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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霹靂蛇火 震群虎


  三個人甫始飛入虎庄,項真低促的招呼一聲,他們沒有落地,有如三頭大鳥一樣斜扑上了一棵植在庄門右側的大柏樹上。
  這是一條舖著大麻石的路,路面直通向前頭矗立著的一幢巨大屋宇,那幢屋宇實在是龐大,屋頂建成斜鉤之形,飛檐垂角,金壁輝煌,十六級寬大的青石階沿展上去,一對猙獰的石虎坐立兩側,更見气象森嚴,還帶著一股子陰沉沉的味道!
  那幢巨屋的后面,隱約可見樓閣連綿,房舍櫛比,极為深遠的一大片建筑齊齊連接,再向四周掃視,則是黑黝黝的茂密樹叢了,种植的大多數是松柏一類的常青樹,間或可見一兩個人工水池或已經有些死敗的花樹藤棚,而時時閃晃的數人及刀光便不停的在房屋与樹木的間隙中移動
  大門外——
  二十多名赤衫大漢已經迷迷惑惑的返了回來,一個生著疤拉眼的壯漢咂咂嘴巴,莫名其妙的道:
  “怪了,剛才明明听到了衣衫的飄動聲,怎的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發現?莫非咱們的耳朵都不大靈光了?”
  另一個瘦長漢子將兩刃斧一垂,懶懶地道:
  “別疑神疑鬼了,這几天來真他媽的窮緊張一場,有個風吹草動也活像來了千軍万馬一樣,大伙儿瘋了似的東西奔跑亂吆喝一通,再這樣下去,不用人家來打,咱們都他媽自己變成了一群瘋子啦!”
  疤拉眼歎了口气,道:
  “話是這樣說,但又不能不小心點,這是他媽掉腦袋的事吶,大憨子,何不傳個信號過去,看看那邊有什么消息沒有。”
  一名胖大漢子答應一聲嘬起唇來尖銳的打了個兩短一長的忽哨,极快地,柵門兩邊的黯影里也傳來一陣同樣的忽哨聲,就在他們的信號剛剛發完,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匆匆往這邊移來,唔,那是一組數約二十名的巡行隊!
  領隊的是個臉上生滿麻點的中年漢子,他三步并兩步的跑近了柵門,帶著几分緊張的道:
  “疤拉眼,你方才發暗號可是發現了什么?”
  赶忙走了上去,疤拉眼微微弓著身道:
  “回稟蘇大頭目,方才小的們忽然听到一陣似是衣衫掠風之聲,那聲音十分急促,但待小的們四處搜索卻又一無所見……”
  那姓蘇的大頭目眼睛一翻,道:
  “近來情形相當緊張,一場大戰已是迫在眉睫,人家無雙派的人馬業已渡過六順河啦,大家的照子都放亮點,別讓那些小子們的奸細混了進來,要不然,哼哼,咱們的樂子可就都大了。”
  疤拉眼垂著手連連應是,姓蘇的頭目臨走前又交待道:
  “小心是小心,可別疑神疑鬼大惊小怪的,捧著根茅草當棒錘,沒得讓人家笑死咱們!”
  眼望著那行巡隊走了,疤拉眼回頭悻悻道:
  “你們都听見了?大家多留點神,到了二更咱們換班交差,熱被窩一躺,鳥也不管他了……”
  他身后的瘦長漢子一齜牙,道:
  “話都叫他老先生說完了,反正出了紕漏全是咱們的事,他好歹俱頂著一個理字!”
  疤拉眼朝天上望了望,歎口气:“這碗飯也難吃吶……”
  他們在下面發著牢騷,大柏樹上的項真等三人卻已乘著這個空隙將周遭的情形大略摸了出來,西門朝午低沉地道:
  “項兄,那座大房子,十有八七是他們的議事廳或者分金堂……”
  點點頭,項真道:
  “也就是說,是他們主要發號施令的處所?”
  荊忍自信接口道:
  “只怕還有地下秘道一類的建筑……”
  “嗯”了一聲,西門朝午道:
  “离不了這個譜儿。”
  略一沉吟,項真道:
  “開始行動吧?”
  西門朝午与荊忍微一領首,三條人影已借著柏樹陰影的掩護,以滑溜而又快捷的速度向前閃進!
