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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刃炫梭舞 万馬騰


  仰望晦黯的天空,漫漫的雪花無邊無際,不盡不絕的飄落,似是一朵朵,一片片,老天的歎息,這歎息,沒有聲響,卻恁的使人心頭蒼涼,鐵獨行吁了口气,語聲有些暗啞的道:“殺伐之前,偏遇此等天气,越發顯得將臨的情景蕭索凄滄……”
  項真十分平靜的道:“人生百年,只是漫漫光陰的一個過客,任是哪樁情事,終將极快成為過去,就似如今,天忐忑等待,來至明朝,則又化煙幻,此情之景,將無痕尋覓了。”
  蠕動了一下,西門朝午道:“說得是,江水滔滔,又曾淘盡了多少英雄事跡?我們僅算是那流奔江水中的一個浪花,即使掀起,也很快就會消逝無蹤……”
  鐵獨行苦笑一聲,道:“但卻會如項老弟所言,我們都將記住這個日子,今天會有許多生命埋骨荒野,僵臥于寒雪之上……”
  搖搖頭,項真低聲道:“不錯,江湖上爭雄稱霸的日子,原來便是如此……”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沉默于即將來到的暴風雨前那令人窒息的郁悶中,一條人影又在此時矯健的低竄了過來,唔,他是江仇心。
  鐵獨行面色凝重,肅穆的道:“仇心,一切准備就緒了?”
  江仇心一張俊臉儿被凍得紅紅的,他迅速點頭道:“各路人馬全已進入攻扑位置,只待大掌門下令卷殺了。”
  雙眸迷蒙的望著天空,半晌,鐵獨行毅然頷首道:“依照昨夜商定之攻扑策略,傳諭各門開始行動!”
  眼睛里陡然閃射出興奮的光芒,江仇心就在雪地上旋掠而去,几乎在他身形方才躍出,一陣高亢而充滿酷厲的號角聲已仿若金鐵交擊般令人熱血沸騰的響了起來!
  像是空谷的回應,就在這陣號角聲甫始響起,整個沉黯而遼闊的雪地四方也同時有數十只號角開始了長鳴,其聲慷慨激昂,有穿云裂石的威厲,在威厲中,更包含了可以令天地變色的悲壯与豪邁!
  于是——像自虛無中突然出現,千百聲駿馬的嘯嘶連成一片,有的馬背上馱著人,有的正飛身上鞍,有的足尖登在鏡里,而這些鐵騎都已紛紛洒著滿身的積雪自雪堆里騰躍起來,剎那之間,原本白茫茫的荒野里已到處都是環光騎影,長發飛舞!
  一個寬宏而沉厚的嗓音壓倒了一切的嘈囂,奮力大叫:“‘獅子門’所屬全听著,大草原無雙派的白衣飄向大河鎮的時候到了,用我們的血去索回同門弟兄的債吧!”
  千百條嗓門匯成了一個聲音,而這聲音卻是如此單純与悲憤:“殺!”
  一騎搶先奔出,白色的披風迎風揚起,他的大彎刀斜舉半空,帶著山搖地動的凌厲威脅沖躍向褐石澗而去!
  這一乘鐵騎的后面,約有千騎緊隨而出,彎刀閃閃如電,金環耀爍生輝,馬蹄沉悶的敲擊在雪地上,整個地面全在震動,每一張粗曠的面孔都流露著大無畏的悍勇与奮激,每一雙眸子都在咆哮与吶喊,他們帶著深刻的仇恨,不可抑上的怒火,在鐵蹄的翻飛里,在雪泥的迸濺下,有如一片潮水,有如山崩岳傾般沖殺過去!
  連清晨的空气全在顫抖,陰黯的天色染上了猩紅的幻彩,天与地似也怔惊了,一場血淋淋的殺戈,一場生与死的搏斗,現在,即將展開!
