道:“客官,你怎么又回來了?”
  沙成山把韁繩拋給伙計,道:“把車赶入后院,快替我備匹快馬!”
  伙計一怔,道:“這車你不要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當然要,另外替我備匹快馬來!”
  伙計見沙成山面孔板著十分冷酷嚇人,不敢多言,便匆匆把馬車赶進后院,且很快的拉了一匹備好鞍的烏錐馬出來,道:“客官,這匹馬腳程好,你一騎便知道我的話不差!”
  沙成山一言不發,躍上馬背便往南面疾馳而去!
  此刻,沙成山滿腹辛酸,一腔怒火,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更見清瘦,然而他那雙冷傲的雙瞳卻几乎要彈出眼眶外,口中不停的在詛咒著什么……
  土地岡,是的,又見這座破敗的土地廟。
  沙成山縱馬上到山岡上,迎面廟前台階上已緩緩走下兩個人——“太极老人”晁千里、“冷面豹”貝海濤二人!
  沙成山躍身下馬,把馬推向場邊,冷冷的走向敵人!
  那面,貝海濤已嘿嘿笑道:“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沙成山永遠不當縮頭烏龜!”
  “太极老人”晁千里撫髯道:“沙老弟台,你果然沒有令老夫失望,哈……”
  沙成山重重的逼視著貝海濤,道:“姓貝的,你們真惡劣,也夠卑鄙,沒得倒令沙某失望!”
  貝海濤憤怒的道:“嗨!沙成山,你如果想培養殺人的情緒,你找錯對象了,因為我們找上你的目的就是一場生死決斗!”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姓貝的,是誰指使你到方家集來找我?我要知道這個人是誰!說!”
  貝海濤望著晁千里,道:“我們打從東方來,有誰會告訴我們?這又是從何說起?”
  沙成山憤怒的指指貝海濤,道:“不會有那么巧合,姓貝的!我們不妨直言,就在我來到平安客棧外時,怎會那么湊巧的遇上你們?而我的……”
  貝海濤沉聲道:“有什么湊巧不湊巧?世界變得小了,碰上面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你想怎樣?”
  沙成山挫著牙,道:“我的老婆,我的孩子,他們就在我來到平安客棧不足兩個時辰便全都失蹤了。姓貝的,難道這也是一种巧合?”
  突然,區海濤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晁千里冷冷的道:“可好,聞得你沙老弟先后殺了白良的儿子与江厚生的儿子,沙成山,你能不說這是一次報應?”
  貝海濤止住大笑,雙肩仍然聳動不已的道:“娘的,這才几個月不見,大鏢客沙成山竟然結婚有子了,哈……”
  冷冷的,沙成山道:“人生必經之途,這并不值得你如此狂放大笑!”
  貝海濤面色突然一緊,道:“沙成山,你實在不該同人家結婚生子,難道你就沒有自知之明?”
  沙成山當然知道貝海濤話中含意。他是不該同丘蘭儿有孩子,然而,不該來的卻來了,而且是一樁令人喜悅的事,這就又另當別論了。難道沙成山真的連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保護不了?
  雙肩垂下,沙成山道:“我有自知之明,明白沙某絕對能保護她母子二人的安全!”
  貝海濤又想笑,他卻強忍住,道:“可是,你的老婆孩子呢?”
  晁千里沉聲道:“豈有此理,自己的老婆孩子丟了,卻找到我們的頭上,這算什么?”
  沙成山已自不耐的道:“既然二位不肯說出何人指使你們找來方家集,沙某并不勉強,二位出招吧!”
  貝海濤的鼻孔翕動著,眼中的光芒火毒:“沙成山,你太輕看吾師晁老爺子了!”
  沙成山冷沉的道:“就算是吧,你又想怎樣?”
  晁千里已冷笑連聲道:“后輩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目無余子,眼睛長在頭頂上,充分表現出張狂囂張,不可一世的驕態!”
