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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殘命斷魂 佳人情


  項真的語聲,冷冷的在空气中蹦跳;又有一條人影像一塊死肉似的重重摔落地下;他在空中一個巧妙的翻轉,躲過了另一條黑影的犀利扑擊,然后,在虛空里掠舞的人們全已迅速閃落在周遭。
  一個神色沉冷,國字面孔的六旬老人,早已卓然挺立于側,他穿著一件銀白色的繡著富貴牡丹圖的長袍,似一尊石像般炯然凝注著洒脫站在大門前的項真,項真也注視著他,半晌,老人深沉的道:
  “你是黃龍?”
  用手輕揉著僵硬的面孔,項真淡漠的道:
  “不錯。”
  老人目光一冷,厲聲道:
  “項真,你狂得過份了。”
  項真冷澀的一笑,道:
  “這才只是開始。”
  老人狂聲大笑,凶暴的道:
  “年輕人,你想以一己之力蕩我青松山庄?”
  項真哼了哼,靜靜的道:
  “夏一尊,不要自視太高,你這青松山庄唬不住我黃龍項真!”
  這位老人,正是青松山庄庄主,冀境武林道中大名鼎鼎的“云雕”夏一尊,此人不但武學博深,心計詭异,為人行事手段更是很狠,是塊江湖上的好材料,在冀境,他也是黑白兩道的首腦人物!
  一側的奚槐往前踏進一步,低聲道:
  “庄主,此獠不除,今后本庄只怕難有宁日。”
  夏一尊嚴肅的點點頭,道:
  “項真,你很有骨气,但是,這骨气卻用錯了地方。”
  項真舐舐焦裂的嘴唇,生硬的道:
  “我們都明白彼此,夏一尊,在黃龍面前賣老,你還不夠這塊材料,現在,只有用血才能洗清我們之間的仇怨。”
  目光閃動了一下,夏一尊沉沉的往左右一瞧,冷冷的道:
  “不錯,我們都會記住這句話。”
  他忽然一拍雙掌,沉喝道:
  “七飛錘!”
  圍立在兩側,那七名身材粗壯,形容狂悍的大漢往前邁進一步,他們穿著相同的銀色緊身衣,每人的手中都倒提著一柄用銀鏈相連的八角銅錘,看去利落而精猛,他們,都是夏一尊手下的貼身護衛。
  項真眼帘微合,卻在合眼的同時猝然掠閃,快得出乎人們預料之外,他的一條半截鐵鏈已掃砸向七飛錘右面的四人!
  夏一尊勃然大怒,吼道:
  “好狂徒!”
  就是這三個字的功夫,鐵鏈又卷向了左邊,左邊的三個人慌忙躲閃,奚槐大喝一聲,揚步推出七掌!
  強烈的勁風呼轟波蕩,項真倒射而出,他后面,一個胖大如缸,袒露著碩大肚皮的人物已猛揮雙掌撞擊而到!
  蛇一樣猝然側滑,七柄黃蒙蒙的飛錘滴溜溜的砸來,項真抖鏈猛擊,左掌微晃,已逼得乘隙而進的鐵筆李惕狼狼跳出。
  奚槐沉喝一聲,立樁坐馬,雙掌輸番出擊,掌風有如鐵板沉錐,呼轟沖激,牽制住敵人不少行動。
  項真身形縱橫飛舞,心里卻在思量如何對付白面梟奚槐,奚槐的一身武功是以內學真力深厚見長,其掌上功夫之猛辣,可以裂鼎碎碑,橫拒八馬,但是,他的弱點卻是不易靈活使用!
  現在,項真已下定決心要以毒攻毒,以血阻血了,他如一條淡淡的影子,不可捉摸的飄移旋走著——
  兩柄飛錘呼的擦著他的耳旁掠過,項真突地一個仰翻,直扑李惕,鐵筆李惕一架未住,迅速側躍,項真手中鐵鏈已脫飛而出,似一根堅硬無比的鐵杵,那么筆直的將七飛錘中一個角色撞擊得腦袋粉碎!
  鐵鏈染著血跡仍然朝前飛瀉,鐵筆李惕厲臂叱一聲,就近扑去搶奪那條鐵鏈;但是,他的手指剛剛還差一線沾上,隔著那么遠的項真已驀地閃到眼前,一只斜豎的手掌,抹頭砍了下來!
