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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犯險履難 劫紅粉


  哽咽著,梅蕊隱在淚波后的目光有如一把熊熊的火,她死死的盯著項真,語聲里含有刺骨的仇恨:“項真……你還是殺了我……要不,我永不會忘記今天的羞辱,無論到天涯海角,無論時光多悠久……我一定會找著你殺你!我恨我,恨透你了……”
  項真看著她,那么輕蔑的看著她,半晌,項真撇撇唇道:
  “在江湖上,我已經闖蕩了很多年,栽在我手中的人不計其數,同樣的,姑娘,你這种話我也听得太多了……隨你吧,只要今夜我沒有殺你,將來的日子全是你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不會有人攔阻你。”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只怕你成功的机會不大……”
  咬牙切齒,梅蕊流著淚道:
  “你等著吧!”
  微微一笑,項真又朝晴隙中探望了一眼,輕松的道:
  “知道我為什么偏偏選取眼前這一個箭穴?這個箭穴的窺縫角度正好對著我的伙伴隱身之身之外,換句話說,只要他們行動夠快,沿著這個角度成一直線迅速奔來,到了牆根就安全了,剩下的事,便在我們如何逐一鏟除這些陰毒的埋伏,說到這里,我又要感謝你告訴了我一些珍貴的秘密……”
  气恨得几乎暈了過去,梅蕊哭著道:
  “你卑鄙、下流、無恥……”
  項真聳聳肩,笑道:
  “兵不厭詐,奈何?”
  不待梅蕊再講話,項真已將唇湊上了一邊的暗隙,輕輕發出几聲短促卻清晰的“咕”“咕”聲來!
  聲音一發出,他猛的轉身面向梅蕊,雙目中煞光暴射,像陡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狠毒的道:
  “梅蕊,不要出聲,不要蠢動,我的心腸夠得上硬,而你,也應該可以多活几年,知道我的意思?”
  唇角強烈的抽搐了一下,梅蕊慘烈的一笑,蠻橫的道:
  “我馬上就呼救——”
  一陣涼風那么來去無蹤的拂過了梅蕊的“啞穴”,她渾身一哆嗦,就“啊”“啊”的再也說不出話,發不出聲了!
  項真哼了哼,道:
  “記下這一次,下一次你就喪命!”
  說著,他立刻到暗隙前探視起來,嗯,就這几句話的功夫,几條人影已自那邊的林子里,閃電般到了牆下!
  同一時間——
  項真忽然听到了自己處身的箭穴兩邊石牆,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壁聲:三緩三急!
  回頭看看梅蕊,項真低促的道:
  “這是什么意思?”
  梅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猛的垂下頭去,她垂下頭去的姿勢是如此堅決而有力,以至立即使項真明白不會得到滿意的答复了,于是,他一咬牙,飛身拔起,右手不分先后的托開了石板,人已有如一溜輕煙似的來到了回道之上,一上來,他先右后左,學著方才梅蕊的樣子,在兩邊兩個角垛成直線的前后使力用腳連頓了九次,這兩塊石板上連跺了九次的空洞回聲几乎融匯在了一起,分不清是哪邊先發出的聲音來了。
  很快的,很肅靜的——
  左面回道上的一塊石板首先移開,不待有人出來,項真已像是一抹流光般閃掠進去,他身形甫始消失在那塊石板下的箭穴中,一連串沉悶的鐵掌擊肉聲夾著低曝慘嚎已窒息般傳出,而當這些宛似濃霧中揚起古怪的聲音尚未曾消失,項真又已電躍而上,一身黃袍沾滿了斑斑血跡!
  現在右邊的一塊石板也張著掀開,一個腦袋剛剛半露了出來,項真飛起一掌將那人硬硬震跌下去,自己也的射入,就在那人癱賴的尸体尚未落地,他的雙掌閃翻中,這個箭穴中剩下的四個人又有三個滿口噴血的打著轉子摔倒,被掌斃的這四個人,一直到死,甚至連殺他們的人物是個什么面貌都沒有看清!