  在离開那幢巨屋的最后一棵古松時,項真等三人已猛的直躥而上,有如三抹掠過夜空的閃電,剛剛映現,卻已失卻蹤影。
  記得前些時在碑石山無畏山庄教訓,項真不待屋檐后掩藏,他瘦削的身形凌空一轉,已平平的貼到這幢巨屋石柱的上頭!
  于是,西門朝午和荊忍也學他的樣子貼在另兩根石柱之上,三個人在石柱上貼得那么緊,那么自然,就像是三條巨大的壁虎一樣!
  這种功夫是极為吃力的,武林中通俗一點稱為“壁虎功”,又叫“粘粘力”,完全是忍著一口內家真气將肌肉緊著与所附物貼合,功力深的只忍一口气便可吸貼三個時辰以上,較次的則要用手用腳相輔持了。
  現在,這幢巨屋的栗木鑲著銀色錐凸的大門是半掩著的,有很微弱的燈光透出,但是,卻和外面一樣,杳然無聲。
  微微皺頗眉,項真靜心澄慮的側耳傾听著,好一陣,他低沉地道:
  “二位,大廳中有人。”
  西門朝午也點點頭鎮定地道:
  “不錯,是四個。”
  輕合著眼,荊忍道:
  “他們像是在大廳深處談話,語聲低細,卻俱急促,談話處隔著大門約有二十余丈。”
  項真微微一笑道道:
  “在下先進,二位即隨。”
  眉梢子一揚,西門朝午道:“請。”
  于是,項真附貼在石柱頂端的身体驀然滑下,卻在滑到一半的當儿猝然平平射進了那兩扇半掩的巨門之內!
  他甫始進去,目光瞥處卻不由心頭一跳,這是一間寬大而深幽的廳堂,有十二根巨大的灰色石柱分成兩排撐住屋頂,地下是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白云石地面,廳堂盡頭是兩排石階從左右通上去的一座虎台,上面,擺著十几張虎皮太師椅,虎台的正中壁上,也有一個以赤銅鑄造成的虎臂圖形!
  大廳中燈火俱熄,僅見那座虎台上亮著六盞銀燈,正有四個人坐在一起低促的談著話,而在虎台之下,卻面朝大門靜靜的地盤膝坐著十名紅衣大漢!
  項真身形方才掠進,已暗叫一聲不妙,他雙臂倏振,人已“呼”的直飛上廳頂,而廳頂,是用一色灰白木條釘布成的格子頂板!
  那十名紅衣大漢目光炯然,項真的影子一閃,已有兩個人迅速站起,猛的出聲呼道:“有奸細!”
  虎台上四個人霍然轉首,在這個骨節眼上,荊忍剛好飛身而進,他的形跡便完全暴露在大廳各人的目光中了!
  地下坐著的另外八名紅衣大漢怒吼一聲,就勢扑地而出,兩刃斧閃泛生寒,其快無比的向荊忍包抄上來!
  荊忍這時的處境可說尷尬异常,他進不得退亦不能,就這一剎,十名紅衣大漢已凶神似的揮斧而至!
  一橫心,荊忍干脆挺立門前不動,他一擺手,冷冷地道:“慢著!”
  十名紅衣大漢迅速將他包圍,其中一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吼道:“好朋友,扯下你的面中,曲下你的雙膝,乖乖受縛,免得爺們動手動腳大家難堪!”
  荊忍目梢子一瞟,沒有看見西門朝午跟進,心里明白他定已知道了里面的突變,于是,他如電的雙眸一睜,道:“放屁,你這小角色真的開口如此狂傲?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奸細而非你們的朋友?”
  那高大魁梧的紅衣大漢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朋友是你這种打扮?是你這般進出法?別唬人了,這一套江湖上的小把戲,留著閣下自己用吧!”
  這時——
  虎台上的四個人已全然立起,燈光下,一個面如巽血,頷下留尺長黑髯的高大老者踏出了一步,語聲低沉有如悶雷:“亮燈,讓我們會會這位‘朋友’。”
  那名魁梧的紅衣大漢恭應一聲,剛剛側身,荊忍已閃電般“呼”的掠進,雙掌倏揚猝翻,簡直快得看不清他的過程,兩名紅衣大漢已慘曝一聲,捂著肚皮,滿口鮮血狂噴著摔了出去!