  李惕大吼一聲,頸微揚,右手鐵筆直刺對方小腹,左手卻仍不死心的去抓那鐵鏈,手触處,果然被他抓著,他用力一扯,那鐵鏈卻驀地像活蛇一樣卷到,一下子纏在他的脖子上!
  方才,就在他頭微揚以躲對方掌勢之際,鐵鏈已被項真先行抓住,項真略一偏身,讓過鐵筆一刺之勢讓李惕的手也抓上來,于是,在他抖腕之下,李惕的脖子上己加了條過重的飾物了。
  奚槐心頭一震,大叫不好,還未及挺身相救,項真的動作是那么快,李惕的身軀已被他橫扯著摔出兩丈之外!
  站在一邊的公孫樵峰歎了口气,急步追去,夏一尊卻搖頭道:
  “不成了,李惕的頸骨已斷……”
  就在他說這話的當口,七飛錘中另一個角色驀地慘嚎一聲,捂著兩邊血漿迸濺的頭顱,軟軟的倒了下去。
  公孫樵峰气得臉上全變了形,拼命扑入戰圈,銀色尖銳的鋼竿揮掃如風,上手就是一掄急攻快打。
  本來,公孫樵峰与夏一尊早年就是結義弟兄,只是夏一尊日后在江湖上的名气比他混得強,“眼子竿”的名頭較之“云雕”可差得遠,但二人情感深厚,這次公孫樵峰尋項真報仇,夏一尊便一力相助,哪知功敗垂成,籠中之鳥卻變做會飛的煞星,眼看青松山庄方面傷亡慘重,你叫公孫樵峰如何不又羞又愧,憂憤攻心呢?
  公孫樵峰甫始再入戰圈,另一條矮小枯干的朋友也猴頭猴腦的鑽了進來,拳挑掌振,協同攻向項真。
  鐵鏈子上下翻飛,縱橫交舞,潑不進一滴水,插不進一根針,卻又是那么變化万端,指東打西,飛南卷北,令人防不胜防,躲不胜躲,而這,還不算是項真慣用的兵器呢。
  又過了一盞茶的光景——
  “噗嗤”一聲悶響,夾雜著頭蓋骨清晰的破裂聲,那瘦小枯干的角色已像一根木頭似的被砸得在地下連連翻出去五六個滾!
  夏一尊嘴角抽搐了一下,茫然望著那具拳曲成一團的尸体,這人,是青松山庄后院的護院高手之一:“紅猴”馬基!
  場中——
  項真激戰多時,身体已感到有些虛乏,他盡力忍耐著那逐漸加強的勞累感覺,依舊不停不歇的采取主動,招招搶先,式式舉前。
  此刻。圍著他的有白面梟奚槐,七飛錘中的五人,眼子竿公孫樵峰,以及那胖大漢子——青松山庄后院院主“回撞掌”尤化。
  夏一尊用的是車輪戰法,他非常明白高手較技之道,如果一擁而上,不但不能發揮出集体的威力,更妨礙了己方的攻擊進退,所以,他的所屬高手一波一波的輪流上,最后,留他自己墊底。
  這一手相當厲害,因為,一個人的力量与精神終究有其极限,筋骨的活動也有一定的高低潮;除非項真自愿突圍而去,否則,夏一尊判斷,最后的胜利必是屬于他的。
  呼呼的金黃色飛錘掠舞交擊,銀色的鋼竿閃耀叉刺,掌風如浪,翻翻滾滾,气煞人的卻是老沾不上敵人一根汗毛,這場令人咋舌的拼斗,到底要維持到什么時候呢?莫不成那條黃龍是鐵鑄的?
  項真突然一咬牙,猛的迎上公孫樵峰的鋼竿,奚槐睹狀之下,不由大吃一惊,他急叫道:
  “當心有詐!”
  五柄飛錘交砸追去,公孫樵峰迅速收手后退,項真一鏈震開了鋼竿,猝然倒射向奚槐面前,而在此時,奚槐想要出掌,距离已經不夠了。
  他猛的坐身,雙掌用力上崩,項真單足一旋,反手就是一記耳光,奚槐拼命仰身,卻仍不由被打出了三步之外!
  冷冷一笑,鐵鏈再起,項真道:
  “姓奚的,這是還你的第一下!”
  當著這么多人,奚槐挨了一記嘴巴,以他身為青松山庄首院院主之尊,實在拉不下這張臉來,他一抹唇角血絲,瘋了一樣再度扑上——
  夏一尊一看情形不對,忙喝道:
  “奚院主不得魯莽!”