  僅存的一位仁兄宛如驟遭雷殛般一下子呆在當地,他雙手半舉,還停留在方才他正要取一件東西的姿態上,一雙眼睛僵直的瞪著項真,就這一剎,他已完全嚇痴了!
  項真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記大耳刮子,打得這個角色猛一哆嗦,如夢初覺,他嘴角流著血,面頰暴腫的“扑通”跪倒,叩頭如搗蒜,道:
  “好漢饒命……英雄饒命……小的只是個奴才……是听人家使喚的腿子……好漢高抬貴手啊……”
  無比的惊懼含蘊在這人顫抖混淆的語聲里,吐露自他上下交磕的牙縫間,那情狀,又是可怜,又是可笑!
  項真面無表情,冷峻的道:
  “剛才你們看見了什么?那三緩三急的敲壁聲又代表什么意思?”
  這位仁兄恐懼得臉如死灰,全身哆嗦,他慌忙的道:
  “剛才……李昆……好像看見了……几條黑影……他疑似眼花,不敢……不敢驟發警訊……就用暗號探……向隔壁的箭……箭穴看清了沒有……還沒等到回……答……
  英雄你……就下來了……”
  暗中吁了口气,項真一腳踢到那人的“暈穴”上,那位仁兄“吭”了一聲,立即寂靜的躺下去不動了……
  离開這個箭穴,項真過去將兩邊的石板歸還了原位,俯身出堡牆之外,口中又低低的“咕”“咕”兩聲,于是,黑暗中宛似几個大鳥飛騰,下面人影連閃,西門朝午、荊忍、魯浩、黎束四人已騰躍了上來!
  沒有多說,項真一指方才他自己容身的中間那個箭穴,急促的道:
  “下去!”
  五個人迅速消失在掀開的石板下面,待石板托歸了原位,他們全已在其中了。”
  微微喘了口气,項真目注這四張帶著污漬的面孔,一笑道:
  “沒有意外吧?”
  西門朝午好奇的朝四周打量著,邊道:
  “沒有,就是蹩得難受,凍得發麻,又擔心你老兄出了漏子……”
  有些迷惘的,“長鏈”黎束吶吶的道:
  “項師叔,這個小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呢?”
  項真一笑道:
  “這叫‘箭穴’,如意府四周的府牆上,隱藏著這种箭穴共有一百二十余個,只要一聲令下,万箭齊發,遮天蔽日,宛如飛蝗,設計得相當的精巧与歹毒……”
  仔細而扼要的,項真把這箭穴的功用、构造、及大略分配位置詳述了一遍,跟著又將如意府里的各項机關埋伏一一指未了,他又道:“這里的各种裝置,再加上大河鎮的埋伏陷阱,如果我方人馬全不知道,往里硬沖硬闖,不搞得尸橫遍野,損失慘重才怪,方才我已把這里的數人埋伏說明了,大河鎮的我們也已大略看到与探清,尤其是那里挖掘的地道工事,我怀疑是与褐石澗澗緣那邊性質相同的火藥裝置,此點我們切需注意,現在,該派一個人同去詳告鐵掌門及無雙派的各首要了,我想……”
  他看著“金雷掌”荊忍,笑道:“煩荊兄辛苦一遭如何?”
  荊忍頷首笑道:“當然。”
  低沉的,項真道:“但荊兄須切記一個原則,此行异常重要,關系無雙派千百人命,胜負榮辱,一路上,千祈莫与敵人纏戰,以免延誤大事!”
  荊忍點頭道:“放心,他們追,我跑便是了,這點本事我自信還有。”
  項真平靜的道:“事不宜遲,荊兄,祝你一路平安!”