  沙成山嘴角牽動的道:“你的話我照單全收了。晁前輩,你們最后還不是一起上?”
  貝海濤卻踏前一步,道:“記得貝某曾經說過,我會再來找你,沙成山,你可記得嗎?”
  “當然!我也曾說過——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只在切磋而不摻雜半點仇恨!”
  貝海濤點頭道:“我曾贊頌你是一位真正的武者,當然,我希望你仍然沒變!”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我仍然沒有變,變的是你們。
  天下不會那么巧合,你們找上我,而我的老婆孩子就在同一時間里失蹤……”
  晁千里道:“看來真的是被你誤會了!”
  沙成山冷笑道:“誤會已經不重要了,二位,我們可以動手了吧?”
  貝海濤沉聲道:“沙成山,你太把自己估高了。上次我同白良一起,尚且不同意聯手,這次當著恩師的面,又豈肯盡失顏色?”
  沙成山淡然的道:“我要求二位聯手一搏!”
  “為什么?”
  晁千里白髯一抖也叱道:“你是何方神圣?敢出此令人難忍的狂言?”
  沙成山道:“我的時間不多,快些解決最好。是生,當然要盡快去找我的老婆孩子;是死就一了百了吧!”
  口海濤血气沸騰的道:“沙成山,你會死得瞑目?”
  沙成山一聲苦笑,道:“我會盡力而為,貝兄不必再為沙某擔什么心事了!”
  貝海濤側身對晁千里道:“師父,且容你這不孝之徒先接他……不論他是否要求我們聯手……”
  不料晁千里手一攔,道:“不論他的武功如何,至少他的這股子豪气也令為師心折,我准備由為師動手,你不許中途插手!”
  沙成山重重的昂然道:“晁前輩,我可以拒絕嗎?”
  晁千里冷冷的道:“什么意思?”
  貝海濤也嘿嘿笑道:“娘的,新媳婦已經登上床,還言退婚?(意思是發現自己吃不消的雙關語)”
  沙成山十分認真的抱拳,道:“我誠摯的希望令師徒二人聯手一搏!”他一頓又道:“不論是死是生,此戰之后便永無瓜葛,如何?”
  撫髯沉聲一笑,晁千里道:“好,老夫厚顏,恭敬不如從命。如果此戰之后彼此尚在人間,自然依你的!”
  貝海濤側面叫道:“師父,你老……”
  笑笑,晁千里道:“今日之戰,為師心中面對的并非是沙成山,而是‘正果老人’。從他的內涵与气質,為師仿佛又見到了當年的‘正果老人’。如果姓沙的能盡展所學,那么,我們又有什么值得內疚的?否則……”
  沙成山立刻接道:“否則就是在下找死……”
  “不錯,老夫就是這個意思!”
  沙成山道:“那么我也要求前輩盡展太极絕學!”
  晁千里呵呵笑道:“會的,沙成山!你的豪气干云,雖然令老夫不快,但卻表現得十分自然。沙成山,我要提醒你,我師徒一旦聯手,太极与八卦相輔相成,絕對高過兩儀刀法,你可要仔細了!”
  沙成山心中一震,這還是第一次聞得“太极与八卦”合而為一的說法,更想不到“太极老人”未戰之先提醒自己。
  這是一場君子之戰,更是一場毫不容情的死生之斗!
  一邊,貝海濤的“金豹爪”已握在手上——那是一對特制的手套,十指尖尖處金光燦燦而又鋒利的金爪。不錯,這是沙成山曾經領教過的兵器,看來對方一出手便將盡展所學,殺招盡出了!
  貝海濤已開始移動,极快的移動,移動在沙成山的左后方——來來去去的閃晃不已。但沙成山看的清楚,貝海濤足踏魁罡,走的正是八卦步!
  右前方,“太极老人”的雙眉低垂,比之沙成山還要冷靜,宛若山岳挺峙而不即稍動!