  喝聲中,這位青松山庄庄主向四周猛一揮手,在一個面色青白,唇上生了一顆豆大黑痣的中年文士率領之下,近二十余名庄中好手已同時叱喝一聲,自各個遇异的角度沖了上來!
  這些人物甫一行動,夏一尊本人已大笑一聲,手掌一翻之下拔出了他隨身三十余年的成名兵器——“雙環龍紋刀”展身而進。
  項真漫不經心的一哼,鐵鏈嘩啦啦飛舞掃砸,瘦削的身軀倏然一斜,猛的扑向云雕夏一尊!
  夏一尊豁然大笑,刀起如云涌嘯,浩然迎上,口里威武的道:
  “小子,你這是找死!”
  左刀光如雪裹,項真左右閃晃,一連避過去對方的九招九引,他一記“鬼索魂”斬出,頭也不回的反手倏抖,鐵鏈一陣脆響,剎時崩斷,一共十一枚鐵環流星似的四散飛射,去勢是那么快,悲呼起處,奚槐与公孫樵峰、尤化三人險險閃過,七飛錘僅存的五人及剛剛加入戰圈的一干好手,已東倒西歪的栽下了九名之多!
  云雕夏一尊气得臉色發白,他狂吼連連,舞刀追斬,項真冷森的一笑,像一只箭矢似的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翻折,遙遙落出七丈之外,再起再掠,已經沓然無蹤。
  奚槐一摸腫起的右頰,咬牙吼道:“追!”
  那中年文士与回撞掌尤化等人急躍追去,夏一尊卻廢然止步,目光凝視著自己的龍紋刀,歎息道:
  “不用追了,不可能追上的。”
  公孫樵峰黯然側首,低沉的道:
  “大哥,都是愚弟為你惹的麻煩……”
  夏一尊搖搖頭,道:
  “賢弟為何竟出此言?你我本該傾力互相扶助才是,否則,那三個響頭一起叩了莫不成是儿戲的么?”
  公孫樵峰沉默了片刻,啞著嗓子道:
  “話雖如此,但青松山庄為了愚弟之事,傷亡這般慘重,卻是令為弟的好生不安……”
  夏一尊神色黯了黯,擺手道:
  “不要說了,事已至此,吾等正應該設法計議如何斬除這廝,徒自追悔又有何益?死者已不能复生……”
  那邊,奚槐蹣跚的行了過來,一干庄友正在忙著救護死傷,火把的光輝照耀著,人聲又嘈雜起來。
  奚槐來到二人身邊,頹唐的道:
  “庄主,七飛錘一個不剩,全折了。”
  夏一尊強顏一笑,道:
  “也罷;瓦罐難离井上破,將軍終得陣上亡;跑江湖就是如此,生生死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奚槐望著夜色,而夜色濃得似墨,四更天了,在拂曉前總是最黑暗的,他歎了口气:“蘇家兄弟,李惕老弟,紅猴馬基与中院的雙槍花成,一條鞭曹榮,窩窩腹蕭子富全死了;庄里弟兄們傷亡的也有七八十個……”
  夏一尊臉上的肌肉顫動了一下,他有些疲倦的道:
  “吩咐他們為妥善后,每天加班戒備;硬把子們分批巡視全庄,大家警覺些,一聞消息便要盡快聚集應付,重要地帶更需加意留神……”
  說到這里,他搖搖頭,道:
  “奚院主,咱們是一起打江山的老弟兄,說句真話,項真這廝是武林中有名的煞星。心黑手辣,歹毒無比,栽于他手上的江湖同道不知凡几,在外頭闖世面的朋友很少有敢招惹他的;咱們既已和他纏上了,要脫手只怕也脫不了,咱們不能栽,一栽,這基業就瓦解了。千万小心注意,別沖動,說老實話,我們的人,就算硬把子,三個五個也圈不住人家……”
  奚槐默默頷首不語,心頭有些顫惊惊的,他自己有數,項真只怕放他不過。他可以体會出項真在受刑時那种絕端平靜中的仇恨,那种安詳里的切齒憤怒,如夢如幻的臉上所散發出的無形的怨毒。
  公孫樵峰拍拍奚槐肩頭,歉然的道:
  “奚老弟,都是老夫捅下的漏子,還請老弟你多擔待
  奚槐微微苦笑,勉強的道:
  “沒有什么,這原是愚弟份內該為之事……”
  夏一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對了,汪侄女傷勢如何?重不重?”