  四騎卓立于后,鐵獨行目注手下“獅”字門的人馬挾著雷霆之威擁向敵人,他面孔上毫無表情,平靜的道:“几位老弟,領先攻殺之人,乃本派獅子門大尊主‘生死刀’于哲!”
  項真沉穆的道:“此公豪气凌云!”
  說話間,前面蜂擁沖刺的鐵騎前鋒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叱喝叫喊之聲頓時与惊呼慘嚎響成了一片,只見馬匹跳躍竄奔嘶叫如嘯,馬上的無雙騎士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坐騎,有的已被拋落鞍下,而后面的騎隊正狂奔而來,馬匹“希聿聿”的人立而起,或是就勢斜奔,也有收勢不及連人帶馬一起摔跌的,于是,馬蹄踏向人体,人体擠著馬身,兵器的撞擊和痛苦的嗥叫聲互相摻糅著,眨眼之間,先頭的騎士們已折損了一大半以上!
  鐵獨行神色深沉如故,絲毫沒有變化,但是,一側的西門朝午卻憋不住了,他惊怒的低叫:“他媽的,這是怎么回事?”
  項真沒有講話,片刻,他已注意到右側方正有一乘騎狂馳而來。
  西門朝午“呸”了一聲大吼道:“鐵掌門,不才這就沖上前去活宰那些狗養的雜碎!”
  鐵獨行微微一笑,沉聲道:“西門老弟尚請稍待,鹿死誰手,如今還不能斷言。”
  這時,來騎已經奔到,那是一個滿臉于腮的大塊頭,這冷的天,他居然已是重汗透衣,气喘如牛,見了鐵獨行,這人顧不得行禮,又急又快的道:“稟大掌門,褐石澗前二十步處對頭挖掘了一條長有百丈寬約八尺的暗壕,壕底置滿尖竹鹿柴,本門前鋒三百騎已有近二百騎失陷其中,就在他們摔落的同時,褐留澗里飛出了數百包石灰,擲入壕溝之內,陷落里面的弟兄只怕生還無望……”
  鐵獨行冷冷的道:“于尊主如何?”
  那大漢喘了口气道:“尊主無恙。”
  點點頭,鐵獨行:“傳令再攻!”
  大漢答應一聲,掉轉馬頭急奔回去,就在他往回奔馳之時,一道閃瀉著朱遼焰火的花旗火箭已直溜溜的沖升半空!
  于是——正在混亂擁擠的馬隊突然往四周奔開去,片刻之間已布成了一個半弧,一騎孤單的挺立于半弧正中,那人,唔大約便是生死刀干哲了。
  隔著近里把路,卻仍然可以听到于哲那中气十足的威猛吼叫:“沖……殺!”
  圍成半弧的騎士們倏而叫嘯出聲,在這陣凄厲的嘯叫聲里,無數鐵騎又狂奔向前,那陣勢,就宛如排山倒海!
  如潮水似的鐵騎迅速沖到了那條隱隱可見的壕溝之前,但是,他們卻沒有直接躍騰過去,前面的一撥夾兀掉轉馬頭,擦著深壕倒圈回來,就在擦過壕溝的一剎,漫空猝然現出千百條寒閃閃的光芒,有如飛蝗似的“光杆綱梭”已狂風暴雨般凌厲的投射入褐石澗內!
  這一撥方才奔离,后面的騎隊又緊跟著如法泡制,一時只見冷電精芒飛射旋標,破空尖嘯之聲宛如鬼嚎,遠遠望去,就好像一面晶閃閃的光网一張一張的罩向了敵陣!
  就在如此周而复始的沖馳了七遍之后,第一批鐵騎已緊接著狂奔而上,紛紛躍越壕溝,直向褐石澗扑去!
  這邊——鐵獨行雙目冷澈的盯視著戰況,他沉緩的道:“恐怕不會這么簡單……”
  項真頷首,道:“一定還有埋伏!”