  一動一靜,沙成山第一次遇上這种場面!
  于是,他的雙臂苦兮兮的垂著,面無表情而懨懨的出气有聲!
  就在這時候,金光突然自晁千里的雙手處閃耀,宛如他握著兩個日頭,霞光万道!
  沙成山見是一對金環,環雖不大,但他心中卻十分明白晁千里的目的——由他出手鎖敵人兵器,貝海濤便容易從側面下狠招了!
  此刻,貝海濤移動得宛如未曾稍動,身形在半丈之地幻化出三四個假象!
  而晁千里不像貝海濤那樣移動,他与貝海濤不同。
  他開始一步一步的直逼沙成山而來,步履著地間,仿佛能使人感受到那种穩穩的震晃!
  沙成山不能不出手了!
  他的“銀鏈彎月”就在他拔空而起的時候,寒芒划過一道筆直的線,有若流星曳空,光入人眼,鋒刃已到了左側貝海濤的頭上!
  果然,貝海濤也立刻大吼一聲:“殺!”
  隨著這聲“殺”,他已快得不可言喻的彈升三丈,于是,又見他以一口真气把自己的身形停滯在空中。
  不錯,又是那招“開天辟地”,但見金光成束,挾著絲絲銳風,毫不相讓的迎上射來的銀芒!
  彈身空中怒翻兩個空心筋斗,沙成山衣帶勁气,斜向敵人的右側三丈處,果然,晁千里快若幽靈的自身体下面閃過去!
  沙成山原來是誘敵一招!
  他在雙足點地之間便二次騰空,“銀鏈彎月”就在他蕩起的瞬間倏展,刀刃森寒,已布下一片刀芒似海!
  晁千里与貝海濤二人的身形猝然分成兩個方向斜出,斜出在短距离間,金爪狂揮,金環怒截。
  一時間砂石飛揚,草木斷落,宛似突現的一股亂流!
  沙成山的“銀鏈彎月”极光越見擴大,他自身几乎被這片极光吞噬掉!
  晁千里猛古丁一聲“好!”身形頓然猛縮又彈,駕著一片金光便往那片极光之中撞進去!
  貝海濤更不怠慢,狂吼一聲:“金陽罩頂”!
  但見他身子又怪异的浮現在空中,看似緩慢的動作,實則快若奔電,直往敵人全身罩去!
  沙成山狂吼如旱地一聲雷:“雙星伴月”!
  就在他的狂叫聲炸碎人們耳膜的同時,只見那片极光之中突然同時冒出兩道光弧,宛似銀花火炮之升空一般!
  于是,空中響起刺耳的金鐵撞擊之聲,宛似一串開花火炮!
  炸聲仍在,空中的三條幻影已分落實地,三個人都在流著鮮血,鮮血卻并未帶給三人痛苦!
  “太极老人”晁千里嘿嘿一聲怪笑,道:“沙成山,你已盡得‘正果老人’真傳,我老人家為你高興!”
  貝海濤惊异的道:“沙成山,你怎不使出那招‘寒江月落’?為什么?”
  淡淡的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沙成山道:“如果我仍然使用那招‘寒江月落’,只怕我已經躺在你們的足下了,雖然你們之中也會有一個人重傷當場,但吃虧的仍然是我沙成山!”
  貝海濤沉聲道:“几月不見,沙成山,你的武功精進不少!”
  沙成山在洞中住了几個月,朝夕苦思“銀鏈彎月”最后一招“雙星伴月”,一直參悟不透,原來是因為沒有人替他喂招!
  如今經与晁千里和貝海濤兩大高手較量,在危机臨頭的一瞬間,他突然靈台一現,不自覺的便施展出了“雙星伴月”!
  那是在一片极光之中突然閃擊出的兩束寒芒,足以分取兩個以上敵人!