  公孫樵峰忙道:
  “還好,那一掌偏了些,沒有傷著要害,不過,內腑大約多少受了點波蕩,她現在已送到客舍養息去了……”
  夏一尊點點頭,緩緩地道:
  “假如麟儿在這里就好了,不但多一份力量,還可以幫你照顧這丫頭一下,我已遣人召他回來,順便也請他師父來庄里襄助一臂……”
  公孫樵峰興奮的道:
  “大哥說的可是‘隱冥郎君’羽敬复?”
  夏一尊臉上首次展露出一絲微笑,道:
  “不錯,正是此公。”
  公孫樵峰一拍手掌,欣慰的道:
  “大哥怎不早說?此人久居‘洪洞岭’,武功之高駭人听聞,名聲之宏更是響遍大江南北,原先愚弟只當大哥請他不出,听口气大哥好像与此人關系還十分不薄?”
  夏一尊笑笑,道:
  “當年慕此公之名,送麟儿前去拜師,經過好多波折才被他正式收錄門下,大約麟儿心性還算聰慧,甚得此公喜愛,竟然破例來到庄里三次,此公与為兄也談得十分投緣,曾許諾如有所求,定即伸手,先時為兄一聞那項真破牢,第一件事即是遣人快騎前往求援……”
  公孫樵峰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气,笑道:
  “大哥放心吧,只要‘隱冥郎君’一到,任他項真再是跋扈,也逃不出此人手掌!”
  夏一尊笑著點頭,道:
  “希望是如此,不過,咱們也不能就此輕敵。”
  公孫樵峰唯唯稱是,夏一尊又交待了奚槐几句,与各人道別,大步回到他居住的“仰云樓”休息去了。
  此際,東方的一抹魚肚自己微微露出,空气中有著寒意,空气中飄蕩著凄清与灰黯,昨夜已成過去,但,昨夜過去的人卻也和昨夜一樣永遠回不來了,生息變化得大也無常,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些什么呢?
  項真獨自坐在一座精舍的閣樓上,他不知道這是棟什么房子,也不曉得誰在住著,但是,他知道這座精舍的位置是青松山庄的中心地帶,而且,好似也蠻清靜。
  已經午時了,他可以自閣樓的小天窗望到正午的陽光,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有好几天沒有沾過飲食,餓得他有些眼睛發黑,四肢虛軟軟的,喉嚨焦得宛似燒著一把火,難受极了。
  他慢慢站了起來,決定先去找點東西填填肚子再說,悄然掀開那扇小小的木門,沿一道樓梯下來,唔,這里是一間塵封已久的書房。
  他左右瞧了瞧,出了書房,對面的兩間房子都緊閉著門,一條甬道彎過去,那邊,很可能就是大廳了。
  隱隱的,一陣鶯聲燕語傳了過來,漸漸往這邊移近,項真略一傾听,已數出有三個人,而且,都是女人。
  到了甬道那邊,腳步聲停了下來,一個嬌柔的聲音道:
  “你看,這棟房子早就說要清掃一下,那老蒼頭卻懶得什么似的總是推三搪四,這几天里大少爺与師父就要赶回來,這樣髒還能住呀!”
  另一個軟軟的聲音笑了笑,道:
  “明珠,這兩天來大家哪一個不是提心吊膽,緊緊張張的?只有你還有閒情逸致拾掇房子,將就著大概清理一下得了。”
  那嬌柔的聲音笑起來道:
  “不行,庄主老爺交待了要打掃干淨的,要不呀,我可得吃排頭,來,小荷,你去拿抹布和水桶,先把這大廳洗清爽了,再整理別的房間……”
  一個細細的聲音答應一聲去了,那軟軟的聲音道:
  “你先忙,我看看這房子,好久沒有來過了……”
  腳步聲傳向這邊,沒一會,一個窈窕的少女悄生生的行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左盼右望,興致像是蠻高。
  怪不得聲音有點熟悉,項真在書房門后一看,這少女不是那奚槐的妹子奚嬪是誰?可真巧。
  他在塵埃滿積的一張大師椅上坐下,微微閉目養神,片刻后,“吱呀”一聲,書房門被推開了。
  半睜開眼,奚嬪那捂著嘴,傻著臉的惊慌失措模樣完全印在項真的瞳仁上,她愣愣站著,眼珠子都有些發直了。
  項真微微一笑,道:
  “幸會,奚姑娘。”
  奚嬪慌張的進來,匆匆掩上門,門又是“吱呀”一聲,嚇得她一哆嗦,神色惶惑的轉向項真:
  “喂,你,你竟然還沒有逃走?”