  他們語聲未已,一陣遙遙的呼喊怒叫又隨風傳來,項真等連忙尋視,老天,那批剛待沖下干澗的騎士們已全數人仰馬翻,滾跌在地,從這里看去,以他們尖銳的目力可以發覺正有一張綴成方口的“舖地錦网”在兩邊各被約五十多名不知何時冒出的赤衫大漢扯緊,那批數近二百的騎士此時已全被摔在网上!
  褐石澗內,剎時有無數強弩利箭暴雨似的射出,跌在錦网上的無雙騎士們几乎成了活活的箭靶,頓時便倒下去了一小半!
  剩下的一百多人卻十分鎮靜,只見他們就勢扑臥于地,借著奔跳掙扎的馬匹為掩護,“光杆鋼梭”泛起寒芒,“嗖”“嗖”不絕的往兩側及褐石澗射去!
  正在發力緊扯“舖地錦网”的赤衫角色們眨眼間已像得了“羊癲瘋”似的跳了起來,他們惊叫著拼命奔逃,卻仍有六十多個人被鋼梭射上,就宛如一群野獸般倒在地下慘嗥狂嚎起來!
  一拂白中,鐵獨行看得真切的吁了口气,淡淡的道:“鋼梭上已涂滿一种‘黑鳩’的劇毒,梭尖戳入肌膚,只要七步之內便可致人死命!”
  一拍手,西門朝午喝彩道:“好,這才夠狠!”
  前面的攻殺卻又已陷入進退維谷之地,因為失陷的馬匹与那百多名無雙弟子正被困于褐石澗前,正好擋了后面大隊鐵騎的沖殺通路,現在,獅子門的人馬已排成了四行,卻在一時之間難以長驅直入!
  鐵獨行目光冷森而威棱,他半側臉,道:“項老弟,至此時此情,若是你,你便如何處理?”
  項真緩緩的道:“下馬搏殺……”
  他的語尾還留著一段韻意,那邊的攻擊人馬正好已齊齊离鞍落地,一個個奮勇剽悍得仿佛出押之虎般迅速翻越或飛掠壕溝,紛紛往褐石澗掠扑而去。
  鐵獨行含的一笑,低沉的道:“好主意,項老弟……”
  咽了口唾沫,西門朝午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大掌門,在下想,該在下等人出馬了……”
  鐵獨行一笑道:“且請再耐片刻。”
  驀然,一片震天動地的殺喊聲有如一陣狂風往大地四周吹擴,沖過壕溝的無雙弟子們已与突然出現的無數名紅衫大漢短兵相接,那些紅衫大漢宛如是一群猙獰的鬼獠,他們個個將紅衣扎在頸間一擊腰上,穿著紅色的犢鼻褲,精赤著上身,手揮兩刃斧,瘋狂的向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圍殺了過來!
  紅衫隊的所屬出現得十分突現,就像是從空气中凝結成的,自虛無里猛古丁跳出來的,一下子便殺上來那么多,估計約比無雙派方面超出了一倍還有余,瞬息之間,只見褐石澗的這一面全被點點紅影所布滿了!
  無雙派獅大門的勇士們已在敵人的包圍中,但是,他們卻沉著而猛烈的往四周砍殺,傾力与對方展開了激戰,在這邊,可以隱約看見數條白色人影行動如電,气勢如長虹貫日,那么悍不可當的在紛亂的人影中掠閃穿刺,所到之處,但見紅衣之敵摔跌橫飛,東歪西倒,有如怒浪卷堤,所向披靡!
  鐵獨行閉閉眼睛,安祥的道:“好了,現在是我們出動之時。”
  項真略一沉吟,道:“大掌門,在下認為大掌門不宜在此時親征,整個大局,尚須大掌門指揮調度,如此除貴派所為失去掌握,則恐使戰況陷入紊亂!”