  貝海濤的右肩連上脖子,一道鮮明的血槽正滴洒著鮮血,顯然傷的并不重,雖然鮮血仍然在流!
  晁千里重重的一環打在沙成山的后心上,但他的右手金環未套中“銀鏈彎月”,卻被敵人自右上臂連到右肘划開了一條血口子!
  沙成山內傷极重,而胸前的三條血痕也不輕。但他仍然屹立不搖的道:“二位,可有興趣再戰?”
  搖搖頭,晁千里道:“沙成山,你是君子,我師徒也非小人,說過的話要算數。雖然我們還可聯手再殺,但已無光榮可言。老夫清楚得很,你的內傷遠比你胸前的傷要重,老夫決不乘人之危!”
  貝海濤重重的點點頭,道:“沙成山,這是你第二次未對貝某下殺手,我心中十分清楚。你同上一次一樣,令我佩服!”
  沙成山一笑,道:“君子爭義,小人爭利,貝兄不必放在心上!”
  晁千里望著貝海濤,道:“看來我師徒要想破解他的這招‘雙星伴月’,必須再有一番苦練!”
  貝海濤點點頭,道:“是的,我們回到東海閉門苦練!”
  沙成山心中明白,這師徒二人是出了名的不服輸,這几月必然是練就了奇招要破解他的那招“寒江月落”。
  且幸自己也苦練了第三招“雙星伴月”,否則今天必然血濺土地岡了!
  沙成山頓然一笑,道:“晁老前輩,我們已事先說好,此戰之后不論生死,雙方化干戈為玉帛,難道……”
  晁千里道:“老夫沒有忘記!如果有一天我師徒再找上你,那也只是彼此切磋,點到為止!”
  貝海濤突然沉聲道:“沙成山,小心自己變成眾矢之的!
  就貝某知道,有几個門派已對你產生不友善之舉。我的話只能點到為止!”
  重重一抱拳,沙成山道:“謝謝貝兄指點,不過,我沙成山可向天表明心跡。至于別人怎么做,沙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晁千里側身招手,道:“海濤,我們走!”
  貝海濤冷視著沙成山道:“沙成山,記得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嗎?”
  沙成山懨懨的道:“什么話?”
  “你是個真正的武者!”說完,貝海濤立刻向晁千里追去……
  沙成山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搖晃著身子走到馬前,吃力的爬上馬背!
  胡子上面沾滿鮮血,沙成山用袖子抹去,緩緩的馳進方家集。就在平安客棧外,他雙目一凜,只見方小云從街角走過來!
  有個伙計走出來,惊异的道:“客官,你受傷了!”
  沙成山把馬交給伙計,方小云已走上前,道:“沙大俠,我正在找你們!”她惊愣的又道:“是誰傷的?”
  沙成山道:“方姑娘,我急需找地方療傷!”
  方小云指著一家藥舖,道:“走,那家藥舖的大夫我認識,我扶你去!”
  搖搖頭,沙成山道:“我回山洞去。希望你不要張揚出去!”
  方小云忙點著頭,道:“沙大俠,丘姑娘呢?這几天她可曾生了?”
  沙成山懨懨的點點頭,道:“生了,但卻突然失蹤了,連孩子一起失蹤了!”
  方小云惊异的道:“怎么會失蹤的?難道……”
  沙成山道:“所以我必須找個隱秘的地方把傷療好。方姑娘,只有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希望你保密!”
  忙又點點頭,方小云道:“我會的,沙大俠只放寬心!
  丘姑娘的安危,孩子的生死,一定使你痛心疾首,急欲找到他們母子二人了!”
  沙成山道:“方姑娘,別跟我來,我要繞道走了!”
  方小云忙上前低聲道:“沙大俠,我會在夜間把一應吃用送進洞里,你放心吧!”
  沙成山苦笑一聲,道:“謝謝!”