  動作是連貫一致的,荊忍的青衫飛揚,他一個箭步,左右兩掌再度環斬,只見一片掌影絞合著空气,發出“呼嚕嚕”的激蕩聲,而這激蕩聲方始涌起,又有兩名紅衣大漢滿面洒血的垂垂飛出!
  情況的突變,令其余的六名紅衣大漢陡然一愣,鏗鏘的兵器墮地聲又將他們悚然惊醒,但是,掌影猝現,又有一名紅衣大漢胸骨盡碎的仆倒于地!
  由荊忍動手開始,到五名紅衣人物尸橫就地,一共只不過是人們眨兩次眼的時間,而就這一點可怜的短暫時間里,已有五條需要數十年才能長到這么強健的生命終于隕落了。
  虎台上立即起了一陣暴吼,四條人影有如四只吸血的蝙蝠,急厲而巧炔的突然凌空而起,以惊人的速度猛扑而至!
  五名紅衣大漢揮斧圍沖上來,那名魁梧异常的漢子口中大吼著,兩刃斧帶著“呼”“呼”的勁風,在縷縷寒光里,變幻莫測的攻向荊忍!
  另四名大漢則排成一列,四柄鋒利的斧刃倏落倏起,夾著沉重的力道硬硬劈斬,斧刃閃亮著,盡是朝要害之處招呼!
  奇幻無匹的進追晃掠,斧与斧那么險的稍差一線隔著荊忍的衣裳掠過,其中有一名紅衣大漢雙目怒瞪,兩刃斧在手中一轉突斜,有如一抹閃電映現,他悍不畏死的滾斬向荊忍的腳下!
  荊忍冷笑一聲,猝然滑退,而另四柄斧頭又已狂風暴雨般劈來,他左臂一旋,右掌已快极地彈拋向下,是那么不及描述,只見人影晃動中,“卡嚓”一聲骨骼碎裂之響已夾在一聲悠長凄厲的慘號中傳出!
  同時——
  四柄兩刃斧也落了空,完全砍在地下,只見火花四濺,石屑飛揚,而荊忍已美妙的斜斜飛出——
  他這斜飛之勢,卻剛好遇到了甫自虎台上扑來的赤面老者,那老人黑髯憤張,照面之下抖手便是連出的七時十九掌!
  時与掌勢皆雄渾得令入咋舌,就宛若千百柄鐵錐砸舞劈翻,其力猛厲,荊忍懸空的身形霍然曲展;頭也不回,眼也未眨,反手十一掌單掌抖出;掌形漫空中,他左手一彎猛推,剎那之間,已響起一聲慘烈而惊心動魄的“霹啦啦”震撼之聲,他的左手,老天,在這一瞬竟變成了黃燦燦的耀金之色!
  大廳中的空气陡然翻蕩排擠,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嗡然回聲里,音波成為一圈圈巨大的波紋往外推壓,像在冥冥中一下子增加了千倍重力,肉掌的交擊聲反而默默無聞了
  兩條人影在空中驟然分開,那紅臉老人的面孔就這一剎間已變成了灰白,盈尺長的黑髯倒豎,龐大的身軀打著轉子墮向地下……
  后面,一個頭頂光禿頂門下陷的冷竣中年人暴叱一聲,奮力沖過空气中波蕩的气流,雙手急伸,以扶住老人蹌踉落地的身体……
  稍差一步,另兩個五短身材,雙目如豆的壯漢亦緊接著赶到,其中那個耳朵缺了一半的角色急步搶前,低呼道:“章老,還提得住气?”
  老人四肢不停的抖索著,他的雙手齊時以下,竟已粗腫得宛似兩只豬蹄,瘀血充塞,膚色泛成紫鳥!
  扶著他的中年人嚴酷的盯著飄落在對面的荊忍,半晌,他冷冷地道:“朋友,用不著再蒙著面孔了,我們已知道你是哪一個,想不到鄲州不待,閣下卻架梁架到大河鎮抱虎庄來!”
  老人驀地抽搐了一下,他大瞪著眼,嘶啞的吼:“金雷手,老夫領教過了!”
  洒脫的一拂衣袖,荊忍扯下了蒙面的綢中,儒雅地道:“章老,請恕在下方才的放肆,但章老不在七河會坐你三把子交椅,卻跑來這里秉燭夜談,倒令在下好生不解。”
  老人的黑髯扑簌簌抖了一會,他喘息著道:“姓荊的,你在鄲州是塊天,但我七河會的事卻犯不著你來多管……
  老夫在抱虎庄為了什么,豈是你所能過問得的?”