  微微考慮了一下,鐵獨行頷首道:“說得正是,鐵行忒也冒失,如此便煩請三位老弟代勞了。”
  一轉身,鐵獨行向右面并成一排的“赤膽四杰”抬起手臂,“赤膽四杰”之首,屠遠功卻立即策馬奔出十步,尖銳的呼哨聲像波浪般一陣一陣的打了出去,越打越高,越打越尖,就在最為高亢的時候,突然轉了几個圈子又猝而靜止!
  于是——一片隱在雪堆里的鐵騎隨著挺身躍起,抖落的雪紛紛四散,放眼看去,好廣闊,好雄偉的一排排白衣飛騎啊!
  項真看了一眼,忽然惊奇的道:“大掌門,貴派總壇直轄人馬也在此刻投入戰場?”
  鐵獨行解釋道:“不錯,獨行准備留‘飛’字門為后援騎隊,以‘莽’字門為左右側翼奇兵,用總壇所屬直接協助‘獅’字門攻扑人馬,‘飛’字門在宿營急進之時背分為兩處,如今也埋伏于褐石澗兩側方向,不到必要,這兩門人馬暫時不出動。”
  項真點頭,道:“如此甚好,大掌門,我們去了!”
  他剛剛欲与西門朝午、荊忍二人离開,鐵獨行又忙道:“項老弟……”
  項真回頭,問道:“大掌尚有賜示么?”
  這位一派宗主雙目中閃著誠摯而激動的光輝,他低沉的道:“請三位善自保重……凡我無雙所屬在与敵交戰中之人馬,將悉由項老弟全權調遣節制!”
  猶豫了一下,項真一抱拳道:“此時此地,在下亦不做客套,大掌門,黃龍斗膽受了!”
  鐵獨行也抱拳道:“獨行心中感激。”
  項真一夾馬腹,与西門朝午,荊忍二人領先策騎馳出,后面,號角聲悲壯的長鳴,鐵蹄翻飛,如悶雷密鼓,在白中白衣的飛揚中,無雙派總堂所屬八百余騎隨后緊跟而來!
  積雪与濕泥飄濺著,間或雜著馬匹的噴鼻聲与嘶嘯聲,偶而還有兵刃的撞響,除了這些,一切都是沉靜而肅穆的,只有起落的鐵蹄狂敲著地面……
  八百騎士成為一個方塊形往前推進,那么鎮靜的,無懼的向前推進,陣勢是如此威猛,如此整齊,又如此沉穩,像是鋼鐵鑄成,又像是一座山在移動,這种气魄,會令人想到連天塌下來也震撼不了他們……
  西門朝午向前面的褐石澗看看,又向后頭的騎隊瞧瞧,不禁歎了口气,贊喟的道:“項兄,無雙派能以名揚天下,威震白山黑水,其成功之處,實非僥幸,你看看,人家這等气勢,這等勇悍,這等忠耿,在在都顯示出平素的操練与團結是如何精湛,不簡單,真不簡單……”
  項真同意的道:“正是,今天我們也算開了眼界……”
  甚少開口的荊忍也笑了笑,道:“別光長他人志气,當家的,你手下的千騎之盟也非省油的燈哩!”
  哈哈一笑,西門朝午道:“好,就這一句話,我西門朝午便交你這朋友交一輩子!”
  項真与荊忍亦不由蕪爾,此刻,后面的無雙派總堂護主“游魂弧指”何向月已快馬追了上來。
  一抹嘴,西門朝午叫道:“何大護主,有事么?”
  何向月呵呵一笑,道:“請問三位,咱們是用馬隊沖殺還是步戰?”
  項真胸有成竹的道:“步戰,但卻需留三百騎隊于壕溝之外!”