  雙手抱拳半轉,荊忍笑道:“托各位洪福,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上梯托板,一閃而逝,項真過去將石板還歸了原位,下來后,看見行者魯浩正湊眼在暗隙上朝外張望,邊道:“哈,這玩意可真靈光,項師叔,荊大俠的身形快极了,從我們這個方向筆直的飛了出去,和一抹流煙一樣……”
  項真正要回答,西門朝午已低叫了一聲,指著半躺在草席上怒睜著一雙美眸的梅蕊,奇道:“咦,這里還有個娘們哪?他奶奶還生得怪標致的……”
  項真淡淡的道:“是長虹派掌門人的飛女。”
  怔了怔,西門朝午道:“她怎么會到這里來著了你的道儿呢?”
  玉也似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熱,項真有些尷尬的道:“我誘她來到此處……然后點了她的穴道……”
  老狐狸似的西門朝午已經料到這是怎么回子事了,他促狹的一笑道:“好小子,有你的,若是換了我,只怕豁上這條老命她也不會跟我來到這里,哈哈,黃龍項真樣樣都強,我服了,服了……”
  項真的臉孔越加赦然,他忙道:“當家的你口下積德,現在該展開行動了,以免時間來不及。”
  西門朝午笑道:“但听尊兄吩咐。”
  項真面容上仍然帶著微笑,但語聲卻是出奇的冰冷:“首先需要毀去的便是如意府的箭穴,整個堡牆上的箭穴共是一百二十座,方才我已大略看了一遍,正對著每個牆垛之下便是一座,無雙派的人馬來攻,最方便的捷徑便是從我們潛來的林子里扑襲,換句話說,朝著這一面的箭穴便需要徹底毀去,如意府是四方形的石堡,一百二十座箭穴均分,這邊就有三十座,如今我們已消滅了三座,尚有二十六座,這二十七座箭穴,務須在無雙人馬到來之前完全鏟除,以免他們受到慘重打擊。”
  目光隱射著一股寒烈得令人顫惊的气息,項真又凝重的道:“毀滅這二十七座箭穴的行動,便由當家的你与魯浩魯兄負責,黎東黎兄則閃擊其他九十座箭穴,盡量去干,能除去多少便除去多少,別忘記徹底損毀這些箭架,用狠殺,用火燒,任何手段不拘!”
  西門朝午与黎東魯浩三個人連點著頭,項真又道:“他們每一處箭穴中有五個人,全是如意府屬下的小角色,大都未具有硬功夫,只要行動快,不給他們發出告警求救的訊號,這樁工作完成便并不困難……”
  忽然,西門朝午道:“且慢,方才你告訴我們這箭穴的功用時,好像忽略了一個問題,老兄,他們鐵架上的連珠弩是從哪里射出去?鐵架前有石壁擋著!”
  項真一指那個石壁邊的鐵把手,道:“据我推斷,只要一扭那鐵把手,前邊的石壁便會移開,或是升高,或是降下,露出空間來供連珠弩發射!”
  看看那個鐵把手,西門朝午低聲道:“不會錯吧?”
  項真搖頭道:“放心,決不會錯!”
  說話中,他又斜膘了那邊的梅蕊一眼,梅蕊卻气得一下子轉過臉去,于是,項真笑了笑,道:“我和你們分開之后,有三個大事要做,第一、去那叫‘回韻閣’的地去劫奪鐵掌門的千金,如有可能,當然連那康玉德也不能放過,第二、我已探明無雙派被俘的人全囚在如意府中,解救他們出困之事更是不宜稍遲,第三、如意府里的机關陷阱我要盡可能加以破坏!”
  吃了一惊,西門朝午道:“我的乖乖,這三件事哪一樣也是玩命的勾當,你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了?項兄,我看還是從我們三個人中抽出一個協助你……”
  項真擺手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干至少來去方便,如成不了事他們也不容易陷住我,多了人要瞻前顧后,有時在放開了宰殺的關頭還得擔一份心!”
  有些憂慮,西門朝午低緩的道:“但如此一來,不是把整個如意府都轟動了么?”
  項真頷首道:“當然,這是無法避免的,据我想,無雙派在明天凌晨便可攻人大河鎮中,現在隔著天亮,也不會太久了!”