  荊忍微微拱手一笑,道:“在下只是好奇而已,豈敢如此大膽?既是章老不愿明言,在下便就此告退了。”
  老人胸口起伏甚劇,他嘴唇抽動著,想說什么,但似是有所顧忌,終于強忍著沒有開口,恨恨的將頭側到一邊。
  但是,那個頂門下陷的中年人卻役有這般好說話,他厲叱一聲,暴烈地道:“荊忍,就算你金雷手之名震撼天下,也不能容你如此便宜進出,荊忍,你認為我們都是好欺的么?”
  荊忍已經半轉過身,聞言之下又轉了回來,他和善的一笑,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尊駕大約便是‘百花谷’‘鎖鏈四絕’中的‘鬼谷客’巴崇恕巴兄了?”
  中年人冷厲的面孔上沒有一絲笑容,他陰沉地道:“荒山野民,草莽未流,哪比得上金雷手還是個人物?”
  荊忍不溫不怒,平靜地道:“巴兄過獎了。”
  雙目中光芒突然變得蕭煞,這位“鎖鏈四絕”中的“鬼谷客”嚴酷地道:“江湖上的規矩你姓荊的一定明白,六條人命加上章老的劍傷,姓荊的你就此雙手一拱便想走路,你也未免太視我們如無物了!”
  緩緩地,荊忍道:“然則,巴兄之意如何呢!”
  鬼谷客巴崇恕冷冷一哼,火辣地道:“很簡單,留下你的人頭!”
  荊忍面色一沉,道:“巴崇恕,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仰天狂厲的一笑,巴崇恕道:“對你這徒負虛名,不識進退的小子說話!”
  怪异地笑了起來,荊忍竟平靜得出奇地道:“既是如此,巴崇恕,你便動手吧,我荊忍的這顆首級正留著待閣下來取!”
  鬼谷客巴崇恕的目光一直,薄薄的嘴唇扁了一扁,他霍的旋開兩步,荊忍淡淡的一拂衣袖道:“請。”
  但是——
  那被稱為“章老”的老人卻突然攔向中間,嘶啞的叭道:“巴老弟且慢——”
  已崇恕剛剛蓄勢待發,聞言之下猝然后掠,惊疑地道:“章老,你……”
  喘息著搖搖手,老人艱辛的轉過身來面對荊忍,他語聲澀啞地道:“荊世兄……”
  荊忍安詳地:“章老抬愛了,在下豈敢受此尊稱?”
  老人忍著气,沉沉地道:“日來赤衫隊正全力准備對付無雙派的進襲,抱虎庄庄里庄外一片緊張……這一點,世兄你大約明白……”
  荊忍道:“曾經听說。”
  老人喘了口气,又道:“老夫等人与赤衫隊乃道義之交,福禍与共,是而當不能袖手坐視,任由關外悍敵為所欲為……在這种情形之下,荊世兄忽然夤夜光臨,且動手便傷了赤衫隊的六名屬下,老夫……老夫不明世兄居心為何!”
  荊忍慢慢地道:“方才在下已經說過了,這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在下并未存有架梁尋釁之意;若是各位网開一面,在下這就离開。”
  鬼谷客巴崇善憤怒地道:“荊忍,你想得太容易了,六條人命与章老之傷這筆帳怎算?”
  荊忍冷冷地道:“在下在此恭候各位來算。”
  于是,一直站在后面未曾有所表示的那兩名身材矮小的中年漢子已勃然大怒,耳朵缺了一半的那個厲聲道:“荊忍,你已狂得离譜了,我‘寒漠雙鷲’便是豁了命,也要斗你這囂張跋扈之徒!”
  “寒漠雙鷲?”荊忍心里念了一遍,猛的放聲大笑道:“原來二位便是大刀教‘地’字行的二位教頭,好,二位既有雅興,我荊忍舍命奉陪便是。”
  寒漠雙鷲的四只眼睛剎時變得赤紅,缺了一半耳朵的那個重重哼了一聲,側目道:“章老,咱們拾掇下他!”
  老人急忙揮揮手,大口大口的喘著气:“且慢,二位,且慢,對方來歷未明,卻是魯莽不得!”
  鬼谷客巴崇恕怒道:“但是,地下的六條人命,卻已擺著了!”