  何向月不再多說,右臂抬起猛朝前落,他的手下已有五十余騎在“病狼”鮑太乙率領之下加勁超越騎隊奔向前去,這五十余騎中有二十騎各拖著一條寬有五尺,長有丈許的鐵質長板,這兩塊鐵板周沿都釘著鋼錐,一端并有六枚儿臂粗細的“雙鉤錨”及一只手握把柄,看去仿佛十分沉重。
  項真低聲問道:“大護主,那是什么?”
  何向月呵呵笑道:“本派獨行的特制法實——‘伸縮橋’!”
  “哦”了一聲,項真道:“強渡六順河就是這玩意了?”
  揉揉枯瘦的臉孔,何向月得意的道:“正是。”
  在他們說話間,鮑大乙率領的騎隊已逼近了壕溝,只見壕溝兩邊都是折斷或塌陷了的枯枝以及草席,鮑太乙明白,這定然是被“獅”字門騎隊踏落了的偽裝掩飾物,深約兩丈的溝底,到如今還是煙霧迷漫,白色的灰硝蒙蒙飄浮,在這惡夢似的白色煙霧里,尚夾著陣陣嗆人的刺鼻辛辣窒悶之气,望向溝底,可以隱約看見高豎的鹿柴上,削得尖尖的,有如人臂粗細的竹樁上,像挂著些風干肉般還穿著好些人体及馬尸,那些人体、馬尸,全是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及關外的駿馬,猩紅的血跡洒濺得整個溝底斑斑點點,人的肚腸与馬的腑髒絞纏得分不清誰是誰的,那些人尸馬尸的形態也十分怪异,有的仰臥著被尖竹直穿到底,有的四肢拳曲挂懸在鹿柴上,有的卻被好几個竹樁平撐在半空,但不論是怎么個姿態,如何的形狀,他(它)們卻總是死去,而且,那一張張扭曲得變了形的臉龐,齜露的牙齒,那怒瞪不冥的人眼馬目,那完全与尋帶回异了的容顏,都象征著一個最令人感到凄怖的意念——殘酷!
  壕溝的兩邊,還倒臥著一些尸体与傷者,大多數都是無雙派的,強制住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的傳來,襯著四處拋棄了的兵刃殘枝,踐踏得一片零亂的雪地,景色就越發滄涼悲哀了!
  鮑太乙猛然咬牙,大吼道:“搭橋!”
  五十名白衣騎士迅速翻身下馬,他們個個眼眶中噙著淚水,神色悲慟而憤怒,但他們忍著,目光不朝溝底看,熟練而利落的將兩塊鐵板一端的六枚“雙勾錨”用鐵錘敲入地里,另兩個人合握著那粗大的把手使勁搖動,于是,就在他們的搖動下,鐵板內又伸出一段同樣面積的鐵板來,他們繼續搖著,伸出的那塊鐵板已自它的中間庭伸出一塊來就像這樣一直延展到了對面,才“噠”的一聲擱穩了!這“伸縮橋”其實构造极為簡單,它是由二十塊同等面積的鐵板嵌疊而成,每塊較薄的鐵板便隱置在較厚的鐵板里,在它的中空板心內用絞鏈連在一個精巧的輛軸上,外面以人力搖動把手,一塊塊的鐵板便會伸展而出,但如朝相反的方向搖動,這一塊塊的鐵板又會逐塊向內收縮,再成為原來的一個整体,無雙派使用這种特制的便橋,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奇襲成功的胜仗了。
  片刻之間,伸縮橋已經搭就,鮑太乙方才回轉頭來,后面的大批馬隊已經到達,五百名無雙派弟子在剎時下馬,靜肅無嘩的排成兩列,又快又穩的沿著橋面直朝對面奔去。
  另外三百騎士靜靜的分為三排持立著,由“白馬銀錐”江仇心率領,這時,何向月匆匆來到鮑太乙身邊,低促的道:“你帶二十個弟子去將獅字門的坐騎圈好,你看那些馬匹東游西晃的,他們真是殺紅眼了,連坐騎全不顧啦。”
  鮑太乙點著頭,嗓音有些哽咽的道:“大護主,溝底下……”
  何向月哼了哼,道:“我看見了,這有什么好難過的?