  望著方小云走去,沙成山緩緩的走出方家集。他繞到槐樹坡后面的時候,已經夕陽西沉了。
  從方家集到槐樹坡后面,即便是繞路走去,也不過六七里遠,但沙成山卻走走停停的几乎走了兩個多時辰!
  背上挨了一環真不輕,雖未流血,但脊骨傷的不輕。胸前三條血印已干,倒是皮肉之傷!
  “太极老人”晁千里果然手法极重,這一環足有五百斤!
  挫著牙,沙成山潛入瀑布后面的山洞中。他燃起油燈,展開棉被坐在上面,靜靜的運起內功。
  頓覺气血難以自“風門穴”下沖“肺俞穴”。反手摸去,一陣酸麻。沙成山又想起蘭妹与剛出世不到五天的儿子,心中一陣焦慮,几乎昏倒在地!
  就在這時候,洞中傳來女子聲音,道:“沙大俠,我來了!”
  沙成山勉強睜開眼睛,道:“是方姑娘嗎?”
  暗中轉出方小云,只見她手上抱著一個布包,匆匆的走到沙成山面前蹲下來,道:“是我,沙大俠,我給你帶來吃的東西,還有一大包傷藥!”
  沙成山苦笑道:“方姑娘,真謝謝你了!”
  方小云立刻搖頭,道:“不,該謝的是我們。沙大俠,我一直以為,若非是你援手,我們一家三口早死絕了!”
  沙成山勉強吃了些東西,道:“我以為秦百年必有野心,因為他能一手遮天,把恨他的人轉變成敬慕他的人。就此一招,我沙成山就自歎弗如!”
  方小云給沙成山的胸前敷著藥,道:“我也是這么想。
  沙大俠,你曾帶我一家到虎躍山庄,在秦百年拒不承認自己罪狀時挺身為你出面,且令他損失十万兩銀子。不料此事之后,他不但不恨我們,反而差人送來半部‘百竅神功秘籍’,助我爹恢复体力,還送來一瓶補藥。這种舉動連我爹娘也感動不已,沙大俠,我真擔心……”
  方小云突然舉著油燈“啊”了一聲,她把燈照向沙成山的背,叫道:“沙大俠,你背上的傷黑紫,一定內傷不輕了!”
  點點頭,沙成山道:“是的,如果不是背傷,我不會這時候來到此洞中療傷……方姑娘,我早去追找丘蘭儿母子二人了!”
  方小云放下油燈,把一些傷藥合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按在沙成山背上傷處。她輕輕的揉搓著,捏拿推搓,柔柔的道:“沙大哥,你忍著些,我慢慢的為你捏拿,也許藥力運行的快,能減少你的痛苦!”
  沙成山閉起雙目,道:“偏勞你了,方姑娘!”
  方小云卷起袖子,坐在沙成山身后面,柔柔的旋動著雙掌,一股沁涼舒适之感,隨之而進入体內。
  沙成山立刻運起內功,把這股由体外來的感受往气海引渡!
  方小云也不自覺的把內力推送進沙成山的体內。
  然而她的功力終究不比沙成山,直待她發覺自己虛弱得全身無力,立刻頭一昏便倒在沙成山的背上!
  猛的睜開眼睛,沙成山雖然痛苦減去一半,但見方小云虛弱得奄奄一息,便不由得旋身抱住方小云上身,道:“方姑娘,你不該輕易把內力輸入我体內的,你如此做法實在太冒險了!”
  疲乏的睜開眼睛,方小云道:“我甘之若飴,沙大俠,便是我因此而喪命,方小云也是高興的!”