  老人的面色越見蒼白,他也大聲道:“巴老弟,如今強敵在前,豈能再樹新敵?早晚也有個公斷,又何必非要爭在此時?”
  鬼谷客巴崇恕毫不退讓地道:“章老,此人深夜至此意圖昭然,定怀惡念,又擊傷于你,再殘赤衫六命,他苦不是對方奸細還會是什么?”
  鬼谷客這几句話,老人又何嘗不明白?但是,他卻深知金雷手荊忍的底細,他知道對方不僅功力超絕,精明老練,在鄲州,更是跺腳全城亂顫的大豪,手下弟子上千,人面廣闊,是個极為難惹難纏的人物,如今無雙派兵臨城下。
  己方正在准備全力以赴,又哪里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樹強仇?是而他便想暫時忍一下气,待与無雙派的紛爭了結后,再慢慢去算眼前的帳,但鬼谷客与寒漠雙鷲卻如此急躁魯莽,堅持動手,那胜負且不去說,這份仇,卻明著要結定了……
  荊忍輕藐的撇撇唇角,道:“章桓,你在七河會雖然据于第三位,卻是老謀深算,极得人望,姓荊的尊你的年長,你且讓開,寒漠雙鷲与鬼谷客巴兄便由他們上來試試看,我荊忍是不在乎他們人多勢眾!”
  老人章桓眼見自己這拖刀之計已成泡影,他欲待說話,卻又廢然無語,于是,寒漠雙鷲与鬼谷客巴崇恕已极為小心的圍了上來……
  突然——
  大廳一角亮出兩只特大的火把,一個冷厲的聲音跟著響起。
  “荊忍,你這一生便要在虎庄結束,鄲州的一塊天地撐不到大河鎮來!”
  荊忍閃目瞧去,而就在這瞬息之間,無數只明亮的火把已一只接著一只的燃起,像幽靈似的,不知在什么時候,大廳兩側已靜靜的挺立著無數名赤衫大漢!
  在火把熊熊的光輝下,這些赤衫隊的漢子個個面孔凶悍沉冷,神色嚴酷,手中的兩刃斧閃眨著鬼眼似的寒芒,這气氛,好冷,又好蕭煞!
  悄然吸了口气,荊忍鎮定而安詳地道:“呵,各位倒是來得及時,只這么一眨眼,借大的場面就擺出來啦。”
  嘴里說著話。荊忍心中卻在极快的打著轉子,很顯然的,對方直到如今還弄不清自己這邊到底有好多人摸了進來,可能他們曾經發覺了項真的蹤影,但是,便算他們發覺,那發覺的人可能已躺在地下亦未可知,否則,對方也不會就沖昏了頭,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來了,現在,他正可大大的轟上一轟,將敵人的硬把子全引過來,好讓項真与西門朝午兩個趁机搜上一搜……
  緩慢而低沉地,那冷厲的語聲又陰惻惻的響起:“荊忍,告訴我們你是哪一方的奸細?無雙派?還是項真?”
  荊忍將目光投在那說話人的身上,在兩只大號的火把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出那說話的人的形貌,那是一張銀盆般的大臉,在臉下有一個雄偉的軀干,臉上卻散發著一股隱隱約約的陰詭險詐之气,荊忍抿了抿嘴,靜靜地道:“你是誰?”
  銀盆大臉冷凄凄的笑了笑,舉步向前:“小角色而已,听說過赤衫隊里有個白維明?”
  荊忍爾雅的一拂衣袖,道:“原來是“托月左刃”白三頭領,久仰了。”
  對面那位赤衫隊的三頭領皮笑肉不動的哼了哼,側首道:“章老。”
  七河會的章桓面色泛黃的轉身道:“白老弟有何高見?”
  白維明一摸下頷,將上身湊了近去,低沉地道:“兄弟甚知章老心中主意,但事已至今,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兄弟看,姓荊的定是來為無雙派臥底無疑,假如今夜不擱下他,早晚他也會与我等為敵,橫豎都是一樣,不趁此机將他干倒,待他与無雙派聯手而來,場面就更不堪設想了……”
  章桓艱澀的咽了口唾液,道:“但是……荊忍不可輕侮……”
  冷冷一笑,白維明道:“放心,他已是虎落平陽!”
  這句話的聲音稍大,站在對面的荊忍忽地笑了:
  “所以說,被犬欺哪?”