  歸宿原該如此,難道還要死在婦人怀中,孺子的哭聲里么?”
  說到這里,他的一雙大眼煞气畢露,又狠毒的道:“這些血債,我們都會連利索回的,無雙派自來恩怨分明……
  太乙,別忘了救助這里的傷患!”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五百無雙好漢已有一半快步通過伸縮橋了,站在一邊督陣的項真一躍而來,他冷靜的道:“大護主,西門當家及荊忍兄在壕溝口那邊等候在下,讓主手下那位帶頭的桐養生桐兄及莫雄莫雄莫兄看來皆十分不弱,在下想,現在就可展開攻殺!”
  何向月忙道:“一切由老弟作主便了!”
  項真低沉的道:“在下即去,待全隊通過后大護主再來!”
  何向月急急點頭道:“本座省得。”
  于是項真猛一吸气,連轉身做勢也不需要,整個身軀已飄然如一片羽毛般冉冉來到壕溝的那一面!
  卓立溝邊的西門朝午睹狀之下大贊道:“項兄,好精湛的‘腹翼移云’身法!”
  項真眉梢微場,淡然道:“泛泛而已。”
  西門朝午旁邊的荊忍輕輕的道:“那邊熱鬧得很,咱們不能再耽擱了。”
  項真移目瞧去,唔,在怪石嶙峋,一地形崎嶇險惡的褐石澗中,雙方的拼殺更已進入了白熱化,無雙弟子咬牙切齒,雙目圓瞪,個個形如瘋虎般与人數較眾的赤衫隊人馬混戰著,殺聲震天,吶喊如雷,兵刃映著積雪,閃耀著一片刺眼的白亮,鮮血一蓬一蓬的四散迸射,瘰□的肚腸拖在地下,纏挂在岩石上,翻著紅紅白白嫩肉,到處拋棄的殘肢斷骸,間或可以發現一個孤伶伶的腦袋在瞪著一雙茫然的眸子向你凝視,有傷者痛苦的嚎叫,垂死者咽气前的呼嚕,白衣染成朱赤,紅衫變成黯紫,而雙方仍然不知疲倦,不知歇息近乎麻木与瘋狂的豁命砍殺著,大彎刀与兩刃斧揮舞縱橫;兵器的撞擊聲卻又在一溜溜的火花里歸向寂滅,在這里,似乎已沒有了人性,沒有了感覺,更沒有了慈悲,每個人的雙目赤紅,熱血沸騰,他們喘息著,嘶叫著,腦子里,心田中,只有一個字——殺!
  這邊——通過伸縮橋的無雙勇士們沉靜的,卻又焦急的排成了五列,行列之間,“旋斧手”桐養生与“貫日客”莫雄早已迫不及待的頻頻向這邊注視,桐養生的手中握著一把寬大的半月形鋼柄巨斧,左手還執著一條銅絲般粗細的鐵鏈,“貫日客”莫雄卻是無雙派的傳統武器——大彎刀后面,何向月正抑著陣腳,緊跟在最末一批屬下弟子尾巴上赶了過來!
  項真點點頭,冷漠的道:“開始吧。”
  西門朝午豁然大笑道:“看我姓西門的首先開張索命!”
  在震蕩得空气都抖索的笑聲里,西門朝午搶先扑下,項真揮手,大叫道:“跟上去!”
  “旋斧手”桐養生与“貫日客”莫雄躍飛跟上,邊狂吼道:“弟兄們,用大彎刀索仇,至死方休!”
  于是,石破天惊殺喊聲滿山遍野的蓋了過去,長發飛舞在金環的閃泛里,藍汪汪的大彎刀揮掠著,五百條大漢似五百條猛獅,那么凶悍的直朝混戰中的敵人沖了下去!