  一楞,沙成山道:“你這是何苦?我又不是不能恢复過來,自信三五日內便會好的,而你……”
  方小云苦笑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沙大俠,自從我發覺你有了丘蘭儿,且又有了孩子,我便立刻有著無所……無所适從之感……此生……此生怕是再也無法回報你什么了……”
  沙成山深深的搖搖頭,猛的摟住方小云,道:“不值得,方姑娘,不值得你如此做的!沙成山如今心中亂紛紛,方姑娘,你又在這時候……”
  一聲無奈的苦笑,方小云緩緩而又滿足的睜開雙目,道:“沙大俠,我一直希望有一日能投在你怀里,就像……就像現在……”
  沙成山道:“方姑娘,能為我守住秘密,讓沙成山能安靜的在此休養三五日,便很感激你了!”
  緩緩的撫摸著沙成山胸前的傷處,方小云抬起身來,道:“沙大俠,我該回去了。且等我身子恢复過來,便立刻前來為你縫補這破衫!”
  沙成山望著十分虛弱的方小云,一搖三晃的走向洞口,真擔心她會掉下瀑布!
  就在方小云剛剛走下槐樹坡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她喘息著站在一棵大樹下遙望過去。
  只見來的是二十四匹快馬,分成兩行并騎,直到庄門口的場子上!
  方小云不知這就是“西陲二十四鐵騎”,愣愣的只見總管常友仁匆匆開門走出來,便聞得馬上的女人高聲吼道:“方寬厚在庄上嗎?”
  常總管立刻回應道:“各位是……”
  “我們是西陲二十四鐵騎,如今也是虎躍山庄的二十四鐵衛。快叫方寬厚出來!”
  常友仁一怔,想不通凶殘成性的二十四鐵騎,怎會投靠上虎躍山庄,遂立刻抱拳道:“各位且請進入庄內稍坐,如何?”
  灰暗的月色中,只听那女人沉聲道:“也好,稍作歇息,我們再赶往湘江!”
  常友仁也是剛從衙門退職的捕快,只因方寬厚的敦請,他才投到方家庄來擔當總管之職。
  江湖上的各門各派,他也听的不少,如今陡然見到這縱橫西陲的二十四鐵騎人馬,心中也是吃惊不已!
  是的,“鐵腳寡婦”孔二娘率領的二十三名大漢,在与“二閻王”沙成山的一次拚殺中死傷八人,半年多來,孔二娘又在邊疆一帶精挑細選的湊足原數。
  就在過年不久,孔二娘收到了“武林老爺”秦百年贈送的半部“百竅神功秘籍”,更收下秦百年所贈万兩銀子。
  “鐵腳寡婦”孔二娘是個感情用事的人,立刻答應為虎躍山庄效忠!
  秦百年有了這支鐵騎效忠,便立刻通知重傷初愈的“飛龍”江厚生,依照原計划,先派人收拾沙成山,然后再按預定計划起事!
  此刻,孔二娘便是攜帶著秦百年的信函來到方家庄。常友仁領著孔二娘一行進入前院的正廳里,方寬厚已匆匆迎出來!
  孔二娘望著灰白胡子的方寬厚,道:“你就是從項城衙門退職的方捕頭?”
  點點頭,方寬厚抱拳笑道:“正是老朽,各位快請坐!”
  說完便對常友仁吩咐:“命廚上快備酒菜!”
  常友仁著人先送上茶水,便立刻轉向后院!
  孔二寡婦四下里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能离開衙門過著如此安逸日子,倒是令人十分羡慕了!”
  干干的一笑,方寬厚道:“還不都是秦老爺子以德報怨的厚愛!”
  孔二娘道:“知恩要回報,這是我輩江湖人的應有作風,方老以為如何?”
  方寬厚忙又笑道:“當然,當然,即使無回報,心中也常存一份敬意!”
  孔二娘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函,道:“這是泰庄主命我送來的,你收下!”
  恭敬的雙手接過信函,方寬厚正要拆閱,孔二娘忙攔住,道:“等等!”
  一愣,方寬厚道:“為什么?”
  孔二娘道:“是秦庄主交待,一定要在身邊無人的時候再拆看此信!”
  聞言,心中惊异,方寬厚忙把信收入怀中。就在這時候,只見方小云面色灰慘慘的走進來!