  沉吟著,西門朝午道:“這邊的事若辦完了,下一步我們再做什么呢?”
  項真一笑道:“很簡單,竭力扰亂如意府的人心,并接應無雙派的攻入!”
  緊接著,他又道:“但記得用游斗,不能纏戰!”
  側首又看了躺在草席上的梅蕊一眼,西門朝午悄聲道:“那一位如何處置?”
  項真抿抿唇,道:“當家的意下?……”
  西門朝午笑道:“點她的穴道,饒她一命算了,女娃儿嘛,又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歹人!”
  項真搓搓手,道:“就是這樣吧,老實說,我也不想殺她!”
  大步走了過去,項真半俯下身,低柔的道:“梅姑娘,我們不殺你,但我們的行動与計划你已全听去了,而我們又不能耽擱,馬上要開始對付如意府,換句話說,這里出了事他們也立即便會知道,你是個活口,他們救出你,難保你不把我們的秘密各訴他們,但既要留你的命,又得不准你講話,這樁事可就難了……”
  梅蕊一張娟秀姣好面容慘白,雙眼恐怖的大睜著,嘴唇急速翁動,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全身在不可抑止的抖索,扑簌簌的……
  搖搖手,項真又低徐而和善的道:“不用怕,我不會難為你的,我曾學會一种十分獨特怪异的閉气手法,可以令你像個死去的人一樣暈絕過去五個時辰,但五個時辰之后就是沒有人施救也會自動醒轉,這种方法施諸你身有兩個好處,其一,敵我雙方都以為你已死去而不會再加害于你,其二,可以使你不用說話,安詳的睡上一覺,待你醒來,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那時候你再怎么說也沒有關系了,醒來后,你最多只會覺得有些虛軟而已。”
  露齒一笑,他又道:“我這閉气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解,黑髯公不行,你的義父,更不行!”
  又靠近了一些,項真柔和的道:“乖乖睡啊,祝你有一個好夢……”
  梅蕊想掙扎,想呼叫,但一切都是枉然,項真的雙手閃電般掠過她的眼前,她甚至連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受到触弄都不曉得,便立刻失去了知覺。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項兄,你這閉气手法可真如你說的那樣靈光?”
  項真正色道:“不錯。”
  他回首看了看已經寂然不動梅蕊一眼,淡淡的道:“只要如意府發覺了這里有變,他們就會把她抬回去,在她醒來之前,只怕長虹派的几個老小子要好好難過一陣了!”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我們開始吧,項兄?”
  項真微一抱拳,道:“好,三位多保重了!”
  西門朝午真摯的看著他,低沉而有力的道:“你更要小心,項兄。”
  堅強的一笑,項真翻身,拔掠,托開石板,完全是一個動作,只見他身形甫動,已經失去蹤影!
  在回道上將白日的雪花清掃得干淨淨的石板地面泛著一股生冷的潮气……
  項真略一打量地形,驀地騰空而起,用一口丹田精鈍而洗暢的真气催動著身体的掠飛,像是一顆橫過蒼穹的殞星曳尾,只是眨眼之間已快捷隱密的重又回到了金瓶殿的側面。
  他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朝著那個連接著的亭台樓閣進,好在他已知道了如意府大多部份的机關布置,行動起來,越發有著事半功倍之效,在經過了七座樓房,躲開了五撥巡行的隊伍之后,現在,他已察覺有一棟孤立的小樓正掩遮在那七座連衡的巨廈之后,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樹邊!
  暗中向上蒼禱告這就是“回韻閣”,項真屏息往前潛行,十分仔細而快捷的專找著沒有園圃,沒有花石,沒有草叢的地方走,夜色十分濃密,加以項真的身形又是出乎想像般的急速輕巧,瞬息間,已給他靠近了這棟小樓,饒是如此,一路上他還險些被兩排“血線”絆住!