  西門朝午一馬當先,速閃速進,但是,就在他隔著互相廝殺的人馬尚有三丈多遠之時,在他右側方的灰褐色岩石中,已突然飛來一蓬利箭!
  大笑一聲,西門朝午身形暴施,雙掌猛推,一片雄渾無匹的勁力“呼轟”斜撞,頓時把方圓丈五的一片澗石整個擊成粉碎,在石塊濺射旋飛里,更有七八條人軀在空中翻滾,熱赤的鮮血像雨點一樣洒落下來!
  項真激射而過,在西門朝午肩上一拍,笑道:“好大力金鋼掌!”
  “好”字到“掌”字,只這六個單字韻的空間,項真已出去了十丈,他人在空中就勢一施,雙腳倏翻,兩個硬皮制造的假石已被踢翻,里面,兩名黑衣大漢尚未及有任何反應,已慘號著分向兩個方向摔出去三丈!
  西門朝午大笑著緊跟而上,就在他甫始落腳之際,身旁的十多塊岩石已突的掀開,十多名黑手大漢吶喊著扑了過來!
  頰際的刀疤突然閃泛著紅光,西門朝午叱吼一聲,驀然矮身猛旋,就在他這一矮一旋之間,一柄通体烏黑閃亮,長有三尺,頂端嵌連著一只五指箕張如刃的怪异兵器已斗然出現,几乎就在這柄兵器出現的同時,扑來的十多個黑手党徒已曝叫著倒仰出去,個個都是滿身滿襟的血跡,咽喉被整個洞穿!
  西門朝午猛一翻身激掠五丈,人在空中,他的手腕倏抖,嵌接在兵器頂端的那只鐵手已“呼”的電射而出,“砰”然悶響中,一名身高七尺的赤衫角色已腦漿迸濺,一顆頭顱完全被砸成一團扁平,當他身体尚未倒下,那只射來奪命的鐵手早已“錚”聲微響嵌回了原來的位置!
  荊忍也來到了西門朝午身邊,他見狀之下大笑道:“鐵魔臂,果然威凌!”
  西門朝午足尖沾地,右臂一沉驀掃,又是三名紅衣大漢橫飛九尺,他額際青筋暴起,一轉之下殺人重圍之中,手起手落,再有十六名赤衫客尸橫就地!
  這時,桐養生与莫雄所率的人馬亦已來到,他們毫不遲疑,一點不停的全數沖進敵陣之中,瞬息之間已將赤衫隊的所屬于倒了近百!
  項真身形連閃,一路殺進,他經過之處,只見人体高拋橫飛,鮮血蓬散飄射,慘叫悲呼亂成一片,十足的凶神下界,煞星臨凡!
  鐵魔臂呼轟起處,十顆腦袋被砸得碎散紛飛,早已不像是些人腦袋了,西門朝午掠近項真,大叫道:“項兄,找個對方像樣的干,光宰這些小角色太不過癮,媽的,那些平時作威作福的東西都龜縮到哪里去了?”
  項真正要回答,卻猛然看見一名無雙弟子捂著胸口栽倒,這名無雙弟子身后并無敵蹤,只有一塊碩大的褐石!
  冷冷一笑,項真道:“當家的,對面那塊石頭你看見了?”
  西門朝午目光一閃已然會意,他笑道:“如何?”
  項真俊俏的面孔上一片煞气,他狠狠道:“用你的鐵魔臂隔空取命!”
  西門朝午猝然轉身,“呼”的一聲,鐵魔臂上那只鐵手已朝兩丈之外的那塊褐石飛去,只見烏光一閃,“砰”的悶響,鐵手已洞穿人內,將整塊褐石凌空扯起,褐石的下端,正露出一雙人腳在掙扎抖動,西門朝午奮力震腕,這塊以硬牛皮制就的假石已飛撞出五丈之外!