  白維明狠狠瞪著荊忍道:“姓荊的,你不用耍俏皮,只怕等一會叫你耍你也耍不出來了……”
  荊忍的雙眸中驟然射出兩道奇异的光輝來,這兩道光輝卻是如此冷竣与酷厲,他沉靜地道:“白維明,在你動手之前最好琢磨一下,不要落得橫尸遍地,得不償失!”
  銀盆大臉泛出一片因為激怒而浮現的紅暈,白維明暴怒著吼道:“你還是為你自己留點神吧,赤衫隊豈會被你這狂夫嚇倒!”
  荊忍雙手微拱,淡淡地道:“那么,各位今夜就要領略一番我金雷手的絕活了!”
  寒漠雙鷲大步逼近,向缺耳朵的那個哇哇怪叫道:“好小子,我哥倆先來掂掂你到底有多大個分量!”
  蒙面的青中微微拂動了一下,而就在青中拂動的那一剎那,荊忍已驀然似一只脫弦之矢般激射向前,沒有看見他是如何出手的,一串“霹啦啦”的震耳暴響已那么惊心動魄的傳了出來!
  十數名赤衣大漢隨著這串暴響狂嚎翻倒于地,肝腦四濺,熱血橫飛,那串激烈的震響余韻還在大廳里回蕩,荊忍已快逾閃電倒斬而來,他的雙掌這時已泛閃著金燦燦的光彩,抖手便朝白維明猛壓而下!
  仿佛极西的金蛇夾著奔躍的雷霆,“霹啦啦”“霹啦啦”震舞滾到,威勢強如天鼓齊擂,有風云變色的浩猛之气!
  “托月左刃”白維明也是武林中的好手,敵人甫一攻來,那种聲勢,那股勁道,他已明白不可力抵,暴叱出聲,人已迅速往一側躍去!
  那雙炫耀著金色光芒的古怪手掌霍然分開,直生生的劈向了寒漠雙鷲,這兩位仁兄一看苗頭不對,也急忙朝左右螺旋般轉了出去,而“霹啦啦”的掌力有若金雷奔騰,在縷縷奪目蕩神的光芒中,擦著他們的身邊飛過,擊得地下白云石的石屑濺舞飛散,煙霧蒙蒙!”
  驀地一聲厲嘯搖曳升空,又像一抹卷云般直瀉而下,漫天的銀雨夾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罩向了荊忍!
  冷冷嗤了一聲,荊忍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左手一挑倏揚,猛取白維明,右掌划了一度半圓微壓猝招,于是,在陣陣如雷似的暴響中金光閃耀如天際的電火,潮湃的勁气呼轟回涌,眨眼間,漫空的銀雨已宛如千針入海,蹤跡全無!
  扑來的人影厲嘯如虹,一折之下,兩股銀光已急刺荊忍的雙肋,荊忍身形方一突起,單掌翻斬而出,邊道:“巴崇恕,你不夠看!”
  不錯,來人果然便是百花谷中鎖鏈四絕里的“鬼谷客”巴崇恕!
  中間陷落的腦門突出鼓跳一下,巴崇恕手中兩柄鋒利的匕首落空,他掌力避開了敵人還擊的掌力,手腕一震,兩柄匕首已直飛而去!
  荊忍的身形美妙無比的在空中翻了個跟斗,鐵掌豎立如刀,倏斬猝收,兩柄匕首“叮”的一聲輕響,竟已同時斷做四截!
  自地下,另一條人影電射上來,“霍”的一聲,一輪巴斗大的圓形銅圈已套向荊忍的頭頂,同一時間,一把前端微微彎曲的利刃也插在他的小腹!
  荊忍眉宇微蹙,雙臂輕抖,人已倒旋而出,他哼了一聲,冷冷地道:“白維明,你也同樣不算高明!”
  身軀一沉卻又急跟而來,白維明右手握著的那枚鋼圈,寬約寸許,泛著藍汪汪的寒芒,而圈沿犀利如刀,微微朝上翻卷,卻是一件好凶惡的殺人利器,看這模樣,像是專取人頭的……
  荊忍在倒飛之時已覷准時机,就在白維明方才跟上,他已凌空一個大旋轉,雙掌齊出速劈十六掌,略一橫滾,又是十七掌跟出,而這前后的十七掌出手得如此快捷,几乎不分先后,在人們的感覺上,便像是他同時將這三十八掌融合為一掌展出一樣,威力之猛宏,有如山岳俱崩,江河突缺,浩大無极之勁勢彌卷全廳!