  凝聚目力往小樓下的門媚上看去,這一看,項真几乎高興得跳了起來,哈,那門媚上的一方小小橫匾,正有著三個蒼勁的黑色草体字:“回韻閣”!
  搓搓手,項真正待找尋上樓的地方,斜刺里,一聲沉喝已暴響而起:“什么人?站住!”
  心頭一跳,項真赶忙伏在原地不動,同時側耳細尋著聲間發出的地方,沉靜了一會,有一陣低微的騷動傳了過來,似是有几個人在小聲的爭論著什么,唔,聲音竟來自回韻閣旁邊的那株巨松上!
  項真仍舊伏地不動,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一片枯萎的雜草旁邊,一面伏著,他一邊運勁聆听樹上的人在爭論些什么。
  雖然由項真伏身的地方隔著那株干挺虯的巨松之間還有將近三十多步的距离,但那隱隱的低語聲卻仍給項真斷斷續續的听到了一些:“那白晃晃的東西分明只是一團枯草……真窮他媽緊張……活見鬼……”
  “……剛才怎么沒有那團影子?……好像我一叱之下才不動了……”
  “你去看看呀……只在這里喳呼算他媽什么好漢?……
  對頭的話還有這么鎮定的?……”
  默默的,項真打量自己這里与那株松頂端的距离,一口真气徐徐貫注在四肢百骸,他要一擊成功,當然,他也知道非要一擊成功不可,那并不太簡單,只憑听覺判斷數人的藏身位置,而還要絲毫不爽,這除了靠半身的功力,憑气也得多少有一點了!
  一起便是“龍翔大八式”中最為精絕的“化龍飛月”一式,只見他軀体影閃,就像一團黃色的電火一樣來到巨松之前,靠著虯曲幽密的枝權掩護,在松樹的上面近頂處,搭就了一具小小的木架,木架四周還圍著粗糙的欄干,三個皮衣大漢正在低促的爭說著什么,他們剛剛听得松枝子簌簌亂響,積雪紛落,三個人的六只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找對方向,每個人的胸腹間便有如驟遭鐵錘猛擊,連吭都沒有吭出一聲,三條軀体已全全然然軟軟的滑倒在木架上。
  長長吁了口气,項真掃了一眼那三張灰白掃曲的面孔,閃電般扑掠向回韻閣的檐角!
  在這一剎,他手中已折了一段松枝,每在落身之前,全用松枝迅速一一試探,到了一扇袖木鑲金邊的花窗之前,他身形一翻,已那般險急卻毫無聲息的貼上了窗邊!
  毫無遲疑,他運掌于窗閂之部位,掌力透過窗框,里面的插閂已被隔著窗框震斷,輕輕墜落于地!
  縱使是极細碎的一響,亦似惊動了房中的人,一陣被褥的翻動聲里緊張著一個女子嬌嫩卻惊惶的語聲:“是誰?”
  輕輕推窗掠入,項真一面反手再將窗戶合攏,這閃電般掠向房中一張羅幔深垂的錦榻之前!
  從他震斷窗閂,入房,至到達榻前,動作是連貫而迅捷的,几乎那窗閂的落地聲剛剛響起,他人已來至錦榻旁邊。
  毫無猶豫,項真“呼”的一下掀開帳幔,右手一伸,已將一個体態窈窕,肌膚自嫩光滑的少女自被褥中抓了出來,借著室中桌上的豆銀燈,項真可以看出這位少女的姣好面容及她惊俱的神態,就在她被抓著离榻的一剎,她伸出去的手稍差一絲的沒有來得及扯動那垂在枕邊的一條絲繩!
  猛一下將這少女放在地下,項真冷酷的注視著對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披肩長發,以及簌簌抖索的身軀,這一切,都代表著她的畏怯、慌亂、恐怖、而震骸,不知是天气太冷抑是這少女怕得大過度,她雙手交叉捂在胸前,玲瓏的嬌軀瑟縮著,以至看上去那一襲綢質繡花的精雅睡袍就更顯得單薄了。
  她惊恐的看著項真,語聲顫栗的道:“你……你是誰?