  鐵手“呼”的縮回“錚”聲嵌好,鐵手箕張的五指上還染著粘稠稠的血漿与紅嫩嫩的肉絲!
  項真神色平靜的道:“好,當家的,你這連著鐵手的玩意是什么制就的?”
  西門朝午笑道:“真正的‘蛟筋’‘人發’与‘牛皮’!”
  笑了笑,項真道:“夠韌了,現在,我們去找對方也稱得上結實的人物!”
  西門朝午如電的眸子一亮,道:“正合孤意!”
  于是,兩個人拔空而起,在空中一個轉折,又雙朝前掠出,那份洒脫,那份自然,那份靈巧,活像他們已長了翅膀!
  在空中,項真目光一轉,低呼道:“右方五十丈遠的一塊巨石之后!”
  呼聲中,他自己搶先飛去,十丈之后,項真力竭下墜,但是,就在欲墜未墜的剎那,他雙臂一振,吐吸之間,又已出去十丈,如此周而复始,只在几次呼息之間,人已到達目的地!
  西門朝午不禁欽佩無已,這五十余丈的距离;他卻需兩次著地才能借力使力,這著地的時間雖只一剎,但是,比較起來,在修為与成就上他卻落后至少三年還多了!
  這方巨石高有兩丈左右,寬在尋丈之間,活像一只臥倒的巨大石槽,巨石之后、便是一片方圓丈多的曠地,現在,正有兩簇人影在電起虹飛的拼殺搏斗著,情況好不熱鬧!
  項真閃在巨石之側,探目一瞧,唔,兩個白衣金環的無雙派所民各正在与四個黑手党与赤衫隊的角色在拚斗,這兩個無雙好漢,一位身材魁梧短髯如戟,巨目海口,面色淡金,整個形態中,流露出一股令人震懾的威武与猛鷲之气,另一個塊頭瘦小細眼細鼻,白生生的,但是行動出手之間卻是又狠又辣,又快又急,兩個人,都是執著大草原的老招牌——大彎刀!
  對手的四個敵人,兩名是黑衣黑褲的黑手党人物,兩位是紅衫赤裳的赤衫隊角色,這四個人中,有一位項真卻是久違了,嗯,那是赤衫隊的三頭領“托月左刃”白維明!
  雙方的激戰進行得十分熾烈,但顯然的,黑手赤衫方面雖然在人數上占著优勢,在戰況的演變上卻沒有与人數的优勢成比照,無雙派方面是以二敵四,此刻,卻已占著了上風!
  略一沉思,項真回頭低聲道:“當家的,這四個人,我獨力可以敵住他們,我想,還是由我出面替下那兩位無雙派的朋友……”
  西門朝午搖頭道:“不,還是由兄弟我來試試,這四個東西的功力不弱,打敗他們不敢說,但挺一陣我還沒有問題!”
  項真一笑道:“也罷,這生意由你做了。”
  整整衣衫,西門朝午与項真緩步踱出,正在酣戰中的雙方人馬一見之下表情卻是大大的不同,無雙派的兩位喜形于色,精神更加抖擻,黑手赤衫的四位仁兄卻是個個神色大變,面孔泛青!
  項真淡淡一笑,道:“無雙兄弟請示名諱,在下黃龍項真!”
  身材高大短髯如戟的中年人哈哈大笑道:“真個幸會,不才乃‘生死刀’于哲!”
  瘦小的那個連出七刀逼敵,急快的道:“在下無雙“獅’字門所屬‘白猿’向光!”
  項真拱手道:“原來是于尊主与向兄,二位尚請退身暫歇,由在下摯友代為迎戰!”
  豪邁的大笑,于哲道:“好!”
  接著他這個“好”字,西門朝午長身橫架,手中兵器一翻倏抬,對方的四人五件家伙已叮當震響著被蕩向一邊!
  就這一招,雙方六個人已陡然大惊,齊齊脫口駭叫:“鐵魔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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