  大叫著,白維明急速閃躲,而方欲扑來的寒漠雙鷲亦咬牙切齒的慌忙躍開,廳中的火把,也同時熄滅了一半以上!
  隱在壁頂的項真啞然一笑,心中卻漾起了無限感慨,不錯,他是以掌法而出名的,但他的掌法卻著重在“快”与“毒”上,其狠辣固然無匹,可是,若論起气勢之豪壯与威力之渲赫,卻顯然以荊忍的“金雪手”為上,雖然各有千秋,但荊忍掌力上的修為至此,卻已足令項真敬佩。
  現在,項真看得出來荊忍可以用一已之力獨扛大廳中的敵人,當然不敢說他一定可以取胜,但至少是不會落敗的,如今對方正將注意力集中在荊忍身上,自己不趁此刻潛出探視一番,再拖下去就麻煩啦!
  又猶豫了一會,下面,托月左刃白維明、寒漠雙鷲、鬼谷客巴崇恕等四人已圍著荊忍迸死惡斗起來,受了內創的章桓立在一側掠陣,四周的赤衣大漢亦已縮小了圈子,隨時都可以一擁而上……
  長長的吸了了口气,項真輕巧得有如一頭狸貓般自壁頂往下出溜,溜到了窗口,他小心的挑開窗閂,略一偏身,已悄然無聲息的潛了出去。
  夜星寒森冷冽的,有如一個碩大透明的琉璃罩子蓋著,而琉璃罩子面又堆滿了冰塊,那股子寒意,雖是透骨穿肌,卻清新而鮮美呢。
  往四周尋找著十臂君子的蹤影,而一條人影卻已隨后面掠了過來,那种快法,就直似一頭夜鷹!
  項真雙目微合,左掌高胸豎起,這時,他已看清來人赫然竟是一身刺目的紅衣,而且,手提兩刃斧!
  唇角輕蔑的的一撇,來人隔著自己附攀的窗檻尚有尋丈,項真已毫無聲息的抖掌飛斬。
  掌影宛如一串流星,快得不能用肉眼辨明,那么凌厲的溜瀉而去,因為去勢太急以至空气中也響起了連串的“嗤”“嗤”之聲!
  來人似是未曾料到,吃惊之下左手倏揮,右手往下猝按,身子一個旋轉已驀然升起,那份巧快,那份机靈,一看便知道是個高手名家!
  項真雙目一冷,方待再接再厲,那人已慌忙低促的招呼:“項真住手,我是西門!”
  項真正自一怔,那紅衣人已飛掠到他的身旁,嗯,可不是,這不是西門朝午老兄是誰?
  啞然一笑,項真壓著聲音道:“在下正在找你,當家的怎的就這一會你已換了打扮?”
  抹了一把汗,西門朝午吁了口气,搖頭道:“你還樂呢,方才我就一直混在大廳那些烏龜孫中間,老荊進去一吃人家發覺我就退了回來,先扯下面中按著個赤衫隊的小子敲倒后換了他的衣裳又跑了進去,我先還擔心老荊吃虧,后來一看,這小子果然名不虛傳,有那么兩把刷子,是而我就開始暗里在大廳中尋找起你來,剛剛你出來的時候已被我看見,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決定,于是便匆匆忙忙溜了過來,卻不想險些挨了你天殺的几掌……”
  項真連忙抱歉,道:“誰叫你換了他們的衣服又不先打聲招呼?在下還以為形跡敗露了呢……當家的,荊兄在廳里吃不了虧,咱們趁著他們注意力移轉的時候赶快往四處探上一探,再等就沒有机會了。”
  西門朝午頷首道:“好,我們這就走!”
  項真先朝四周打量了一下,低聲道:“如果万一給他們發覺,當家的你便頂上一陣,千万不要纏戰,擱下几個便立刻退走,在下騰出手來好去查探抱虎庄里有無無雙派失陷的年輕的人。”
  西門朝午點點頭道:“當然,就此說定了。”
  于是兩人凌空騰起,直飛大廳上面,在廳頂略一踮腳,又宛如流星曳空般扑向后面那排連綿的樓台亭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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