  ……你要什么?”
  項真先不回答,他尖銳而迅速的將整個臥室環視了一遍,唔,陳設華貴而瑰麗,稱得上是美侖美矣了,重重哼了一聲,他才道:“現在不是你可以發問題的時候,你只要回答我的話!”
  少女咬咬牙,強制著內心的惶亂与不安,她抖索的道:“你……你可知道……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四面都……是埋伏……防守森嚴……我只要一呼救……你插翅也……難飛!”
  不屑的一揚眉角,項真道:“你已親眼看到我穿過了那些埋伏陷阱与重重的防衛來到你身前并挾制了你,這還不夠證明我的身手么?”
  頓了頓,他又道:“至于你要呼救,盡管自便,看看他們來救你夠快,抑是我先宰你夠快,姑娘,你過份的幼稚与天真了!”
  少女絕望的站在那里,有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無助的看著項真,雙眸中,淚光盈盈……
  毫無情感与怜憫的,項真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少女抖了一下,聲若蚊吶般道:“鐵……娘娘……”
  心中充滿了喜悅与興奮,項真表面上卻淡漠如舊:“仰起你的頸子!”
  少女惊恐的道:“為……為什么?”
  項真低沉卻狠厲的道:“仰起你的頸子!”
  被項真的威勢与气焰所震懾,這位嬌美的少女只好微微將頭向上抬起,項真又冷酷的道:“再高一點!”
  于是,不敢稍有違抗,女郎的頭又向上抬,几乎已將面容對著房頂上,她那一截粉嫩洁白的頸頷便展露在項真的面前,嗯,就在她的喉頸盡頭,接近下頷的地方,有一顆豆大的小小紅濾!
  項真踏上一步,伸手摸試這顆紅痣的真偽,當他的手才一接触到這少女的肌膚,她已不可自制的強烈抽搐起來,同時,淚水奪眶而出!
  滿意的退了一步,項真語聲變得較為溫和的道:“不錯,你是鐵娘娘,不用怕,我不會像你想像中那樣來對付你的。”
  這少女,唔,正是無雙派掌門人的獨生千金,此次掀起干戈浩劫的導火線,多少生命殞落的罪魁禍首——鐵娘娘!
  鐵娘娘仍然畏縮的輕顫著道:“我為什么需要假冒?
  ……你……你是來找我的?”
  點點頭,項真道:“當然,而且,找得很久了。”
  一雙美眸里浮漾著恐懼,她吶吶的道:“是……是爹爹托你來的?”
  項真沉緩的道:“正是,為了你,無雙派在碑石山橫尸累累,血染荒岭,如今,黑手党与赤衫隊、如意府、大刀教、七河會、青松山芒等江湖幫會又聯合起來合阻無雙派,你當然明白,因為碑石山一戰失利,令尊又已帶著大批人馬直至此,現在,血戰已結果行快兩天了!”
  唇角微抿著,有一抹殘酷与仇恨的陰影浮起,項真又冷森的道:“這一再的拼戰,起因全是為了你,固然,那康玉德更不可恕,但你對令尊的表現,卻頗令他失望!”
  鐵娘娘怔忡了片刻,幽幽地道:“我……我是自己愿意跟著玉德出來的,如今,我已是玉德的人了,請你轉告爹爹,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儿好了……”
  項真一听之下,怒火暴升,他陰沉的道:“令尊生你育你,愛你護你,自褪褓至成長,到頭來他,卻只得到這一句話么?”
  目眶中含著淚,鐵娘娘又抽抽噎噎的道:“我已經大了……我有選擇自己終身幸福的權力……我愛玉德,他也愛我……我們已結為夫妻,為什么爹爹要硬生生的拆散我們?”