  方寬厚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道:“小云,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如此模樣?”
  孔二娘望望方小云,道:“她是你女儿?”
  方寬厚立刻對方小云道:“快上前見見孔當家的!”
  方小云無力的對孔二娘一禮,便搖搖擺擺的往后屋走去!
  孔二娘道:“你女儿好像大病在身,方捕頭,你該去瞧瞧,我們歇過以后自會上路!”
  方寬厚并不擔心女儿方小云,卻急于要看怀中的信函。
  他實在猜不透秦百年對他有什么企圖!
  起身告退,方寬厚命常總管好生招待,自己便匆匆的轉入后廳!
  方寬厚進入自己書房內,燈光下他展開秦百年的信函,只看了一半,已是滿面煞白,心跳猶似小鹿在撞!
  等到他艱苦的看完書信,已是滿頭大汗,怔怔忡忡的張著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候,只見方小云一頭撞進來。方寬厚急急忙忙的把信塞入怀里,叱道:“小云,怎么不敲門就進來了?”
  方小云道:“爹,秦百年給你的信?”
  不料方寬厚立刻不悅的道:“不用多問了,這不關你的事,以后也少提這事!”
  方小云深深的歎口气,道:“爹,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想過太平日子也難?”
  方寬厚搖搖頭,道:“孩子,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看到‘西陲二十四鐵騎’上我家門就引發此可悲想法?”
  “難道不是?”方小云指著方寬厚的怀里,又道:“那封信一定十分重要,是吧?”
  方寬厚沉聲道:“不用多問,快去歇著吧,你看來真的要大病一場了!”
  方小云緩緩的道:“女儿沒有病,只是全身無力,歇上一天就會好了!”
  “去吧,爹要靜一靜!”
  “我回房去了。爹,不論發生什么大事,女儿都會站在你一邊的!”
  方小云走出書房,清楚的聞得方寬厚一聲怨歎!
  半個時辰之后,孔二娘便率領著她的人馬連夜往湘江馳去!
  顯然,孔二娘是去找“無憂門”的。
  因為孔二娘曾對常總管提過——他們要連夜赶往湘江,當然是執行秦百年所交付的任務!
  “西陲二十四鐵騎”真成了虎躍山庄的死士,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
  然而,這世上有多少令人無法相信的事在不斷的發生?
  隨時隨地不難發覺!
  就如同方寬厚,他怎會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別人的圈套?要老命,就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甚至自己的老婆女儿也不例外!
  方寬厚几乎落淚的又展開信函看了一遍,這才湊到燈上把信函燒掉,怔怔的坐在燈下不言不語!
  時光會帶走一切!不論是歡樂或痛苦,都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
  方小云歇了一天,她的身子好多了!
  這晚二更不到,方小云又悄悄的走出庄后,繞上槐樹坡頂,來到了瀑布邊。她小心的四下瞧瞧,然后錯身躍過突崖,便往洞中走去!
  洞中,沙成山正閉目運功,方小云輕悄悄的坐在沙成山對面不言不語!
  “方姑娘,你來了?”
  “是的,我又來了。沙大俠,你今天看來好多了!”
  沙成山一聲歎,道:“這都是姑娘所賜,我已恢复八成功力了!”
  方小云替沙成山擺上吃的東西,道:“該吃些東西了,沙大俠!”
  忽聞沙成山全身骨節脆響,宛似一串爆炸的小鞭炮,方小云惊异的睜著大眼睛!
  沙成山在一陣松動中靜下來,已是滿面汗水!
  接過吃的,沙成山望著方小云,道:“方姑娘,謝謝!”
  方小云移動身子貼近沙成山,道:“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沙大俠!此刻便是把……把身子交給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怔,沙成山道:“怕要辜負方姑娘了!”
  “是的,我很清楚,因為你是一位君子,用情專。我很羡慕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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