  項真奇怪的道:
  “逃走?為什么逃走?”
  舐舐嘴唇,奚嬪急道:
  “他們都在到處尋你,每個地方都有人,你好大膽,還敢藏在里面悠哉悠哉,當心沒命……”
  項真笑笑,道:
  “我們是敵人,我有命沒命,你急什么?”
  奚嬪頓時一愣,呆在那里不能出言,是嘛,他們本是對立的地位,對方的生死禍福,關自己又有什么事呢?
  不過,不過,真的不相干嗎?不相干為什么自己會焦急?不相干自己應該早放聲大叫著告警呀,這,這是什么原因呢?這……老天,羞死人了……
  她陡的雙頰飛紅,又羞又怯又急,手足無情的垂下頭去,項真有趣的瞅著她,低低的道:
  “奚姑娘,首先,在下想弄點東西吃吃,大約已經快有四天沒有粒米點水下肚了。”
  奚嬪不由一惊,沒來由的有些心痛:“什么?快有四天沒有吃東西了?老天爺,你怎么受得住呀?就是折磨自己也不應該這樣……”
  項真苦著臉搖頭道:“在下沒有發瘋,折磨自己做甚?都是在令兄的龍王牢里享受到這些無上招待的。”
  奚嬪睜大了眼,不信的道:“哥哥沒有給你送飯?不會吧?……”
  擺擺手,項真道:“算了,現在不談這些問題,到是姑娘你有沒有辦法弄些吃喝的東西來?”
  奚嬪忽然舐舐嘴唇一笑,道:“你不怕我去告密?”
  項真往大師椅上一靠,懶懶的道:“隨你,他們想捉我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們人多也是一樣,昨晚上的場面你大約看見了。”
  奚嬪神色變了變,猶有余悸的道:“你就那么狠,我躲在房里都清楚听到一聲聲的慘叫;那些哀嚎聲、呻吟聲在晚上听起來實在使人毛發悚然,一地的血,一地的凶器,直到今天早晨才收拾干淨,庄子后的山上新起的墳堆延綿了一大片,看看,真不敢相信這只是你一個人干的……”
  項真疲乏的吁了口道,道:“本不想如此,奈何他們逼人大絕。”
  奚嬪沉默了一下,道:“你等著,我先去為你找點吃的果腹,我看你很累……”
  微微抱拳,項真道:“謝了。”
  臨出門,奚嬪回過頭來低細的道:“哦,這房子她們正在收拾,等一下就會來到這里;最好,你能換個地方,比較隱僻一點的地方……”
  項真用拇指朝上伸伸,道:“閣樓如何?”
  奚嬪望了一眼,點點頭,道:“你先待著,我去去就來。”
  說完,她小心的啟門出去了,腳步聲逐漸消逝后,項真站了起來,但是,他卻沒有登上閣樓,微向房里一打量,身形一聳,已飄上了書房內的橫梁,這根橫梁有半尺寬窄,他剛好勉強俯在上面。
  老實說,項真在江湖縱橫了几近七八年的時光,大風大浪見得多了,艱險詭詐的險境也處得膩了,人与人之間的交往,人与人之間的相處,他表面淡然,骨子里卻留神得緊,他明白情感与道義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在什么關系下才有情感与道義的延展;這些使他謹慎而小心,他不愿再落入敵人之手,他不愿自己再一次的在死亡線上掙扎。
  奚嬪,是在昨夜才認識的,而且,是他仇人的妹妹,在這种情形下,奚嬪沒有告警,沒有通風報訊,如說是什么原因,這或是一個崇尚英雄式男人的微妙心理,或是仁愛的自然流露,或者,嗯,那男女之間一點靈犀在相通?
  他默默的等著,肚子越發餓得慌,口里越發渴得急,他從來不知道食物對于一個人會有這么大的需要,會有這么大的誘惑。
  現在,奚嬪在做什么呢?她拿著食物又以什么理由來這里呢,這件在尋常時間簡單而易為的事,在此情此景,卻是极為艱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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