  項真冷哼一聲,強壓著怒火,道:“康玉德恩將仇報,誘你私奔,這是第一不該,盜竊令尊珍藏的一盒‘紫玉珠’,潛逃無蹤,這是第二不該,未征得令尊令堂同意,与你苟合,這是第三不該,而這些卻只是浮面的,令尊的威嚴,無雙的信譽,傳統的禮教,為人的綱常更為重要,你們已完全丟棄不顧,再加上為了此事而損喪的人命,纏綿的血怨,鐵姑娘,組合起來你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哽咽著,鐵娘娘哀切的道:“我們只是怕爹娘不同意才這樣做的……那盒柴玉珠……也是我叫玉德去拿的……因為我們沒有盤纏……”
  靜靜的一笑,項真寡情的道:“如今說這些,一切都已太遲了……”
  惊恐得又開始簌簌抖索,鐵娘娘位道:“請問……爹爹准備要怎么做?”
  項真淡淡的道:“這是多余的一問,鐵姑娘,你已經看見他正在怎么做!簡單的說,用鮮血洗淨辱恨而已!”
  倒一步,鐵娘娘畏懼的道:“你……你要把我如何?”
  一揮袍袖,項真道:“交還給你父親!”
  鐵娘娘聞言之下有如冷水澆頭,她激靈靈的一哆嗦,惶然道:“不……我不去……”
  目光冷沉的看著她,項真道:“我們都知道,這由不得你,是么?”
  鐵娘娘已恐懼得有些神經質了,她低位著道:“在碑石山……玉德就一直未曾与派里的人交過手……他沒有染上一滴無雙派的鮮血……我們只是逃避……我不能离開玉德……我們已是夫妻……我要再見見他……他就會回來的……他告訴我只是到金瓶殿去一下就回來……你們不可以拆散我們啊……我們相愛并沒有錯……”
  就在她低槍的悲泣中,樓外,遠處,忽然響起了一片凄厲的、急劇的、帶著狂亂意味的銅鑼聲,“匡”“匡”
  “匡”一陣緊似一陣的敲打著,那浪潮般一波波的刺耳鑼聲,几乎將人們的心都撕碎了!
  項真平靜的朝四周看看,低聲道:“抱歉,鐵姑娘,我想,我們該走了。”
  震駭的往后退去:“你不要靠近我……你再近一步,我就叫……不,你們不該分開我和玉德……”
  歎了口气,項真右手一彈倏收,對面三四步外的鐵娘娘窒悶的“啊”了一聲,雙手一垂,全身已癱瘓似的軟軟倒地!
  項真在錦榻上扯下一張薄毯,三把兩把就將鐵娘娘裹在其中,就在他正要扛起鐵娘娘的時候,房門外,已響起了一陣低微的問聲:“少夫人,有什么不妥么?”
  稍停了一下,外面的人似是因為沒有听到回聲,有些緊張的再敲敲門,又低促的道:“少夫人,少夫人,請你醒醒……”
  項一下子閃到門邊,猛然隔著門雙掌齊飛,于是,在“嘩啦啦”的暴響聲中,門扉粉碎,木屑四濺,兩名黑衣大漢已滾球似的摔滾而出,在他們跌翻的一剎,胸前懸挂的金屬黑手標志朝空揚起,唔,竟是黑手党“血魂堂”的人物!
  就這一下,已使整棟回韻閣剎時沸騰起來,樓下立刻響起了一片惊呼聲、叱嚷聲,樓梯急響,步履嘈雜,顯然已有人奔上來了!
  項真不想纏戰,他急步回轉,拿起桌上的銀燈猛力摜向房中的錦榻上,于是,只听得“呼”的一聲,在燈碎油洒中,火舌頓時四竄,一張被褥綿綢,羅慢生香的床榻,已立即陷入一片熊熊的烈焰里!
  大笑一聲,項真扛起地下裹在薄毯里的鐵娘娘,反身一腿將那張黑亮方桌踢飛出去,正好迎上了四名猛沖而來的大漢,同一時間,他一掌震碎了窗戶,在一片木框迸裂聲里電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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